大浪淘沙：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原来是她
车子在滨江大桥下停稳，郑铁柱下了车，司机调头径直开走了。四周没有路灯，借助桥上微弱的灯光依稀能看清楚不远处。郑铁柱环顾了一下四周，没看到任何人，除了桥上此起彼伏的过车的声音，一切都显得特别寂静。风从江边吹来，扫过干枯的芦苇荡，直往郑铁柱骨头缝里面钻，冷得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郑市长。”一句不经意间的招呼声猛然从背后传来，让郑铁柱猝不
及防。他猛然回头，一个女人矗立在自己眼前。
面前的人有些眼熟，似曾在哪见过，却就是想不起来。“我们在哪儿见过？” “郑市长真是贵人多忘事，您到滨江的接风宴上我们见过。”
郑铁柱猛然想起，秦天明给自己接风的那天晚上，饭桌上只有一位女性，九州环球大酒店的副总经理叶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上次叶茜的盛装出席，今日素面朝天，虽然也不失姿色，但仍然判若两人。
“怎么是你？”郑铁柱疑问。“郑市长是不是觉得意外，我一个环球集团的既得利益
者，偏偏要背叛自己的老板，从道理上说不通。”风吹乱了叶茜的头发，风冷，她的眼神更冷。“叶总为什么这么做？”
“为自己，为良心，为尊严。”叶茜的眼神里充满着凶光，吐字之间也带着恨。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正义，但是叶总，你不怕他们报复？”
“怕！怎么不怕，但一直委曲求全解不了我心中的恨。”叶茜说了一半，把脸扭过来看着郑铁柱继续说：“苏景奎的死是他们给你的一个信号，难道郑市长不怕死，敢一个人赴约，就不怕是事先设下的圈套？”
郑铁柱呵呵一笑，道：“哪有人不怕死，但在有些事上，怕也得上。若我这个公安局长做事都畏畏缩缩，滨江的风气永远根治不了。”
“说得好，我果然没有信错人，自打第一次见郑市长，就感觉您与他们有不同之处，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苦心收集和他们有关的所有证据，期待有朝一日能新仇旧恨一起算。”
郑铁柱听得出来，叶茜言语里字字恨之入骨，但原因究竟为何，他不得而知，但她和他们之间肯定有着许多故事。
“这么说，叶总跟环球集团宿怨由来已久。”郑铁柱试探地问道。
“郑市长想必听说过十年前的一个旧案，环球大酒店现在的地方，曾是一个棚户区，在拆迁的时候一对中年夫妻在强拆中被打，两人被送到医院后不治身亡。当时这件事闹得
沸沸扬扬，后来却不了了之。”
“我当时在江北工作，但这个事情我有耳闻，莫非？”郑铁柱的记忆回到十年前，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欲言又止。
叶茜说：“那对夫妇就是自己的父母，当时自己在外地上大学，听到噩耗赶回来，活生生的两个人却成了两盒骨灰。那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切肤之痛，什么叫恨之入骨。当初带人过去拆迁的正是陆顶三。”
“也许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大学毕业后，秦天明把我安排进了环球集团。看到陆顶三的那一刻，之前所有的记忆重新涌现在我脑子里，在里面工作的每一天都是煎熬。起初我想过离开，但又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杀了人的人不但逍遥法外，而且还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这不公平！”叶茜说完，转过头来盯着郑铁柱。
叶茜说这些话的时候，郑铁柱发现，她脸上早已泪水涟涟，像一个孤立无助的孩子。可不，按年龄来算，她在自己面前不就是个孩子吗？郑铁柱想安慰她，又不知说些什么好，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上前走两步递给她。叶茜看了一眼郑铁柱，接过纸巾，转过脸去，小心翼翼地擦起眼泪。
叶茜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到郑铁柱面前，说：“这是我收集到的他们所有的证据，希望我没有信错人！”
这得是多大的一份信任啊，若是叶茜真是信错了人，她注定了会有生命危险！郑铁柱小心翼翼地接过小盒子，他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不但要对信任自己的叶茜负责，更要对滨
江的所有百姓负责。
郑铁柱注视着叶茜，眼睛里有父亲的关切，也有对她信任的感谢。他把东西放进贴身的口袋，挺直了脊梁，规规矩矩地向叶茜敬了一个标准的礼，说：“谢谢你的信任和大义，我代表自己、代表滨江的所有警察和百姓向你致敬。”
叶茜有些受宠若惊，虽然平日里自己光鲜亮丽，身边也有一群人对自己卑躬屈膝，那不过是一种假象，大家不过冲着她副总的身份。说到底，不过是冲她是秦天明的情妇的身份。郑铁柱的敬礼让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尊重感，也让她再次坚信自己没有信错人。
时间进了深夜，高速路上的车越来越少，零零落落地过一辆。四周开始静得出奇，郑铁柱手腕上的机械表滴答滴答一声接着一声响，指针已指向夜里十点五十。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该给邓青山打个电话。若是老邓没接到电话，误以为自己出了事，带着特警浩浩荡荡过来，会让叶茜觉得自己不够信任他。
该给的东西给了，想说的话说了，叶茜意识到该离开了。虽然这里人来得少，但出于安全考虑，还是不宜久留，若是被环球集团的人不经意看到，或许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叶茜的车消失在茫茫的夜海里，先是一束灯光，接着是红的闪亮的尾灯，最后幻化成一个红点，继而彻底不见。
邓青山的电话骤然响起，让他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电话一接通，就急不可耐地问：“郑市长，你那边怎么样，要不要我带人过去？”
郑铁柱说不用了，你安排个可靠的驾驶员来接我一下就行。
回到公安局，郑铁柱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打开叶茜给他的那个盒子，里面装着一个 U 盘。U 盘插上电脑的那一刻，注定了那是一个漫长的夜晚。电脑屏幕上的画面让他久久不能平静。他能想到的，他想不到的，画面里全有，有些场景他不但没见过，甚至没听说过。
赌博、吸毒、受贿、玩女人，画面里的人着实让他吃惊……将视频从头看到尾，郑铁柱更加能理解叶茜对环球集团的报复。叶茜不单纯是秦天明一个人的情妇，陆顶三想要了，一样玩，关键的时候，他们还会拿她来作领导的公关。在他们眼里，叶茜不过是个玩具，一个能摆平上层人物的道具罢了。
叶茜的相助，让郑铁柱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陆顶三也好，秦天明也罢，甚至是陆向斌，或许他们压根没有太把叶茜当回事儿，她不过是个用来发泄，或者说是充当门面的工具罢了。但也恰恰正是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子，手腕一抖便把他们全部掀翻进地狱的汪洋大海。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叶茜心头的恨，积累得太久了，也太多了，就好比火山一样，终归有一日是要喷发的。
从这件事让郑铁柱更加明白了两个道理：一是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的分量；二是公安机关破
案真正是离不开群众的力量，群众永远是公安机关的坚强后盾，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如果没有叶茜，这些证据若是靠公安机关一一通过侦查去找，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甚至还会有兄弟们流血牺牲。
这是一个能让很多人致命的证据，足以掀翻滨江政界半壁江山。郑铁柱忽然觉得自己很庆幸，庆幸的同时，他觉得自己必须竭尽全力：一个小姑娘冒着生命危险把这些资料提供给自己，是因为她对自己绝对的信任，要不也不会拿着脑袋去帮自己。
天蒙蒙亮的时候，郑铁柱开始有了睡意，他把脑袋半歪在沙发的靠背上，腿往桌子上一翘，转眼便进入了梦乡。
最近他太累了，不但是身体，精神上也累。上班的时间一到，邓青山就“咚咚咚”地敲起了郑铁柱办公室的门。郑铁柱睡意正浓，恍惚间听到敲门声，误以为是在梦里。
昨天晚上，邓青山安排出去的司机给他回了话，说是把郑市长安全送到了局里。但现在敲了半天门没有响应，邓青山多少有点不放心，试图推开门看看，门被反锁了。这更增加了他的担心，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邓青山掏出手机，电话铃声惊醒了正在昏睡的郑铁柱，同时也传到了门外邓青山的耳朵里。
门开的那一刻，一个憔悴的小老头出现在邓青山面前，脸没洗，头发没梳，眼神里布满血丝。
“怎么在办公室睡觉？”邓青山问。“回来太晚了，懒得回去，就在办公室里将就一下吧！”
郑铁柱答道。
“是怕吵醒老婆孩子吧？”邓青山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了。
“可不是嘛，平日里家里顾不上，本就够愧疚的，半夜回去叮叮当当的，再吵了老婆孩子的美梦，于心不忍啊！”郑铁柱看了一眼邓青山，苦笑了一声，又问：“陆宽找到了吗？”
“找到了！”邓青山说。“证据对上了吗？”郑铁柱问。“对上了。”邓青山回答。
案子又有新的突破，邓青山的脸上却浮现不出高兴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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