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浪淘沙: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断臂隐情
郑铁柱和老苏聊得正欢,忽然意识到老苏的儿子景奎一直在厨房忙活,冲着厨房喊道:“景奎,别忙活了,一起过来聊聊天。”
景奎应了一声从厨房里出来,搬了马扎坐下来,看郑铁柱的眼神里充满着愧疚,脸也下意识地红了起来。郑铁柱发现,景奎左袖管从肘关节往下空荡荡的,转过神来疑惑地看着老苏。老苏看出了郑铁柱的疑惑,咂了一口酒,看着儿子叹了一口气,说道:“都怪景奎不争气,当年迷上了赌博,借了人家的高利贷,把老家的房子卖了都还不上,结果就……唉……被人卸了半条胳膊。”老苏又闷了一大口酒,说这事都没脸说出来。景奎也觉得脸上无光,抱怨了声:“爸,你别说了。”
老苏酒喝得有点多,脸开始发红,想起不堪的往事,又听到儿子的抱怨,积压在心里许久的怒火腾的一下冒了上来,扯着嗓门骂道:“还别说了,要不是你在外面瞎胡混,家里能过到这个份上?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媳妇儿都娶不上…… ”
老苏骂完,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儿子。景奎也不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郑铁柱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等老苏平静下来,他拍拍景奎的肩膀,说:“到底咋回事,给叔说说。”
景奎还是不说话,抬头看了一眼郑铁柱,眼神里透露着难为情。郑铁柱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回应,又转过头来看着老苏,说:“孩子觉得难为情,老苏你说说吧。”老苏叹了口气,点上一支烟,噗嗤噗嗤猛吸了两口,说:“柱子,这事说出来丢人。”郑铁柱给老苏斟满酒,说:“家丑不可外扬自然不假,但那是对外人说的,你们要是把我当成外人我自然也就不多问了。”郑铁柱说完,起身要走,脸上带着失望的表情。老苏赶紧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拉着郑铁柱的胳膊说:“柱子,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郑铁柱重新坐下,老苏噗嗤噗嗤把手里的烟抽完,把手中的烟蒂仍在桌子底下,用脚踩住拧了半圈,才抬起头说:“原来家里日子过得倒也不差,自己在工地上做些零工,景奎也还算争气,在运河边上经营着一个建材门市,卖些水泥黄沙,虽然挣不了大钱,生活还算过得滋润。后来,在外面交友不慎,学会了赌博,还染上了毒瘾,竟然背着我卖掉了家里的祖宅去买毒品,吸的时候被派出所给抓了现行,还好毒瘾不大,弄进戒毒所关了半年,出来后毒瘾是戒掉了,后来却禁不住几个狐朋狗友的怂恿,又去赌钱,输红了眼就借高利贷。后来还不起,人家就把刀架在胳膊上说,要么还钱,要么卸一个胳膊。这龟孙当时输得失去了理智,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种你就卸我胳膊。那帮畜生什么事做不出来啊,被景奎这么一激,弄得很没面子,竟然真一刀竟砍下来了。
你说我们老苏家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的事了,就摊上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郑铁柱面带怒色地问道:“他们指的是谁?”
老苏迟疑了一下,语气有点低沉,说:“他们具体是谁我不知道,反正都是环球集团的,在滨江,除了他们,谁开得了那么大的场子!”
景奎觉得父亲说多了不好,冲着老苏嘟囔了一句:“爸,别说了,都过去的事了,说那么多干啥。”老苏说到气头上,被儿子这么一顶,火又冒了上来:“你还有脸不让说,要不是你,我这么大岁数能出去碰人家瓷?”说起“碰瓷”,老苏脸也红了,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因为上次碰到的正是郑铁柱的车子。
郑铁柱明白了老苏当初“碰瓷”的原因,没想到昔日的老大哥日子竟然过到这种份上。他点了一根烟,猛吸了两口,问老苏:“景奎现在做什么?”
老苏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儿子:“身体现在这个样,打工也没人要,建材的那个门市勉强维持着,不过马上也要拆了,拆迁队已经恐吓我好几次了。不过补偿太低,我一直没答应,听说有几家已经被强拆了,唉,这世道。”
郑铁柱追问:“赔偿上政府没有标准吗?”
老苏摇了摇头:“标准还不是他们说了算,最后期限快到了,前两天说再不同意拆,就以妨碍工程建设强拆,到时候一分钱补偿都没有了。”
郑铁柱忽然想起,他刚从市委董书记那出来的时候,接到政法委副书记陈文的电话,说是秦书记得知郑市长和老苏是故友,想让自己帮忙做做老苏拆迁的工作。郑铁柱猛然明白了什么,他们不敢强拆或许正是迫于自己和老苏的关系。现在让自己来做老苏的工作,老苏如果碍于情面违心同意了拆迁,定会损失很大。若是自己做不通,则说明自己不支持滨江的城市建设,这可是市里的重点工程,这一招真是一箭双雕啊。不过,反过来又一想,自己一个公安局长,不应该搅和进拆迁工作当中,自己做工作无非是双方都看着自己的面子。他想,要是能找个办法,既让老苏利益不受损失,又让开发商那边找不出理由,岂不是两全其美?
郑铁柱思索了一会儿,从包里拿出两沓钱,那是他原本准备寄给老父亲看病的钱。他把钱放到桌子上,说:“老苏,这些钱你先拿着,让景奎全部用来买黄沙。”
老苏赶紧把钱拿起来塞给他:“柱子,这可使不得,家里虽然过得紧张,但还能过下去,这钱我不能拿。”
郑铁柱把钱挡了回去,说:“老苏,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有困难的时候你帮了我。你现在有困难,我自然应该帮你。你还记得吗?当初我去当兵的时候,临走前你硬是塞给我三百块钱,那个时候的三百块钱,放到现在可不止两万啊。以前我听你的,现在你听我的,这钱你就安心拿着。”
老苏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接过钱看着柱子,说道:“钱我先拿着可以,你刚才说用来买黄沙我就不懂了,门市马上就要拆迁了,现存的黄沙还发愁呢。”
郑铁柱笑笑:“你就按我说的去做,过几天他们会找你谈拆迁的事,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老苏疑惑地看着柱子,怔怔地点了点头。
老苏家墙上的老式座钟不知疲倦地摆来摆去,郑铁柱看看已经快十点钟了,从凳子上站起来,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天就让景奎去进黄沙,买好了给我打电话。不过有一点,质量一定要过关,残次品可不行。”
老苏和景奎不知这到底什么意思,但他们知道郑铁柱不会骗自己,只是“嗯嗯嗯”点着头。
郑铁柱出了门,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回过来,拍拍景奎的肩膀,说:“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自己要有底线。你爸这辈子不容易,你要学会扛起这个家。”
景奎看着郑铁柱,没说话,郑重地点点头。老苏拉着郑铁柱的手,像是叮嘱一个孩子:“路上慢点,没事就常来。”
告别老苏,郑铁柱行走在这座他还不熟悉的城市,想起景奎的遭遇,他在心里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在滨江大干一场。但是,滨江环球集团无孔不入,自己该从哪里入手好呢?一辆救护车拉着警报呼啸而过。他忽然想到,今天董书记说秦天明住院了。不应该啊,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生病住院了呢?他心里带着一丝疑虑,孤独地站在华灯初上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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