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盖(二)
按既定部署,六十名武警战士从外围封锁了鲅鱼寨所有的出口;二十名刑警作为后备,紧随在曲江河之后;六头训练有素的捕咬犬支着令箭似的耳朵,被警犬员牵着绳索,不咬不叫,像快速行走的幽灵;走在最前边的则是赵明亮和刑警队长卓越。“袖珍警察”矮小精悍,与高大的赵明亮形成鲜明对照。卓越的左右两边,是十四个身着黑西服、头戴白布孝箍的便衣警察。
“我再重复一遍!”走在核心位置的曲江河压低声音在人群中叮嘱:“人头认准,务必生擒活捉。抓捕成功后,迅速撤离现场;不准开枪,防止误伤群众。”
邱社会的家就在寨南一块凸起的高地上,兄弟四家的连体豪宅一字排开,城堡似的矗立着。大理石贴面的门檐处,堆满了大小花圈。正中间的大门敞开着,有灯光射出。门檐下隐约可见瓷砖组合的“天赐百福”的字样。阵阵哭声正从里边传出来。
就在这时,曲江河身后不知谁的对讲机响了一下,引得警犬一声呜咽。猛然间,院内的狗也被引得狂吠起来,曲江河回头低声臭骂:“谁他妈的作死呀?!”
赵明亮这时已经进院,早有人把他迎进了屋。由于身后的几名便衣警察头戴孝箍,并没有引起人们的警觉。院内的屋前屋后也迅速被预备队的民警围了个水泄不通,并迅速堵住了几个窗口。灵堂之中,几十名孝子正在哭天喊地,男人披麻戴孝,手扶丧棒;女人白纱拖地,素绸裹腰。赵明亮回头一丢眼色,屋内登时动了手。卓越敏捷得像只猎豹,纵身跃过正在遗像前哭作一团的邱家亲眷,径直冲向灵堂右侧坐着的一个全身缟素的男子。他身后的警察也猛扑过去,几个人简直是叠罗汉似的压在他身上。丧失了任何反抗能力的邱社会被拎起来时已经面色如土,直到被铐上手铐才露出一脸仓皇。
灵堂内的男男女女全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蒙了,来不及反应。当看到头发蓬乱的邱社会即将被带出屋外才猛然醒过神来,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号啕。随即,邱氏兄弟和一群女眷就开始撕扯拉拽民警,拼命想把邱社会夺回来。曲江河手一挥,多名头戴钢盔的武警已经齐刷刷地立在哭闹的人群前面,像一堵墙隔开他们与邱社会,每个人手中都拿着武器。
在卓越出示刑事拘留手续之后,巨宏奇走到邱家亲属面前要求大家冷静,安抚之中含着威严:“公安机关现在是依法执行公务!你们不要阻挠,要相信执法机关会秉公执法,对老三也会有个最终的说法,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我想,如若邱老先生在天有灵,也会支持政府这样办的。治丧活动继续搞,不要胡闹;有什么情况,可以向明亮书记反映。”
另一间屋内,卓越已经搜到了邱社会来不及隐藏的那支六四式手枪和几套警服。武器到手,曲江河才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待把邱社会押上警车出村,曲江河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回头与巨区长道别。不想巨宏奇就势握着他的手并未松开。
“江河,老兄我可是舍命陪君子了。你说,今天的事儿拿什么犒劳我?”
曲江河用左手朝对方当胸一拳说:“啥时候你小子变得这么俗气了?你说的事我没忘,下次去市里开会到我办公室去取。”
曲江河只道巨宏奇想要公安的O号汽车牌子。前不久,巨宏奇搞到几部进口车,特意把一台新款美国悍马车送给曲江河开,条件是给自己搞一个公安牌照,给其他几部车办正式手续,为此事已经缠过他好长时间了。不想巨宏奇竟摇摇头说:“人求我三春雨,我求人六月霜。我金岛区政府支援你大局长一台车,那叫宝马配英雄,是件不足挂齿的事儿。我说的是另外一件要紧事。”他故作神秘地附在曲江河耳朵上说,“是我调动的事。到时还要劳您老弟的大驾出面陪一位关键的领导,帮我美言几句。”曲江河还要细问,巨宏奇早已上了自己的汽车,两手不停地打拱。
曲江河摇开警车车窗,用右手握拳在额边做了个手语。巨宏奇知道,这是曲江河对自己人含义丰富的一个动作。
起伏的山峦在晨曦中微微泛红,像抹了一层亮丽的油彩。雨水在山脊上冲刷出来的道道沟壕也清晰可见。蓝莹莹的晨雾在山谷聚集,舔着山梁向上缓缓地爬升。雾气腾腾的山谷中,一条小河闪耀着波光,像长蛇身上亮闪闪的鳞片,蜿蜒流入大海。此时,大海已经醒来,缕缕阳光正亮闪闪地照进悍马车内。
曲江河素来爱车如命。外形粗犷的悍马又属吉普中的巨无霸,在曲江河看来,悍马威猛阳刚,极具警察职业特征,对它爱不释手。此刻,他打开了九个BOSS的音箱,帕瓦罗蒂那嘹亮而富有金属质感的歌曲《我的太阳》顿时灌满整个车厢。
曲江河和着歌曲的旋律,驱车前行。他打开了车窗,窗外的海雾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殆尽,那艘巨大的舰船也变得清晰可见。不知怎么回事,曲江河的目光一触到这庞然大物,刚才那昂扬兴奋的心情竟立刻烟消云散,像是有块黏糊糊的东西堵在了胸口。
距离大船越来越近时,他注意到有辆奥迪车停驶在船舷一侧,车牌号也一下子跃入眼帘。对车牌号码特有的敏感使曲江河突然认出,这正是夜间到过鲅鱼寨的那台轿车。准确地说,这是市政府常务副市长刘玉堂的公务车。曲江河立刻放慢车速,想看一下车内坐着的是不是刘副市长。如果是,他还是该向他汇报一下昨天夜间的行动,以证明那天大船搜查的必要性。但转念一想,车上押着的抓捕对象恰好与市长青睐的大船有关,一旦挑明,又意味着跟这位志高气盛的市领导搞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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