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浪淘沙：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何处逢春
让邓青山重新分管刑侦，并不是自己一句话就能决定那么简单，虽然自己是一把手，但也不能搞一言堂，从哪儿找突破口成了郑铁柱几日来苦苦思索的事。
“3˙3”案件依旧没有突破性进展，原本在群众心目中地位就不高的滨江公安，这下更让老百姓找到了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老百姓私下里把警察骂得狗血喷头，网络上更是骂声一片，说什么警察是酒囊饭袋、一群窝囊废……好几天，郑铁柱都不敢看网上的评论，上面的评论他看不下去，受不了那个刺激。
是时候找到突破口了，可是突破口在哪呢？
郑铁柱整日愁眉不展，这时候邓青山打来电话：“郑市长，说话方便吗？”郑铁柱说：“没事，你说吧。”
电话里传来邓青山兴奋的声音：“案件有进展了，受害人身份得到确认，死者是环球国际酒店的一名服务员。我又去了案发现场，找到了疑似嫌疑人身上的物品。我马上回局里，当面向你汇报。”
果真姜是老的辣，邓青山不愧是刑侦方面的专家，刚一出手就有收获。郑铁柱兴奋之后又有点失落，毕竟邓青山不能名正言顺地指挥案件办理，刚才的这些发现也都是他私下
里背着庄义守找到的，庄义守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借题发挥。不管是谁，自己分管的领域被别人横插一手，心里都会不舒服，更何况侵犯的对象是庄义守。
邓青山风风火火赶到郑铁柱办公室的时候，显得有些憔悴，看得出来，近几日为找到线索着实费了不少心思。不过，让人欣喜的是，付出的辛苦终归有了回报，让案件侦查有了突破性进展。邓青山关上门，一五一十地汇报案件进展和线索调查的情况，高兴之后也有着些许失落。这种失落和郑铁柱的担心如出一辙，就是侦办权的问题，拿不到案件侦办权，就会一直很被动，对案件侦破非常不利。
听完邓青山的汇报，郑铁柱安慰他，天无绝人之路，肯定会有办法。转而又问，滨江的刑事案件破案率如何？邓青山摇摇头，说：“连续几年在全省垫底。”郑铁柱有些疑惑，说：“滨江的‘打黑’绩效不是每年都排在全省前列吗？”邓青山说：“的确是这样，就破案率来看，绩效的确很不乐观，但‘打黑’绩效是单独考核，滨江在这一块也确实排得很靠前，不过…… ”
“不过什么？”郑铁柱见邓青山欲言又止，其中必有隐情。“郑市长有所不知。”邓青山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是个直性子的人，恕我直言，不过咱们关起门来说话，咱们哪说哪
了。”郑铁柱眼神里充满着疑惑，冲邓青山点点头，说：“但说
无妨。”邓青山酝酿了好一会儿，吐出了一句话：“滨江公安不是在‘打黑’，确切地说是在——黑打！”
“黑打！”
这两个字不禁让郑铁柱倒吸了一口冷气。
郑铁柱安静地望着窗外，思索了很久。他俯视着这座亟须被他改变治安现状的城市，一重重的压力落在他的心头上，有点喘不过来气。他忧虑的目光在城市的上空扫了一遍又一遍，由于太过专注，以致忘记了邓青山还在等着他的指示。等他转过身来，看到邓青山目光注视着自己，直直地站在办公室，勉强挤出一个鼓励的微笑，说：“青山同志辛苦了，这几日为了寻找案件线索肯定费了不少周折，我也是刑侦出身，一旦跟案子较上劲儿，就没心思也没时间休息了，你先回去补补觉吧。”
邓青山上前一步，刚要开口说话，被郑铁柱拦在嘴里了。郑铁柱说：“先这样吧，有些事只能从长计议，急不得！”邓青山心里虽然还是不甘心，但只得作罢，带着一肚子不甘心回去了。郑铁柱知道邓青山想说什么，好不容易找到了线索，要是不乘胜追击，一旦错失机会，将会对案件侦破带来更大的难度，尤其是被对手发现后，肯定会转移证据。
是啊！他郑铁柱怎么可能不懂这些，邓青山虽是刑侦专家，但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够？他知道邓青山多么希望利用这个机会来证明自己的实力，多想重新分管刑侦工作，那是他的事业，是他能找到成就感的阵地。但人毕竟是铁打的，要是他郑铁柱点点头，示意邓青山继续查，邓青山就是熬到蜡炬成灰也不会放弃，但老邓毕竟不是三十岁的小伙子了，要是查到一半儿，案子没破人倒下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那可是他准备重用的左膀右臂啊。就目前来说，还
不能给邓青山增派人手，他不知道在这个公安局大院里，谁可信谁不可信，要是走漏了风声，一来会激怒庄义守，他刚来就树敌，对今后开展工作不利；二来会引起嫌疑人的注意，毕竟对手在暗处，公安在明处，这倒是其次的，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不是一件普通的杀人案。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直觉这东西有时候就是那么奇妙，就是感觉，找不到理由。
纵观郑铁柱近三十年的工作经历，对大要案的直觉向来比较准确。这个案件也是，他的这种感觉又悄然而来，觉得心里不妙，还是暂时不要大张旗鼓，等自己为邓青山争取到机会再下手也不迟啊。但话说回来，真要想不迟，掌握侦办权就必须要快。是啊，必须快，可是怎么才能这么快拿到主动权呢？
一块乌云压过来，窗外的天逐渐暗了下来，空气里没有一丝风，闷热闷热的。郑铁柱觉得心里压抑得很，想到院子里走走，屁股刚离开板凳，庄义守气呼呼地进来了。门都没敲，一屁股坐在郑铁柱对面，说工作没法干了，分内工作不好好干，到处插杠子？
消息还是走漏了！
郑铁柱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看来确实有人盯上老邓了，或许自己也被人盯上了。但在庄义守面前，郑铁柱还得装作浑然不知，问是谁那么大本事，能把庄局气成这样？
庄义守从凳子上站起来，把桌子拍得当当响。他邓青山凭什么插手“3˙3”案，我主管刑侦，他分管群众工作，这是局党
委一早就定下的。我案件查得好好的，他凭什么横插一杠子？
“你分管刑侦，邓局分管群众工作，这我是知道的。”郑铁柱特意把“分管”二字说得很重，是在强调自己的地位，我郑铁柱才是公安局的一把手，所有的工作是我在主抓，你再强势也是个副的，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用“主管”这个词。
听锣听声，听话听音。庄义守从郑铁柱的话里听出了那层意思，一向恨不得在局里横着走的他被郑铁柱呛得有口难言。他自己虽然也有背景，但和一把手还是不要闹得太僵为好，何况郑铁柱从江北一个不起眼的副局长一下到滨江当一把手局长，还高配为副市长，背后的能量想必也不容小觑。
“你说这事怎么办？”庄义守单刀直入。
郑铁柱颇为镇定，说：“庄局刚说的事我还真是不知情，回头我找青山同志了解一下情况，不过你那边的案子可得抓紧。董书记昨天还特意过问此事，看来市里对这个案件也很重视。你先专心破案，我会向青山同志了解情况的。”
庄义守本来想是到郑铁柱这告一状，彻底断了邓青山打刑侦工作的念头，没想到事与愿违，郑铁柱对自己所说的情况反应如此平淡，看来是早知有此事存在。不但如此，自己告状未果，倒是把破案的压力背得更重了。董书记要是真过问了此事，自己可该如何是好？自己虽不是刑侦出身，但手下毕竟有几个得力的人，滨江的有些案子，不是破不了，而是能不能破的问题，有时候不破比破了更好，就像“3˙3”杀人案，要是真破了，半个滨江可都要坍塌了！
庄义守走后，郑铁柱又回想起邓青山留给自己的两个
字——黑打！多么沉重的两个字啊，压得他喘不过起来。他突然想抽一根烟，在桌子上翻找的时候，又看到那张带有照片的几张驾驶员资料表，他又看到那个熟悉的一张脸，还有那个熟悉的眼神，怎么就那么像呢？小伙子也姓陈，父亲的那一栏却空着，天底下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郑铁柱拨通陈义东的电话，让他把那个叫陈松的驾驶员叫来。打完电话，郑铁柱闭上眼睛，思绪又回到老山那个炮火纷飞的战场……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刚当兵两年的郑铁柱被派往老山前线，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枪林弹雨”这个词的真正含义。多么残酷的场面啊，一个原本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走得还都那么血腥、那么狰狞、那么痛苦。他自己差点也就那么走了，幸运的是他活下来了，不幸的是他的班长陈大海走了，正是老班长的“走”才有了自己的“活”。他永远忘不了老班长那用力的一扑，老班长把他压在身下，自己却受了重伤不治身亡。老班长走之前就拜托他一件事，就是帮忙照顾好他的儿子。郑铁柱哭得感天动地，却还是没能挽回老班长的命，他发誓一定要找到老班长的儿子。遗憾的是，老班长给的地址早已不复存在，他当兵的日子里，家里的老房子拆迁了，新的地址妻子没来得及告诉他，人就没了。这成了郑铁柱心里长久以来的遗憾，他当时答应的是多么坚定，这么多年却始终未能尽到自己该进的责任。
真会那么巧吗？一阵缓重适宜的敲门声把郑铁柱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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