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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度散文诗歌卷——我的警察兄弟(二)

来源:群众出版社 作者:郭小鸿

 天下无贼

刚从警校毕业后,我被分配在一个派出所工作。派出所不大不小,共八九个人,四五支枪。

值班闲暇,所长喜欢摆“龙门阵”,有时言语中很有自己独到的一套理论和见地。

所长五十出头,已是个老公安。他大高个儿,魁梧,梳背头,外貌有几分肖似毛泽东。平时喜欢吸烟,一只手叉腰,一只手夹着烟,显得自信又气派。他对市局下达“人犯指标”颇有微词,说公安管理的长效性在于“细雨润物”,靠搞“人犯会战”解决不了本质上的问题,有“削足适履”之嫌。结果传到市局那儿,局长说他抗上。

由于警力严重不足,我刚接的片曾“撂荒”了几年。辖区跨度大,又处在城乡接合部,下雨“大酱缸”,晴天“憋死牛”。人口四千多户,治安相当混乱。“白扇”“夜窑”等盗窃案屡屡发生,弄得我捉襟见肘,工作一时摸不着头绪,心中很苦恼。所长看出我的心思,把我叫到办公室,依旧是一手叉腰,一手夹着烟。“你担子挺重,又是所里的重灾区,没办法,警力不足。但工作千万不能急躁,尤其是新包街民警,首先要学会做群众工作,走群众路线……”我觉得所长愈发像毛泽东。而他的话语虽令我有些似懂非懂,但心里确乎有了些亮色。

从此,我起早贪黑走片,深入居民区,饿了就在片上食杂店对付一口。一方面提高人口熟悉率,另一方面寻觅盗窃案的蛛丝马迹。开始收效并不明显,有时我正在东头走访居民户,西边便发生了盗窃案,我却连个贼影都搭不着。心中这个气,好像贼在和我玩儿猫捉鼠游戏,欺侮我这个“雏”,故意向我挑衅。总之,盗窃案接连发生,数量不断上升,我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嘴上起火泡,见所里领导也不敢抬头。

功夫不负有心人,渐渐的,我从辖区的老居民口中得知了一些信息,上了年纪的人惯于起大早,他们差不多都和我叙述了同一件怪事儿,就是天刚放亮时,常看见有陌生人在辖区胡同里散步,来回穿梭,鬼鬼祟祟的。我心想,原来贼比我聪明,比我还敬业啊。回来后我把情况向所领导汇报了,所长沉吟一下说,这是贼在“打眼”。我联想起几个被盗的失主曾经向我谈到,“早上出门前,门外不远处好像有陌生人徘徊,常常是刚离开家便被盗。”这让我心里一下豁然开朗,对啊,这不正是贼惯用的“打眼”方式吗?平时偷偷观察居民家里的情况,包括财产、几口人、谁最后离开家等摸得一清二楚,一旦发现房主人锁门离开,便立即破门窗进入室内盗窃,得手后迅速离去……

有一天,所长把我的辖区居民图要了去,放在办公桌上端详了半天,没说什么,只是让我继续深入辖区,多注意从居民那里收集贼的体貌特征和活动规律。有了目标,我的干劲儿上来了。第二天一大早,我换上便装,来到辖区。装着漫不经心,一条条胡同溜达。白天再换上警装,到居民家中详细了解情况。连续几天,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辖区突然变得难得的安静。难道贼惊觉了吗?细一想,不可能,不能灰心,也许贼正在暗处窥视我呢,继续坚持吧。

转眼到了星期日,一大早便下着大雨,我心想,这样的天气,贼该不会来吧?但转念一想,万一贼也这么想“这样的天气,警察该不会下片”呢?对!我何不来个逆向思维?于是我决定出其不意,碰碰运气。不再有丝毫犹豫,我打一把伞,顶着大雨来到辖区。辖区里到处是水泊和泥泞,我深一脚浅一脚穿了几个胡同,没有发现情况。正失望时,突然,就在一条偏僻的胡同口,我看到深入居民门前的一趟新鲜的泥脚印。我不动声色,悄悄观察,不远处好像有个人影一晃,匆匆没了踪影。我走近一看,那家的门锁着,但门东侧煤仓的挡板被拆开了一半,透过挡板,我看见了内院,居室的房门是锁着的,窗子也关着。我心里犯嘀咕,这家居民我走访过,是长期在外打工的,家里平时没有人。煤仓子里是满满的煤,仔细看煤堆上面并没有脚印。我开始分析,可能是亲属来卸煤,完事后忘记了关上挡板?再转念一想刚才离开的人影,我预感到另外的两种可能,一是贼没有来得及进入;二是贼故意拆下煤仓半块挡板,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反应,然后伺机作案……想到此,我立即径直返回,把情况向所长作了汇报。所长若有所思,拿出辖区居民图,用粉笔在黑板上清晰地画出若干条纵横的街道,最后在一条偏僻的小胡同上画个圈,我知道那个圈就是早上贼光顾的那个居民家。所长吩咐立即开会,大伙都到齐了,所长开始布置任务,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在黑板的粉笔道道上,还有那个圈上敲敲点点。随后一声令下,大伙立即换上便装,兵分几路来到我的辖区四周,悄悄散开,形成一张无形的网。我则按所长吩咐,直奔那个居民家。到近处一看,仍是原来的样子,煤堆上没有脚印,门锁着,窗子也没有被撬动的迹象。看来贼没有来,我便在附近居民家废弃的菜园子里埋伏下来。这菜园子里草又多又高,蚊子、小咬直扑脸,瞬间我的手上、脸上就被咬了好几个大包。更难以忍受的是,附近有个露天的厕所,散发着恶臭的气味,间或有人如厕,传出动静来,弄得我直想吐。没办法,硬挺着吧。雨还在下着,我虽然穿着雨衣,但鞋子和裤脚早已湿透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有人走来,我的心紧缩起来,透过草叶的缝隙,我看见是所里的两个同事,佯装着若无其事地又走远了。

大约中午时分,仍没有动静。我的眼睛瞪得有些干涩,雨还在下,蚊子、小咬的集团军成球状,糊在我头部,我不敢驱打,只好把手放入袖子里,紧紧捂住脸,只露两只眼,而鞋子早已彻底灌包了。还好,对于厕所的臭味我已经麻木得适应了。又过了一阵,先是饥饿袭来,我不停地往肚里咽口水,等饥饿稍微过劲儿了,困意又袭来,我知道是早起大了,心里开始骂这个该死的贼,等抓住了,我一定好好地收拾他……可随后一想,这都没用,还是来心理胜利法吧,坚信贼很快出现,于是又来了精神,把眼睛再瞪亮起来。

疲倦是可以战胜的,关键是这死一般的沉寂最可怕。转眼已是下午,仍音讯皆无,我耐不住性子,从园子里悄悄出来,向那个居民家移去。到了煤仓口,我向里一瞄,坏了,窗子不知啥时开了,门锁却依然完好。我顾不了许多,立即从煤仓口钻进去,到了窗子前,一看窗玻璃被撬了下来,再向屋里一看,好家伙,一片狼藉。我的心狂跳起来,也来不及多想,立即与所里取得联系。所长指示我不要贸然行动,发现贼先鸣枪示警。于是我把枪上膛在屋子外靠墙守候着。

没过多久,突然从附近胡同里传来几声枪响。我先是一惊,立即警醒过来——发现贼了!紧接着,周围抓贼的喊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奔跑声、车辆的飞驰声,还有泥水哗哗的喷溅声。我立即冲出去,汇入了壮观的抓贼行列。这时,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百姓,手持着家什,纷纷朝南边胡同追赶。等我赶到胡同口时,战斗已经结束了。两个贼被戴上手铐,旁边还有一条麻袋,里面是电视机。将贼和赃物塞进车子,民警们脸上、身上已全是稀泥,没了模样。

到了派出所,经过审问两个贼,我才弄明白,原来我天天在辖区泡,贼早就认出了我。事先拆下煤仓的挡板,其实是在和我玩儿障眼法,他们是从邻居家的后墙上翻进去盗窃的,得手后又从后墙翻出,分头逃走。其中一贼用麻袋背着电视,根本没料到这样的大雨天能在胡同口撞见民警。贼震惊了一刹那,扔下赃物,转身就跑,民警开枪示警,接着就出现了警民齐心协力擒贼的壮观场面。

这次战役的成功在于所长利用了我辖区特定的地理状况,雨天道路泥洼,通行困难,采取了外紧内松式的“外围蹲守、区间穿插”的策略。贼只注意了我这个“雏”,却没想到四周还有一个大大的罗网在悄悄收紧。

随后经过深挖,共抓获五名人犯,破案二十余起,收缴盗窃电视十一台、摩托车三台,加之其他贵重财物共值十余万元,打了一个漂亮仗,受到辖区内居民的高度赞赏,并被市局记功嘉奖。

至今,我还记得那有趣的一幕,看到窃贼被押回派出所时,所长还是一手叉腰,一手夹烟,依然自信、气派。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他画的那个伏击圈上重重地打了个叉子,然后很潇洒地将粉笔头朝脑后一扔。粉笔头在空中划出一道悠长的、漂亮的弧线……

 

(原载“中国公安文学精选网”2016年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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