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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证明:第八章

来源:群众出版社 作者:森村诚一

第八章    忌讳青春

 

 

朝山由纪子和笠冈时也自从在石井雪男的病房里偶然相识之后,便开始了彼此之间的来往。年轻人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两人都在对方那里找到了某种感觉。

“我仿佛很早以前就认识你。”时也刚一说出口,由纪子就双颊绯红地点了点头。

“我也是……”

“所谓的很早以前,不知这么说好不好,就是在出生之前的意思。”

“哎呀,我也有这种感觉。”

他们相互凝视着,这是爱的表白。两人都意识到这是命运的安排。

时也不久就参加了工作。工作单位是颇有名气的市中银行,估计是父亲从事的职业在招考时赢得了银行的好感。待遇也高于一般标准,即便是马上结婚,每月的工资也够用了。

时也参加工作之后,对由纪子的态度更加积极了。由纪子是老字号店铺“朝山”家的千金,前来提亲的一定很多,现在也许已经有了意中人。

时也虽然知道这些情况,但他感到有了工作就等于获得了向女方求婚的经济资本。

“时也,到我们家去玩玩吧?”由纪子说,她意识到时也与自己的将来有着重大关系。

自己选择的男人一定要让父母中意。

有关时也的事,由纪子还没有向父母讲,她打算讲之前先将时也引见给父母,在培养了好感的基础上再和盘托出。

他们俩只是有相同命运的预感,并没有用话挑明,唯恐他们之间会出现什么障碍。

“嗯?我可以去你家吗?”时也吃惊地说。他还没有被邀请到异性朋友家里去过。

“当然喽,想让你见见我父母。”

“见你父母?”

时也愈发感到惊讶了。在与异性交往中,被引见给对方的父母,就意味着在征得双亲的同意。

“你能来吗?”

“当……当然,我很高兴去。”在由纪子凝视的目光下,时也慌乱地点了点头。

“你别太紧张了,心里想着是到我家来玩的,顺便见见面就行了。”

“你父母知道我的事情吗?”

“我简单地跟母亲说了几句,我母亲可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一说起你的事,她就叫我一定带你到家里来。”

“你父亲怎么样?”

“父亲也是个好人,不大爱说话,但很温和。只要是我说的事,他都听。父亲和母亲是恋爱结婚的。”

“不过,你母亲是招婿的吧?”

时也从由纪子的只言片语中,听说过她父亲入赘这件事。

“即便是招婿,也能够和相爱的人结婚呀。母亲与父亲相亲相爱,是自愿结婚的。”

“要是你遇到了那样的人敢和父母说吗?”时也又毅然决然地迈进了一步。

“你是想让我去说?你真坏。”由纪子用嗔怪的目光瞪了时也一眼,撒起娇来。

 

第二个星期天,时也便去朝山家登门拜访。朝山由纪子的家在银座七丁目的“朝山餐馆”的背后,与“筑地饮食街”仅一尺之遥。居住区与“朝山餐馆”有走廊相通,但丝毫也听不到餐馆那边的嘈杂声。由纪子穿着朴素的碎白条花纹的和服在门口迎接时也。时也平时看惯了身着轻快西服的由纪子,而现在面对的却是包裹着一身稳重的和服的她,不禁瞪大了眼睛,不敢相认了。

“有什么好惊奇的?”

在由纪子的催促下,时也恢复了常态。进到屋里,他首先被领到了由纪子的卧室。被年轻女子带进自己闺房的男人,一般可以说是获得了相当的好感和信赖的。

时也掂量出了这件事的分量。这是一间极普通的、有六张席大小的日本式房间。室内摆设有写字台、书架、小巧的梳妆台和衣柜,房间的一角有一架立体声组合音响。

房间布置得很简朴,丝毫没有朝山家独生女的闺房那种奢华之感。写字台上装饰的蔷薇花和音响上摆放的博多人偶,多少烘托出年轻姑娘的居室应有的那种气氛。

“屋里有些脏乱,你感到意外吧?”

“不,就好像看到了不加掩饰的你,我很高兴。”

“真的?听到这话我就放心了。母亲总说应该把房间装饰一下,要像个女孩子的房间。可我讨厌那种过于装饰的屋子,人居住的房间只要有书和音乐就够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冠冕堂皇,可时也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反感。

正像她所说的只需要“书和音乐”一样,堵满了墙壁的书架上全都是国内外出版的文学书籍。唱片盒占据了书架的一角,书和唱片都参差不齐地排列着,有些凌乱,一看便知不是在用“全集”等做高雅的摆设。

“听听唱片吧。”由纪子说道。

“你父母呢?”时也非常注意他们的存在。

“等一会儿咱们去客厅。我不想一进门就把你带到客厅去。光在客厅里待着,就好像没把你真正迎进家里来。”

“可是,我一下子就钻到女孩子的房里不出来,他们会不会认为我太不懂礼貌了。”

“没关系的,我已经跟母亲说了。别担心了,还是听音乐吧,一会儿我父母就会出来的。”

由纪子拉开唱片盒,高兴地问:“你喜欢什么曲子?”

“随你放什么都行。”

时也回答着,他感到今天的会面意义重大。由纪子要把他作为“意中人”介绍给父母。这将是决定两个人命运的“面试”。由纪子想用听音乐来让他放松一下紧张的情绪。

在由纪子的介绍下,来到朝山夫妇面前的这位青年,具有男子汉刚毅的性格,经常体育锻炼养成的强壮体魄,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朝气。说话得体,彬彬有礼。

母亲由美子当听到女儿说要把男朋友带来让她见见时,心里就感到有些意外。虽然由纪子说只是一般的男朋友,但从要把他带到家里、介绍给父母这一点上,母亲直觉地感到这不是位普通的同学或朋友。

“由纪子,这位男朋友和你的关系不一般吧?”母亲不由得认真发问。

“不是的,妈妈,你太多心了。我只是想给你们介绍一下,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由纪子笑着敷衍道。

“照你这么说,又何必特意给我们介绍呢?”

“怎么了?难道妈妈对我和什么样的男人交往不感兴趣?”

“那倒不是,因为你讲得太突然了。”

“所以嘛,您一定要见见,向父母引见自己的异性朋友,这是同异性朋友交往的原则嘛。”

然而连父亲也被叫了来,可见由纪子的用意了。因此,对于今天的“首次见面”,母亲感到很紧张。

要是女儿带来的是个不三不四的人,该如何是好呢?她昨晚担心得一夜都未睡好。

“你也真是的,又不是什么恋爱对象,别胡思乱想的了。”丈夫取笑道。

可母亲心里仍然不能平静,这可是女儿第一次把男朋友带到家里来。

结果,来到家里的是位很好的青年,超乎了他们的想象。母亲这才放下心来,同时也感到很高兴。

丈夫纯一虽然笑话妻子,但他心里也很不安。当他见到时也后,便一下子高兴起来。特别是他听说时也喜爱登山,更感到意气相投了。纯一在年轻的时候,也参加过大学的登山部,精神饱满地登过许多山。两人围绕着登山的话题喋喋不休地谈论着,不时地从他们口中蹦出几个女人们不知晓的山名和登山术语。

“我们给晾在一边儿了。”母女俩相视而笑。

“噢,还没了解一下你家里的情况,令尊在何处高就?”

朝山纯一在宽松融洽的气氛中切入了实质性的问题。这个问题早就该提出了,可刚才他们都沉浸于登山的趣闻中。

“我父亲是警察。”

“什么?是警察!”纯一的声调蓦地变得僵硬了。

“是刑警,刑侦技术不是很高明,所以一把年纪还是个受人管的普通刑警。”

时也像是在说自己的事一样羞于启齿。母亲时子经常教育他“将来可不能像父亲那样”,久而久之,时也便对父亲的职业甚至父亲本人产生了一种蔑视感。所以,他最不愿提及父亲的事。可是这个一直回避的问题终于被提出来了,也只好迫不得已回答了。他没能注意到纯一表情和声调的变化。然而,由美子和由纪子两人却都觉察出来了。

“是刑警啊?”纯一马上恢复了平静的口吻。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他们又接着谈论起登山,可不一会儿就像断了油的机器,戛然而止了。

刚才那种和谐的气氛,难以置信地没有了。由美子和由纪子插着话,斡旋应酬着,想挽救一下这冷落下去的气氛,可是于事无补。纯一始终没有搭腔。

“那么,我失陪了。”朝山纯一像是被人用绳子拽着一样,兀地起身走了出去。

“爸爸怎么突然走了?人家时也好不容易来一趟。”由纪子用惊愕和责怪的目光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

“你爸爸一定是想起了什么事。”母亲打了个圆场。

“可这是失礼的呀。”

“是的,真对不起,他这个人经常这样。”由美子向时也赔不是。

“不,哪里的话,是我在你们忙的时候来的,打搅了。”时也匆匆站起身来。

“怎么,不再待会儿啦?”

“告辞了。我还要到别的地方去转转。”

时也像火烧眉毛一样着急着要回去。今天本来只安排拜访朝山家的,可是从刚才的气氛中感到了由纪子的父亲对他似乎不太欢迎。

会面的前半程进行得很顺利。情趣相投,侃侃而谈,甚至连那母女俩都埋怨说“我们给晾在一边儿了”。

后半程便有点儿话不投机了,其原因大概是时也父亲的职业,纯一的态度是在听说了时也父亲的职业之后才冷下来的。

时也想,这是意料之中的。明治以来,筑地地区有名的老字号餐馆的千金小姐与一个刑警的儿子完全不般配。尽管还不是正式求婚,但为了不让他有勃勃野心,清楚地知道了门第的悬殊后,故而采取了冷淡的态度。

“朝山”家这样有钱人家的小姐的婚事可不能像萍水相逢、一见钟情那样草率,在考虑本人素质如何之前,首先要考虑对方的门第、家产、父母的职业、家族成员以及血统等。

“总之,是我的奢望太高了,在由纪子好感的诱惑下,做了一场不该做的美梦。”

时也沮丧地离开了朝山家,似乎由纪子在背后叫他,但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父亲的职业,特别是对社会地位的低下,痛心疾首地加以诅咒。时也还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父亲因胃大出血,病倒在中津溪谷。

 

 

“你刚才是怎么搞的,对笠冈先生太失礼了。由纪子关了房门在屋里哭呢。”时也逃也似的走后,由美子责备起丈夫来。

“把由纪子叫来。”朝山纯一对妻子的指责充耳不闻。

“叫由纪子来干什么?”

纯一并没有回答妻子的问题,而是命令说:“不必多问,喊她来。”

不一会儿,眼睛哭得红肿的由纪子来了。

“由纪子,你和刚才来的那个笠冈时也的关系究竟到了什么程度?”纯一突然问女儿。

“什么什么程度?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

“是吗?那太好了。从今天起,不要再和那小子来往了。”纯一不容反驳地命令道。

“爸爸!”

“你?”

面对母女们的不满,纯一又说道:“那小子根本就配不上你,懂吗?从现在起非但不许见他,也不准和他联系。由美子,你也不准为他们传电话。”

“你,笠冈今天是第一次到咱家来,为什么你要这样?”由美子替女儿问道。由纪子茫然不知所措。

“那小子不地道。”

“你说,笠冈先生哪儿不好了?”

“凭我做父亲的第六感,不是男人是无法明白的。他是个骗子。”

“无根无据的,对人家也太失礼了。”

“父亲有保护自己女儿的义务。在男女之间的关系上出现差错的话,吃亏的总是女人。不管怎么说,我不允许由纪子跟那小子交往。”

由美子还是第一次看见丈夫如此蛮横。他作为入赘的女婿,总是自我控制着,像是躲在妻子的背后,可这次他却充分地暴露了自我。

“爸爸,为什么不准和笠冈先生来往呢?”由纪子意外平静地问道。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他配不上你。”

“哪儿不般配?”

“全都不般配。现在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绝交了也没什么问题。男女关系就像燃烧的火,你自以为只是朋友关系,可不知不觉间就会燃起熊熊的扑不灭的爱情之火。到那时,你才悟出对方的本质就为时已晚了。这把火还是趁着星星之火时扑灭的好。”

“爸爸,这不是你的心里话。”

“是心里话。”纯一大声说道。

“是吗?这不是你的心里话,你是嫌弃笠冈先生的父亲是个刑警。”

“你在说些什么?”

“就是,这才是你的本意。一开始你们俩谈得那么投机,可一听到他父亲是刑警,你立刻就冷淡了,才弄得他马上就回去了。”

“没那么回事!”

“不,是的。爸爸是不是干了什么怕警察知道的坏事?”

“浑蛋!”纯一突然扬手打了女儿一个耳光。

“啊!你干什么?!由纪子,你也不该对爸爸说这种没分寸的话。”

由美子站在丈夫与女儿之间不知所措。纯一这还是第一次打女儿。这使父母、女儿都感到很震惊。

父亲的参与产生了相反的效果。由纪子把时也引见给父母是打算征得他们同意后,再正式倾心交往的。

命运之火已开始燃烧,但还处于像父亲所说的小火苗阶段。父亲的反对反倒像火上浇油,被压抑的恋情越发炽热了。他们的距离顿时缩短了。这一代年轻人,是不会屈从于父母的阻拦的。

联系的方法有很多。由纪子不可能总是待在家里,在校园里,他们能自由地接触。即使回到家,由纪子也有办法和时也取得联系。

这种瞒着父母的暗中交往,给他们的恋情涂上了一层苦恋的色彩,燃起了更加炽热的爱情之火。

 

 

“英司在干什么?”矢吹祯介在吃饭时问道。

“出去了。”麻子紧蹙双眉。

“又骑摩托车啦?”

“嗯。”

麻子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她想丈夫一定会叹气地说这小子真没办法了。可他并没有叹气,只是凄然地歪着头说:“一家人星期天一块儿吃顿晚饭该有多好啊!”

“真对不起。”麻子替儿子表示了歉意。

矢吹安慰妻子说:“你不要感到内疚,英司这么大了,也该懂事了。”

“这孩子已经到了该懂事的年龄,可越大越让父母操心。”

“英司按他自己的方式摸索他的前途,你也不要唠叨个没完。”

“我连自己儿子的脾气都摸不准,这孩子的心太野了。”

“这个年龄的孩子都这样。他们有走向广阔人生的任一方向的可能性,同时也会在四处碰壁和焦躁与矛盾中苦恼。”

“关键是太任性啦。你年轻的时候,只有上战场一条路,而如今的年轻人绝不是那样的。在富裕的社会中,自己也受不了穷,从父母手中要零花钱,不够花还可以打打工,轻轻松松地挣些钱,又不乏女朋友。生活过于富足,反倒欲壑难填了。”

“所以,烦恼也就多了嘛。我们这一代人可没有那种烦恼。当时被灌输的是人生只有二十年,到了二十岁就要以身报国。正因为有了这种信念,才没有了迷茫和烦恼,这也许就是宿命。但人生是无法选择的,不为自己的意愿所左右。从这个观点上看,这些站在选择人生歧途上的年轻人,真是可悲啊!”

“要想发展,可以向任何一个方向发展,可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做,只依靠着社会和大人们,真是懦弱的一代。”

“你最讨厌懦夫了。”

矢吹以痛苦的表情看着妻子。他自己虽是神风敢死队的幸存者,但若被她知道自己背负的十字架,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是的,我讨厌懦夫。虽然我自己也不是很勇敢,但不能容忍别人懦弱。教育英司不要成为那种怯懦无能的人,可他不是躺着看电视,就是热衷于摆弄他的摩托车。我觉得他可能会成为我最讨厌的那种孩子。”

麻子回忆起自己因不能容忍胆小懦弱而失去的青春。若没有那天夜雾下发生的事,自己也不会成为矢吹的妻子,也就不会生出英司这孩子了。想到这儿,她心里一片苦涩。

矢吹自然不知道那天雾夜留在麻子心里的创伤。那是永远不能倾诉于人的青春伤痕。

“英司至少还迷恋摩托,能热衷于一件事,这说明他不是没有魄力的。”

“那种热衷有什么益处呀,只能把摩托车的性能错误地认为是自己的能力,飞奔着才感到心情好些。在学习上、运动上不能胜人一筹,所以就想开着摩托车满世界乱跑,招摇过市、惹人注目。把自己看成和摩托车一样强,自欺欺人。哎,我真后悔给儿子买了那辆摩托车。当时我跟你说不要买,你就是不听。”

“不给买也一样,反正他会去借别人的车骑。同样是危险,倒不如让他有一辆自己的摩托车。”

“要是出了事故怎么办啊?”

“我也非常担心。可如果不给他买,他也会千方百计弄来骑的。我想通过骑摩托可以使英司振作一点儿。”

“可实在是太危险了。”

“他是个男孩子,不能总把他放在保险箱里。如果不让他骑摩托,他可能还会干出其他更危险的事来。”

“你太袒护那孩子了。”

“没有的事。”

“再这样下去,他再过多少年也绝对考不上大学。”

这是麻子最担心的。现在就连去私立高中也得拉关系,还要付出一笔数额不小的捐款。

“如果考不上,就不要硬让他学,找一条适合这孩子发展的道路就行了。”

“不行,现在没有学历就找不到好工作。虽说什么学历无用啦,要凭实力啦,可学历是让你站到以实力竞争的起跑线上的最起码的资格,没有学历是不会让你站在起跑线上的。”

“也许是你说的那样,可他本人没有这个心意,你打他屁股,强求他,又能怎样呢?”

“你要是这么说,那孩子可真没多大出息了。我也没说让他出类拔萃、出人头地,我只是想让他和普通人一样,不管结果如何,希望他能拼命努力。”

“现在他还没有这个愿望。”

“等他有这个愿望就晚了。这孩子不是没有愿望,而是没有气魄。”

“英司还有一个他可以热衷的东西。年轻的时候,不可能完全按大人设计的那样去发展。现在英司还处于青春期。人生中能自己随心所欲的时间是短暂的。英司也不会总迷恋于摩托车。摩托车只是他的青春,至少可以让他在青春时代做他喜欢做的事。”

“你这是想让孩子代替自己夺回在战争中失去的青春吧。”

“不能这么说。我的青春是你,因为有了你,我的青春之花才得以盛开。”

“撒谎!我是姐姐的替身。”

“又说这话了。照你这么说,是不是你自己也有情人,而我也是替身了呢?”

“没,没有的事。”麻子慌忙否定。

“不过,英司由我来好好开导开导他吧。”矢吹下了结论,呷了口妻子泡的茶。

“全拜托你了。我知道你工作很忙,可他对母亲的话根本听不进去。”

 

不久,矢吹便遇到了超出儿子青春的事情。一天,他意外地接到警方的传讯。他去了才知道,说是英司吸食芳香剂,不仅如此,还在涩谷车站的行李寄存柜里发现了他为贩卖而贮藏的五百毫升芳香剂。

贩卖芳香剂,必须持有剧毒药品专卖执照。据警察说,英司被拘留这是第一次,但发现他很早以前就吸食过挥发剂和大麻类毒品。本来应该受到送少年教养院处罚的,但考虑到他父亲的社会地位,这次只是训导一番就释放了,今后要严加管教。

矢吹看见被带到自己面前的满不在乎的英司,感觉儿子的心灵被腐蚀的程度比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矢吹英司在警察局和父亲见面时,出于羞愧不敢正视父亲。他原以为母亲会来,可来的却是父亲。

英司爱父亲,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胜过爱他母亲。父亲在一切方面都比自己强。他觉得不要说在年龄和人生经验上,就是在人生基本构造上就有着很大的差异。

即使他到了父亲的年龄时,也绝对达不到那种水平。

因此,英司对父亲充满了敬仰,以父亲为楷模,可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济于事。这种绝望感使英司心灰意冷,并变成了对父亲的逆反情绪,故意在他面前装出破罐破摔的样子来。

英司觉得比不上父亲就干什么都没劲儿。他弄不清父亲究竟强在哪儿,正因为了解不到目标的情况和距离,英司变得更加焦躁、更加绝望。恐怕做父亲的并未觉察到英司的焦躁与绝望。

父亲把英司从警察局领出来,连一句叱责的话都没说,回来的路上只是冷冷地问:“芳香剂味道好吗?”

英司怄气地说:“这种东西味道能好吗?”

“既然味道不好,为什么还要吸呢?”

“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吸嘛。”

“是吗?”父亲点点头,一声不响地把儿子带进附近的一家酒吧。

“与其吸那玩意儿,不如和爸爸一起喝点儿酒。”父亲温和地说。

“爸爸,你为什么对我的事不生气呢?”被父亲领进酒吧后,英司感到惶惑不安。

“生气有什么用呢?”

“怎么没用?我可是吸了芳香剂呀!我还吸了更坏的东西,干了更坏的事,可你为什么还那样毫不介意呢?”

“倒不是不介意,我一个劲儿地在想,怎么做才能解除你的苦恼。”

“我的苦恼?我没有什么苦恼。”英司冷笑着。他竭力想装出恶棍的笑声,可在父亲面前却显得那样笨拙。

“是吗?那太好了。你不是因为有苦恼才吸什么芳香剂的吗?”

“爸爸,你喝酒也是因为有苦恼喽?”

“喝酒有时是为了忘却烦恼,有时也是因为高兴。”

“那我也只是因为高兴才吸的,至少它不会让人发酒疯。”

“爸爸从来没发过酒疯。吸芳香剂对身体有害,未经许可不得贩卖。我想,你不该违禁吸那东西或贩毒。你这样的年龄,还应该有许多乐趣。”

“您别说了。即使是亲生父母,我也不想连自己的喜好什么的,都让他们一一地教我。”

“这就不好了。父亲是信任你的,可你不能总让母亲为你担心哪!”

“哼,我才不愿意看到妈妈呢。她一看到我就唠唠叨叨,说什么好好学习、说什么懦弱无能啦、说什么没有魄力啦,也不知道她自己有什么能耐,却说什么她最讨厌的是懦弱的男人。所以,我下决心要做一个她最讨厌的人。”他向父亲诉说着对母亲的不满。

“你不能这样说自己的母亲。”

“爸爸从来不像妈妈那样指使我做这个、做那个的,感觉对我很放任。”

“我年轻的时候,二十岁就被征兵上了战场,明知上战场会战死,可别无选择。人生只有二十年,青春的义务只有以死报国。所以,我不想干预你的青春。青春短暂,稍纵即逝。我想让你的青春自由自在的,不要被学习和考试所束缚。纵然在这种自由中走些弯路,我也是信任你的。肯定有什么事使你心理负担过重,我想使你摆脱出来,所以你要照直说,我不是想管教你,而是想以你父亲的身份帮助你。”

“别说了,尽说好听的。我一点儿也没有和你谈话的心情。什么指教也好,帮助也好,干涉也好,放纵也好,我都讨厌。我讨厌一切,也讨厌看到你这张脸。”英司对父亲怒吼道。其实,他心里最讨厌的是他自己。

矢吹英司已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受到排挤的。在初中一、二年级时,他还能像个普通学生那样学习,可后来逐渐地对学校的课程感到厌倦了。

教师讲的话,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只要一坐到教室里,瞌睡就来了,觉得那些听得进这样枯燥无味的课程的同学真像是另一个星球上的人。

其实,其他人也把英司看成了外星人。即使同在一个教室里,英司的心却似乎飞到了另一个星球上去了。

有一天,班里的一个优等生让英司办一件奇怪的事。那位学生把英司叫到一个角落里,说要是英司把某一个电视连续剧一集不落地看下来,再将剧情讲给他听,他就一个月付给英司一千日元。这个电视剧在当时最受中学生的青睐,英司也一直在看。

既看了电视剧,又能得钱,英司感到赚了便宜。这个学生后来又不断增加其他的节目,随之“工资”也涨了。他在支付“工资”时,一再嘱咐此事不可外传。

不久,英司终于明白了这个同学的用意。他在一些优秀的竞争者面前,把英司看后讲给他的连续剧装成是自己亲自看过的样子,绘声绘色地讲给他们听,为了迷惑竞争对手,才使用了这样一个骗局。

然而,使英司吃惊的不是这件事的本身,而是他“雇主”的对手们对剧情也能侃侃而谈。在班里,根据总分数的平均值,可分为成绩好的或成绩差的,或者说是有野心的和无野心的两种人。前者以宝塔尖为目标,展开激烈的竞争,为了超出对手,采取了一切手段。雇用成绩差的同学从事“电视工作”就是出于这一目的,其费用都是父母给的。

在了解到内情之后,英司彻底脱离了升学竞争的行列。不是因为他感到同学卑劣,而是觉得不值得和这样的人竞争。

教师也不将英司这类落伍的学生放在眼里,只顾及优等生,为了有更多的人考入一流的重点中学而竭尽全力。但为了挽救一名落后的学生,就不得不牺牲很多优秀学生,这样做不仅一点儿都不算教师的成绩,还会遭到众多优秀生家长的抨击。教师们不会做这种以教师生涯做赌注的吃力不讨好的事。

现在教师所说的优等生,就是总分平均值高的学生。只在某一学科中显示出超众的成绩和才能,但各科平均分数不高是抬不起头的。

伟大的天才是具有极端偏颇的才能的,这与全能运动员那种面面俱到而没有特长毫无等同之处。

在奇才一显身手之前,让他们经过总分平均值这个碾压机碾压,改造成均衡发展型的人,并批量生产,这就是当今的教育体制。

衡量现在教师的标准也和保险、信贷的外勤人员一样,根据进重点中学率的高低而论。这虽然有些可笑,却是不容改变的事实。

“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学习?”英司有一次这么问他的“雇主”。

“为自己呗。”“雇主”似乎认为这种问题不值得一问。

“学习就那么有趣吗?”

“不能说有趣没趣,总之是为了自己。”

“你所说的为自己,是想考个好学校吧?”

“考个好学校将来就轻松了。”说到这儿,他马上以警觉的目光看着英司,问道,“你不会也想报考一个好学校了吧?”唯恐又多一个竞争对手。

“你别开玩笑了,我可一点儿也没有这个想法,就算现在有了,也来不及了。”

“说得也是。”“雇主”这才放下心来。

“你每天学习几个小时?”

“你可不要对别人讲。”

“那当然喽。”

“好,如果你讲了,我就再也不让你做我的电视监视器了。这与企业秘密一样。”

“放心吧。我还不愿意丢掉这份业余工作呢。”

“一天要学习五个小时。”

“啊?从学校回家后吗?”

“当然,在学校的功课不算。”

“那么,你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学习以外的时间要压缩到最少限度,特别想看的电视就和吃饭的时间结合在一块儿。”

“雇主”对自己的“雇员”放松了警惕,比较坦率地透露了内情。这件事使英司惊叹不已。

“你这么用功,将来想干什么?”

“当医生或工程师。我老爸想让我成为一个能赚钱的人,当律师也可以。对了,补习学校的教师也挺好。反正一天上两三个小时的课,就能挣到钱,而且也比较体面。你要是没有出路,我可以雇用你做勤杂工。”

“我还能当勤杂工?”

英司没有生气,和他谈话自己好像是个呆子。事后他才发现,更令人气愤的是这件事本身。

英司打那以后,断绝了攀登高等学府的念头。

他不是在看穿了“重点”的虚伪才主动退出的,而是被从竞争的激流中排挤出来的。

英司花了钱,经二次招生考进了东京都内的一家私立高中。在这所学校一年级第一学期里,他还想挽回一些成绩,但同班同学大都是些中考落第之辈,有着一种“反正我们是多余的”强烈意识。不管走到哪里,分数就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所以他们充满了自卑感。

教师们也丝毫没有激发这些学生奋起学习的热情,只是忙于在补习学校里捞外快,有的教师还自己办私塾学校,在课堂上就公开劝学生去他的学校学习。

学生们在课堂里悠然地吸着烟,上课时传看色情杂志,教师对此视而不见。

有的学生在下课铃响了之后提出问题,教师却说:“我的课已经结束了,已是不付钱的自由时间了,下堂课时再回答。”听到这种话,英司心里那仅存的一点儿斗志也被彻底粉碎了。

“我们这些等外品再用功也无济于事。”学生们经常逃学,泡在咖啡馆里。

教室里充满了冷落荒废的气氛。对于这些学生来说,咖啡馆和教室没有多大差别。

英司也很快加入了逃学者的行列,开始在咖啡馆里与其他学校的坏孩子交往,在咖啡馆里尝到了稀释剂、大麻等毒品的味道。说稀释剂不来劲儿而改吸芳香剂,也是在咖啡店里结识的坏朋友教的。

在迪斯科舞厅,英司还结识了一些不良少女。他们在昏暗中随着摇摆舞的节奏扭动着身体,跳着摇摆舞,体会着一种学校里不能体会的感觉。就像迪斯科那低沉的曲调一样,被竞争淘汰出来的少男少女们都有着一种阴郁的心情。

英司只要和他们在一起,心里就会意外地感到坦然。虽然都是些思想不健康的伙伴,但彼此“同病相怜”。

和这些朋友在一起,没钱也有吃喝,上咖啡馆没钱总有人代付。有时在不知是谁租借的公寓里过夜,自然也有过性交体验。

读完高二时,一位在迪斯科舞厅认识的“飞车族”的年轻人让他坐在摩托车后面,这是一辆七藩牌的摩托车。他陶醉在强烈的刺激之中。摩托车在高速公路上撒下震耳欲聋的轰鸣,时速达到一百五十公里,方向盘稍有偏差就会粉身碎骨。他感到浑身火热,从车上下来时,汗如雨浇,似乎小便都失禁了。

比起这个刺激,摇摆舞、毒品、性交都是些“小儿科”了。英司很快就考取了双轮车驾驶执照,加入了“飞车族”。

他们在星期六的夜晚聚集在一起,在深夜的公路上风驰电掣地狂奔疾驶,全然无视交通信号,也不管最高限速。

其他车辆遇到他们都急忙躲闪。警察也只能茫然目送。这时的公路,甚至整个世界都成了他们的天下,他们就是世界的中心。

他们曾被嘲笑为头脑简单而被排挤出社会,蜗居在阴暗的角落,可现在他们复活了。这些在社会和学校里屡吃败仗的人们,首次尝到了胜利的喜悦。他们英姿勃发地跨上摩托车,让社会屈服于脚下。

“为什么不早点儿玩这个?”

英司得到摩托车这个为他征服社会的忠实仆人之后,对以前没有摩托车的生活感到遗憾。

摩托车是绝对不会背叛英司的,它忠实顺从地执行主人的每一个命令,彻底地为他洗刷了耻辱。

摩托车不要求自己的主人做出努力,只要取得驾驶执照,它就会像阿拉丁的神灯一样,完全按照主人的意志发挥出它的优良性能。

为了便于双脚着地,英司用特制部件将摩托车的坐垫改薄了。他将车把放低,将把手换细,将车闸和离合器杆换成进口车的部件,又在消音器、车轮、曲杆箱罩、油箱等处做了不少改动,表现出了他的独创能力。

经过多次改装之后,摩托车的性能提高了,就连外观也被改装得面目皆非了。车子的性能和装饰代表着主人的能力与威望,所以“飞车族”们往往要为此倾其所有。

摩托车现在对英司来讲是被赋予了人格的恋人,可以说是英司的全部。少女们簇拥在驾着摩托车的英司周围。

“英司,把我带上。”

少女们向英姿勃勃地跨着摩托车的英司投去了热情羡慕的目光。这目光在校园里是根本无法得到的。

“到哪儿去?”

“哪儿都行,只要是英司喜欢的地方。”

她们陶醉在高速之中,在难以置信的急速转弯中兴奋得几乎小便失禁。

“快些,再快些!”

“也许会摔死的!”

“没关系,只要和英司在一块儿,死也不怕。”

“我不会让你死的!”

英司使劲加大油门,速度表的指针不断上升。

那是与死神亲吻的速度,可以说是死神之手在支撑着一丝平衡。稍有闪失,就会把玩摩托车的人摔得粉身碎骨。

正因为如此,在达到性能和技术极限的这种速度中,孕育着死亡的寂静。

“真稳啊!”

“像静止着一样吧?”

“真像。”

“摩托车在达到极限速度时,跟停着一样。”

“我才知道。”

“摩托车停着不动,而道路和世间万物都在向后移动。”

“我们到哪儿去?”

“哪儿都不去,就这样在这里。”

“那为什么要骑着它飞奔呢?”

“为了体验静止,像是一个人静止在世界中心的真空中。”

“这太妙了!还有些动,让它完全停住。”

他们现在在高速公路的宇宙中,像光一样飞驶。摩托车像宇宙飞船一般停在一点上。

“现在真想做爱。”女孩儿陶醉在速度中,说出了异想天开的话。

“我们来吧?”

“怎么样做呢?”

“你到前面来,咱俩对着。”

“太可怕了。”

“还是不行,摩托车在吃醋呀。”

在这种体位下,自卫本能起了作用,速度马上降了下来,唤醒了恐惧。

“摩托车会吃醋吗?”

“会的。在这种完全‘静止’时,是在和它性交啊,只有和摩托车结合在一起才有那种感觉。”

“咱们练习练习,这能办到吧?”

英司在和少女对话中,体验到了他与极速疾驶的摩托车和少女之间的“三角关系”。

 

 

手术之后,笠冈道太郎的病情有了好转。他最关心的事是病倒之后的搜查进展情况。他的搭档、本厅搜查一课的年轻刑警下田来探视,并向他汇报了工作的进展。

笠冈等于排挤了下田,有些不好意思见他,下田却没太在意。在警视厅中,自命不凡的刑警很多,下田却显出了与他年龄不相称的大度。

“啊,下田先生,我这次擅自行动,真对不起。”笠冈坦诚地表示了歉意。

“没关系。你不顾自己的身体,在星期天还热心地义务破案,使我很受感动,我要好好向你学习。”下田从心底发出感叹,毫无奚落之意。

“不,不,向我学习就麻烦了,别取笑我这个老头子了。”笠冈认真地回答,接着又问起他最牵挂的案情,“搜查工作进展得如何?”

下田扼要地讲述了已查明被害者的身份和找到了其前妻田岛喜美子的事。

“那么,最近栗山重治和田岛喜美子之间有过联系吗?”

“据说,最后一次是在五六年前,栗山来要过钱。”

“她没谈到与栗山特别亲近的人或怀有怨恨的人吗?”

“没有。好不容易查到了被害者的身份,可线索又断了。”

笠冈拼了命才发现的重要线索,却没有多少进展,下田感到无言以对。

“栗山的前妻有什么可疑点吗?”

前夫如果依然纠缠,对她来讲只能是个讨厌鬼了。如果她现在又有了别的男人,不想让人知道还与前夫有来往的话,完全可能有杀人的动机。

“这一点我们也做了认真调查,认为田岛喜美子是可以信任的。她目前在伊东市经营着一家小饭馆,彻底和栗山断绝了关系。询问了周围的人,也都说没见过栗山这个人。”

“她开的小饭馆经营什么东西呢?”

笠冈忽地从小饭馆联想到了田螺。下田似乎猜到了笠冈心里在想什么。“没有田螺和山珍,在伊东主要经营生鱼片。”

“田岛喜美子没有新丈夫吗?”

“有一个叫小松德三郎的市议会议员常常照顾她。这人以前是个渔业主,现经营着一家旅馆,据说那家小饭馆也有他的投资。”

“小松知道喜美子结过婚吗?”

“知道的。”

“小松对栗山有怀恨的可能吗?”

“不会的。小松的精力相当充沛,他在市内和热海还关照着好几个女人。听说最近他和热海的一个艺伎打得火热,逐渐疏远了田岛喜美子。”

“不错。很难想象他会为独占半老徐娘而去收拾她的前夫。”

“总之,小松和喜美子与这个栗山没关系。”

“那么,在中津溪谷和栗山一起吃饭的那个男人是从哪儿来的呢?”笠冈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下田回答不出这个问题。这时,护士来换输液瓶了。

“哟,我待的时间够长的了。请您不要总牵挂着搜查的事,好好治疗。本部长和咱们的头不久也会来看您的,他们要您多多保重。”

刚才没有考虑到笠冈的身体状况,一直谈论着笠冈关心的问题,现在注意到了他那痛苦憔悴的样子,下田便起身准备告辞了。

“你能抽空特意来看我,我很高兴。”

“过几天我还会再来的。”

“有什么新情况,请告诉我。”

“一定。”

下田走后,笠冈顿感疲惫不堪,大出血后全身虚脱得绵软无力。下田是允许探视后来的第一位客人。

笠冈的病房是重症病号专用的单人病房。如果症状减轻就将转到大病房去。

护士换上新输液瓶后说:“你的脸色好多了。”

“哎,我在这儿闲得难受,能不能让我看看电视?”

“那可不行。刚做了开腹手术,即使手术是成功的,术后的静养仍是十分必要的。”

“护士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实情,”笠冈注视着她的眼睛问道,“我真的是胃溃疡吗?”

“是重度溃疡,造成胃壁穿孔。”

“这是表面上的病情,可实际上是不是有更为严重的病情,譬如说癌……”

“你,你在说什么呢?”

“如果我得的是癌症,请不要瞒着我,把真实情况告诉我。我不会因此而悲观失望的。我要在有生之年,办一件必须办的事。”笠冈紧紧地抓住护士,很激动。

护士说:“你可不能随便诊断自己的病情,这里还有医生和我们呢。”

“护士小姐,求求你,告诉我实情吧。”

“你真的是胃溃疡,是溃疡加重造成了胃壁穿孔,已经做手术将孔补上了,只要注意休养就会痊愈的。胃溃疡是很容易治愈的,像你这样胡思乱想是最要不得的,你还是安下心来好好养病吧。”

“我可没那闲工夫。”

“你现在这样的身体又能干什么呢?至少还要再住两个月的院。”

“两个月!”

“等你再好些,就给你转到大病房去,你就会有朋友了。这样一来,你在医院的生活会变得愉快些。”

“护士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哟,吓我一跳。你怎么了?这么大声说话。”

“你刚才是不是说我会有朋友的!”

“噢,是呀。在这长期住院的患者,可以参加这里的短歌、俳句等兴趣小组。你稍好之后,也可以参加,时间不会等太久。”

笠冈在全神贯注地想着另一件事,对护士小姐后面讲的话根本没听进去。护士转身离开了病房。

“护士小姐,你能不能把刚才来看望我的那位客人喊回来?”笠冈对她的背影喊道。

“啊?”护士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求求你,趁他还未走远,请喊他到这儿来。”

“已经过了探视的时间了。”

“请通融一下。”

“那可不行。”

“你要不替我叫回来,我就自己去。”笠冈说着就要拔下输液的针头。

笠冈产生的疑问被下田带到了搜查会议上。

“这么说,他的意思是要彻底地调查一下栗山患伯格氏症时所住过的医院喽。”从警视厅来的负责人——那须警部的金鱼眼里露出了光亮。

“栗山从一九四八年四月到一九四九年六月,为治病在T大医学院附属医院住院一年零两个月。他是在监狱服刑期间发病的。笠冈先生主张应当认真调查一下他入院期间的人际关系。”

那须倍加赞赏地点点头。被害者身份未查明之前,曾根据伯格氏病的手术疤痕调查了有关的医院和医生。但确定了身份之后,调查却一直局限在被害者的身边人。

“也许他住院期间的病友是我们调查的盲点。”

“可一九四八年的事已时过境迁,当时正是战后的混乱时期,医院里还会保存着那些陈旧的病历吗?”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

“可以想象困难较大,不过还是调查一下吧。”那须下了决断。

搜查的重点为:

1、栗山住院期间和他亲近的人;

2、住院期间有无参加过兴趣小组;

3、住院期间的主治医生和护士;

4、住院期间前来探视的人;

5、出入医院的商人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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