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浪淘沙：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强势扭转
一碗馄饨下了肚，郑铁柱竟然觉得意犹未尽，猛然想起自己今天早饭没顾得上吃。他看看陈松，估计一碗馄饨也满足不了小伙子的胃口，随即吩咐老板再下两碗。
吃馄饨的食客陆陆续续离开，吃饭的时间点过了，来吃饭的人也少了。老板端上两碗馄饨，便坐在旁边打量着郑铁柱，看着看着忽然咧着嘴笑了起来，折起的皱纹堆成了一道道丘壑。
郑铁柱看到老人笑，放下手里的勺子，笑着问道：“您老今天准时遇上啥喜事了，要不咋能乐成这样？”
老人手一摆，没啥喜事，就是看你吃饭的样觉得想笑。郑铁柱一听，也来了兴趣，非要听老人说说原因。老人咧着笑着说，你咋看都不像个当官的，你吃馄饨那样和我们家隔壁老李头一个模样，喝起汤来“哧喽哧喽”响。当官的吃饭可都讲究着哩，你看电视里，别说你这么大的官，就是乡里的小头头吃饭都去县里、市里的大饭店，吃好菜、喝好酒，没见过哪个当官的整天跟地摊馄饨过不去。老人说完，嘴里乐得更欢实了。
郑铁柱喝完最后一口汤，拿起餐巾纸擦了下嘴，转过半个身子，说：“要怪就得怪你这儿的馄饨做得太好吃，不是
有那么个词吗？叫得意忘形。吃上一口你下的馄饨，我觉得浑身都得劲儿，把什么都忘了，哪还顾得上吃相。再说吃饭嘛，图的就是个饱。在我这儿，山珍海味都抵不上你这一碗馄饨。”
听郑铁柱如此夸奖自己的手艺，老板竟有点不好意思，连连摆手，说：“哪有那么好，哪有那么好，你要是还能吃下，我再给你们下一碗。”
听到老板说再来一碗，郑铁柱打了个嗝，说：“留着下次吧，再吃肚子都要炸掉了。不过，老哥，我得给你提个建议，就凭你这手艺，憋在这地方太可惜了，要是找间正经的门面，正儿八经弄个招牌，装修再有特色点，肯定生意兴隆。”
老板摇摇头，说：“凡事哪有那么容易，但凡像样点的位置，像样点的门面房，光租金就能把人吓死，再加上装修，想可都不敢想哦。眼下，这里要拆迁了，同样的价钱能找到这样的地方就不错了。”或许是对于未来太过迷茫，老人长叹了一口气。
郑铁柱觉得，像老人这样的手艺，窝在这样的环境下实在是可惜了，没想到即便连这样的地方马上都保不住了，心里着实为他觉得惋惜。他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不敢随意给出什么承诺。若是一时冲动说了大话，到时候兑现不了，岂不是更对不住人家。
馄饨摊前来了两位顾客，老人又张罗去了。看着老人的略显佝偻的背影，郑铁柱忽然有种酸酸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沓钱，趁老人不注意，压在馄饨碗底下，冲
陈松说：“回局里。”
陈松径直去开车，郑铁柱上前和老人打招呼，没提饭钱的事，叮嘱老人赶紧把碗筷收了。老人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到饭桌前一看，恍然大悟，拿起钱一路小跑去追郑铁柱，却发现车子已疾速离开。
郑铁柱刚回到办公室，办公室主任陈义东就敲门进来，汇报说明天上午政法委书记秦天明要到北湖区公安分局调研，要郑市长陪同一下。自从上次国家安全局局长陆正平帮自己分析完滨江的形势后，郑铁柱就有意和秦天明保持距离，但有的时候距离不是你想保持就能保持得了的。就像这次，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秦天明到下面调研公安工作，作为地市的公安局长，理所当然得陪着，即便心里不情愿，但面上还得过得去。
郑铁柱心里有点犯愁，明天上午市委董为民书记要到市局调研，但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事，并没有履行公事公办的程序，外界不得而知。若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自己还不好生硬地推掉陪秦天明调研的任务，两难之境让他陷入了沉思。
等等再说吧，或许等等，事情会有转机，或许能想到好的办法。郑铁柱说：“暂时不要给那边回复，那边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没联系到我。”做了多年的办公室主任，陈义东知道这是缓兵之计。他恭敬地点点头，轻轻带上办公室的门出去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旦遇到发愁的事，郑铁柱喜欢
等一等再做决定，很多时候等一等能等出时机，等出柳暗花明。就拿他们这些领导来说吧，很多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计划好的事，上面领导忽然安排有变，之前所有的工作也就前功尽弃了。
事情真的有了变化。快下班的时候，陈义东又过来汇报，说是秦书记到北湖分局的调研活动暂时取消。郑铁柱长出了一口气，思索了一会儿，对陈义东说：“通知所有党委委员，明天召开局党委会。”陈义东不解，党委会都是定期召开，现在还没到开党委会的时候，莫非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尽管陈义东满腹疑惑，但也没有多问，领导交代你做的事儿，你尽管做好就行了，不该问的不能问。
郑铁柱交代完，陈义东见没别的事儿，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郑铁柱又叫住了他，补充说：“明天的会议改为党委扩大会议。”陈义东点点头，说：“我这就去安排。”
出了局长办公室，陈义东稍顿了一下，眼珠子转转，局里最近没有什么重大的事发生啊，怎么突然要开党委会，而且还是党委扩大会议。他忽然明白了一点，目前局里没有大事发生，那就意味着大事即将发生。看来山雨欲来啊，陈义东在心里感叹了一声，赶紧去张罗明天的会去了。
第二天，市局党委会议室里，局领导悉数到场，各部门“一把手”也列席在座，每个人都是一头雾水，小声议论，整个会场乱哄哄的。常务副局长庄义守看看陈义东，问党委会什么主题。陈义东低下身子，凑到他耳边说：“郑市长没说，就吩咐说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会。”
庄义守得知这么个结果，心里多少有些不爽，自己再怎么说也是党委副书记、常务副局长，别的副手不知情也可以理解，连我也绕过去，什么意思！莫非你郑铁柱想搞一言堂，还是想来个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点上一支烟，猛吸了一口，在嘴里酝酿了片刻后长长地吐出来。
郑铁柱到了，骚动的会议室顿时安静了下来，庄义守斜看了一眼郑铁柱，没做任何反应，依然旁若无人地继续吞云吐雾。郑铁柱落座后，看看坐在左手边的庄义守，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有一些排斥，早就听说庄义守在局里目空无人，大家私下里喊他“庄一手”，今天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啊。
郑铁柱环视了一下会议室，见大家都到齐了，将话筒往面前移了移，说：“今天打破常规，把大家召集起来，是想听听大家对‘3˙3’案件的看法，按理说这是刑侦部门的事儿，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案件依然没有实质性进展，在滨江产生了极为恶劣的影响，市委领导很重视这个案件，董书记还专门作出指示，让我们限期破案，大家也知道，我虽是局长，但也是初来乍到，工作还在逐渐熟悉当中。众人拾柴火焰高嘛，今天就想听听大家的建议，看影响案件侦破的症结在哪儿，是侦查方向错了，还是别的什么问题？”郑铁柱把“别的什么问题”强调得很重，大家下意识把目光投向了庄义守，毕竟刑侦这块儿是他分管，别人想插手也插不进去。
庄义守听出了弦外之音，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特意把烟灰缸摁的咚咚响，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回应对郑铁柱的不满。郑铁柱还没说完，庄义守就抢过话来，说：“今天的会开
得这么唐突，大家都是无备而来，临场发挥出来的建议恐怕没有多少实用价值吧。”
“一二把手”明显是意见不统一，大家也不敢冒昧发言。郑铁柱环视了一周，除了纪委书记张波文和副局长邓青山跃跃欲试外，其他人大多低着脑袋，不敢旁视。见此情形，庄义守脸上渐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心里暗自得意。
现场的情景早在郑铁柱意料之中，他今天召开这个会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在等市委董书记过来帮他扭转这个形势。
陈义东电话突然急促地震动起来，或许是会议室里太安静了，今天的震动显得尤为明显，大家的目光“唰”的一下就聚集了过来，弄得他还有点尴尬。号码显示是市委李秘书的电话。市委秘书来电，自然不能怠慢，陈义东拿起手机匆匆出了会议室。电话那头，李秘书告诉他，董书记马上就到公安局。陈义东一惊，挂了电话，赶紧进了会议室，直接跑到郑铁柱身后，低头耳语说：“市委董书记突然来调研，估计很快就到局里。”
郑铁柱脸上佯装很惊讶，自言自语道：“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他连忙起身，想到楼下迎接，刚到电梯口，董书记竟然人已经到了。除了董为民，政法委书记秦天明竟然也来了。郑铁柱心里猛然明白了什么，难怪秦天明取消了去北湖分局调研的计划，原来是被董书记拖到这儿来了，看来董书记和自己想到一块儿了。
郑铁柱心里虽然欣喜，但脸上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和两
位书记客气寒暄了一番，转身对陈义东说：“陈主任，我这边要陪两位书记，你向庄局汇报一下，让他主持会议。”陈义东领了命令，刚转身要走，董为民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我就是来了解一下“3˙3”案件的具体情况，既然大家都在，我们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多听听大家的想法，你说呢，秦书记？
秦天明说：“是啊，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大家都在，刚好是个机会，省得再刻意组织大家了。”他自然不知道，这是郑铁柱和董为民的一个“局”。
郑铁柱的突然离场，让会场的每一个人觉得诧异，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议论纷纷时，看到董为民和秦天明进来，大家纷纷起立以示礼貌。庄义守心里泛起了嘀咕，今天到底什么情况？
董为民坐在郑铁柱的位置，秦天明和郑铁柱各自落座在董为民左右手，庄义守则紧挨着秦天明往后面排。对于今天的这个状况，庄义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用眼神询问秦天明。秦天明一本正经地端坐着，他领会到庄义守的意思，但他自己也被蒙在鼓里，能给庄义守什么解释呢，只得假装没看到。
大家按顺序落座后，郑铁柱说：“董书记到局里调研，不打招呼，不扰基层，是对领导干部坚持走群众路线的最好诠释，也是我们大家今后学习和努力的方向。刚才董书记得知我们在开党委扩大会议，特意提出要过来听听，看一看。下面，就有请董书记给大家作指示。”
郑铁柱话音一落，会议室掌声雷动。这似乎成了官场的一种潜意识，领导讲话鼓掌，讲完鼓掌，不管讲得好不好都鼓掌。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鼓掌不是代表对你讲话的肯定，而是一种习惯的回应罢了。
掌声停下来，董为民面带微笑，对大家说：“这次来算不上调研，就是来看看，了解一下‘3˙3’案件的进展情况。”说到案件，董为民脸上的微笑没有了，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说：“群众看公安，关键看破案，滨江目前的治安形势，想必大家比我更清楚，这里有历史原因，当然更多的是人为因素，和我们的工作方法有关，和现有的机制体制有关。如何打造一个实战性强的职业警队，我觉得这是一个亟待探讨的问题。就拿‘3˙3’案件来说，案件已经发生半个月了，案件还没有破，谣言到处飞，弄得全城百姓人心惶惶，给公安局甚至是市委市政府都带来很大的舆论压力。那么，怎样才能堵住谣言散布，给滨江百姓一个交代？我想，最好的办法，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尽快破案。铁柱同志，哪个来介绍一下案件的进展情况？”
郑铁柱心领神会，说：“义守同志分管刑侦，这个案件也是他主抓的，具体情况也最了解，就由义守同志说说吧。”
董为民的一席话，听得庄义守直冒冷汗，市委书记如此重视一起命案，重视程度还如此之高，他还是头次遇到。案子虽然发生半个月时间了，但现场没找到有价值的线索，时间也过了黄金破案期，至今依然是没有任何头绪，这可怎么汇报？
庄义守酝酿了很久，把案件没破的责任归结到客观原因
上。他说，案发地较为偏僻，现场没监控，时间又是深夜，无人经过，案发后下了一场暴雨，现场遗留的痕迹全部被破坏掉，勘查也未取得有价值的线索，给案件侦破带来很大的难度，导致目前仍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不过，请董书记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尽快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庄义守汇报完，眼神偷瞄了一眼董为民，看到书记一脸严肃，心里七上八下。怎么能不七上八下呢？大家都知道，市长管票子，市委书记管帽子，有票子不一定有帽子，但有了帽子自然也就有了票子。要是董为民为此动了怒，摘了自己常务副局长的帽子，自己可就一无是处了。想到这些，庄义守怎么能不紧张呢？
董为民脸上挂满了失望，看了一眼庄义守，又看了一眼郑铁柱，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就这些？”言语里带着几分严厉。
会场顿时安静下来，确切地说是因为冷场而尴尬，又没有人敢站出来发言。郑铁柱将目光投向了纪委书记张波文。通过几次接触和私下里了解，郑铁柱发现张波文为人正派，办事也公正。更为欣喜的是，自从庄义守当上常务副局长后，张波文看不惯他的专横跋扈，多次在党委会上反对他的不合理、不科学的决策。郑铁柱的到来，也让张波文看到了希望。郑铁柱的眼神，让张波文看懂了传递过来的信息。
在郑铁柱的授意下，张波文打破了会场的尴尬，说：“既然大家都保持沉默，我来向董书记和秦书记汇报一下，我虽没干过刑侦，没破过大案要案，但用一句有点俗气的话说，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我也是个工作了 30 年的老
公安了，见得多了，听得多了，了解得自然也就多了。”张波文看了一眼郑铁柱，说：“郑市长，恕我直言，工作好与坏，全靠车头带。近年来，我们局里的考核年年上不去，投诉反倒年年飙升，这说明我们的班子分工有问题。有能力的无用武之地，不懂业务的指手画脚。破案也好，警种条线的管理也好，普遍存在外行指挥内行的现象。作为领导，不精通业务不可怕，可怕的是自以为是，独断专行。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又下意识地聚集到庄义守的脸上，大家心里都清楚张波文所指的是谁，不少人认为张书记骂得解气，但同时也在为他捏着一把汗。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关起门来在党委会上怎么说都行，都是公安局内部的事情，今天当着市委董书记的面说得如此直白，让庄义守的脸面往哪儿放，让郑市长的脸面往哪放，让秦书记的脸面又往哪儿放。”
张波文自然知道自己今天这一番话的分量，他眼角的余光里看到，庄义守不停地用手擦着额头的冷汗，而郑铁柱则依然泰然自若，似乎自己把局里的疮疤揭得这么狠。作为公安局的“一把手”，郑铁柱并没表现出任何不满。看到这些，张波文心里有底了，接着说：“举个简单的例子，邓青山同志干了 30 多年的刑侦工作，是东海省首批刑侦专家，分管刑侦工作时考核年年全省名列前茅，却硬生生地革了职，美其名曰地让分管群众工作。什么是群众工作？刚才董书记也说了，群众看公安，关键看破案。只有解决老百姓关心的问题，才能把群众工作做好。”
张波文言辞激烈，要是没有市委领导在，按他的脾气，或许早就把桌子拍得梆梆响，但今天董书记在，他即便气愤，还是要懂得克制。
张波文停顿了一下，会场更是鸦雀无声，他缓和了一下情绪，接着说“：我就说这么多吧，既然董书记和秦书记是来了解案子紧张情况的，案子我不在行，就让青山同志说说吧。”郑铁柱为张波文这番言辞激烈的话，在心里默默喝彩了好多次。这正是他想要的，但表面上依然要泰然自若。他知道张波文中途看他的眼神是询问是否适可而止，郑铁柱装作若无其事，似乎是在暗示张波文，你就大胆地自揭家丑，把董书记听得拍桌子才好。
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邓青山身上，水到渠成，郑铁柱接过话来，说道：“青山同志是大家公认的刑侦专家，那就请青山同志向董书记和秦书记汇报一下吧。”
庄义守的脸色开始铁青，心想，这不明白着拆我的台吗！他知道邓青山手里有了案件相关的证据，自己刚汇报完说案件没有实质性进展，他再这么一汇报，自己颜面何存啊？
邓青山点点头，将目光投向董为民和秦天明，说道：“董书记、秦书记、郑市长，我既不分管刑侦，又没直接参与案件侦破工作，按说呢，这里轮不到我发言，既然郑市长让我说两句，我就恭敬不如从命。“3˙3”杀人案在社会上造成的影响，大家都有所耳闻，我就不说了。我着重汇报一下这起案件的线索情况，因为我没资格到达第一现场，第一次勘查我也没参加，我是事后自己去的现场。从我对现场的勘查发
现，夜里的一场大雨冲走了所有的罪证，但是，雨水最终的去过必须经过下水道。幸运的是，案发现场因为靠近工地，大量的建筑垃圾堵塞，导致下水道内残留物难以冲走，也正是这些垃圾保留了案发现场的价值物证，这些线索对排查犯罪嫌疑人有重要价值。另外，从对受害人的尸检结果来看，受害人没有被性侵迹象，是被人用利器重伤头部后死亡。受害人死亡之前有过激烈的反抗。从受害人指甲里提取到一根 5 毫米长头发，经鉴定不是受害人的头发，很有可能是打斗过程中犯罪嫌疑人所留。除此之外，犯罪嫌疑人将受害人杀死后，并未拿走受害人身上的项链和戒指。由此看来，犯罪嫌疑人既不是为了劫色，也不是为了劫财，要么是仇杀，要么是受害人知道什么秘密而被灭口。目前，受害人身份已得到确认，死者为女性，30 岁，生前是环球国际酒店的服务员。”
听到环球国际，秦天明心里猛然一紧，他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潜意识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董为民正听得起劲儿，邓青山来了个戛然而止，催问道：“然后呢？”
邓青山说：“没有了。”
董为民诧异道：“有这么多线索，为什么不查？”邓青山看看郑铁柱，欲言又止。郑铁柱接过话题，说：
“董书记，刚才也给您汇报了，青山同志没有侦办权，这些线索都是私下里掌握的…… ”
董为民将手中喝了一半的水杯往桌子上一掼，“啪” 的一
声吓得大家一哆嗦，厉声说道：“什么逻辑，有线索不查，有人才不用，是你们之间的面子重要，还是滨江城市的治安重要？失职，这是严重的失职。对于今天的现状，铁柱同志有很大责任，不要以刚来不了解情况为借口，只要是利于工作开展的，就要大胆创新，凡是不利于案件侦破的，就要大胆改革，该调整调整，绝不能为了顾忌个人面子而影响了大局的利益。”
董为民说完，郑铁柱赶紧检讨：“董书记批评得对，我作为公安局的主要负责人，对今天的班子问题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初来乍到，有很多地方不熟悉，还需要领导多指点和在座的多支持。‘3˙3’案件迟迟破不了，严重影响了滨江公安在百姓心中的形象，董书记刚才也作了指示，不能因为个人情面而影响了全局工作的开展。‘3˙3’案件必须要破，而且要尽快破。从目前情况来看，义守同志分管工作较多，没有充足的时间来顾及案件，青山同志是刑侦方面的专家，也初步掌握了案件的基本线索。为了滨江大局的利益和全城百姓的安危，我提议由青山同志重新分管刑侦工作，接手‘3˙3’的案件侦办权，大家要是有不同意见可以提，毕竟我们要讲究民主嘛。”
庄义守想反驳，但不知道怎么反驳，张波文、邓青山、郑铁柱汇报的都是事实，按照他们的逻辑，让邓青山分管刑侦合情合理。他心里不舒服却又无能为力，眼神求助秦天明。两人眼神对视了一下，秦天明没理他，也没表态；庄义守心里那个骂啊，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心里憋出了一团火。
现场鸦雀无声，没有谁提出不同意见，即便谁心里有不同意见，谁敢提？大家都懂董书记的意思，不管用什么办法，要尽快破案，而实现这个目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郑铁柱的提议。但凡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这个时候提出不同意见。会场不同于自家炕头，可以随便东拉西扯，说多了说少了，说轻了说重了，过去也就过去了。很多时候，会场就是战场，入会就是入局，一不小心站错了队、入错了局，想要找挽救的机会，可比登天还难。
一切都按着郑铁柱预想的在发生，他看了一眼邓青山，老邓回敬他的眼神里充满着感激，似乎在说：“郑市长，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这个眼神，让郑铁柱很欣慰，也很期待。
没有人提出不同意见，郑铁柱说：“今天党委委员都在，既然对青山同志分管刑侦工作都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决定，希望各部门在今后要配合青山同志，一起为‘3˙3’案件侦破出一份力，也好让董书记和秦书记早日听到案件侦破的好消息。”
郑铁柱牢牢把握着会场的主动权，邓青山汇报完工作，郑铁柱把话题转到秦天明这儿，也就是让政法委书记给公安局作指示。秦天明简单思索了一下，说：“今天陪董书记来公安局调研，一是来看望大家，二是了解‘3˙3’案件情况。公安机关是政法系统中与老百姓接触最多的部门，公安机关的决策部署事关百姓安危、城市安定，公安机关的一举一动百姓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所以说无论什么时候，都
要坚持民情就是警情、民意就是警务的战略导向。‘3˙3’案件是个典型的恶性案件，老百姓人心惶惶，目前的滨江治安状况与滨江城市的发展不符，与老百姓对公安机关的期待有差距…… ”
秦天明一套官话说完，掌声象征性地响了起来，不够热烈，他的脸上有点挂不住。郑铁柱说了几句迎合的话，算是对秦天明指示的感谢，然后把话语权转到了董为民这边。
董为民脸上的表情比之前缓和了许多，他看着郑铁柱，说：“我和秦书记代表市委过来，不是来干预你们局里的工作，而是给你们施压力、压担子，公安机关队伍庞大，队伍不好带，大旗不好扛，大家只有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拧成一股绳，打造坚实的领导班子，才能带出敢打必胜的队伍，只有充分发挥‘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讲政治、特别懂奉献’的精神，才能锻造一支‘招之即来、来即能战、战之必胜’的铁军队伍。若是为了个人私利，在工作中尔虞我诈，搞团团伙伙、拉帮结派，我这第一个过不去。当然，这只是对大家的一个善意提醒，我相信我们的队伍是纯洁的，不会出现让组织蒙羞，给滨江抹黑的事儿…… ”
会议在给董为民的雷鸣般掌声中结束。郑铁柱说：“董书记，食堂准备好了午饭，吃过饭再走吧。”董为民对郑铁柱的邀请表现得较为冷淡，摆了摆手，说：“饭就不吃了，回市委。”
董为民头也不回，径直钻进了车。董书记走了，秦天明自然也不好留下，也上了车离开了。庄义守望着秦天明离去
的背影，脸上气得紫一块儿、青一块儿。
在旁人看来，领导不留下来吃饭，一定程度上就是不给面子。郑铁柱吃了闭门羹，脸上表情很尴尬，心里却乐开了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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