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浪淘沙：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线索收集
部队是个很神奇的地方，你在里面受尽折磨，你走的时候却倍感留恋，留恋那里的人、那里的事、那里的一草一木。即便多年不见，甚至不联系，你看到你的战友，那种情分依然如初。你甚至会对一个原本不认识的人一见如故，前提是他也曾经当过兵，不管是什么地方，什么兵种，只要他有当兵的经历，你们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感情陡然就升华了。
听老太太说老先生是当兵的出身，郑铁柱一下子来了亲切感。他想和老先生聊聊。郑铁柱撩起帘子进了屋，老太太不知道郑铁柱进屋的原因，紧跟着也进来了。
老先生倚坐在床边，看到郑铁柱进了屋，眼睛斜了一下，没说话，脸上挂着几分不悦。郑铁柱上前一步，谦虚道：“您刚才批评得对，我接受。刚才听老嫂子说您也是当兵出身，心里莫名地感觉很亲切，所以才进来和您多聊聊。”
老先生眼神里闪出一丝疑虑，欠了欠身子，问：“你也当过兵？”
“在部队呆了十年。”答话的时候，郑铁柱顺手把旁边的马扎搬过来坐下。
“当兵不在时间长短，碌碌无为，干一辈子也是白搭。人
呐，该有血性的时候就得有血性，畏手畏脚的，永远成不了大事儿。”
锣鼓听声，听话听音。郑铁柱听出了老先生话里有话，没反驳他。
老先生用手拍了拍大腿，长叹道：“要不是在战场上挨了美国鬼子的炮弹，老子也不至于成了现在这个怂样”。
“您上过战场？”郑铁柱显得很惊讶。“越南战场，打得那个激烈。”老先生话说了一半，又咽回去了，“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说了。”
崇敬之情从郑铁柱心底油然而生，这是国家的功臣啊。不过，让郑铁柱疑惑的是，国家一直要求厚待战场上下来的英雄，怎么他们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老先生也不简单，郑铁柱的目光在他房间里环顾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八九不离十。他看着疑惑的郑铁柱，叹气道：“原以为从战场上下来，靠着政府的好政策下半辈子能享享福。哎，可惜啊，儿子不成材，迷上了赌博，房子赌没了，外面还欠了一屁股债，几年都没回家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又是赌博，看来不剜掉这个城市的毒瘤，滨江将永无安宁之日，这里的老百姓永远过不上安稳幸福的生活。
郑铁柱沉思之间，桌子上老式的挂钟叮叮当当敲了十二下，午饭时间到了。郑铁柱欲起身告辞，老先生礼貌性地留郑铁柱吃饭。老太太站在旁边，用眼神抱怨老伴，意思是就你能，你拿什么招待人家？领导天天山珍海味的，是你一个
糟老头子能请得起的？
老先生知道老伴的意思，自己也不过出于礼貌让让，他知道领导不会吃他的饭。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郑铁柱听到自己的挽留，犹豫了一下，爽朗一笑，说：“我还真没和您聊够，要是方便的话，我就留下再多和您聊聊。”
郑铁柱的回答让老先生骑虎难下，但想收又收不回，催促着老伴出去买几个菜，顺便捎瓶酒，男人间吃饭少了酒可不行。郑铁柱一听，赶忙拦住老太太，说：“老姐姐，家里做什么我们吃什么，酒更是不用买，我们有规定，工作期间不允许喝酒，我这当局长的可不能带头犯错误。”
老太太显得有点尴尬，站在那儿没动。郑铁柱看出来了，招呼司机陈松帮老太太盛饭。
饭很简单，就是每人一碗菜粥。吃饭的地方也很简陋，五个人围着一张老旧低矮的方桌。郑铁柱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一点没跟老两口客气，把粥喝得呼噜呼噜响，看他的样子，他吃的不是粥，是天下不可多得的美味。陈松见状，也喝了一口，眉头皱得紧紧的，想吐，看看郑铁柱，没敢吐，硬着头皮咽了下去。陈义东喝了半碗，实在吃不下去了，把碗推到了边上。
老先生看看郑铁柱狼吞虎咽的样子，再看看另外两个年轻人的表现，心里有种隐隐约约的感动。是自己老伴熬的菜粥真有那么好吃？当然不是，好吃不好吃自己最有发言权。是领导山珍海味吃多了，换换口味，觉得更香，当然也不是。要不，另外两个年轻人怎么就咽不下去？郑铁柱是不想让自
己尴尬，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拉近和自己的距离。
一碗粥下了肚，老先生抹抹嘴，彻底向郑铁柱敞开了心扉，把大瓦营的每家每户的具体情况都罗列了一遍。谁家几口人，有谁得了病，家里致贫的具体原因是什么，老先生一砖一瓦都没放过。郑铁柱不但认真地听，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自己记。老先生说得认真，郑铁柱记得更认真，遇到记不上的，他就让老先生慢点说，大事小情都不放过。
快聊结束的时候，郑铁柱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来电显示是老苏。他没接，挂断了。
情况了解完，郑铁柱起身告辞，临走时对老两口说：“谢谢你们的款待，你们保重好身体，政府不会不管你们的，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们。”
郑铁柱往外面走，老两口往外面送，走一步，送一步。郑铁柱说：“别送了，外面冷，放心吧，过几天咱还能见面。”车子开走了，老两口大老远还依依不舍地挥手，回到屋里的时候，老太太收拾碗筷，发现郑铁柱的碗底下压着一沓
钱，有一百的，也有五十、十块的，看得出，那是他身上所有的钱。
在陈松面前，郑铁柱没有架子，更像是一个长辈。一年接触下来，两人也熟了，非工作时间还能彼此调侃一两句。回去的路上，陈松问郑铁柱道：“你不是一口水都不喝群众的吗？今天怎么还留下来吃饭，饭还那么难吃。”郑铁柱淡然一笑，说：“我是说过这话，但这话是说给企业家们听的，你啥时候见我喝过他们一口水，吃过他们一顿饭，他们那儿有上
等的好茶，有高档的烟酒，但吃不得，吃人家嘴短嘛！穷苦老百姓的水得喝，饭也得吃，做群众工作得讲究技巧。你不喝他们的水，不吃他们的饭，他们会觉得你这当领导的看不起他们。饭该吃吃，钱该付付，不能白吃。下次再来看他们的时候多带点他们需要的东西，总之，不能让群众吃亏，你让群众吃亏，群众肯定会让你吃苦，不要小看群众的力量。”
陈松听得很认真，不住地点头。
车子快到市政府的时候，郑铁柱让陈松在市政府门口停一下，说：“我要到市委去一趟，你送陈主任回局里，回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郑铁柱下了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车子走远了，顺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老苏住处。
除了老苏，老苏的儿子景奎也在家，看起来比上次见要憔悴许多。看到郑铁柱进来，景奎紧张又兴奋地说：“情况摸得差不多了，整个大楼的构造和暗道都弄清楚了。不过，里面防范很严，不但有监控，关键部门都有专人把守，而且里面还有一个枪库。”
“枪库！”郑铁柱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也太夸张了，要说有一把两把的或许自己心里多少还能接受，竟然还有枪库，这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景奎是冒死在为自己做事。这让郑铁柱心里很感动，也有点觉得愧对老苏。
“有没有人怀疑你？”郑铁柱担心景奎的安全。“目前还没有。”景奎显得很自信。
郑铁柱拍拍他的肩膀，嘱咐他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景奎点点头，转而又面露难色，说：“在里面输了不少钱，不过都是为了摸情况不得已玩的。要是不玩，别人肯定怀疑我。”景奎的眼神没有撒谎。郑铁柱看得出来，他知道，在那种环境里必须得扮演那种角色，要不你干嘛去了？他没有埋
怨景奎，安慰他说：“你没事就好，钱的问题都是小事，回头我来给你解决。”
景奎点点头，看看墙上的闹钟，说：“时间不早了，我不能离开得太久。”郑铁柱握住景奎仅有的一只手，再三叮嘱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老苏眼神里流露出十二分的不舍，虽然啥也没说，眼眶里眼泪直打转，感觉儿子这一走就回不来了。
这段时间老苏总是心神不宁，晚上也总做恶梦，梦见儿子被人发现了，有人拿着刀一步步逼向景奎。他大喊“不要……不要”，喊着喊着自己就醒了，身上出了一身虚汗，下半夜彻底就睡不着了，在担惊受怕中睁着眼睛熬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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