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第五章（二）
二、原始积累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父亲的坟上给他老人家磕一个头，告诉他，不肖儿子回来了。这个时候，我只有一件事要告诉父亲，从此以后我不再做流氓，我发誓要做一个好人。
回到家里，一家人自然高兴，减刑、提前释放的事情我早就告诉了她们，但哪天回来我没跟她们说，更没有让任何人来接，我要给所有人一个惊喜。
果然是惊喜，我母亲还不知道，以为我是跑出来的，说儿子，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得好好的，在那儿好好改造，怎么就跑回来了？我说不是跑回来的，我的刑期已经结束了，全部减了，我被提前释放了，自由了。我怕母亲不相信，还把释放证明拿给她看，老人这才相信一切都是真的，抱住我老泪纵横，口里不停地说回来了，我们家卫国终于回来了，老头子，看看，你儿子回来了，还立功了，提前回来了。
回来之后，我立即跟马东骥打了电话，告诉他我回来了。马东骥当时正在办案，第二天下班后就匆匆跑我们家来了，正赶上我们一家吃晚饭。
自然要谈到以后怎么打算，我姐说她有个服装摊位，叫我别在外乱跑，安安心心跟她一块儿做生意，虽然发不了大财，可维持生计还是绰绰有余。
大家都说这是个好办法，我却没有表态，我说还是先看看再说，回来了，我想先好好休整休整，连生活习惯都要适应，晚上没有电灯我睡不着觉，看到穿着制服的马东骥我居然喊了声报告，弄得大家都啼笑皆非。我真的还没适应，也没想好以后干什么，只能过段时间再说。
出来了自然想到了林晓玲，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其实我进去之后她来看过我两次，后来她生了孩子，就说再也不能见面了，以后各过各的日子，彼此忘记吧。这不能怪她，她可以把我忘记，可我无法把她忘记。我跑到了以前她租住的地方找她，她早已经不在那里了，后来我又到新华楼酒店门口去找，还是没有看见，看来这也是天意，我不能再干扰她的生活了。
过了些日子，我自己也感觉要找个事干，不能靠家里养着。
干什么？我自己也茫然。
“死囚绝笔”里尽是人生哲理：
人生亦是谋生，即自谋自生。上帝给你一只左手，又给你一只右手，就是为了使人自己帮自己，人生是一座富矿，有待自己去开采。
人生的乐趣在于拼搏，人生的价值在于成就，只有拼搏和成就，你的生活才有意义。人不能像爆竹，一鸣惊人后就无声无息，人生应像新竹一样，每升高一次都要做一次小结。世上路千万条，山高险阻路迢迢，真正属于你自己的路只有一条——靠自己走出来的路。并非人人都在走自己的路，走别人走过的路，很难发现自己的脚印。学舌鹦鹉唱不出甜润之歌，步人后尘拓不出通幽新路，新路开始常常是狭窄的，但它却是自己延伸拓宽的序曲。走新路虽然会遇到曲折和坎坷，但能增长知识，能使你涉足神奇的境界，这个境界也就是独立的境界。
人生不怕走难路，就怕走棘路，因为人生之路紧要之处常常只有几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步错一着，影响一生。走错一步后，最要紧的是如何迈开第二步。人生之路并不平坦，有成功，也有失败；有顺境，也有逆境。只有对人生高瞻远瞩且深思熟虑的人方能在顽强的进击中闪烁出智慧的火花……
说得太精辟了，全都是经典，我一度把它作为我行动的指南。
其实，我回来的时候又赶上了一个好时期。十多年前赶上国家改革开放，发展商品经济，小平同志说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我那时一心想做这部分先富起来的人，卖走私手表，贩卖布匹，可卖什么就砸什么，每一样都血本无归，后来居然就走上了犯罪的道路；十多年之后的今天，正是小平同志在南方发表重要讲话，国家正式提出建立市场经济体制的时期，对我来说这是个非常好的机遇。吃一堑长一智，这一回再也不能那样莽撞了，我前面的人生路关键的几步都已经走错了，真是影响一辈子，后面的路得看准再走，再不能跌跤了。
我认真问了我姐跟秦耀辉离婚的事情，从我姐那里得到了关于秦耀辉的大量的信息。与不少即将倒闭的国有企业的厂长、经理一样，秦耀辉借着国有企业改革之机将大量国有资产变为个人私有。很多事情我姐略知一二，也跟我说了一些细节。我什么都没说，心里却看到了一个商机。
我姐担心我会找秦耀辉闹事，按照我过去的性格这种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可以肯定我会去找秦耀辉干一场——自己姐姐遇到麻烦了，被人甩了、被人欺负了，我能袖手旁观？我妈和我姐都担心我冲动，怕我刚出来又犯事，劝我千万别去找人家麻烦，离了就离了，各走各的路。我答应他们不闹，但没答应他们不去找人家。
我直接到轮胎厂厂长办公室找到了秦耀辉。
他一看见我就感到惊讶，说是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
我说我已经出来了，放心，不是逃跑的，正儿八经释放，要不要看看我的释放证？
他说不要不要，你来这是……
我说我想跟你说个事。我的样子肯定还像过去那个老大一样，又是刚从牢里出来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他知道我的性格，也许估计到我可能是来找他麻烦的，忙说你别乱来，你现在是刑释人员，你要乱来我只要打个电话你就会有麻烦，出来了不容易，你总不至于刚出来又走回头路吧。
我说知道我刚从牢里出来的就好，不过你放心，我不是来跟你打架的，我是来跟你做笔交易的。
他很奇怪，做什么交易？我跟你姐姐的事情已经……
我说不谈我姐好吗？
他说那就更没什么好谈的了。
我说我们合伙做个项目。
他立即拒绝，说这不可能，门都没有。
我说那好，上次厂里的设备处理给了叶老板，他给你十万元的好处费，发票还在我手里，我正愁找不到立功的机会，你就好好等着吧。
他脸色马上就变了，什么？你……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我说那好，咱们约个地方，晚上好好谈谈。
他当然没有反对，一口应承下来。
当晚，我们就在玫瑰园长谈了一次。我这时候根本就不谈他与我姐的关系，那一切都结束了，我也不想为我姐抱什么不平。当初我姐就是投机，跟他闪电式结婚，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现在既然结束了，就没必要追究谁对谁错。我关心的是怎么合作赚钱，我抓住了他的把柄，我姐知道他一些受贿的秘密，这是我姐跟他这场婚姻留下的唯一“财产”，也是唯一可以利用的筹码。我向秦耀辉保证，只要合作，这些所谓的“秘密”就永远烂在我和我姐的肚子里，他很了解我的脾气性格，知道我说到就能做到。他问怎么合作，我如此这般谈了一番设想，他一听就觉得是个非常好的项目，欣然同意跟我合作。
我所谓的合作其实就是要他给我提供一个平台，用我姐姐不幸的婚姻换回点儿资本，要资金我没资金，要场地我没场地，这些全都要秦耀辉提供，可我提出的合作项目切实可行，就是以他们工厂的名义办一个娱乐场所，以解决部分职工的就业问题。
我出来之后就做过一番市场调查，当时卡拉OK娱乐场所还刚刚兴起，全市大的娱乐场所还没有，搞这个项目绝对赚钱。我把从教授那里学来的一些理念跟秦耀辉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通，他做梦都没想到我对娱乐场所的经营谈得那么透彻，方案是那么切实可行：场地有现成的——厂里有个招待所，现在正闲着，稍加改造就可以使用；资金也不是太大的问题，正好上面批下来一笔设备改造经费，先可以挪用一部分放在这个项目上，实在不行还可以贷款，解决下岗工人就业问题，上面绝对会重视、支持；整个场所由我承包经营，除了三陪小姐之外全部员工都由下岗工人担任，每年上交五十万元的利润。
秦耀辉是个有经济头脑的人，几乎没有什么犹豫，我们就达成了意向，随后进入实施阶段。
装修、招聘、培训，忙碌了好几个月，场子终于开张了，起名“东方乐园”。
什么都计划好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可就是那张工商局的营业执照没有批下来，没执照就什么都是白搭。
材料早报到工商局去了，几个星期没有批下来，我正在纳闷，怎么回事？因为到工商局跑手续是一个副经理去的，我也不知道工商局谁管这事。突然有一天，我接到林晓玲的电话，说我们的手续卡在她老公手上了，叫我赶快想办法，看来他是成心想把这事搅黄了。我的晓玲，好几次找你找不到，在关键的时候你又出来了，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我说咱们见见面吧，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说不行，现在不是见面的时候，别把你的事情弄砸了，赶快想法子找人吧，见不见面以后再说吧。也只能这样，办营业执照是头等大事，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怎么就碰上这个对头了？这一回真让他逮着了报复的机会。
总得想办法把执照尽快拿到手，副经理说请人家吃饭，不行使点儿银子吧。
我说不行，请别人吃饭行，给别人送点儿红包行，唯独这个人不行，我跟他如此这般做了交代，让他照着我的办法去做。
我让副经理按正常的办理途径去做，不要走任何偏门，这不是做什么坏事，没必要低三下四地到处求人。每一次呈报、检查、验收都做好记录，有案可查，再到市工商局看看，办一个营业执照规定多少时间，需要哪些手续，经过多少程序，全都弄明白。
我有一个最好的理由，解决下岗工人的就业问题，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除了三陪，全部雇佣工厂的下岗工人，各级领导没有不支持的，唯独工商的执照迟迟发不下来。
我找了辖区派出所杨所长，过去就跟他打过多次交道，他对我已经是了如指掌。这次回来，我及时跟他汇报，办这个娱乐城一开始就征得了他的同意，当然，也少不了表示表示，关系算是很铁的了。杨所长全力支持，说这是好事呀，大胆地干，只要不做违法的事情就行，有困难找他。
现在有困难了自然要找他，而且关系一好我就什么话都敢说，我跟杨所长说了实话，营业执照为什么批不下来，关键是林晓玲的老公在作梗，我也毫不保留地告诉了他我跟林晓玲的关系。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人家明摆着报复，我准备找工商局领导告状，所有的证据我都收集到了，只要一告，林晓玲的老公就吃不了兜着走。
杨所长说先别告，原来他跟林晓玲的老公关系也不错，他说他先做做工作，说不定有些作用，他就要了我手上的证据。
没想到杨所长还真行，不到三天，区工商局就通知副经理去拿执照，我就问杨所长使的什么魔法，居然这么快把执照就办下了。
他说什么魔法？不就是把你跟我说的跟他说了一遍，把你要告他的那些材料交给了他本人，没给他们领导，这是帮他，这个状要告到他们领导那里，他肯定要受处理，明摆着公报私仇，卡了这么久了没一点儿道理，按规定一个月前他就要给你发证了，他想接受处分他就再卡着。
其实他有一点没有告诉我，他威胁了林晓玲的老公，说三天之内你要不把证件发给人家轮胎厂，厂里的职工就要到市政府闹事，你以为这是胡卫国一个人的事情？这是人家工厂的大事，上百号人要工作，你给他工作？你给他饭吃？到时候上面追究起责任来你吃不了兜着走，以后要不要你发证还是个问题。林晓玲老公一听，这个问题严重了。这几年轮胎厂的职工没少往市政府跑，经常堵桥堵路，市长陈功（已经提拔为市长了）对轮胎厂的事都伤透脑筋了，谁还敢弄出个事来让人家找到口实！稳定压倒一切，林晓玲的老公再耍权威也要看时候，也要看对象，弄不好把自己陷进去就划不来了。没说的，发证！
问题就这样解决了，“东方乐园”终于如期开张营业。
果然是个好项目，一开张就生意火爆，所有包厢天天爆满。
有一天，马东骥来了电话，问生意怎么样？我说还行吧，马马虎虎，问他有没有时间来指导指导？
他说他没兴趣，只是想提醒我，规规矩矩经营，如果有什么违法的行为他会照抓不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别说没给面子。
我说放心，我这里全都是合法经营，绝对不会踏过红线半步。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经常是打政策擦边球。最初的娱乐场所，几乎没有不违规的，有段时间管得不是很严，色情服务就厉害一些，后来上面抓得厉害了，我们也就收敛一些，跟警察打拉锯战。不过还好，我是很会把握尺度的，不能太出头，也不要太出名，一旦出头、一旦出名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我已经有过教训，我不会做得太出格。开始一段时间，我们几乎是独家经营。什么事情都是这样，要干就干得最早，干得最早就能挖到第一桶金。刚开始的时候全市没有几家，人们就像发疯一样往我们这里赶，要排队，要很早订包厢，占座位，不愁没人来，只愁人不走。后来办的人多了，场子多了，客源就流走了一部分，这时候就得靠设备，靠服务，当然也靠“三陪”。我与别人不同的是我会及时注意整个行业的动态变化，常常是赶在别人前面使出新招，这个市场天天在变化，竞争非常激烈，只有不断地翻新，只有办出你的特色来，才能留住你的顾客。“东方乐园”做到了这一点，很长一段时间都走在这个行业的前面。
“死囚绝笔”中说：
未来是一首歌，它的主旋律是奋斗。人生之歌之所以壮美，因为奋斗的音符永不陈旧。人生是苦与乐谱成的变奏曲，而这样的变奏曲，往往是用苦涩的音符谱成的，不安于现状，不甘于平庸，就可能在勇于进取的奋斗中奏响人生壮美的乐章，奏出时代的最强音。
奋斗是人生锋利的剑，奋斗是人生高扬的帆，奋斗是人生攀登的梯，更多的时候，奋斗是书写人生的笔。如果生活抛弃了你，请别悲伤，也别流泪，你应该学会抛弃那些被抛弃的日子，一个人在压抑中奋斗，他的潜能是无穷无尽的。
经过奋斗的失败并不可悲，可悲的是不去奋斗而甘于沉沦。在生活的土地上，奋斗者获得的是充实，闲散者只能得到惆怅。怠惰带来怀疑和恐惧，奋斗产生信心和勇气，奋斗的含义不是昨天也不是明天，而是今天。
奋力抗争是人类的格调，即使困境逼我低头，我也要仰天大笑。消沉是失败的影子，它们总是形影不离，勤奋则是成功的伙伴，它们总是相伴而行，勤是散发在理想熔炉中的热，奋是隐藏在信仰燧石中之火。思维使你明智，勤奋使你富有。勤奋以刻苦为荣，勤奋以虚心为本，勤奋以懒惰为敌，勤奋是一部登天的云梯，使人达到成功的顶峰。
我常常翻阅那本“死囚绝笔”，也常常记着易老头子的教诲，勤奋、努力、坚持不懈，把心思全都用在娱乐城的经营上，看来效果真的不错，甚至可以说成功了。当然，仅仅靠勤奋靠努力是远远不够的，我们生活在各种关系编织的社会里，办任何事情都得处理好关系，关系比什么都重要，一个场子上面有无数个婆婆管着，公安、消防、工商、税务、卫生、文化、城管、电力、自来水公司、社区、居委会、派出所等众多部门和众多机构，婆婆上面又有婆婆，谁都可以检查你，谁都可以跟你说不，唯独你不能跟人家说不。记住一点，谁说的都是对的，只有你不对，你就能把事情做好。所有的成绩都是领导的，所有的问题都是你自己的，你就能够天天成长进步。
我是抢占了第一个山头，生意也好，又舍得花钱，什么路都走通了，人家要唱个歌就让他唱吧，要跳个舞就跳吧，来检查给个红包吧，只要不太过分都好说，别太当回事。
也有不能满足的时候，唱歌的小费你得帮他付，一次两次也没什么，每次都要这么招待就难受了，还就常常碰到这样的大爷，好像这场子就是他们家开的。每每碰到这样的大爷我就只能用大爷的办法对付大爷，以前我就是当这类大爷的，我怕谁，王朔不是有句名言：我是流氓我怕谁？我就是流氓，而且现在算是有点儿文化的流氓了。人们常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我也算是上了点儿档次的流氓了，我怕谁？对付流氓我用流氓的办法，接待君子我用君子的礼节，无往不胜。改革开放以后最初富起来的为什么有不少像我这样的人？就是因为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大胆去闯，无所顾忌。他们完全不像那些循规蹈矩的人，思前顾后，左右观望。他们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甚至豁出去了，大不了再到里面蹲几年，真要倒霉就认命，结果反而成就了一番事业。我就是这么走过来的，不能说很成功，但挖到了第一桶金，完成了我的原始积累。
我很感激杨所长，每次省厅、市局、分局有行动他就提早打招呼，叫我注意点儿。他这样做算不上通风报信，他也没有收我们的钱财，纯粹是为了辖区的声誉。他要为他的辖区负责，这里被查处了，那里也被打击了，他这个所长也就没面子了，说明问题严重了。平时他就喊别搞“黄、赌、毒”的事情。这是娱乐场所无法回避的问题，谁也不能说没有，全都没了生意，“黄、赌、毒”肯定也就没了，还是那句话，打点儿擦边球，不成气候，莫成典型就没事，用杨所长的话说这叫把握治安导向。千万别出名，如果出名了，上面挂号了，要重点打击了，那你的末日就到了。我始终注意这一点，所以没被公安机关查处过一次。
杨所长这人其实是个好人，可是好人常常命不长。辖区内有个叫游霞的女人，快四十岁了，人长得很漂亮，人称一枝花。一枝花的丈夫是运输公司开车的，小两口生了个儿子，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的。不料几年前她丈夫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终年躺在床上。杨所长那时还是那一带的管区民警，出于职业的原因对一枝花一家倍加关照，一枝花家有什么困难只要杨所长能帮上忙的他都责无旁贷，全力帮助，直到后来当了所长依然如故。天长日久，一枝花对杨所长由感激上升到感情，两个人就好上了，就有了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后来杨所长就常常在一枝花那里过夜。可两个人再怎么好都不能有结果，杨所长自己有家有室不说，最重要的是一枝花那躺在床上的丈夫，一个大活人，谁也不忍心把他抛弃，一枝花也好，杨所长也好，都想好好服侍这个植物人，直到永远。可他们又相互爱着，爱得死去活来，这中间就很难用道德、良心来衡量。说不道德两个人都不道德，其实他俩的心地都非常善良，都在照顾一枝花的丈夫，只是感情这东西说来就来了，让他们谁都身不由己，只好维持各自的关系，谁也不能改变现状，却又过着“偷情”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本来也可以相安无事，后来却被一枝花的儿子打破了。
一枝花的儿子已经十八岁了，叫赵小山，刚刚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杨所长就帮他找了一份保安的工作。赵小山过去对杨所长感激不尽，也非常敬重杨所长，可有一次当他突然发现杨所长和自己的母亲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的时候，杨所长所有美好的形象在他心里都化为了灰烬，以前所有对杨所长的感激之情一夜之间都变成了仇恨，美好和丑恶的反差如此之大，使他根本无法接受，仇恨的种子深深地埋在了他的心底。
赵小山是个内向型的孩子，平时很少说话，心里想什么很少表露出来。有一天，他突然跟杨所长说，杨叔叔，能不能教我打枪，保安公司要选送一批队员押钞，要会射击，我想跟你学学射击，以后去当押钞队员。
杨所长说这是好事，叔叔支持你，想都没多想就一口答应了赵小山，只问什么时候。
赵小山说就这个星期天吧。
就这样，俩人约好了星期天到郊外的一个山坡上去练习射击。
杨所长很热心地把射击的基本要领都告诉了赵小山，然后就把手枪交给了小山。杨所长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一交就交出了一场空前的灾难。
赵小山接过枪，按照杨所长告诉他的要领检查了一番子弹和保险，确认子弹已经上膛之后，突然掉转枪口朝杨所长头上“啪啪”就是两枪，杨所长当即应声倒地。
赵小山将杨所长击倒以后，立即带着手枪逃跑了。
半小时以后，山下的农民听到枪响赶去看个究竟，发现了躺在地上鲜血直流的杨所长，立即报警。
警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现场，拍照之后立即将还有一口气的杨所长送到医院抢救，追捕行动也随即展开。
赵小山持枪杀人的案子报到了市公安局，局长立即组织全局民警围追堵截，所有人员全副武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整个城市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犯罪分子手中有枪，警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解决他，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老刘头如此这般地进行了部署，侦查员都赶往现场进行调查、走访，分析赵小山可能逃跑的方向。
进行了一番现场勘查和调查走访之后，老刘头问马东骥有什么想法。这个想法就是案子怎么破，凶手会往哪里逃。每每遇到重大案子的时候，老刘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马东骥，他很在乎马东骥的看法，不，应该是依赖马东骥的看法。在确定案件侦破方向的时候，马东骥的判断常常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么多年来，这个城市发生的所有的大案、要案都是马东骥跟老刘头拿主意、定方向，而且马东骥越来越显露出他的锋芒，他的分析判断能力已经完全超过了老刘头的能力了，老刘头的经验越来越不适应现代的侦破形势了。每每破案的时候，马东骥就是人才，老刘头会没命地表扬他，要求全支队的刑警向马东骥学习。案子破了之后，老刘头好像就忘记有马东骥这个人才了，马东骥就变得什么都不是了。老刘头没把马东骥当回事了，以至于局领导几次想把马东骥提上来，他每次都说要考验考验，马东骥这小子破案还行，就是政治上还不够成熟。
这事好像就这么过去了，可后来局里再次准备提拔马东骥时，老刘头又说不行，马东骥政治上还很不成熟，思想意识也有问题，听说在网上交了不少的女朋友，作风不检点，还是多考验考验吧。马东骥喜欢上网在刑侦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因为马东骥爱上网，邵怡也悄悄地成了网迷，俩人在不知对方身份时早已聊了很久，邵怡也算得上马东骥的网上女友之一。老刘头在局里算是老资格了，说话连局长们也不得不考虑，一个政治上不成熟、思想意识有问题、作风不检点的人还能够提拔？他说要考验考验就只好这样。这一考验就是好几年，马东骥的提拔一直无望。还好，早几年局长就指名要解决马东骥的职级，这个不要考验，老刘头满口答应了，马东骥才成了正科级侦查员。去年，老刘头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借着机构改革机会极力举荐马东骥进支队领导班子，局党委不久就把马东骥提拔为刑侦支队常务副支队长，其实老刘头举不举荐都一样，局里专门对正科级干部进行了一次民意测验，马东骥虽然没有担任领导职务，但早已经是正科级干部了，民意测验的结果，马东骥以绝对优势荣登榜首，马东骥的提拔之事已经是荞麦田里捉乌龟——指日可待的事情。当马东骥被宣布为常务副支队长的时候，老刘头距离他退休的年龄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年了，上级的意思非常明确，做好了让马东骥接班的准备。
现在，惊天大案发生了，又到了关键时刻，一个十八岁的小青年拿着一支手枪，已经把一个派出所长打得人事不知，现在正在医院抢救，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不知道，老刘头又把马东骥叫住了，他必须听取马东骥的分析。
马东骥说这小子下一步可能还会杀人。
这一说反而把老刘头弄得紧张起来了，你凭什么说他还会杀人？都这个时候了可别开玩笑。
马东骥说完全有可能，一点也不是玩笑，这小子平时不说一句话，这样的人是最难防范的，你不知道他恨谁爱谁，不知道谁得罪过他，他又得罪过谁，所有他看不惯的人都有可能成为他下一个袭击的目标。他有了枪，很可能会铤而走险。根据这小子的性格和平时跟人交往的情况，百分之九十九他没出城，他不会离开本市，现在肯定还在本市。
这就更加让老刘头紧张和不安了，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宁可赵小山跑出去了，也不愿赵小山留在城内，这个人留在城里对三百多万市民是个巨大的威胁，是个大的炸雷。老刘头还是有些不相信，或者没有跟上马东骥的思维，说你跟我说详细一点，他为什么就一定会在城里还没有出去。
马东骥说其实很简单，这小子从来就没离开过家，没离开过他的母亲，他有胆量开枪杀人，可他没胆量在外面单独混。另外，就算他要跑，他身上也没钱。根据分局刑侦队提供的情况，他身上并没多少现金，他没做过贼，一下还不会偷钱，就是要跑还得回家拿钱，所以他应该不会跑出城外。
老刘头终于恍然大悟，他可能没有马东骥这么缜密的思维，可一旦经马东骥提醒，他的经验就起作用了。他让马东骥马上带人到赵小山家周围进行地毯式搜索，赵小山很可能就在他家附近，他离不开他妈！
在这一点上，他跟马东骥是英雄所见略同。一个刚高中毕业的小青年以前从来没有离开过家，没有离开过母亲，他是绝对不会远离他的家，远离他的母亲的。
他命令马东骥只要发现目标就开枪示警，对方再跑就当场击毙，不怕枪战，就怕不枪战，一旦枪战，赵小山的目标就暴露无遗了。
老刘头也不是吃素的，分析判断、组织指挥一点儿也不含糊。布置完后，他立即向局长报告，请求调集大批警力，立即在赵小山家方圆两公里范围内，由外向里进行地毯式搜寻。
他的建议立即得到了局长的批准。局里在最短的时间内调集了上千名警察参与搜捕。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决策是非常正确的，赵小山的逃跑、躲藏就如同马东骥、老刘头他们判断的一样，好像就是按照警方追捕的线路逃跑、躲藏的，不过逃跑和躲藏的时间比警方预料的要长得多，整整两天。赵小山和警察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就在警察加紧搜索的时候，赵小山曾经偷偷溜回过家门口。就像马东骥说的，他的确是想回去找他妈要钱，他已经身无分文，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他真的不敢去偷、去抢，他害怕。他一直饿着肚子，好几次走到家门口，却发现不管什么时候都有警察，他根本就不敢靠近，而且白天他还不能在外面走，只能晚上才敢出来看看，晚上也到处是警车，警笛响着，那时他害怕极了，他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走，走到哪里都能看见警察。他们家旁边有个工人文化宫，他就躲在工人文化宫活动室二楼的楼顶上，根本不敢出来。
到了案发后的第三天早上，这时候搜寻的人都有些疲劳了，甚至有人怀疑这样搜寻的价值和意义，认为赵小山早就跑了，说不定已经到了北京，到了上海，到了广州，反正早不在本市了。马东骥就跟队友们说别气馁，赵小山没出城，就在附近，以他家为半径，方圆不出两公里，绝对能找到他。
这时，马东骥根据赵小山家周围的地理环境，几乎是用非常肯定的口气跟邵怡说，赵小山就在他们家东边八百米远的工人文化宫里。马东骥也不张扬，带着邵怡几个侦查员从工人文化宫一路搜寻进去。果然，文化宫的保卫科长不久就来报告，说在文化宫活动室的厕所里发现了一架梯子，还有脚印。马东骥立即随着保卫科长赶到活动室，走进厕所一看，一架梯子还在，真有脚印。侦查两天了，赵小山穿什么鞋马东骥早已熟记在心。一看鞋印，马东骥说就是他！
马东骥立即做了布置，因为不知道赵小山究竟在什么位置，必须爬上阁楼才能确定。谁都知道那个阁楼里面存在危险，活人进去很可能就是死人出来，可马东骥顾不了那么多了，必须冲进去，必须尽快找到赵小山，不然灾难还不知道持续多久，他已经没得选择了。他让其他人在外面等着，自己沿着厕所楼上的天花板爬了上去。
马东骥先把头伸进天花板，并没看见有人，正往上爬的时候赵小山突然从前面一枪打过来，所有人都听见扳机扣动的声音，可枪却没有响，也就是一秒钟的时间，马东骥一枪打过去，对方应声倒地，接着马东骥一阵点射，把弹壳里的子弹全部打光再爬上去，这时赵小山已经成了一坨蜂窝煤。
众人一齐爬上楼顶。
邵怡从赵小山手上拿起手枪，这才发现赵小山的手枪子弹卡壳了，不然第一个中弹的绝不是赵小山而是马东骥。
好险！
生死就在瞬间！
所有的人都为马东骥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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