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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证明:第六章

来源:群众出版社 作者:森村诚一

 第六章    机缘巧合

 

 一

 

“你可别像你爸爸那样!”

这是时子的一句口头禅。孩子从小就像听她念咒似的,听着这句话渐渐长大成人。

“你干吗总对孩子说这种话,有必要吗?”

笠冈道太郎一表示不满,时子就会说:“你没有遵守诺言!”

“我已经竭尽全力去做了!”

“你竭尽全力做什么啦?!”

“为了遵守诺言,我放弃了原来的工作,当了警察。”

“有什么用?你找到一点儿杀害我父亲凶手的线索了吗?”

“我说过了,就是花上一辈子的工夫,我也要抓住他!”

“若是真能够抓住他的话,那当然好极了,就怕你没那个本事。得了,咱就尽量地耐着性子等吧!”

“我怎么觉得你的口气好像在说,抓不到罪犯才好呢!”

“搜查总部已经解散了,那个案子又不归你管,你还能做些什么呢?”

“我看你只能编一段没有结尾的侦探故事,只不过你不是那位半七先生罢了!”

“你这个女人哪,心眼儿简直是坏透啦!”

“这种情况在结婚之前你并不是不知道吧?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对你隐瞒什么。我不记得我曾经请求过你和我结婚,一次也没有向你请求过!你要是不愿意,可以马上和我离婚嘛!”时子嘲笑地说道。

笠冈已经有好几次想到过要离婚了。他们两个人确实不应该结婚。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属于自己的“唯一一位异性”的话,那么,她就是现在已经成了别的男人之妻的笹野麻子。而且,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女性当中,时子对于笠冈来说,大概是彼此相距最为遥远的女人。不应该结婚的男人和女人由于人生道路上的偶然机遇而结婚,他们为此付出的代价是高昂的。并且,他们终生都得为此而付出沉重的代价。

付出代价的并不仅仅是笠冈一个人,还有时子。时子从一开始就知道笠冈的心里并没有自己,她也没有指望过作为夫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共同生活会培育出爱情来。她甚至没有做过任何努力去使两个人之间产生爱情。

她只是一个劲儿地积攒着诅咒和憎恶,用诅咒来代替爱情,用憎恶来代替夫妻的和睦与合作。那种时子思想上的强迫性观念,使她逐渐在憎恨和折磨丈夫这件事情上感到一种虐待狂的喜悦。她把这样做当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在诅咒和憎恶当中,时子的心里有时也会突然对丈夫产生一丝温柔之情,就好像是怒海狂涛中暂时出现的风平浪静一样。因为在长期的夫妻生活之中,不可能每时每刻都保持着剑拔弩张。每当出现那种情况,时子就会连忙绷紧心弦,通过回想失去父亲时的悲伤和愤怒,重新激发起自己的憎恨。

时子连她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态。笠冈为弥补过失所做的一切,都已经到了可以想象的最大限度。无论谁都不可能做得比他更好。尽管如此,时子还是不肯原谅笠冈。她拒绝原谅他。她也厌恶自己如此固执。她憎恶丈夫其实就是憎恶自己,揭丈夫心里的伤疤其实就是揭自己的伤疤。时子已经深深地陷入了自己所挖掘的心理陷阱之中。

笠冈也同样。如果狠下心来把婚离掉,他们就不会进一步互相伤害对方了。可是,笠冈也陷入了一种强迫自己和时子保持夫妻关系的状态。

“你说,你到底还想让我怎么做?”

“我一无所求。”

“那么,你就别再说什么我没有遵守诺言之类的话!”

“那话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吧?我从一开始就说,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办到的。可你偏这么做,自己被自己随便所说的话束缚住了手脚了吧。”

“那只是咱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与孩子没有关系。你没有必要把一切都对孩子讲吧?”

“没那么回事!我可不想让孩子变成像你一样的人。因此,我要时不时地对时也说,让时也不要像你一样!”

“我什么地方不好啦?”

“你真的打算让我说出来吗?”

“你说吧!”

“那好,我说。你太懦弱了!”

“什么?你说我‘懦弱’!”

“懦弱”这两个字对于笠冈来说是最使他痛心疾首的词语了。就是由于这个词的缘故,他才极大地改变了人生的道路。

“你说我什么地方懦弱!”

笠冈稍微提高了一些嗓门。尽管如此,他还是竭尽全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感情。

“你也许是想要弥补过失,所以才和我结了婚的。但其实绝不是那么回事!”

“那么,你说是怎么回事?”

“你是在逃避!你是逃到我这个地方来的!你想通过这种做法来逃脱一切责任。你是带着一种像从前的武士剖腹自杀一样的想法和我结婚的!”

时子的话狠狠地刺到了笠冈心头最脆弱的地方。她早就看透了一切。尽管已经看透了,但她还是接受了笠冈的求婚。

“剖腹”这个词实在是用得再恰当不过了。笹野麻子骂笠冈“窝囊”,笠冈也认为自己对松野泰造之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曾觉得自己是为了弥补自己的“懦弱”和承担应负的责任,所以才和时子结婚的。但是,此刻却被时子一语道破,在自己的潜意识中确实隐藏着一种“剖腹”逃避罪责的想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时子被当成了笠冈“剖腹”的工具。

从那个时候起,笠冈开始对警察工作失去了热情。搜查总部已经解散,这起走进死胡同的悬案又不属于自己的管辖范围,自己一个小小的外勤巡警不管怎么折腾也不可能破得了案。而且就算发生奇迹,抓到了罪犯,时子的心情也不会释然。她肯定还会把那当成自己新的失败,从而越发严实地将自己封闭起来。时子就是那样一种女人。

笠冈开始觉得与时子针锋相对是一件十分无聊的事情。于是,他便退避三舍,不愿意再与她继续抗争。这样紧张的抗争一旦松懈,随之而来的便是对生活的懒散。

夫妻之间一变得懒散,憎恨也就被稀释了。但与此同时,相互之间的关心也就不复存在了。他们仅仅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而已,相互之间连一丝一毫的关怀也没有。

那种对抗时的压力和紧张消失了,彼此都轻散了许多,因此日子也变得好过多了。双方现在就像空气一样安然相处,但绝不是洁净、清新的空气,而是沉积在阴暗处的陈腐、污浊的气体。

虽然这种空气正在慢慢地损害着双方的健康,但不管怎么说,已经腐朽的婚姻还是保持了苟且偷安的平衡。

时光就这样在笠冈夫妇的身边流逝。漫长岁月生活的苔藓掩盖了他们结婚的动机。从表面上来看,他们已和普通的夫妻没有什么两样了。

日月如流水般地逝去。日常生活的堆积不知不觉汇成了一条人生的大河,其源头已经在茫茫的远方渐渐看不清了。

笠冈已经从一个外勤巡警晋升为一名刑警,在东京都内的各辖区警署来回调动了好多次。他之所以成为刑警,是因为上司的推荐,而并不是因为他决心抓住杀害岳父的罪犯。就算他有决心,但只要不发生奇迹,罪犯就会一直躲在迷宫里面,怎么也无法抓到。

笹野麻子的消息也听不到了。笠冈虽然曾听到过风传,说她结婚生了孩子,但从那以后情况如何便不知道了。

麻子抛给笠冈的那“懦弱”二字也没能避免岁月风吹雨打的侵蚀。但它并没有完全风化,而是作为一种内心深处的负担依然存在着。不过,这种负担锐利的棱角已经渐渐磨平,不再刺他的心了,而且它已经失去了作为一种负担的分量。

时至今日,回想起来,当时实在是太幼稚了。人的一生不能凭一时的感情冲动度过,冲动过后还将有漫长的生活。人在年轻的时候,很容易产生错觉,因为一时的狂热,就误以为那就是整个人生之路。

一般的人并不像演戏那样轰轰烈烈。虽然在开始冲出人生起跑线的时候雄心勃勃,但人生的债务,荣辱的交替,使人在漫长的马拉松途中,那种富于情感而又罗曼蒂克的壮志豪情渐渐消失殆尽了,开始麻木不仁地度过那像无穷无尽的涟漪一样不断涌来的一天又一天。

于是,人们领悟到,默默无闻、芸芸众生的人生,才是一般人真正的人生。

笠冈从一开始就不是抱着要出人头地的野心才当上警察的。随着他作为一个小小的齿轮被安装到警察这部巨大的机器里面,连捕捉杀害岳父的凶手的念头也很快消失了。

他现在已经成了公司小职员似的警察。无论怎样去努力,前途已经是一清二楚了。本来警察系统内部就存在“种族歧视”,分为“有资格”的特殊高级警察和一般警察,这是众所周知的。半路出家改行当警察的笠冈就算是一路顺风,充其量升到警部到头了。就算升为了警部,到了五十六七岁,也会被上司拍着肩膀劝退,告老还乡。

警方的破案方式从依靠名刑警个人办案转变为科学的集体办案之后,笠冈尤其感到垂头丧气。

那些经过科学和集体锤炼的年轻刑警们一旦组成专案小组进行系统的现代化搜查,像笠冈这种非科班出身的老派侦探式刑警便没有了出头露脸的机会。

既然没有了出头露脸的机会,也就没有必要硬出头。笠冈干脆退到了后面。在后面待着,警察工作其实是很逍遥自在的。破案工作有些地方与抬神轿很相似,只要围着神轿哼唷嗨哟地喊出声,就算不使劲,从旁边看上去,也像是在卖劲抬一样。

集体办案时,可以躲在集体中滥竽充数。因为人多,上级难以掌握每个人的情况,只要定期向上级汇报一下,就做得天衣无缝了。

如果不这样,那些毫无破案希望、就像是大海捞针似的琐碎繁杂的搜查工作,简直就无聊得做不下去。

不管怎么认真地干工作,刑警的前途已经是命中注定了的。通常最终也就是当个百货公司或饭店的守卫,充其量在警备公司里能谋个差事度过余生。

署长一级的干部,因为有那么一点儿面子,所以可以当上汽车驾校的校长或私营公司的保安部长。但他们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只能干最初的三个来月,再往后便待不下去了,不得不辞职了事。

这些人在职的时候勉强混个“高级警察”拿全薪,其实没什么真才实学。

笠冈在警署里是个供人驱使、爬不上去的中层刑警,回到家里自然遭妻子的白眼。她的眼睛里隐藏着一种轻蔑,就像个陌生人似的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心。就连独生子时也,在母亲的影响下也将父亲彻底看成是一个大笨蛋。

笠冈感到自己成了夹在工作单位和冷冰冰的家庭之间的“三明治”,觉得自己正在慢慢腐烂下去。但是,他并不打算改变这种状况。任由自身腐烂,他的心情反而相应地要好一些。被发酵的适当温度温柔地包围着身心,不久将会被分解为一堆有机质,这使笠冈感受到了一种像受虐狂的快感。

事实上,笠冈的内心深处正在慢慢地腐烂着。

如果就这样下去,笠冈大概会如行尸走肉般地度过余生。但就在这时却发生了一起案件,于是奇迹出现了。

 

 

小川贤一每天都要负责喂小松鼠。他扫完地之后,想把刚添满的新饲料盒放进笼子里去,便打开了笼子门。就在这一刹那,小松鼠哧溜一下逃了出去。在贤一慌忙地关笼门时已经晚了,松鼠早逃到了笼子外边。它滴溜滴溜地转动着那双圆圆的小眼睛,好像为突然得到的自由不知所措了似的。

“力丸,好乖乖,快回来!”

小川贤一尽量柔声细语地叫着小松鼠的名字。虽然已经养得很熟了,但是还没到可以放养的地步。

力丸听到贤一的召唤,慢慢地返回到笼子旁边。回到距笼子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却无意钻进笼子里去。它只是朝里伸了一下头,接着便又跑开了。

贤一开着笼子门,用刚刚添加的饲料引诱松鼠。那是葵花籽、新鲜的苹果和奶酪,每一样都是松鼠最喜欢吃的东西。

看来力丸已经饿了,它被饲料吸引着,又回到了笼子门口,就差一步便进笼子了。是的,就差一步了!它开始慢慢地将头伸进了笼子。真香,真香啊!

贤一正在紧张地屏住呼吸等待松鼠钻进笼子的时候,突然,玻璃大门被猛地一下撞开了,弟弟和妹妹从外边呱嗒呱嗒地跑了进来。好不容易才快要回到笼子里边的松鼠吓得蹦了起来,顺着墙根就钻到放木屐的鞋箱下面。

“哎呀,浑蛋!”贤一冲着弟弟妹妹大声怒吼道。

弟弟妹妹刚刚从外面进来,根本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贤一是初中一年级的学生,他的弟弟和妹妹分别念小学五年级和小学二年级。

“哥哥,发生什么事情啦?”弟弟健二突然挨了骂,满脸都是惊讶的神色。

“得了,赶快把门关上!关严实点儿!”

贤一说这话的时候为时已晚。躲在木屐鞋箱下面的力丸已经从开着的玻璃大门的门缝中,朝着广阔的自由天地逃去。

“逃跑啦!”

“啊!是力丸!”

健二和妹妹终于都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户外有许多松鼠喜欢的杂树林。如果它逃进了树林里,那可就没有办法把它弄回来了。

“啊!力丸这个家伙在那儿呢!”

妹妹早苗用手指着一个方向喊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松鼠正待在房前种植的杜鹃花丛旁边紧张地朝这边张望着。因为关在笼子里一年多了,所以它对离开主人家跑进未知的空间似乎感到有些害怕。

“力丸,回来!快回来呀!”

兄妹三人齐声呼唤着,可是力丸却只做出一副马上就要回来的样子,在房子周围的草地上拖着大尾巴奔来跑去。贤一他们一靠近它,它就会马上逃开,但绝不往远处逃。

“对了,去把网拿来!”

贤一让弟弟拿来了捕虫网。但是,力丸十分聪明,它把距离又稍微拉远了一些,在捕虫网刚好够不着的地方享受着意外获得的自由。三个孩子追着松鼠,不知不觉地进入了他们家附近的杂树林中。

贤一手执捕虫网走在最前面,健二和早苗拿着笼子跟在他的身后。

“小东西还挺聪明,敢嘲弄咱们!”

贤一觉得十分恼火,可是力丸却玩得自由自在。它让他们三个跟在后面,自己则一会儿爬上柞树,一会儿隐身于茂密的灌木丛,一会儿又啃啃某种树的果实。尽管如此,它总在三个主人能看见它的地方,绝不跑得更远。它尽情地享受着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自由,似乎非常清楚未知世界中潜藏着的危险,需要把主人当成保镖。

“行了!快回来!”

贤一向松鼠恳求道。可是松鼠却将贤一的恳求当成了耳旁风,只顾在树林里到处蹦跳戏耍。

“我肚子饿啦!”

“我害怕!”

弟弟和妹妹开始哭丧起脸来。这也难怪,他们足足玩了一天,肚子饿了才回家,没想到为了追赶松鼠,跟着进入了这片从未来过的树林。这里的树木长得很密,简直弄不清方向。

天色已近黄昏,白日里就十分阴暗的树荫下布满了浓重的暮色。

“你们俩先回去吧!”

贤一向弟弟妹妹下达了命令。

“我们不认识路!”

两个孩子简直要哭了。

“真没办法!那么,力丸,我们就把你扔在这里不管啦!”

贤一不能因自己的疏忽造成的后果,连累弟弟妹妹在树林里转来转去,何况他自己也有点儿心虚了。天色一暗,树梢的阴影和树根部就像是一群正要伺机猛扑过来的面目狰狞的怪物。

只好放弃力丸了。我们这么喜爱你,你却偏偏这么傻!我们会再攒零花钱,买一只比你更加聪明的松鼠!像你这样的家伙,很快会被蛇或野猫吃掉的!

贤一正在心中咒骂的时候,力丸突然用一种极其尖厉的声音“吱吱”地叫着,开始在一棵小橡树的底下拼命地用爪子扒开一个被枯树叶盖住的坑。那情形有些异常,和刚才玩耍调皮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怎么回事?”

他们三个人忘记了胆怯,互相看了看对方。

“那个地方好像埋着什么东西。”早苗开了腔。

“咱们过去看看吧!”

他们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贤一为了维持做哥哥的威信,便一马当先地走在了前面。他们三个人已经走得很近了,可力丸并不逃走,它正忙碌不停地挥动着小小的前爪,拼命地扒着枯叶。

“咦?这里的土是新土!”

健二指着力丸扒开的枯叶下面的土说道。那地方的土与周围土的颜色稍微有些不同,好像是挖开又填上的。力丸仍然在那里继续用它那小小的爪子奋力地刨着。

“咱们挖开看看吧!”

等他们三个人走到那里后,力丸才很不情愿地跳到一旁。那里的土十分松软,用手就可以挖得动。他们往下挖了少许,健二抽动了几下鼻子。

“哥哥,怎么有股子怪味呀!”

听弟弟这么一说,贤一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在刚才就闻到了那股怪味,但他还以为那是枯树叶的气味。

“哥哥,是不是有人在这里埋了奇怪的东西呀?”早苗停下挖土的手问道,被好奇心冲淡的不安神色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奇怪的东西?什么奇怪的东西?”

“是不是有人在这里埋了死狗或死猫什么的?”

“那是不可能的!宠物必须埋在宠物专用的墓地里。”

“咱们该回家了吧?”

“是该回去了。”

他们正打算要回家的时候,一直在那里继续挖土的健二突然发出了一声吓人的惊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啦?”贤一虽然吓了一跳,但还是跑到了健二的身边。

“哥哥,你看那……那……那个!”

健二跌坐在那里,用发抖的手指着他刚才一直在挖的地方。那里露着一截像是树根似的东西。

“那是什么?”

“那,好像是人的手指头!”

“你说什么?!”

“太可怕了!”

早苗一声惊叫,转身就逃,另外两个人也紧跟在她身后狂奔起来。他们的好奇心早已被高度的恐惧感冲得无影无踪,再也顾不上什么松鼠不松鼠了。贤一总算还像个当哥哥的样子,他强压着那种恐怖的感觉,跑在弟弟妹妹的身后。

 

 

六月二十八日下午六时许,中小学生的兄妹三人在追赶宠物松鼠时,追进了一片山林,他们在那片山林之中发现了地下埋着人手指头似的东西。这一情况,由那三个孩子的父母通过110匪警电话向警方报了案。接到报案后,辖区警署的署长立即率领全体刑警人员火速赶到现场进行了勘查。

现场位于东京都下东大和市芋洼地区多摩湖畔的山林中。这里是多摩湖东畔平缓的斜坡,坡上密密匝匝地长满了柞树、小橡树、杉树等。像这种地方,连情侣们也不会钻进来。

发现情况的三兄妹当中年纪最大的小川贤一,将警察们带到了现场。警方对现场进行了仔细的搜索,发现了一具非正常死亡的男性尸体,估计已经死了二十五至三十天。那具尸体浑身赤裸,仅穿着一条裤衩,年龄约莫五六十岁。尸体的面部被捣烂,脑后枕部发现有凹陷,估计是被钝器击打造成的。

警视厅总部接到第一次报告后,也派出了搜查一课和鉴定课的警察,由搜查一课课长率领来到了现场。

尽管已经是黄昏了,但警视厅总部和辖区警署仍然联合采取了一系列的初期搜查措施,如确认尸体、保护现场、保护证人等。根据验尸结果,死者情况如下:

1尸体为五十至六十岁的男性,身高一百七十厘米,肌肉十分发达;

2头部右侧有一块十日元硬币大小的斑秃;

3左上第二颗门齿缺损;

4全部牙齿均因尼古丁而明显改变颜色;

5右手中指缺少第一指节,左右脚均缺少小趾,剩余手指的指纹已全部被某种化学药品腐蚀掉;

6腹部两侧发现有两条纵向的手术疤痕,长度为十二厘米;

7脑后枕部及头部侧面有凹陷性骨折,估计是由钝器击打造成的。

虽然了解到以上这些情况,但尸体仅穿着一条俗称为“猴儿胯”(一种瘦腿半截短裤)的男式内裤,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其身份的东西。

在埋尸处附近丢着一只空火柴盒,大概是由于长时间在野地里风吹雨打的缘故,火柴盒的标签已经脱落了,仅能够辨认出“烹……中……”这两个字。无法断定这个空火柴盒是不是罪犯或者被害人带到这里来的。

从现场找到的东西只有这个空火柴盒。后来虽然进行了地毯式的仔细搜索,也没有发现凶器、罪犯的足迹、遗留物品之类的线索。

从现场以及尸体的情况来看,毋庸置疑,这是一起杀人弃尸案。于是,负责维持这一地区社会治安的立川警察署成立了一个由一百零三人组成的搜查总部,由刑事部部长担任搜查总部部长。

在搜查总部的第一次搜查工作会议上,大家首先对被害人的身份进行了分析。根据被害人右手中指缺了一截的情况,怀疑他与暴力集团有关。缺的这一截,很可能是流氓间为赔礼道歉或盟誓而割掉的。

对此,也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流氓无赖的割指盟誓一般都是割掉一截小指。再说,从被害人所留下的伤疤来看,他的断指似乎并不是由利器所造成的,而是由于化脓而脱落的。而且他脱落的并不仅仅是手指,其左右脚也都缺少了小脚趾。”

但是,从被害人的右手中指缺了一截分析,不管怎样都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特征。因此,大多数人都认为,不能排除他与暴力集团有关系。

大家还进一步对被害人头部的创伤进行了分析,认为不能排除交通事故造成的可能性。从这一点考虑来看,也可能是凶手撞了被害人之后,将尸体掩埋起来,企图掩盖其交通肇事逃逸罪。

在这次搜查工作会议上,为了查清被害人的身份,搜查总部制定出了搜查方针:

1调查现场附近的过路人、目击者;

2调查现场附近的公司退职人员、待业人员;

3调查现场附近的木匠、泥瓦匠、施工人员、推销员、收款员、售货员等流动人员。

根据以上搜查方针,搜查人员分为五个班,开始正式的搜查活动。

第一班为遗留物品搜查班,负责调查“猴儿胯”、紧身短裤、短袜等内衣的生产厂商及销售处。

第二班为被害人踪迹搜查班,负责在下列人员当中或在下述地方调查被害人的踪迹:与暴力集团有关系的人、江湖艺人、船员、家庭状况混乱的人、私生活不检点的人、品行不端的人、与医院有关系的人;桑拿浴室、土耳其浴室、公共澡堂等。

第三班为现场鉴定班,负责调查当地的地理情况,检查现场的实际情况,寻找遗留物品等。

第四班为嫌疑人搜查班,负责挖掘有关嫌疑人的情报。

第五班为交通肇事逃逸搜查班,负责清查现场附近的过往车辆,并查出它们与交通事故的关系。

第三天,即六月三十日,尸体被转移到慈惠医科大学法医学教研室,由佐伯正光教授主刀进行了解剖。解剖结果如下:

1死亡原因:颅骨凹陷性骨折所造成的脑压迫。

2自杀还是他杀:他杀。

3已死亡时间:二十至三十天。

4受伤部位及受伤程度:头顶往后约八厘米处有直径约五厘米的凹陷性骨折;右耳上方约五厘米处的头部右侧颅骨粉碎性骨折,前颅及颅左侧发现由相反一侧击打所造成的脑挫伤痕迹。

5凶器的种类及使用方法:估计是用铁锤、棍棒状的钝器从后向前、从右向左猛力击打。

6尸体的血型:B型。

7其他参考项目:

A经证实,被害人胃中的食物有蕨菜、紫萁、朴蕈、水芹、山香菇等野菜,还有动物性肉片(鉴定结果为某种贝类或大马哈鱼、嘉鱼和香鱼等肉的一种)以及荞麦面条等。这些食物吃进胃里已三至四个小时。

B关于被害人腹部的手术疤痕以及两脚小趾和右手中指的缺损,经慈惠医大附属医院外科医生验尸后作出了鉴定。认定“为治疗坏疽而进行的腰部交感神经结切除术及两足小趾、右手中指截肢手术后留下的疤痕”。另外,从被害人腹部的手术疤痕可以推断,他得的似乎是特发性坏疽(伯格氏病)。这种病又叫作“血栓闭塞性脉管炎”,发病后会呈现出四肢缺血症状,血管痉挛、血管壁营养障碍,久之,足趾会发生干性坏死和溃疡。另据认为,这种病与抽烟有很大的关系,烟草中的尼古丁对血管的收缩作用是诱发该病的重要因素。

死者的全部牙齿几乎都因尼古丁而改变了颜色。从这一点来看,可以认为死者是由于大量吸烟而诱发了“伯格氏病”的。在进行了以上解剖检查之后,验尸医生谈了自己的看法:

“欧美式的手术方法一般是横向开刀,现在采用欧美式手术方法是很普遍的。然而,我们检验的这具尸体却是纵向开的刀,估计那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医生的手术方法。在两条手术疤痕中,右侧的那条要陈旧一些,左边的手术是在右边之后做的。这种病从发现自觉症状到进行手术治疗,一般需要两至三个月的时间;手术之后的进一步治疗也需要两至三个月的时间。因此,估计这个人至少住了一年医院。再加上定期到医院去复查就诊的时间,他养病的时间估计在两年以上。”

据认为,这是一种很难医治的疾病,发病率为万分之一,一般多发于亚洲人。搜查总部了解到,作为对付疑难病症的一项举措,日本厚生省也正在加速进行调查研究,并成立了以东京大学石川教授为首的“伯格氏病调查研究班”。

搜查总部坚信,既然是“万分之一”,那就肯定可以查清被害人的身份。他们在向全国的医院、诊所以及医生协会进行查询的同时,也向“伯格氏病调查研究班”提出了请求,请求对方予以协助。

 

 

笠冈道太郎作为辖区警署的警员参加了这次搜查工作。解剖结果出来时,他突然觉得遥远的记忆仿佛受到了刺激,但并不是那么清晰。

他对“伯格氏病”这个稀奇古怪的疾病名称确实有着一种久远的记忆。但是,无奈时间隔得太久远了,记忆已经完全长满了锈,仅凭轻微的刺激,怎么也不能从记忆的海底浮到意识的表面上来。

笠冈全神贯注地思考着,不停地在大脑中进行着搜索,结果在回家的路上没有注意到交通信号灯就穿越人行横道,被一位司机臭骂了一顿。就在挨骂的一刹那,他突然想起来了。

那是个本不该忘记的疾病名称,笠冈不知不觉地将它忘在脑后,说明他在精神上已经堕落了。但现在已经顾不上自责,他更多的是感到震惊:“栗山”的亡灵经过了二十几年之后居然又复活了!

“这难道会是真的吗?”

笠冈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虽说是万分之一的发病率,但是一亿人当中就会有一万人得这种病。很难认为杀害松野泰造的“栗山”就是这个被害人。

被害人的年龄估计为五六十岁。虽然只是当时一瞬间观察到的情况,但笠冈依稀记得“栗山”在刺杀松野的时候,似乎是个三十岁左右强壮有力的年轻人。从那时至今已经过了二十几年,栗山现在的年龄应该有五十多岁了。

“不不,不可能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笠冈拼命地否定了这个想法。但是,这个念头总萦绕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没准真是他呢!”

假设那个被害人是“栗山”的话,那么会怎样呢?

当时“栗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正受到松野的追捕。他杀害了松野就更进一步加深了他的罪孽,因为他坏到了头,所以终于恶贯满盈被别人杀死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杀死“栗山”的罪犯就是他那帮狐群狗党,更说不定那帮狐群狗党也与杀害松野有着间接的关系呢!

想到这里,笠冈摇了摇头,这种假设实在是太异想天开了。事到如今,就算是“栗山”的亡灵复活过来了,自己也无能为力。“栗山”——这两个字还不知道是否确切呢!“栗山”这两个字是笠冈根据松野的发音随意套上去的,而笠冈也许会听错呢!

总而言之,除了“栗山”这个极其含糊不清的名字之外,其他什么也不清楚。

“在这次搜查工作中,还是按照老一套抬神轿瞎起哄的方法跟着混吧!”笠冈在心里拿定了主意。

他所承担的是第一班的工作,负责调查被害人的内衣的制造厂商和销售处。那是被害人身上唯一穿着的一件衣物,因此这项调查极为重要。但是,他心里想的是,如果自己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干将还说得过去,可是已经到了现在这把年纪,前面等着自己的只有一堵退休的灰色墙壁,自己岂能够愚蠢地去调查什么“猴儿胯”呢?

笠冈也穿着“猴儿胯”。他很讨厌现在的年轻人所喜欢穿的三角裤那样的东西。他很看不起他们,明明是男人,却居然要去穿那种女人的紧身裤!

现在四十来岁到六十多岁的战前派和战时派(分别指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和大战期间度过青年时代的日本人)当中,大部分人都应该是穿“猴儿胯”的。要想查证一条“猴儿胯”的来历,那可真是不着边际的事情。笠冈虚情假意地说“为了节省时间和人力,咱们分头去调查吧”,他将警视厅总部的年轻搭档支走,自己却大偷其懒。只要能够使报告书前后相符,上司就什么也不会说。在辖区警署,他是个老资格了,就连署长都让他三分。警视厅总部方面也对这样资深的老警察比较客气。

最近,笠冈变得极易疲劳。胃部总是不舒服,一点儿食欲也没有。多年来,他对自己最得意的一点就是身体的健壮,可是似乎随着年龄的增大身体也开始像要散架了似的。

当他一旦从岗位上退下来之后,还将有一段“余生”必须度过。他有必要事先储备一些体力,必须趁现在就调整好体力和健康,不能早早地就将生命的燃料耗费殆尽。儿子时也尚在读书,还没有结婚。今后很多地方都需要用钱。

世俗的功利主义绳索,拉回了笠冈对栗山的亡灵刚刚引起的某些关心。

 

在搜查工作会议上,最关键的问题有以下三点:

1发现尸体的地方是作案的第一现场呢,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将被害人杀死后把尸体运到那里去的?

2是单纯的凶杀案,还是与交通事故有关?

3是单独作案,还是两人以上的共同作案?

关于第一点,从尸体赤身裸体的情况来看,作案之后转移尸体的说法比较有说服力,但是并不能完全排除现场作案的可能性。另外,关于第二点和第三点,虽然也提出了各种各样的不同看法,但所有的看法都缺乏证据,没有超出推理的范围。

搜查总部对被害人胃中的存留物进行了详细检查。不久之后,检验报告送来了,说是化验出了亚铁巴比妥。

这是一种巴比妥酸类的持续性安眠药,作用力极强,亦可用于抗痉挛。根据这个新情况,搜查总部进一步怀疑被害人是在被迫服下安眠药睡着之后被杀死的。也就是说,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极有可能是凶手在别的地方杀死被害人之后将尸体运到那里的。这样一来,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也很有可能就是单纯的凶杀案。

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被害人服下安眠药之后,迷迷糊糊地闯到马路上被汽车撞了的可能性。因此,搜查工作在刑事犯罪和交通肇事两方面同时展开。

 

 

被害人只穿着一条极为常见的“猴儿胯”,要想查明他的身份,最有力的线索就是坏疽手术的疤痕。搜查总部制作了两万张附有被害人彩色照片的通告,发放到全国各地的大小医院、牙科医生、诊所、保健站、各警察署等。他们还得到了各报社及电视台的协助,公开向公众征集有关信息。

搜查总部还进一步在日本医生协会、日本牙医协会的机关报以及《朝日周刊》《星期日周刊》《读卖周刊》《产经周刊》等周刊上刊登了有关报道,广泛呼吁全国的医生及医务工作者予以合作。

另外,警察厅鉴定课确信死者以前曾经有过犯罪历史,他们通过互联网计算机系统向“全国犯罪情报管理系统”进行了咨询。“全国犯罪情报管理系统”是一种实时处理系统。随着犯罪活动范围的日益扩大,为了对犯罪情报进行集中管理,该系统在计算机中整理并储存了约三千万条搜查资料,内容包括:有犯罪前科者、暴力集团成员、通缉犯、离家出走者、与犯罪有关的车辆牌号、犯罪手法、指纹等。对于警察派出所和巡逻车等搜查第一线提出的咨询,可由各县警察总部的咨询中心通过数据通信线路与警察厅的“全国犯罪情报管理系统”联网,计算机一运转,终端显示屏幕上立即就能将答案显示出来。

这是一种高效率的检索系统,比起以前那种烦琐、费时的原始调查法来,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它几乎可以在用户提出问题的同时,就做出回答。

但是,本案的罪犯却不露一丝破绽地将被害人的指纹全部毁掉了。因此,即使将其他特征输入计算机,也会因为缺少数据而被告知“无法应答”。对于这个罪犯,就连这样的新式武器也完全失去了效用。

在大众传媒的协助下,通过公开调查,虽获得了为数众多的信息,但都是些与罪犯不沾边的“泡沫信息”。搜查工作触礁搁浅了。

 

 

小川贤一至今尚未从发现尸体所受到的惊吓中完全恢复过来。他有时会梦见死者从地下伸出手来卡住自己的脖子,以致惊醒,全身都被汗水湿透,整夜无法安睡。

妹妹早苗的情况则更为严重,她常因恶魇而颤抖不止。弟弟健二是最不在乎的,只是他再也不到湖畔那片树林去玩了。

松鼠力丸制造的一个机会,使那具尸体重见了天日。但它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起了重大的作用,依然在那狭窄的笼子里面跳着八字舞。那天贤一给警察们带路到树林里去时,力丸聪明地跑回笼子里了。

从那以后,贤一在打扫力丸的笼子时变得特别小心谨慎。如果再让它逃到树林里去的话,谁也不敢再去追了。

贤一以前一直在正门的水泥地上为力丸打扫笼子,现在不敢了。他要把学习室关严实后再在里边进行清扫。这样,就是松鼠从笼子里逃出来,也还是在家里。不过在房间里,打扫得不如以前彻底。

“没办法,谁让你不听话的!”

贤一一边嘟囔着,一边用一把小扫帚扫着笼子底。当他将笼子倾斜过来,准备将抽出来的底板再插回到笼子里去的时候,有个东西滴溜溜地滚了出来。这个东西原先似乎卡在底板和笼子的夹缝之间。

“咦?这是个什么东西?”

贤一伸出手指将那东西捏起来一看,原来是只什么螺的空壳。那只螺壳呈螺旋形状,长约三厘米,直径为两厘米左右,顶端稍微残缺了一点儿。螺肉也许是被松鼠吃掉了,壳里什么也没有。乍看上去,它有些像蜗牛,只是稍大一些而且壳也比较硬。

“这是种什么螺呢?”

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是却想不起来了。他从不把螺壳类动物当作饲料给力丸吃。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跑到笼子里边去呢?贤一觉得很纳闷儿。他正想将那只螺壳随手扔掉,突然,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原来,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如果贤一不给力丸喂那东西,那就谁都不可能把那种东西放进笼子里边去。贤一一直严禁健二和早苗随便给松鼠喂食。

这样一来,就只能认为这只螺壳是力丸从外面带回来的了。它能够将这种东西从外面带回来的机会只能是上次逃出去的时候。当时,贤一他们被尸体吓坏了,顾不上管力丸就逃回到家里,将他们所发现的情况告诉了父母。但是,当贤一为警察带路再次到现场去的时候,力丸已经自己回到了笼子里面。

如果是力丸将这只螺壳带回来的话,那肯定是在那个时候。而它捡到螺壳的地方就是埋尸体的现场!

这时,贤一的想象更加活跃了。

埋尸体的现场附近并没有这种螺生存。湖里也没有这种螺。这么说,这只螺壳该不会是罪犯丢在那里的吧?

经过这么一想,贤一越来越觉得情况就是如此。根据发现尸体后报纸和电视的报道,死者的身份似乎尚未查清。虽然那是一具十分可怕的尸体,甚至会出现在他的睡梦中,但因为是他们兄妹发现的,所以贤一很希望能够早日查清尸体的身份,将罪犯捉拿归案。

也许这只螺壳可以成为追捕罪犯的一条线索。

贤一决定把螺壳送交警方。他一路打听着找到了搜查总部,恰好有一位在发现尸体那天见过面的刑警正待在那里。那是位五十来岁的人,长着一张和善的面孔,看上去并不像是个刑警。

“哟,是你呀!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他还记得贤一,便和蔼地冲他笑着问道。他在听贤一讲述的过程中,逐渐收起了笑容。

“你拿来的东西很好,谢谢你啦!我们正因材料缺乏而一筹莫展呢!过几天警方再正式向你表示感谢。”

“不必感谢,只要有用处就行。”

“肯定会有用处的。太谢谢你啦!”

刑警抚摸了一下贤一的脑袋。贤一心想,把东西送到警方来,算是送对地方了。但是,在那之后,搜查工作似乎并没有因为那只螺壳而取得什么进展。

接受螺壳的那位刑警就是笠冈道太郎。他虽然对中学生的协助表示感谢,并收下了那只螺壳,但是他并不认为那东西会成为什么大不了的线索。

螺壳之类的东西是什么地方都可能有的。那只螺壳乍看上去和蜗牛很相似,也许它就生活在现场附近的树林和田地里,笠冈漫不经心地接受了那只螺壳,心想如果它能掩盖自己偷懒,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白捡便宜。笠冈虽然收下了螺壳,但是随手就将它扔进搜查总部办公室分配给他的办公桌抽屉里,很快就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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