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封的信
1
县长的司机小刘到李秘书办公室时,李秘书正在替县长写发言稿。小刘说:“刚才路过收发室,有封寄给县长的信,让我捎过来了。”李秘书头都没回:“放桌上吧。”眼睛一直盯着电脑。小刘放下信说:“没事我走了。”李秘书没吭声。
这篇发言稿,是给县长在县委常委民主生活会上准备的。届时,上级纪委和组织部门将派员参加。为此,县长几次叮嘱李秘书:一定要把稿子写好!
李秘书写完发言稿,已经下午三点多了。这时才注意到那封信。这是一封县长亲启的挂号信,落款市纪委,但封口处已经拆开。李秘书开始想看看信的内容,但又下意识地收住了。这是让县长亲启的信,又是市纪委寄来的,肯定不是普通信件。李秘书立即把小刘叫来,问他信怎么拆封了?知不知道信里的内容?小刘说,当时没注意是不是拆封,签了字就送来了,绝对没看过信的内容。
李秘书心想,这事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楚,不如息事宁人算了,免得风风雨雨。他叮嘱小刘:“这事到此为止,跟谁也别提,否则对你对我都没好处。”
小刘还是临时工,期待的事情还有很多,便坚定地点点头,紧紧握住李秘书的手:“敢用人格担保,绝对不会走漏半点风声。”自从他俩合作为县长服务,这还是第一次郑重地握手。
小刘走后,李秘书又把那封信拿出来,看看封口,没有发现人为拆启的痕迹,倒像是胶水干了自行崩开的。但在这期间,谁也没有十分把握保证没人看过信的内容。
李秘书又一次滋生想看看信里内容的想法,但还是没敢动。以往凡是署有县长名字的函件,他从未打开过,这是基本素养。可把启封的信呈给县长也似有不妥,干脆把信粘上再呈,免得让县长生疑。
于是,李秘书也没细想,取出胶水将信封好,为了粘牢固,还多用了些胶水。
真是无巧不成书。李秘书刚粘好信,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县长就推门进来了。李秘书的办公室,不经过敲门程序径直就进的,只有县长。
措手不及的李秘书,一见县长,“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心“咚咚咚”地跳出声,脸上也像涂了彩,由于没有任何准备,显得很紧张。
县长朝李秘书走近些,关切地问:“脸色不好,没生病吧?”李秘书稍迟疑了一下,连道:“没有,没有,可能是喝水喝的。”县长说:“有病抓紧看,可别硬扛。”李秘书答着“嗯”,心却发着慌。
顿了顿,李秘书赔笑道:“县长有什么指示?”
县长环顾一下办公桌面,然后问:“发言稿写好了吗?”李秘书迟疑一下:“写好了,我再校对一遍。”
县长看他一眼,叮嘱道:“稿子除了德能勤绩部分之外,存在问题也要点一点,人无完人嘛。”
李秘书不住点头应着。
沉了沉,县长又道:“关键是存在问题部分。成绩不说跑不了,问题不提不得了。可点问题,又不能过,比如下基层接受超标准接待、收受土特产等,这些问题以前是通病,但中央八项规定下发后,再有违反,就属‘不收敛、不收手’行为。所以,一个字都不能碰,你再好好琢磨琢磨……”
这些话,县长是说给李秘书听的,但眼睛却一直停留在桌面那封信上。
县长终于走出李秘书办公室。谢天谢地,他没有问那封信的事。李秘书这才长吁一口气。
可坐下来细细一想,又不禁心虚起来:县长在那封信上盯了那么久,封面又是向上的,肯定看清了是寄给他的信。他以前很少进自己办公室,有事都是电话吩咐,有关发言稿的事已经叮嘱过多遍,而且还都是老生常谈。他是不是提前知道近两天有挂号信寄来?如果这些假设成立,那肯定是有意考验自己会不会压他的信呢?要是第二天再给他,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不如现在就送去。
接近县长办公室,李秘书放慢脚步,他先听听里面的动静,然后才用右手食指作弯曲状轻轻敲两下房门,县长也习惯性地回一声:“进来。”
李秘书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见县长正端坐在办公桌后闭目养神,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头稍向前倾,将发言稿放到办公桌上,又往县长近前推推,轻声道:“另外,还有您一封信,县长,市纪委寄来的挂号信。”
县长“噢”了一声,伸手接过信,却没有急于打开,而是翻来覆去地仔细察看。李秘书知趣地退了出来。
不一会儿,县长打电话又把李秘书叫回办公室。他连看也没看李秘书,右手拿着信掂了两下,问:“信是什么时候收到的?”李秘书怯怯地答:“刚才。”县长说:“这就对了,我说怎么胶水还是湿的。”
李秘书在心里直怪自己,怎么用那么多胶水、也不等胶水干了就拿来?不等县长再说下去,李秘书赶紧作检讨:“自己考虑不周,应该如实向领导报告。”
县长不语。
这时候马虎眼是不能打了,领导对身边工作人员的审视,忠诚是第一位的。李秘书便把收件后的来龙去脉陈述一遍,至于把拆封的信再封上,主要是不想惹县长生闲气。
县长仍不语。李秘书见县长一直闭着眼不说话,便心存侥幸,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当他蹑手蹑脚向门外走时,县长冲他背后叫道:“等等。”
李秘书抖了一下。
县长问:“经手这封信的只有你和小刘吗?”李秘书答:“是。”县长又问:“小刘没有看过信的内容?”李秘书迟疑一下,坚定地点点头。
县长用指甲顺着背头往后挠挠头皮,接着拍拍落到胸前和肩膀上的断发、头屑。虽然仍不说话,但李秘书看出了他的恼怒。正想再作进一步检讨时,县长冲着门外,向李秘书挥挥手。
李秘书后退着往外走,退到门口,回头请示道:“您看看发言稿,不行我再改。”
县长冷冷地,再次朝外挥挥手,没有吱声。
这天晚上,李秘书饭也没吃,就躺下了,一直盯着昏暗的天花板发呆。
想不通,睡不着;想通了,更睡不着。
天好像黑了有一百年。李秘书在这一百年的黑暗里静听着风从树梢上穿行,虫子在草丛里有气无力地吟唱,越来越浓重的夜色罩住楼宇,传出妻子、孩子轻微的鼾声……
天渐渐亮了。
2
第二天一早,李秘书随县长去郊区视察工地。
车上,李秘书察言观色,县长一直闭着眼,对那封信的事好像并不介意,李秘书便暗自庆幸有惊无险。
上午工作结束,县长谢绝午宴,径直回到办公室。
李秘书回顾,整个一上午,县长的脸一直都很沉重。
下午一上班,县长就把李秘书叫到办公室,说起了那封拆封的信。县长不解地说:“现在假冒伪劣商品可真多,连胶水也有假冒的,市纪委怎么使用这样的胶水?”
李秘书语无伦次地说:“这个,我收到时确实是拆开的。”
县长皱着眉问:“除了你和小刘,还有没有另外的人经过手?你说会不会有人故意拆开呢?”
李秘书望着县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县长又用指甲顺着背头往后挠挠头皮,接着拍拍落到胸前和肩膀上的断发、头屑,问:“李秘书,你再认真想想,把实情都说出来。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最讲‘认真’。”
李秘书忙说:“县长我说的都是实情啊。”恨不得掏出心来给他看。
县长又挠挠头皮说:“你也跟了我几年,既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心里有数,晋升职务是迟早的事,不能节外生枝,你再认真想想。”
李秘书有苦难言,县长的意思好像是自己为了提升职务而故意刁难他。
下午下班,李秘书行进在回家的路上,情绪非常低落。
已经是深秋了,树上的叶子大片飘落。汽车一辆辆从他身边开过,叶子追风似的跑过去;车又一辆辆开来,叶子再次跑回来。每个人都像追逐车轮的叶子,不由自主地寻找繁乱和模糊的未来。
一缕缭绕上升的烟雾把李秘书的脸罩得乌黑。
3
李秘书,三十四五岁,政法大学毕业,任秘书前在县监察局工作五六年。
县长对秘书的要求很严格,特别强调老实本分、忠诚可靠。李秘书是经县纪委和组织部按照县长要求,一起在机关干部中反复筛选后挑中的。
李秘书的爱人在本县一家电器厂家当法律顾问,也是个要强的人,曾两次高考落榜,而后自修了政法专业本科,还考取了全国律师资格。她一直想进正规的司法部门,跟李秘书说过多次,李秘书却没好意思对县长说。
但县长心知肚明,曾提醒李秘书:“要是单给你爱人调整了工作岗位,肯定会满城风雨,我再要求别人就不硬气了。你的情况也是这样,暂不提升你的职务,我也是再三考虑,衡量利弊……”
县长这么一说,李秘书想再说什么就让舌头把牙齿给压住了。
此前,不少人说李秘书,人家当秘书的越当越风光,你却越当越窝囊,甚至连家也顾不上。爱人也埋怨他:“你辛辛苦苦这几年得到什么了?到头来还不是个副科级!和你一起进县政府的早超过你了,干脆早点下来,找个比较实惠的局室……”
4
平静了几天后,李秘书突然接到市纪委检查室一个电话:“一个多星期以前曾给县长寄过一封信,办得怎么样了?”李秘书说:“是有这么封信,但我不清楚信的内容,至于办理的情况,还得问问县长本人。”
对方说:“是个函询件,需本人作出书面说明,有规定时限的,他的电话总也打不进去,你提醒一下县长。”
李秘书一听吃惊不小,怪不得县长对那封信如此重视。随即闪出一个念头,可不能再染指信的事情了,躲得越远越好。便向对方推脱:“这种事做秘书的不便参与,你还是直接找县长吧。”
李秘书做过信访工作,知道纪委有规定:对群众反映领导干部问题的函询件,应在15个工作日内作出书面答复。对无故不回复的,应当责令其尽快回复;仍拒不回复的,应当对其进行诫勉谈话或者作出组织处理……
李秘书纠结的情绪没有逃过爱人的眼睛:“这些天总觉得你有点不对劲,有什么事吗?”
李秘书犹豫一会儿,就把拆封信的事说了。
爱人想想,问:“你复印过那封信或者看过信的内容吗?”
李秘书立刻否认:“没有,绝对没有。”
爱人又问:“小刘看过信没有?”
李秘书说:“我问过他,他说签收后就给我送来了,我觉得他不敢看。”
爱人提醒道:“不能过于信任他,得把他盯紧,他如果泄露出去,县长也会把责任归结到你头上。”
李秘书点头“嗯”着。
爱人继续道,凡事无风不起浪。但县长不可能如实回答函询件涉及的问题,肯定避重就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他又心有余悸,担心在市纪委能不能过关。这种事情本来很隐私,要是有人中间插一扛子,你说他怎么想?你说你没看,小刘也说没看,但你俩经手的时候,信毕竟是拆封的,他能相信你俩没看吗?真要把信的内容传播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县长的顾虑就在这里。
李秘书觉得爱人分析得有道理,但自己的的确确没看信。
爱人摇摇头,接着说:“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要是站在县长的立场,这可是关系到政治生命的重大问题。”
5
一天前,县委召开了党委常委民主生活会,县长倒数第二位发了言。他将前面发言常委提到的存在问题,作了梳理,也给自己“对号入座”了两条。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阶段,都是泛泛而谈,相互提希望的多,“红红脸”“出出汗”的现象根本没有。可县长总觉得身上有叮咬的痕迹,后来才发现,原来县纪委书记在用异样的眼神看自己,心就发起虚来。
接下来,拆封信的事,便一直困扰着县长,他绞尽脑汁地想过许多办法,怎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城关镇王镇长。
王镇长任职七八年,早向县长表达过晋升的愿望。
这天上午,县长给王镇长挂电话:“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王镇长很少受县长接见,有事都是打电话。把自己招到办公室面见,说明有很重要的事项。王镇长不由紧张起来:是哪项工作没做好,还是有人奏了自己的本?
王镇长带着这样的忐忑心情,敲开了县长办公室。
县长非常客气,让镇长坐在沙发上,还亲自给他倒了茶。这使王镇长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县长看到王镇长的窘相,忙说:“别紧张,叫你来是想和你商量个事。”
王镇长即刻从沙发上站起来,表态道:“县长交办的事宁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县长重新让他坐下,说,没那么严重。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我和县委书记通了气,下一步想让你任县长助理,待换届时出任副县长,但目前要绝对保密。这个位置很重要,可以说是众目睽睽,你一定要加强学习,严格要求,注意形象,别给人口实。
王镇长感激得差点跪下磕响头。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定遵章守纪、廉洁自律,绝不辜负县长的关心和厚爱!”
这时,县长才把拆封信的事告诉了王镇长。县长慎重地说:“这封信关系重大,一定要科学筹划、精心设计,做到万全准备,万无一失。”
王镇长一口答应,说:“请县长放一百二十个心,绝对让你满意!”
6
这天晚上,李秘书突然接到一个神秘电话:“合伙做笔买卖怎样?”李秘书一听就把电话挂了。以往这种垃圾电话和信息收到过不少:中奖、卖保险、消费查询、电话欠费等,五花八门,不一而足。尤其是,电话里的声音很奇怪,像是技术处理过,疑点更大。
不一会儿,电话又来了。
窗外,树影不停地晃动,听见叶子唰唰的声音,看着手机上的荧光一闪一闪的,就像飞舞的萤火虫。
李秘书判断,这个电话肯定与手机诈骗有关,所以后来那个电话号码重复出现时一直未接。
可是,这个电话非常执着,吵得李秘书心烦意乱,终于忍不住按了“接听”键。他未等对方说话,便警告:“你要是再捣乱,我就报警抓你!”孰知,对方一点也不慌张,而是不紧不慢地说:“别误会李秘书,虽然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我刚说过了,想跟你做笔买卖,如果买卖做成,你的购房款就能还上了。”
李秘书一惊:对方绝对不是省油的灯,而且对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连自己买房欠款都知道,绝不是等闲之辈。便耐着性子说:“这就奇怪了,我都不认识你,谈何做买卖?”对方笑说:“正因为咱们不认识,这笔买卖才好做。”李秘书更加云里雾里了,问:“到底做什么买卖?”对方即道:“从你手里买一封信。”
李秘书不由打了一个愣怔,耳朵下的皮肤和手臂外侧,惊出一片鸡皮疙瘩。忙问:“你要买什么?”对方又重复一遍。李秘书说:“越来越不靠谱了,我哪有什么信卖给你?”对方肯定地说:“你有,不过是复印件。”李秘书想挂电话,犹豫一下,又问:“你说什么复印件?”对方说:“你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李秘书一时不知如何应答,迟疑道:“简直莫名其妙,我要挂电话了。”对方连忙说:“别,别,给你出大价钱……”
尽管这笔钱与李秘书没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惊出一身冷汗,心想什么复印件这么值钱。正要回复对方,可惜我没有你要的东西。未等张口,对方说:“你可以不急于表态,回头好好想想,下次再联系你。”
李秘书狠劲挂断电话,一副莫名其妙的感觉,他在屋里踱着步,嘴里不停骂着:简直扯淡!
爱人闻讯问:“什么人的电话,乱哄哄的。”李秘书说:“不认识这人,他要花大价钱买我手里的复印件。”爱人问:“什么复印件那么值钱?”李秘书说:“搞不清楚。”爱人说:“可能是骗子,如今的骗术花样百出。”
李秘书迎合道:“就是,现在哪来这么多骗子?”
爱人沉静一下,突然说:“等等,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这个电话显然与拆封的信有关,可能是想替县长花钱免灾的亲信所为。县长担心你复印了此信,用这种方式探你的口气。”李秘书说:“可我表示过连看都没看过,更别说复印了。”爱人说:“县长疑心重,不可能凭空口白话心就踏实,眼看就要换届了,他要做到万全准备、万无一失。”
李秘书回忆一下,那个神秘电话里的声音虽然经过了技术处理,还是觉得有些耳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李秘书有疑问:这难道是县长指使的?
现在网络已经发展到可以揭穿人类任何秘密的地步。一旦信的内容泄露出去,让别有用心的人在网上一炒作,再搞个人肉搜索,就有可能置县长于死地。网络可以杀人哪!
翌日晨起,李秘书的左眼皮就开始跳,男左女右对吧?男左祸,女右祸。怎么连眼皮都跟自己过不去呢?
白天上班,工作按部就班,县长再也没提拆封信的事,又恢复到以前和颜悦色的亲切表情。越是这样,李秘书心里越是发慌。
7
这天晚上,李秘书在家里刚看完焦点访谈,那个神秘电话就又来了。李秘书很气愤,心想眼下的窘迫正是这个神秘电话造成的,未等对方说话,便对着话筒大声叫道:“你脑子里灌水了,还是被驴踢了?我根本不认识你!”但对方一点都没生气:“李秘书别发火,经过科学检测,原信确实被你复印过,上面还留下了你的指纹。和气生财嘛。”
李秘书怒火中烧,困兽样在屋里踱来踱去。
爱人过来问:“又是那个神秘电话?”李秘书点头,捂住电话说:“对方还讲我留下了指纹。”爱人说:“这显然是诈你。种种迹象表明,县长已认定你有复印件。正因为如此,无论你怎样表示否认,他也不敢相信,而是想方设法控制你。”
李秘书毛骨悚然。
爱人思考片刻,说:“你答应对方。”李秘书不解:“这不瞎扯吗?我真没有复印件。”爱人干脆地说:“卖空,你告诉对方,就说同意做这笔买卖。”
李秘书连说:“这绝对不行!”
爱人冷静地说:“这是上策。说穿了,对方买的不是物件,而是为了封你的口。官场也实行商业原则,只有经过交易才能让人踏实。我是商场的法律顾问,搞的就是商业原则。”
李秘书还是有些疑惑:“难道我答应和他成交?”
爱人很坚定地说:“对!”
李秘书有些忧虑:“这不等于自焚嘛。”
妻子很坦然:“这是熄火!”
李秘书想了想,又说:“如果对方跟我要复印件怎么办?”
爱人说:“可以不出手,对方会认为你复印不止一份,拿上也没实际意义。”
李秘书追问:“要是对方硬要呢?”爱人说:“那你就开诚布公地告诉他,复印件有,只是不能给他,不然人身安全无法保证,但信中的内容绝对守口如瓶。”
李秘书细想:爱人的话确实有道理,很佩服她缜密的逻辑思维和分析判断问题的能力,真不愧律师。
爱人说:“你这叫当事者迷。”
8
不几天,李秘书听司机小刘说,县长帮他转了在编职工,但拆封信的事一字也没提,小刘心存感激。
李秘书心想,县长这叫避实就虚,达到了一举两得之目的,既做了好人,又稳住了小刘。当然,小刘也可能真没看过拆封信的内容,但县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看来,县长已经先于自己与小刘商业运作了,不由信心大增。
不久,李秘书主动给对方打了电话,尽量用平缓的口气说:“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与你合作这笔买卖。”对方迟疑了一会儿,说:“我就说过你是明智之人,你看什么时候选个地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李秘书虽然没有对方说的货有些心虚,但还是镇定地答应:“好!”他不想让对方怀疑自己的真诚。
对方又说:“你如果不要钱,还可以选择别的。”李秘书感到很蹊跷,问:“什么意思?”对方赶紧说:“别误会,我是说,人各有志,如果你不想要钱,别的也可以考虑,比如提职。”
一道灵光闪过脑海,李秘书喜不自胜。这显然是县长运筹已久的,以提职为交换条件,为自己免灾。
李秘书爽快地回答:“同意提拔!”
让李秘书庆幸的是,对方没有再提复印件的事。
一片浮云掠过天空,清澈而又明亮。
9
翌日上班,李秘书到县长办公室送文件,习惯性地在门口听听,屋里传来熟悉的唱腔:我站在城楼观山景……
县长虽然爱好京剧,但是好长时间没有唱过了,可见现在心情不错。李秘书本来想等曲终后再敲门,但一曲接一曲不绝于耳,便在曲间用习惯指法敲门,里边传出县长不同于往常的声音:“请进来!”
声音清晰洪亮,含着喜庆。
李秘书即刻听到“扑通”一声,那是他的心沉到肚子里的声音。他如卸下千斤重担似的长出了一口气,同时生出一丝舒心的笑,他推开了门。
李秘书将文件放到县长办公桌上时,他仍眯着眼哼唱。
李秘书没敢打扰县长的好心情,转身要走时,县长却睁开眼,悠然地喝口茶,说:“小刘的事已经作了安排。你呢,准备安排到城关镇任镇长……”
尾 声
这天凌晨,城关镇王镇长出了车祸,交警立即赶赴现场,最后认定:王镇长醉酒驾车翻入河沟被冻身亡,终年42岁。一时间议论纷纷:王镇长在哪、跟谁喝的酒?又何以醉酒驾车?他的死正常吗?
县长悲痛欲绝,为表达哀思,亲自任治丧办主任,并及时召集有关同志开会。他提醒大家,不要议论王镇长去世的情形,稳定压倒一切。按照规定,地市以上领导去世才能覆盖党旗,我们破个例,给王镇长的遗体覆盖党旗,而且还要开追悼会。
县长亲自致悼词,他用低沉的声音回顾了王镇长的工作历程和光辉业绩。最后总结说,王镇长奉献精神强,不计名利得失,忘我工作,廉洁自律,是党的好同志,将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在清理王镇长的遗物时,发现一个手机。经检查,以往给李秘书打电话和发信息的正是这部手机……
再进一步侦查,县长被“留滞”,涉嫌受贿和滥用职权等严重违法违纪问题……
时隔不久,李秘书和司机小刘也被纪委带走,配合调查。
作者简介:尹小华,系中国作协会员,小说选刊获最受读者欢迎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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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方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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