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鲁院有关
月是圆满的,星星是散淡的,秋风送来了鲁院里花淡淡的香。星月和花香就像宋词一样浸淫着我,婉约和感动了我。于是,鲁院的夜色,它的大门便深深印刻在我的记忆中,定格在了满月的星空下。
传达室的灯亮了,一个年轻人推开门轻轻走了出来,他站在门口看看我,又看了看我身边的行李,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星星月亮那般安静,没有说什么。我想,他一定见惯了往届作家在这一时刻到来,也必定见惯了他们如我一般的忘情。不然他何以处变不惊,不发一声?
这也许是文人们共同的心灵朝圣仪式吧。
他在看着我,在等我说话。我拿出录取通知书给他看了,说:“我是来报到的三十三届学员。”他便为我打开侧门,伸手向里指了指,告诉我沿着路一直向前走,走到路头见着右手边一幢大楼就是鲁迅文学院。
路没有多远,一百米左右的样子,在那里我见到了一块汉白玉大理石牌子,写着“鲁迅文学院”。楼前的路不是很宽,路两旁的灯也不是很亮,水泥混凝土的路面很干净,干净得连一片落叶都没有。北京的初秋温度似乎比烟台要高出一些,路旁的树木花草看起来根本就没有感受到渐凉的秋意,它们的枝叶依然生得茂盛。有几盏灯埋在了树的枝叶间,被遮住了一些的光。
楼对面有一片小树林,路灯幽暗的光照不进去,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什么,却明明白白照见了它身侧的小池塘。池塘里的水在黑色的夜里呈现了黑的颜色,黑色的水明晃晃地倒映着空中的月亮,像墨镜里聚焦的一点光。在池塘中间有一团荷花,确切地说是荷叶,荷花是看不到的,那些荷叶影影绰绰、亭亭玉立在黑色的水面之上。
我是很喜欢这样的意境的,像一幅水墨画。不宽的路上只站着我一个人,除了外面偶尔驶过汽车的声音,院子里静得一丝声息都没有。我站在那里,任银色的月光披了我一身,什么也不想,什么都没有做。
我静静地站着,静静地聆听来自时光深处的那些低吟浅唱,探寻院子里草木间露珠欲落未落的声音,努力去触摸那些跃动在鲁院每一个角落里的文化音符……
六
大厅是空旷寥廓的。
一个穿保安服的年轻人见我进来就从前台里侧站了起来。那是一个长着一副胖胖娃娃脸的年轻人,看样子不过二十岁。他要过我的录取通知书认真看了看,就递过来一个本子让我登记,从进门到办理登记手续,整个的过程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住我,面上无任何表情。我感觉他盯住我的眼神颇像我审视犯人,让我心里微有不快,登记完后我抬头问他:“怎么了,哪里不对劲吗?”他没有回答我。他向我晃了晃头,默默地把房间钥匙递给我,然后坐了下去,被高高的台子遮住了。
第二天中午我去取运来的行李,就见前台处站着两个人,想来应该是同届报道学员。转过墙角,果然在他们脚边见着了几件行李。接待他们的还是昨天那个长着胖乎乎脸蛋的年轻人,他神色依然石头般木然,如果不是他的眼睛很有神,而且不时很灵活滴转动一下,如果他没有其他肢体动作,在那一时刻你很可能会把他看成摆在那里的一尊布偶。彼时,他不大的眼睛正滴溜溜轮番打量着那两个人,直到他们登记完取了房卡离开,他的表情依然石头般地木然,目光一直都没有从登记本上移开。
他们走后,他眼皮连抬都没有抬一下就声音很大地冲我喊起来:“林纾英,有你的货。”我豁然明白,刚才他看那两个登记的人,昨夜他不眨眼地盯住我,原来是要记住我们和我们的名字。这个年纪轻轻的人记忆力真的非常好,到第三天时,他已经能够面对面准确无误地喊出鲁三三所有五十二个学员的名字了。只是,我在他胖胖的,年轻白净的脸上从来就没见过正八经的笑。
后来我问他:“你不会笑吗?”他才勉强笑了,只是他笑得很难看,比哭还难看。我想,他的确是不该笑的,他不笑是对的,能藏拙嘛。
七
两个人最好的默契就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明白,却又彼此再明白不过,爱的至高境界大概便是如此吧。
他不是作家,不是诗人,他是音乐家。安顿好后,我告诉他,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着,我告诉他我很喜欢这里,这里的一切都很适合我,这里的庭院池塘花草每一处都是一首宋词,是婉约;这里又是肃穆与古拙的,像豪放的七律诗,他便懂了。他说:“那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之后,他不断地给我发东发西来,几乎全是我喜欢的。一天,他给我发来两箱冬枣,冬枣是我最喜欢吃的水果,打开箱子见了我很开心,在里面我还见到一张折成蝴蝶状的粉红色纸条,展开来,见着了他拉小提琴的简笔自画像,画像旁边是他粗楞楞笔力遒劲的两行字,而且谱了曲:“想你了,我就把枣子送给你,再想你了,我会把整棵枣树送给你。” 他的曲符我看不懂,他的字我懂了。
他不是诗人,他的话却比诗人的诗更有诗意,比他送来的枣子更甜,使我受用和温暖。
我问他:“枣树什么时间送过来?”他说:“等你也想我了的时候。”
我就笑了:“我现在很充实呢,还没顾得上想你。”他就骂了句:“臭丫头!”认识了他,我一直就是不懂事的“臭丫头”,在他面前我就不想懂事了,也不必懂事。能在一个男人面前做一个不懂事的臭丫头大概是女人最惬意的事吧,像隔壁的雪梅姐,五十多岁了,一米七多的个子,偎在她的男人身边,整个一个娇媚小女人情态,笑的得脸阳光灿烂。雪梅姐的笔名就叫“阳光女人”,我想,她是那样的幸福,她在姐夫面前一准也是个臭丫头的。
雪梅姐毫不掩饰她小女人样的幸福,她的幸福几乎就要盛不下了。
记得开学第一天杨律师请我们吃饭,雪梅姐喝了点酒,她两腮挂着红扑扑的酒靥,笑得眉眼快眯成了一条缝,就像十几岁的小女生,当着几十个同学的面,她用纯粹的东北普通话介绍了自己,完后她又补充道:“忘了告诉你们,我的笔名叫阳光女人,因为我一直是幸福和阳光的。”她最后这句话让我有点不很舒服,觉得她纯属多此一举的矫情。
雪梅姐就住我隔壁,几天后我到她屋里串门,她告诉我她的老公是延边森林公安局的局长。我护犊,也护警察,我甚至连近亲近邻都护着,因为她老公是警察的缘故,也因她比我大几岁,我就称她雪梅姐,他的警察老公就成了我的姐夫,我们之间的谈话因这层缘故就近了起来。谈话渐渐深入了,深入了个人生活,她就从手机上找出了姐夫的照片给我看,直到见了她们两人的合影,我才真正懂了她的笔名,懂了她的那些矫情。
雪梅姐一米七几的个子,一米八几相貌堂堂的警察姐夫比穿着高跟鞋的她高不出多少,照片中我却看不出她们是夫妻,他很像一个慈祥的父亲,腻歪在他身侧的她,神态是那样的嗲,全然一个被宠坏了的无赖小女生相。我才明白当日酒宴上的她不是在矫情,实在是她盛不了装不下的幸福。
才明白世间是有着真正男欢女爱的。
我很渴望我的幸福能像雪梅姐一样。
他说红酒是女人酒,说我是红酒中的女人。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