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度散文诗歌卷——我的警察兄弟(三十)
芥子园那些事儿
那天的情形一直记得:晴好的天气让周围一切都明亮起来,那只黄嘴画眉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出现在窗外,出现在暗绿的榆叶丛中。它歪着头朝我对视一下,又一下。数不清的尘粒在阳光下飞舞着,漫出细碎的金沙。我鬼使神差地抓起一支铅笔,不假思索地在笔记本上描了起来。
说来自己从小是喜欢写写画画的,小学一年级第一节美术课的作业是朝阳的葵花,不知道是不是那舒展俏丽的叶瓣勾得几分像样,老师居然给了三颗星。叶瓣流畅灵动的线条自那开始常在记忆里延伸开来,细细的触角不时拨弄我稚嫩而又敏感的神经。我迷上了画画,认真请教老师后,一本正经地从新华书店买来《芥子园画传》,小心翼翼找来当地工厂半透明的绘图纸包了起来。
在那个无论精神还是物质都相对匮乏的年代,《芥子园画传》是中国画研究和学习的至尊宝典。临古是初学者的必经途径,范宽树法、倪云林树法、王维树法、刘松年杂树画法、松树画法什么的自然一一临了下来。或许是天生有几分绘画的基因吧,平素对毛笔远不如钢笔熟稔的我没有多久腕下就颇有些感觉。兴冲冲卷起作业给专业老师指教,对方果然肯定加鼓励。这下我更是热情高涨,干脆把临古作为每日一课来要求自己。毛边纸买来了,仔细对折成三十多厘米见方,上下钉好,每本厚厚一摞一百张二百页,我给自己规定每天临满两页。
参加工作了,工作热情同样高涨的我几乎天天加班,往往只能晚上10点多钟甚至更晚回家后才能有自己的空间。真是年轻好胜精力旺盛啊,居然每天不拉循序渐进,点、勾、皴、染,枯、湿、浓、淡,每一招式认真揣摩仔细推敲。听说文化馆办了国画培训班,我赶紧和画友一起报了名。那个画友多才多艺,写诗作曲画画无一不能来两手。培训班要求学员准备好相应的画材及写生用的画夹。当时并没有现成的画夹卖,我问咋办,他说好办,我来帮你做一个呗。三天后他就送来了,藏青布面的画夹四十公分宽六十公分高,军绿色帆布背带斜角钉在一面,有棱有角板板正正。我拎起背带挎上肩头,眼前闪过画家们旁若无人水榭林边勾抹涂染的潇洒劲儿……这就叫艺术家哎!我满心欢喜喜上眉梢,像是看到明天的自己,连声谢谢谢谢谢谢啦。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个个安静的夜晚,我守着一盏浅淡的孤灯,打开画传,翻开我的“作业本”,就在芥子园的世界里漫步、云游、对话,那些山石丛林从远古里渐行渐近,那些花鸟鱼虫从旧页中活泛起来,那些亭台楼榭在飘渺间回归真实,那些贩夫走卒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知不觉间,临满厚厚几大本。
日子总是充满变数。没有多久,我的工作岗位由机关调整到基层一线,虽说是领导栽培厚爱有加,但毕竟频繁的值班加班几乎没有了自己;再不久结婚怀孕诸多因素,我的水墨临写之旅不知什么时候搁了下来。后来又经历几次迁徙,我一直把画传、画夹、临写本带在身边,从老家到南京,从宁夏路到湖南路,再到迴龙桥草场门,直到现在的河西聚锦园。一次搬家整理时,我用抹布把画传上的灰尘细细掸,丈夫拈出那临写本翻了又翻,情不自禁不无惋惜道:“当年的你能写会画,也算才女一个哩!”我一愣,一时无语。
或许冥冥中上帝早有安排,那一天,我终于重拾画笔水墨做伴。一番翻箱倒柜,挑出伴我走过春夏秋冬的《芥子园画传》,包纸已泛黄且破损,却仍然溢出满屋墨香。我把它捧在胸前,亦如多年的故友般温暖、贴心。你来或不来,我都在这里;你好或不好,我都认你。
(原载《扬子晚报》20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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