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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第四章(二)

来源:群众出版社 作者:易卓奇

二、不肖之子

我和金马桶一样,都分别以流氓罪、抢劫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

我的被抓和被判重刑对我父母的打击是巨大的,给整个家庭带来的灾难是空前的,但非绝后。

我被马东骥带到刑侦队之后,家里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那是因为林晓玲的缘故。那一次并没有追究林晓玲的窝藏罪。一方面她说她根本不知道我是逃犯,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有被通缉,林晓玲说不知道我是逃犯这也的确不是撒谎,当然,帮我逃跑的事她就更不会承认了。另一方面,她的丈夫也出面为她求情、担保,他并不想失去林晓玲,自己戴上绿帽子尽管很不舒服,可要离开了林晓玲,他就做梦也别想再找到这样漂亮、贤惠的女人。他一方面折磨林晓玲,一方面没有这个女人他又活不下去。当警察来调查的时候,他当然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的身上,说她完全是受了我的蒙蔽,受了我的欺骗。

我当然不会说出对林晓玲不利的话,这样林晓玲就没有受到任何处罚。马东骥明明知道林晓玲有意放走我、窝藏我,却就是没有证据。马东骥十分无奈,只有狠狠地训了林晓玲一通完事。

林晓玲不久就去了我家,把我被抓的消息告诉了我的父母。

我后来才听说,我父亲听说我被抓了,当时就晕倒在地,这个打击让他实在受不了。在他看来,我是我们家的希望,是我们家的栋梁。平时,关于我的所有不好的消息都没有传到他耳朵里去,无论是写信也好,偶尔见面也好,他只知道我好的一面,一直以为我在农村锻炼得不错,回城之后我又确实好好地表现了一番,还当过新长征突击手,我干的所有坏事他都不知道。现在,他突然听说我被抓了,违法犯罪了,怎么能接受得了?脑溢血发作一下子就晕倒了,林晓玲和我母亲立即把他送到了医院,经过抢救,情况才算稳定下来。

听说我父亲病倒了,马东骥马上就跑去医院看望了我父亲,还不停地安慰他。我父亲自然要问我到底犯了什么罪,马东骥只好搪塞地说我打架了,把人打伤了,看样子还得拘留几天。听说是打架,我父亲的情绪稍微好了一些。他最痛恨的是我偷扒、抢劫的事情,仅仅是打打架,在他心里也许还能原谅。

马东骥在医院时,我母亲就跟他说,要见我一面。按照规定这个时候我是不能跟家人见面的,马东骥只得想个办法,说让家里人送被子给我,这样我母亲才背着一床被子来到了公安局。在马东骥押着我去收审所的途中,我们母子见了一面。

那是最痛苦最难受的时候,我真不想戴着手铐去见我的母亲,可没有办法,我已经成了阶下囚,只能用最残酷的方式跟母亲见面。

我被抓的第三天早晨,我被马东骥带出公安局的大门,马东骥告诉我,等一会儿在公安局的大门外我母亲会来跟我见见面。囚车刚刚开出公安局大门,我就看见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太太一手夹着一床被子,一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朝囚车走来。马东骥忙叫司机把车停下,陪着我走下车去。见我出来,我的老母亲一下子老泪纵横,看到她那个样子,我难受极了,真想跪在母亲面前说声对不起。可不行,那是在街上,马东骥早就提醒我,别让我母亲太激动,安慰几句就走。马东骥主动上去接过我母亲手里的被子,我只好站着叫了声妈。我母亲说,孩子啊,快把这碗面吃了,把问题跟东骥讲清楚……我接过母亲端过来的那碗热面条,泪水就哗哗地流下来了。我有些不知所措,端着那碗面不知是吃好还是不吃好。母亲又催了,叫我趁热快吃,我看看马东骥,真拿不定主意。马东骥说快吃吧,你妈特意给你准备的,吃了还要赶路。

我不再犹豫,当着他们的面,三下五除二地把面条吞进了肚里。我当时非常难受地对我母亲说,回去吧,妈,回头告诉爸爸,我没有事的,叫他自己保重,做儿子的没有尽到孝心。

马东骥也耐心地安慰我母亲,放心吧,卫国没事,他的问题很快就能得到解决。

我跟马东骥一起好不容易才劝走了我母亲。

说是没事,我却在收审所里待了好几个月,我真担心躺在医院里的父亲,他到底怎么样了?唯一能够让我了解一些情况的机会就是马东骥的提讯,谈了正事之后我自然要问两个老人的近况,其实就是我不问马东骥,他也会告诉我。他做得够可以的了,他每个星期都会去看一次我父亲,虽然他不是我父亲的儿子,但他也跟儿子一样,代我去看老人,反馈彼此的消息,还帮我处理家里的事情。他告诉我,我父亲的病情不仅稳定了,而且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我知道父亲生病因我而起,就让马东骥以后无论我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告诉我父亲实情,只能瞒着我父亲,千万不能再刺激他,马东骥答应了。

我被正式逮捕之后就转到了市第一看守所。

有一天,马东骥突然跑到看守所跟我说,有个事情要征得我的同意,这一次不是提讯,而是专程来听我的意见的。我感到莫名其妙,他怎么会来征求我的什么意见?这完全颠倒了角色,他是警察,我是犯人,只有我请示他,绝没有他请示我的道理。他有什么事情要征得我的同意?他说他真的是专程来听取我的意见的。我问他,什么事?他说我父亲决定把武功传授给他,但他不敢接受,非要征得我的同意不可。

天啦,多少次了,我要跟我父亲学武功,他连一个姿势、一个武功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现在却要把他的功夫传给马东骥。我不是对马东骥有意见,在这个问题上我对我父亲是绝对有看法的,我明明知道他有功夫,我对他的功夫一直很仰慕,很想学上几招。按规矩,中国的许多功夫、绝技都是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子承父业”是天经地义的,可父亲就是不肯传授功夫给我,现在居然要把这一切传给马东骥,我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我真没办法理解。

看来,我这一次锒铛入狱完全改变了他的想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并不是不想把功夫传给我,只是一直以为时候未到,没有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机会,也许不久他就要传授功夫给我了,可我自己不争气,蹲进了大狱,这可能让他彻底失望了,对我失去信心了。我知道,他虽然一生坎坷,吃了不少苦头,受过不少罪,可他始终一身正气,一向疾恶如仇。他希望我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就连给我起名字他都希望我能够保家卫国。可是,我却跟他所期望的背道而驰了,我不仅没有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相反,我成了坑害社会的人,被抓进了大牢,这是他无法接受的现实。他再也不会把他的绝门武艺传授给我,凭他的处事为人,他最痛恨的就是我这类人,他要再把武术传给我就是对他自己的背叛,就是对他人格的亵渎。我想父亲在医院清醒过来后,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究竟把功夫传给谁?听说他的功夫是一个高人传授的,他是不会让它失传的。既然我不行了,他就肯定会考虑别的人选。马东骥是与我一起玩大的,我父亲是看着他长大的。我父亲一直就很喜欢马东骥,他又是个警察,我父亲要传也要传个可靠的人,学了他的功夫还能有点儿正用,不像我,学功夫就是为了打架。他选择马东骥作为他的传人我没有任何意见。

可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在这个时候提出要收马东骥为徒呢?琢磨了一阵子,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在我的脑中萌生,父亲是不是感觉自己的身体不行了,才急着要找传人?不想不知道,越想越感到可怕,这真不是什么好事,凭我父亲的精明劲儿,他肯定是意识到自己身体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才有了急于收徒的想法。我一边满口答应马东骥的要求,一边一再拜托马东骥代我照顾好我父亲。

我的担心一点儿也不多余,当我强烈地意识到,父亲的身体可能会有问题的时候,问题终于来了。本来有段日子还相安无事,马东骥来提讯我的时候还告诉我,我父亲的身体有明显的好转,父亲也一直在潜心传授马东骥功夫,他自己还行走自如,准备出院了。谁都没有想到,三个月后,当我的判决下达的时候,他在医院的娱乐室里,无意中看到电视新闻中有关我的判决的报道后,他彻底明白了,我在对他撒谎。他终于接受不了这个沉重的打击,狠狠地骂了一句:这个畜生!啪的一下摔倒在地,从此再也没有醒来。

我的父亲被我活活地气死了,我成了真正的不肖之子,千古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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