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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第二章(五)

来源:群众出版社 作者:易卓奇

五、幽灵

我完全忘记了,我曾经是个贼,我偷过东西,因为偷东西而遭到过四处游斗。在农场,无论是农民还是知青,没有人不知道我那段不光彩的历史,没有人不知道我曾经是个贼。

可我自己把这事忘记了,我处处在努力塑造我的“形象”,有意无意地表现自己,可有一点我没有做好。我可以跟周围的知青处理好关系,无论老知青还是新知青,我和他们的关系都非常融洽,可我忽视了一个人,这就是我们的带队领导王连胜,不仅忽视了,而且是得罪了。我不像一些知青那样跟在他的后面阿谀奉承、唯唯诺诺,把他奉为再生父母。在这方面我是弱智,或者说我根本就不愿意那样去表现,我心里对王连胜有种本能的敌视,我看不起他,这是非常危险的。

当时,我一点儿都没明白,我表现好不好谁说了算。我以为知青们都说我表现好了我就真的表现好了,我不知道真正对我的表现好坏作出判断的是他——队长王连胜。事实上,只有他说好才是好,不好也好;他说不好就不好,好也不好。正因为这样,才有那么多人恭维他、奉承他。可我不明白,我可能年龄太小了,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在我思想上根本就没有过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一关。队长王连胜就是贫下中农的代表,他对我进行教育,我却一点儿也不虚心,态度一点儿也不好,一开始我就犯了致命的错误。

在知青点,我注定是个悲剧人物。

我不仅没把队长王连胜当回事,还有意无意冒犯他。有两件事情让他牢牢地把我记住。一件是老知青喂了一条狗叫大黄,专找农民咬,专找穿得不好的人咬。那年代,连狗都势利。后来那个老知青被招工招走了,我喜欢养狗,就接过来养了大黄。没想到,大黄到了我手里就闹出了一件大事。

有一段时间,知青点打牌成风,打牌总要带点儿小意思,赌风正盛。王连胜在大小会上警告过无数次了,却并没有多大的作用,牌照样打,赌博照样进行。王连胜火了,决定抓几个典型,杀一儆百。一天半夜,我们正在房间里玩牌,王连胜化了装,有意穿了一身破旧的衣服,蹑手蹑脚地来到知青点,趴在门框上往我们的房间里瞧,想抓现场。不料,“大黄”蹿了出来,朝他直冲过去,差点儿把他的鼻子咬掉了,幸亏他反应快,大吼一声,大黄一下子听出了王连胜的声音,才停止了撕咬。这件事在知青点一直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可也让我惹上了麻烦。王连胜被狗咬,他非常恼怒,质问是谁养的黄狗,我没有回避,说是我养的。他命令我两天内处理掉大黄,否则他不仅叫民兵来打狗,还要处分我。我丝毫不敢怠慢,当天就把大黄杀掉了,在知青点煮着吃了,这件事在我看来也就过去了。

还有一件就是驱赶林秃子的事情。王连胜不久就知道是我策划和组织的,这又是一件让他非常恼怒的事情。这件事弄得这么大,惊动了总场的领导,一方面暴露了知青点存在的问题,直接挨批评的就是队长王连胜;另一方面,为了一个管食堂的人弄得总场作出了撤换管理人员的决定,这无形之中让他丢尽了面子。他表面上无条件接受,不断地作检讨、赔不是,可事情过后他才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秋后算账,目标不会是别人,正是我这个过去有过污点、现在又兴风作浪的人。

灾难的来临常常是静悄悄的。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我正在寝室看书,忽然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那是三分场的金马桶和他的一个哥们儿。金马桶算来也是我的师傅,尽管我早已经不干那种事情了,但哥们儿的情谊似乎还在。金马桶劳教了一年后,出来就来看我,我自然还是高兴的。我这人特讲江湖义气,既然是朋友就千方百计地好好款待他们。当晚就留了金马桶他们住在知青点,第二天一早,我让金马桶他们安安心心地睡觉,自己到镇上买了一只鸡、两条鱼,准备好好款待一回金马桶。我没在食堂加工,而是在宿舍里临时架起了锅灶,捡了些柴火就炸鱼炖鸡,一时间把个过道弄得乌烟瘴气,这时正值知青和农民收工回来,看见知青点烟雾缭绕,王连胜第一个警觉地走进我住的房间,气势汹汹地揭开脸盆盖子,一股鸡肉的香味弥漫着整个屋子。他板起一副“吃人”的面孔问我,他们是什么人,鸡是怎么来的?鱼是怎么来的?

我说,他们是三分场的知青,我的朋友,这鸡和鱼是我早上在镇上买的。

偏偏这时一个农民来知青点找鸡,说他们家的黑鸡婆丢了,巧就巧在我买的就是一只黑鸡婆,鸡毛还在外面,怎么说都说不清楚,我成了偷鸡贼。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连胜认定我就是偷鸡的贼,过去是贼,现在是贼,以后永远都是贼,狗改不了吃屎!

我莫名其妙地被钉在了耻辱柱上,王连胜当即决定把我们几个人全部送到场部去。他吩咐一名知青赶快给保卫科打电话,叫他们来人,说这边有情况。

一会儿保卫科就派人来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马东骥。他现在是总场的民兵排长,主要工作是协助保卫科维护治安秩序。一看到马东骥,我心里又高兴又惭愧:高兴的是他来了我绝对不会有事了,我本来就没做错任何事情,他会给我主持公道;惭愧的是,在这种场合碰到马东骥,我又一次莫名其妙地成为他的工作对象,尽管我没做错什么,但我仍然感觉无颜见他。

马东骥一来,我就想跟他说什么,被他制止了。他不让我说什么,他要听的首先不是我的声音,因为是我们大队打的电话,他要问的肯定是大队领导。他一来就把王连胜队长叫到一边,问什么事。

王连胜叽叽喳喳地说了一番,尽管我听得不是很完整,但意思还是够明白的了,那就是我们偷鸡了,有农民的指控和锅里的黑鸡婆为证,人证、物证俱在。

马东骥走到我的面前,眼睛里充满了愤怒,看来他是完全相信了王连胜的话,对我非常失望,他只说了一句,跟我回总场吧。

我说为什么?我什么也没干,为什么要跟你回总场?

他说别让我为难,什么事回到总场就清楚了。

我本来想拒绝,凭什么要我去总场?我犯什么法了?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的事情,为什么平白无故地要跟他回总场?这可是个原则问题,如果我跟马东骥回去了就意味着我前面的所有努力都是白做了,我又回到了原点,我又成了一个贼,如果在这里说得清楚,我就什么事情也没有,我还是非常清白的。马东骥的到来本来给我带来了希望,我跟王连胜根本无法说清楚。我以为马东骥会为我主持公道,会跟我说一句话。我是多么希望他跟我说一句话,只要他实事求是地说一句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可是他没有,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给我,单听王连胜的一面之词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我带走。要知道我这一被带走就又是一个贼了,这对我的伤害有多大呀,我真的再经不起打击了。我尽了那么大的努力,这样一折腾就前功尽弃了,我真的不愿意,真的不甘心。

我看着马东骥,还想争取最后一个机会。我们的眼神只要一对视,他就知道我要干什么,可他不给我机会,他催促着我跟他去总场保卫科。他说去保卫科什么问题都解决了。那一刻我真的特别恨他,这就是所谓的哥们儿?

可转念一想,马东骥也无奈,他根本就不能处理问题,他只是个执行者,上面派他来就是要他把人带回去,人家大队领导说我偷鸡,有人证又有物证,他根本不需要再多问什么,把我们带回去交给保卫科,他才能交差。想想他的处境,我实在没必要跟他多说什么,到场部就到场部吧,没什么可怕的。

我最终还是跟马东骥去了总场保卫科,同去的自然还有金马桶和他的朋友,那个证人却趁机跑了。

路上,我跟马东骥什么也没说,他不想问,我也不想解释,不想申辩,不想跟他说任何话,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一路无语,如同陌生人一样。

到了保卫科,干部分别问了我们情况,然后对我说你没事了,回去吧。倒是金马桶这个王八蛋,出来之后又做了两单,保卫科正在找他,结果他被留在了保卫科。

回来的时候,我本来要跟马东骥说点儿什么,我要告诉他我什么都没干,到保卫科都是无辜的,可他有别的事情忙去了,一时半刻还不能回来。我不能久等,越在这里待,就越让队里的人误以为我真的有事了。我回去得越快就越没事,就能越快消除我的负面影响,我立即赶回到队部。

我迅速回到了知青点。人们见到我这么快就回来了有些不敢相信,都用惊奇的目光审视我,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实,好像我是逃回来的。正好这时保卫科打电话来了,王连胜马上接了电话。我很清楚地听到王连胜喊对方马排长,电话里的马排长要找的就是王队长。对方郑重其事地告诉王连胜,说胡卫国什么事情也没有,是清白的,王连胜忙赔不是。打完了电话,王连胜竟厚颜无耻地找我解释,要我别记恨他,他也是一时的冲动,还说就是那个作证的农民,要不是人家告状他也不会那么坚决。

我懒得跟他说什么,在他眼里,我永远成不了好知青。我曾经做过贼,以后我永远都会是贼,没做任何亏心的事情也是贼,印象一旦坏了就再也别想好起来。王连胜是这样看的,那个作证的农民也是这样看的,尽管后来王连胜带着那个农民专程跟我作过一回检讨,承认他是作伪证。过去我一直以为经过自己的努力是能够改变别人的看法的,我曾一再试图争取好的表现,在王连胜和其他人心里形成好的印象,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不可能的,我在他们眼里还是个贼。表现是什么,表现就是人家给你一句话,说你好你就好,说你不好你就不好,全凭人家高不高兴。决定我的表现好坏的是王连胜。对于我,他永远不会高兴,我还图什么表现?

这件事情给我带来的负面影响是无法估量的,它让我感到我再怎么努力都是白费劲,都是徒劳的。我手上拿着什么,人们就会怀疑它的由来;我身上穿着什么,人们也会怀疑我是不是又干那事了。我横竖就不是个正常的人了,我因此而失望、痛心,我对前途彻底失去了信心。我怀疑一切真理,我信奉一切谬误。我干脆破罐子破摔,什么前途命运的,我都不顾了。

我不再那么认真,抛弃了过去所有的誓言,也不把任何清规戒律放在眼里,我行我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再指望图个什么好的表现,那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我完全不在乎那些了。我在乎的是怎么过得刺激、有味,自由自在,天马行空……

我想出工就出工,不想出工就和组长说一声,反正一个强劳力干一天,拿十分工才几角钱,我不在乎,真正放纵了自己。

我以二分场为基地,纠集五六个经常不归队的知青,到处流浪。我们今天到东队,明天又到西队,偷鸡打狗,闹事吆喝,把农场闹得鸡犬不宁。农民大都畏惧我,知青见我到来,更是心惊胆战,像招呼祖宗一样招呼我,稍不如意,他(她)们就要遭殃。保卫科也无可奈何,追到甲队我又跑到了乙队,赶到乙队我又到了丙队,他们根本就摸不清我的行踪。由于我的行踪太过于诡秘,他们也不好把精力都用在我身上,整天围着我转。况且,我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有时,偶尔回队也是作客一样,男女一大帮,前呼后拥,在食堂用脸盘买饭,用大碗吃肉,用大杯喝酒,在队上热热闹闹地待上两三天,又起程流浪了。

几个月的流浪生涯,我委实吃了不少苦头,同时也学到了一些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我也渐渐地长高了,成熟多了。就在我乐得逍遥、游戏人生的时候,一位漂亮的女知青闯进了我的生活,我第一次尝到了偷食禁果的滋味。

她叫林晓玲,七分场的知青,也就是马东骥那个知青点上的知青。

我们的相识有些传奇,我们的相爱有些荒唐,全都不可思议。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去七分场找马东骥玩儿。好久没看见他了,想看看他,可他没在。马东骥的父亲病了,他回城看他父亲去了。他们点上的知青洪涛招待了我。我们过去就很熟,平时他也到我们知青点来玩,见我来了他很热情,留我在他们知青点玩几天。我反正屁事都不干,叫我住下我就住下,说不定过两天马东骥真的就回来了。

为了留住我,洪涛特意请来了他们知青点上的“点花”林晓玲来陪我们一起吃饭、喝酒、玩牌,交流各自点上的情况。

记得一位先哲说过,“这个世界是女人的世界,如果生活中没有女人,这个世界就不会存在。”真是一点儿不错,有林晓玲的陪同,我们觉得充满乐趣,玩得也非常开心。林晓玲,二十二三岁,一米六六的个子,身材苗条,瓜子脸,轮廓十分分明,长得特别好看,远不止是他们点上的“点花”,说是“场花”、“县花”、“市花”都不过分。我看她第一眼,全身就有通电的感觉,特别是我和她对视的那一瞬间。我们本来是素昧平生,第一次见面,我们的眼神碰到一起时,就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缠在一起,久久不能离开。我想可能是爱神丘比特射中了我们。她没有拒绝,尽管她有些腼腆,甚至有种淡淡的忧伤,但她没有拒我于千里之外。可不久洪涛就跟我说,他喜欢上了林晓玲,让我帮他“耸上水”,即帮忙。我当时还答应得好好的,放心吧,为朋友我两肋插刀,义不容辞。

没想到我第一眼就瞄上人家了,这可不行,我在心里骂自己,怎么能这样?朋友之妻不可欺,朋友之爱不可夺。我很快就清醒过来,偷看人家几眼没事,千万不能再进一步。我在心里一再告诫自己,一定要成全洪涛。

我真是那么想的,也是那么做的,成全洪涛。

我陪着他们一起打牌,一起喝酒,一起谈天说地,言谈举止都是在把他俩往一块儿撮合。洪涛不时地给林晓玲敬酒,每一句话每一个行动都表露出对林晓玲的爱恋,话说得露骨,暗示近乎挑逗,可谓一片痴情。我在一旁摇旗呐喊,使劲打着圆场,拼命“耸”着“上水”,尽管我内心极不情愿。从情理、道义上我全力支持洪涛,而在我的心灵深处,我真希望洪涛的行动彻底失败,好让我乘虚而入。我承认,那一刻我的心灵是肮脏、丑陋的,是见不得人的。

我一方面用言语拼命地为洪涛撮合,一方面用眼睛不时地给林晓玲暗送秋波。人要坏起来真是无药可治,我怎么就成了“两面派”了?口里说的是一套,心里想的又是一套。幸亏洪涛没有发现,他一直对我的撮合感激不尽。

男女的事情是个奇怪的东西,往往你想得到的却偏偏不能得到,你没准备获取的常常会悄悄地来到你的身边,一切都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也许这就是缘分。洪涛使尽了招数,林晓玲却根本不理睬他,好像他不存在似的,对他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相反,林晓玲把她的所有微笑都给了我,对我又抛媚眼,又撒娇。我一开口她就眉飞色舞,这让我的内心汹涌澎湃,让我进退两难,夹在中间非常尴尬。我一时间变得十足地口是心非,心里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表面上却怕得罪朋友,还一再跟洪涛解释。我发现我自己真的卑鄙、虚假、道貌岸然……

洪涛也慢慢看出端倪,只是不好提起。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问世间情为何物?情为何物?没人能说得清。当时我只想到了一个答案,那就是怪物。这东西说来就来了,说去就去了,说是你的就是你的,说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根本就没个定数。不管你有多么冷静的思维,不管你有多么准确的判断,你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把它驾驭,听话的时候它像一头温顺的羔羊,不听话的时候它像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它既可以把你弄得神魂颠倒寝食不安,又可以让你清醒无比洞察秋毫。它有的时候波涛汹涌,有的时候羞羞答答,一切都防不胜防。纵观天下英雄,什么关都能闯过,唯独不能闯过一个“情”关。

这个怪物就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我的身旁。

那天晚上,他们分场放电影。洪涛邀林晓玲去看电影,她不去,说喝多了酒,哪儿都不想去,却要留下来跟我玩牌,而且是单独要我陪她玩牌。我有些为难,毕竟我是帮洪涛的,洪涛会怎么看?会怎么说?我看了看洪涛,洪涛说没事,你们玩吧,我们去看电影。这样,我和林晓玲留在房间玩牌,其他人都去看电影了。

我认为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跟我玩牌只是一个借口,她需要的是一个二人世界,一个和我单独相处的空间。玩牌的时候,我一眼就能看出她涌动的心潮。她如花的脸上布满红晕,时而羞怯,时而奔放,当然,还有那淡淡的忧伤。这更让人感觉她的美,我真想把她抱住,真想好好地亲她,真想……可是我什么都没做,我默默地警告自己,一定要守住“诺曼底防线”,因为她是我朋友的心上人,我应该成人之美,又怎么能夺人之爱呢?

我一直提醒自己坚守、坚守,千万不能做出对不起朋友的事情来,尽管有一万个淫意,却没有半点儿行动。一个多小时,心里的情浪、春潮不断袭来,我差点儿被吞噬、被融化,但最终我还是以超人的毅力控制住感情的冲动。我浑身上下都汗湿了,生理和心里的反应都非常强烈,我的下面已经不可抗拒地勃起,甚至不能自已,可我依然极力地克制自己,直到高潮过后,我连她的一根汗毛都没动过。我战胜了自己,虽然非常痛苦!

她没有放纵到主动献身。那个年代,尽管知青点上男女之事常有发生,可真到了自己头上,有这种可能的时候却又十分谨慎,谁都没有越过雷池半步。我们都很懵懂,又都很纯真。我还恪守朋友之爱不可夺的诺言,一切都在忍受中度过,这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一般,无人相信,可当初这事是千真万确的。

林晓玲的确是醉了,玩了一阵扑克就把牌扔了,和衣倒在床上睡着了。我感觉那其实是在给我机会,可我没有发起进攻。我坐在床头,替她盖好了被子,默默地看着她,欣赏着她的美,一直等到电影散场后,洪涛等人回来。我忙和洪涛说明我没有动她,完好无损,完璧归赵。洪涛见我解释得合情合理,本来还有些怀疑的,现在疑虑顿消。

洪涛早就跟他同房间的朋友说好了,今晚把他们的房间让给我和洪涛睡。朋友都走了,就留下我跟洪涛、林晓玲。我准备离开,可深更半夜却又找不到睡觉的地方。洪涛说一块儿睡吧,他希望我今晚成全他。他今晚一定要占有她,让生米煮成熟饭。

我说行,我支持你,叫我干什么都行。

我本来要躺在另一张床上的,洪涛说还是三人一起睡吧,林晓玲也睡着了,没事,只是关键的时候你回避一下就行了。

我知道他说的关键时候是什么时候,我也知道他要三个人一块儿睡的真实意图,他既没有胆量直接把林晓玲干掉,连单独跟林晓玲睡在一床上都不敢,他要拖住我这个垫背的,要我帮他再“耸”一次“上水”。

我很清楚三个人睡一床是什么意思。我对自己的克制能力有足够的信心,自认为有这个定力,决不会做出荒唐的事情来。如果我主动一点儿,也许我跟林晓玲早就发生可以发生的事情了,决不会选择现在这种形式,这种男女混在一起睡觉的事情传出去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真不愿意混在这中间不伦不类、不尴不尬的。尽管我坏,但我还很有廉耻的观念。我想拒绝,洪涛真诚地希望我帮他一把,我这人经不起朋友劝,既然朋友需要帮忙,那就帮吧。最终我留下了,为了帮他成其好事,陪着洪涛和林晓玲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应该说最难受的是我,我夹在他们中间,一边是虎视眈眈的朋友,一边是我喜欢的女人,我真的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像我这样的男人是不容许别人践踏我喜欢的女人的,我感觉我有责任保护身边的这个女人。那时候我的心里真的矛盾极了,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分不清酸甜苦辣,此情此景实在不可言喻。经过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江湖义气、朋友之情终于占据上风,我居然要洪涛赶快动手。同时,我还违心地伸出一只手抓住林晓玲,洪涛早已迫不及待,见此良机,一个恶狼捕食,压在林晓玲身上。林晓玲马上醒了,立即一声尖叫,紧接着奋力一挣,大声呵斥:你们干什么?谁要再敢胡来,我可要叫人了!

洪涛一下子被林晓玲的吼声镇住了,吓得直喘粗气,乖乖地爬回床边,睡下后再也未动,床上这才开始平静。

没有鼾声,只有长长的喘气声,三人都在床上想着心思。洪涛肯定在想这一次为什么没有成功?还要不要发起第二次进攻?林晓玲肯定在心里骂我们两个王八蛋,合伙起来欺负她。她一定恨我,为什么还要帮着人家来害她?我真的很后悔,我是个混蛋,我成了帮凶,我真不是东西!我发誓绝不让洪涛再动林晓玲一根汗毛,保护林晓玲不受伤害。

后半夜,洪涛又有过两次冲动,都被我牢牢地按住。我小声地警告他老实点儿,不能再伤害林晓玲了,过了今晚,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只要林晓玲愿意,唯独今晚你别想从我身上越过。

洪涛再也不敢越雷池半步,他很清楚,要打架我比谁都不怕死,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他想要达到目的,既要过我这一关又要过林晓玲那一关,那实在比登天还难。

一夜无事,谁都没有睡着,就像煎熬一般,睁着眼睛等到雄鸡叫过三遍,东方发白我们纷纷起床。

洗漱完后吃饭,由于昨晚的事情太尴尬,在吃早饭的时候谁都闷闷不乐,默默无言。饭后,我也不再等马东骥了,想赶快离开。这事要是传到马东骥耳朵里,他肯定会把我臭骂一顿。

洪涛心情不好,决定跟我到我们二分场去玩玩,我们一起离开了七分场。

刚出门不久,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后面传来,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林晓玲追了上来,说她有同学在二分场,能不能跟我一块儿去玩?

我不由心中暗喜,说好啊,一块儿走吧。林晓玲就这样跟我们到了我所在的二分场。

林晓玲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同学在我们分场,她说的名字我连听都没有听过,显然是临时杜撰的。我分明看得出,她对我有好感。我把她安排到女知青房间。知青点的同伴见我带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都笑我这一趟外出不虚此行,收获很大。

我这人嘴巴大,藏不住东西,特别是在知青点的几个哥们儿面前,什么话都说。有一段时间,我们房间晚上睡觉前轮流介绍各自的桃色新闻,有过第一夜的说第一夜,没有第一夜的说第一种感觉,就像现在的“黄段子”。我什么都没考虑,就把七分场昨天晚上荒唐的故事跟哥们儿说了。哥们儿一方面鼓动我勇往直前,另一方面又做洪涛的工作,纷纷劝他放弃林晓玲。说人家对你没有感觉你还苦苦挣扎什么,不如成全胡卫国吧。知青之间是无话不说的,那个时候大家都很真诚,没那么多虚伪。洪涛经大家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希望了。他其实早就看出林晓玲对我的意思和我对林晓玲的意思,终于决定退出,全力支持我、成全我。

现在想起来,我们那时候的行为其实是高尚和圣洁的,就算我们三人同睡一床,我们有过肮脏、卑鄙的念头,甚至有过荒唐的举止,但离无耻、龌龊还有一步之遥,就是这一步,我们没有走下去。我很喜欢林晓玲,可为了朋友我选择了谦让,选择了退缩。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感,直到朋友退出,我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长气。我把心中的顾虑全都打消了,决心向林晓玲发起全面攻势。

林晓玲到我们知青点来的时候正值寒冬。那天,天空下起了零星雪花,北风如刀,路上人迹稀少。房间里的知青们围在火炉旁,既谈着农场趣闻,又扯到我们最关心的招工、招生、顶职回城的大事。说又有一批老知青走了,当然,这种事情与我是绝对无关。一是我插队的时间不长,回城的事情根本轮不到我头上。二是我这表现,又有谁会考虑到我的头上?我都想好了,等熬到我前面的知青都走了,再考虑回城的事情,现在说这事情还早着呢,真叫八字还没一撇呢!

中午,我和林晓玲在食堂吃过中饭,回到房间的时候没看见一个知青回来。我正纳闷,同房间的小张神秘地把我俩推进了屋,还把我俩锁在房中,叮嘱我千万别发出声来。

我的天啊,这些哥们儿在关键的时候又来“耸”我的“上水”了。不过我很清楚,我完全不同于洪涛。我和林晓玲已经有点儿意思了,在我心里已经爱上她一万遍了,就像当初爱上张娅芝一样,只是张娅芝没爱我。现在不同,我喜欢林晓玲,林晓玲好像也喜欢我。我心里兴起过无数次波澜,多少次冲动又多少次克制,再这样憋下去我知道总有一天会憋出毛病的。我想我再也不能莫名其妙地控制自己了,如果以前还有理由一心替朋友着想的话,现在什么顾忌都没有了,回归最原始的状态了,那是真诚,那才叫爱。我有些迫不及待,等那位同房间的知青的脚步消失之后,我一把抱住了林晓玲,什么也没说,疯狂地亲吻她,疯狂地抚摸她。我把她按倒在床上,几次求欢,想不到她能克制住即将喷射的强烈欲火,婉言拒绝了我。我真的不能控制住自己,她不是希望这个时刻的到来吗?怎么机会来了她还要躲避?我看着她的眼睛,分明看出她其实在企盼什么,在等待什么。原来,这正是少女的羞怯,她表面上拒绝,其实她比男人更渴求。她羞羞答答地钻进了被子,还用被子把头蒙上。就在她钻进被子的那一瞬间,我早已被她那双会说话的、充满欲火的眼睛搅得心猿意马、欲火中烧了。我明白了,女人这个时候的拒绝都是假的,都是苍白的、无力的。与其说是拒绝,还不如说是渴求。你要读不懂女人,你就永远别跟女人玩。人生的第一次也许都是在半推半就中进行的。我完全不顾她口里说的什么,迫不及待脱光了自己的衣服,往被中一钻,谁知她早已一丝不挂,就像第一次看到赤身裸体的张娅芝一样,那么光洁,那么漂亮。不过我现在不想张娅芝了,全部心思都放在眼前的这个女人身上了。如玉的肌肤,雪一般白得惹人爱,两颗青桃似的乳房挂在胸前。如此诱人的胴体,让我陶醉,让我疯狂,让我头昏目眩。我再也克制不住强烈的欲望,手忙脚乱地趴在她那烫人的胴体上。我的嘴从她的嘴唇一路吻下,吻过了下颌,吻过了她坚挺的乳房,吻到了她的两腿之间。她受不了了,她一把把我的头狠狠地按在她的下面,那里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沼泽,我一头扎在里面,里面全都黏黏糊糊的。我挣扎着爬起来,狠狠地把她压在下面。到了这个时候,谁都不会拒绝对方,谁都希望走完下一个程序,这完全是一种本能。她很快抓住了我的东西放到该放的地方,我使劲一用力,她“哎哟”一声,我以为伤害了她,要马上退出,她却把我箍得更紧,根本不容分离,那种舒服的感觉简直让人想死。我们在一起做着人类古老的功课,温馨而芬芳,舒畅而宁静,美好而甜蜜……

从那以后,我们好长一段日子没有分离。我带着她在各个农场之间东游西窜,没钱了我就背着她干点儿小偷的活,够用就行,从不贪心。玩了几个月,我们就像农场的幽灵,到处留下了我们的身影,我们的感情也与日俱增,如胶似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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