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浪淘沙：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物色人选
按照常规的套路，大多数刚上任的公安局长，不是来一场扫黄打非，就是来一场声势浩大的公安内部改革。说是改革，其实就是否定前任的做法，把自己的想法复制到新的岗位上。尤其是像滨江市公安局的前任局长，因为严重违法乱纪被处理，改革更是在所难免。
出人意料的是，郑铁柱虽逐渐获得了主动权，却一直是不温不火，丝毫没有要烧“三把火”的意思。滨江的百姓对他的期待越来越低，庄义守自从被董书记调整任务分工后，确实低调了一段时间，眼看这么长时间风平浪静，心里也不由得轻视一笑，原以为你郑铁柱会闹出多大动静，看来是个纸老虎，纯属摆设。包括前两天到省厅开会，副省长兼公安厅厅长王有坚会后看到郑铁柱，旁敲侧击地对他说：“铁柱同志，你这适应的节奏可有点慢啊。”
不是郑铁柱没有魄力，更不是被滨江的形势吓破了胆儿，他之所以迟迟没有大动作，不过是障眼法，这也正是他的高明之处。自从踏进滨江的第一天起，郑铁柱一直就没闲着，表面上只是在各个分局、支队、机关部门里视察调研，其实，私下里派出了好几个小组明查暗访，然后把情况如实汇报过来。至于将要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他从未给任何人透漏过半
点儿。他有自己的谋略，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想做那种“程咬金”式的局长，一上来三板斧抡得呼呼生风，把人看得一愣一愣的，三板斧抡完了就偃旗息鼓，再也玩不出别的什么花样。他要稳扎稳打，全方位了解滨江的政治形态和社会治安后，找准目标、直击对手要害，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一晃半年过去了，郑铁柱看着窗外感叹，自己刚来时，外面的树才刚刚长出嫩芽，一转眼已经泛黄了，秋天了，是时候收获了。
下了班，郑铁柱说自己晚上哪也不去，就呆在局里，让司机陈松早点下班回家。
眼看着公安局大楼人去楼空，亮灯的窗户一个个减少，郑铁柱步行从边门走出，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老苏家里。
听到有人敲门，老苏从猫眼里看到是郑铁柱，赶忙把门打开。
“没吃饭吧？”老苏把郑铁柱让进屋里。“没呢。”郑铁柱环顾了一下屋里，跟自己第一次来有本
质的区别，像是刚刚装修过。
看到老苏生活条件有所改善，郑铁柱心里觉得敞亮不少。老苏帮过自己，他要是过得不好，郑铁柱总觉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老苏过得好，他心里自然跟着高兴。
郑铁柱不跟老苏客气，径直去了厨房拿了双筷子坐到饭桌前，夹起一口菜就吃。老苏责怪他，怎么来之前不说一声，自己好多做几个菜。郑铁柱说：“你吃啥我吃啥，就是怕你麻烦，才没提前说。”
老苏知道郑铁柱喜欢喝上两口，从桌子底下摸出半瓶白酒，说：“你工作这么忙，还大老远跑过来看我，咱俩喝两杯。”在老苏面前，郑铁柱像是个小兄弟，他是局长也好，市长也罢，有啥心思都逃不过老苏的眼睛。
半瓶酒一会儿便见了底，老苏酒量不行，多少有些晕了，郑铁柱还清醒得很。老苏举起酒杯，把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看着郑铁柱，一本正经地说：“柱子，你来找我有别的事儿，啥事，说吧！”
郑铁柱说：“我就是顺便过来看看你，能有啥事儿。”老苏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说：“你的眼睛骗不了我。”
郑铁柱听了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有些泛红，他已经很久没有脸红过了。确切地说，很多年以来，大都是他让别人脸红，从来没有人让他脸红。今天，自己还没开口，心里的那点心思就在老苏面前暴露无遗，郑铁柱猛然觉得自己对待老苏竟然带有一种功利性，这让他很不安，越想心里越觉得不是滋味。
郑铁柱红着脸，坚持说：“真的没事，就是过来看看你，闲聊闲聊。”老苏拍拍他的肩膀，说：“你骗不了我，你向来不在我面前撒谎，每次说话都是信心十足，今天你的表现不对，说吧，我虽然没文化、没能力，但当事者迷，旁观者清，说不定我能给你参谋参谋。”
郑铁柱沉思了一会儿，严肃地看着老苏，说：“我来滨江半年了，没给滨江做什么事，不是我懒政，我只是不想轻易行动，以免打草惊蛇。这半年了解下来，滨江的治安形势说
起来令人发指，我作为公安局长，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老苏打断他，说：“早该管管了，滨江的百姓起初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尤其是上次大家集体上访那次，你对群众的态度，让大家看到了希望，但这么长时间过去，百姓的期望一点点变淡，认为你和前几任局长没啥区别。不过，我了解你，你不是他们嘴里说的庸才，只是在寻找时机罢了。”
郑铁柱握住老苏的手，眼神里流露着感动，说：“这么多年了，还是你了解我，半年来我一直忍辱负重，通过多种途径去了解滨江的情况。”说到一半儿，郑铁柱叹了口气，说：“难啊，没找到切实可靠的人，我不敢轻举妄动啊！”
老苏自顾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看着郑铁柱的眼睛，说：“你这次来也是为景奎来的吧。”
郑铁柱更惊诧了，他端起酒杯，喝完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来之前想了很久，不过来了就后悔了。我不该把这个风险让景奎去冒，你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没结婚，万一有什么闪失，对你来说，太残忍了。”
“我知道你早晚会来，我想了很多理由去拒绝，可你真的来了，我却又拒绝不了，哎……人呐…… ”
是啊，我来之前准备了很多说服你的理由，可看到你，一个也说不出口。我私下里掌握到的信息都是表象的，要想真正打到环球集团内部，只有找人长期混进内部，了解到每个地方的布局，找到每一个链条的节点，里应外合，同时击破，才能一举拿下，彻底端了他们的老巢。
老苏仰起头，沉默地看着天花板，郑铁柱知道老苏是担
心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是啊！让景奎去做自己的线人，一旦被发现，他的下场可想而知，这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的确是有些残忍，何况景奎还没结婚，没生孩子，老苏家的香火还没有续上。郑铁柱觉得自己太自私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和老苏继续聊下去，氛围开始显得有些尴尬。他站起身，对老苏说：“我走了，今晚什么都没发生，我什么也没说。”
郑铁柱起身，老苏没动。
郑铁柱拉开门，半个身子出去的时候，身后传来老苏的声音：“柱子。”郑铁柱回过身，老苏说：“景奎的工作我来做，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郑铁柱没说话，郑重地点点头。老苏说：“万一景奎有个好歹，我走的时候你给我送个行。”
郑铁柱知道老苏所说的“走”是什么意思，在这座城市里，老苏除了景奎这一个儿子，再没有别的亲人了。他折回身，眼眶里热泪打着转，抓住老苏的手。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声谢谢太没有分量了。他把老苏的手握得很紧，闪着泪光向老苏保证说：“放心，我会保护景奎的安全……真要有什么意外，到时候我给你披麻戴孝！”
老苏拍着郑铁柱的手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干吧，大胆地去干，也算是我们苏家为滨江做点贡献吧！”
郑铁柱离开老苏家，心里有些愧疚，也有些矛盾。路两边的棋牌室里不时传来摔麻将牌的声音，郑铁柱在心里暗暗地说：“等着吧！”
郑铁柱选择景奎是无奈之举，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景
奎对赌博轻车熟路，原先也在环球国际的大场子里进出过，别人知道他喜欢赌，对他的警惕性自然比对一个陌生人要低些。更何况，大家都知道，景奎的建材门市拆迁了，得了不少赔偿款。赌博是有瘾的，尤其是手里有了钱，但凡有一点火星就能在心中燃起熊熊大火。从这几方面看，景奎进入赌场是顺理成章的，不会引起别人过多的怀疑。郑铁柱选择景奎，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和环球国际赌场的断臂之仇。
景奎当初被卸了半个手臂，血腥的场景现在还印在他的心里。他永远忘不掉那残忍的一刀，更回避不了那一刀带给他的伤痛。他不敢去澡堂，夏天不敢穿短袖的衣服，别人异样的眼光，总是像一把刀一样刺进他的心里。他疼，他痛苦，但又能怎么样呢，他去跟环球集团拼命？那无异于鸡蛋碰石头。他那份仇恨和痛苦在心中压抑得快喘不过气来了，他想爆发，却只能想想。
郑铁柱正是把握住景奎的这个心理，才决定选择景奎的。其实，来找老苏之前，郑铁柱私下里接触过景奎。景奎得知郑铁柱的意思，没有丝毫的犹豫，之前自己报仇无路，若是能通过公安局这个强大的后盾帮自己了却这个心愿，那最好不过了。郑铁柱之所以还要去找老苏，那是他出于对老苏的尊重。毕竟景奎是老苏唯一的儿子，自己交代给景奎的任务风险实在太大。若是老苏坚决不同意，自己就是再需要，也不能强人所难。
所幸的是，老苏同意了。这让郑铁柱揪着的心放下了，但伴随而来的，是心里陡然升起的更大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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