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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证明:第五章

来源:群众出版社 作者:森村诚一

第五章    拥抱蓝天

 

 

清晨,去向敌方发起攻击的人大部分都没有回来。回来的人都是因为在途中发动机出现了故障,或者是因为受阻于恶劣的天气。

尽管这些生还者都是出于迫不得已的原因才掉转了机头,但他们还是被斥责为贪生怕死的胆小鬼。人们一旦被选进特别攻击队,就必须奉献出自己的生命,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都不能改变。因为特别攻击队队员活着回来,就会使费尽了心机才勉强树立起来的军神形象受到损害,从而影响部队的士气。

特别攻击在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曾取得过比较辉煌的战果。仅以小小的特别攻击机为代价,就击沉了敌方的好几艘航空母舰。特别攻击取得的这种战果,是普通攻击中使用几百架飞机都无法取得的。

但是,美军很快便从特别攻击带给他们的惊慌和打击中镇静下来。他们加强了对特别攻击的防御,逐渐使这种攻击的战果降到了零。

尽管如此,日本军部还是顽固地坚持特别攻击作战。因为对于他们来说,那已经是他们最后一招了。

美海军机动部队像刺猬似的以航空母舰为中心,组成了环形编队。在编队的上空,最新式的格鲁门“恶妇”式和P-51“野马”式飞机严阵以待,简直连一只飞虫也难钻进去。

然而,日军的特别攻击机却在七七事变以来一直使用的破旧飞机上装上二百五十公斤的炸弹,然后摇摇晃晃地飞向美海军舰艇编队。这种行动真可谓“飞蛾扑火”。

特别攻击机只带着单程的燃料和炸弹,不带其他武器,甚至连一挺机枪也不带。即使有极少数特别攻击机十分偶然地闯过了“格鲁门”飞机的拦截网,也会受到美海军舰艇编队狂风暴雨般的防空火力的洗礼。

这种完全没有生还之路的攻击,其实就是无谓的自杀。

尽管如此,军部仍顽固坚持空洞的精神至上论。鼓吹什么敢于用身体去撞击敌人是大和精神的体现,是只有日本人才能够做得到的攻击。这种攻击具有超乎想象的威力。“精神所到,无所不成”。只要坚持进行下去,就必定可以击沉敌舰。就这样,在“一死报国”的华丽辞藻掩盖下,把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矢吹祯介根本就不认为这种像大蚊子似的飞机能够飞到敌方舰队的上空,他也根本不相信军部所说的仅凭“大和魂”就能击沉敌人航空母舰的神话。

但是,他却把捐躯当成了一种为保卫祖国而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虽然他向笹野雅子作了保证一定要活着回来,却根本无法想象自己能够在这场战争中生还。

受父亲的影响,矢吹也具有一定的反战意识。但是,自从被编入特别攻击队之后,他开始被那种悲壮的“舍身殉国”的爱国精神所感染,如同中了集体催眠术。

但是,就在出击之日渐渐临近的一天,矢吹亲眼目睹了一桩事情,使他从催眠术中清醒了过来。

那天,矢吹到基地的司令部去。那里有一位比他早些时候参军的同乡,是一名士官。司令部虽然不远,但这种地方矢吹并不大愿意去,但那位同乡说有话要对他讲,让他有空去一下,正好特别攻击队员在出击命令下达前闲着待命。于是,他便信步溜达到了司令部。

在司令部大楼里,他没见着那位同乡的身影。当他在大楼里到处寻找同乡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间屋子里传出了说话声,其中夹杂着作战参谋的声音。

矢吹想赶紧离开,突然,一个声音却使他停下了脚步。

“……参谋官,这张战功奖状上的姓名错了一个字。大桥多喜男少尉的‘男’字写成‘雄’字了。”

说话的正是那位同乡。矢吹心想,原来他在这里呀!这时只听参谋说:“什么,错了?那就重写一张吧!”

“可是已经没有多余的奖状了。”

“没了?空白奖状什么时候能到呢?”

“据说是已经没有纸张了,所以空白奖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

“这可就难办啦!”

听参谋咂了一下嘴,接着说道:“好啦,就那么寄出去吧!”

“嗯?姓名的错字就让它错着吗?”

“‘男’也好、‘雄’也好,都不是什么大错,这形势,每天死这么多人,谁还注意一个错字呀!”

“可是,如果姓名写错了的话……”

“没有关系!”

“是。”

看来参谋的话一锤定了音。矢吹呆呆地在那里站了老半天。他们的对话中所提到的“战功奖状”,是部队以航空部队总司令官的名义发给阵亡的神风敢死队员家属的。

矢吹也曾见到过那种奖状。

那上面印着这样一段话:“其战功卓著,忠烈实乃全军之楷模。故特授予此状,以昭示全军。”只要再填上阵亡地点、姓名及年月日,便大功告成了。看到那奖状时,矢吹曾受到很大的震动,以死报国的代价难道就值这么一张印刷出来的奖状吗?虽然他知道,军人并非为得到这张奖状而捐躯。然而这样一张奖状,对于死者的家属们来说也很难得,因为它多少可以给他们所遭受到失去亲人的打击带来些许安慰。

可是,刚才参谋说的那番话给矢吹带来相当大的刺激。他居然轻描淡写地说什么“‘男’也好,‘雄’也好,都不是什么大错”!

就是这个人在今天早上刚刚把神风敢死队送上了死亡线。当时,他曾慷慨陈词:“诸位的肉体虽死,但精神永存。神风敢死队将战斗到最后一个日本人。早晚有一天,本人亦将决死,绝不会只让诸位捐躯。诸位请放心地去吧!”

那些神风敢死队员之中就有大桥多喜男少尉。

矢吹在那个时候才算认清了那些家伙的真正嘴脸。他们唱着精神至上的高调,却将年轻人随手推向了死亡。

就为执行这样一个家伙的命令,小伙子们便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对于他们来说,阵亡的神风敢死队员根本就不是人,只不过是要填入奖状空白处的一个符号而已。可是就连这样一个符号,他们竟然都不管对错!

尽管如此,能得到奖状的人应该说还是幸运的。现在空白奖状已经用完了,下一批空白奖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运来。

我绝不为这样的家伙去死!矢吹当时暗自下定了决心。

 

 

有一个人当时在矢吹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那是一位从缅甸战场回来的战斗机飞行员,名字叫迫水,是毕业于航空士官学校的一名中尉。

他原来所属的飞行队,除了他之外均已丧生。他不得已回国,负责神风敢死队的战果核实和护航任务。

他是一位久经沙场的飞行员,是保持着击落二十几架敌机辉煌纪录的空中英雄。如此有才干的人却被送到了特别攻击基地,等着被编进神风敢死队。由此可见,日本的战斗力已经山穷水尽到了什么地步。

但是,迫水却总是默默地去完成上级交给他的任务。

迫水经常对特别攻击队的队员们说:“你们这些家伙,别急着去死!不管指挥所那帮家伙说什么,如果飞机出了故障或者天气情况不好,你们就只管飞回来,多少次都没有关系!既然已经加入了特别攻击队,早晚总有一死,但绝不必急着去死。”

有实战经验的人可不像那些只会在国内发号施令的上层人物。他们不会去宣扬歇斯底里式的精神至上论,而是以冷静的目光注视着战争。

迫水的哲学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绝不能乱发议论,到时候唯一能自主的就是死亡的最佳时机和地点。这就是他在实战中悟到的心得。

特别攻击基地的夜晚相当安静,虽然也有人酗酒滋事,但那吵闹声却被四周的寂静重重包围着,不会扩散蔓延。一旦出击,必死无疑。直接面对死亡的人想要借助酒的力量,在一瞬间消除其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存的留恋,其结果却还是无法把目光从死亡上面移开。

在没有电灯的兵营里,人们点燃着用菠萝罐头盒做的煤油灯。有的在写信,有的则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在墙上不停晃动的影子。

迫水中尉正在写着什么,这种情况是比较少见的。迄今为止,矢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写信。迫水也没有讲过他家里的事情。他身上散发着孤独的气氛,似乎他是在举目无亲的情况下才孑然一身投军的。

“中尉先生,您写信可真是不多见呀!”

矢吹朝迫水搭话道。迫水脸上露出了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就好像是小孩子在调皮捣蛋时被人发现了似的。

“这可不是信呀!”

“那……”

矢吹本想问是不是遗书,但又犹豫了。分配到这里来的人都早已写了遗书。有的人是把家信当遗书,有的人则另外单写遗书。

迫水虽然不是纯粹的神风敢死队员,但是他曾多次从鬼门关逃得了性命,这是那些学生兵出身的速成神风敢死队队员所无法相比的。看来,没有必要现在再重写遗书。

“这是一首诗!”迫水像是看透了矢吹的心思,便告诉他。

“诗?”

“别显出这么一副奇怪的表情,我也可以写诗嘛!”

“这个嘛……是绝命诗一类的东西吗?”

“绝命诗?你要说它是首绝命诗,也不是不可以这么说。但说实在的,这并不是我所作的诗。”

“那么是谁的诗呢?”

“想看看吗?”

“想。”

迫水点了点头,将笔记本递到了矢吹的面前。那上面写道:

 

披负着温暖的晨霞,

我把生命交付给翅膀。

太阳光支撑起我所有的坚毅,

金色的海染亮我燃烧的目光。

 

为了祖国,你哪怕被折断翱翔的双翅,

为了祖国,我也愿用碧血染红白云。

无论是夜的生命化作了流星,

我们的灵魂都将漂浮在这海空,

与永恒的阳光为伴,交相辉映。

 

虽然我们正在为祖国的尊严而战斗,

但我坚信将来总有那么一天,

在和平的蓝天中我们比翼双飞,

那时的阳光将会比此时更加灿烂。

 

“这……”矢吹读完这首诗,抬起头来。

“怎么样,是首好诗吧?不过,我对翻译它不是很有信心。”

“您说这是您翻译的?”

“其实,这首诗是一位美国人写的。”

“美国人写的?”

“嗯。不管他是美国人还是英国人,好诗就是好诗。我很喜欢它,因此就按照自己的风格,将这首诗的意思试着翻译过来,并悄悄地一直带在身边。”

“这首诗是个什么样的美国人写的呢?”

“你想听吗?”

菠萝罐头盒做成的油灯十分昏暗,迫水中尉目不转睛地盯着矢吹。

“是的,非常想。”

“那好吧。”迫水用力地点了点头。

 

当时,迫水隶属于第101独立飞行支队,进驻缅甸平原最前线的马圭基地。

整个缅甸都处于日军的控制之下,战线已经推到了若开山脉的那一边。但是,在那北面有个莱文机场,那是美国空军的最后一个据点,配备了陈纳德将军麾下的美国志愿航空兵“飞虎队”的P-40型飞机,连日与日本空军进行激战。

据司令部侦察飞机拍摄回来的照片表明,在这个莱文基地共集结了三十架大型飞机和四十架小型飞机。为了消灭这些美军飞机,日方共出动了二十七架“九七”式重型轰炸机和十二架“隼”式战斗机,实施联合攻击行动。重型轰炸机以每三架组成一个小编队,再由三个小编队的九架飞机组成一个大编队,共组成了三个大编队,以密集的队形向目的地进发。战斗机则分散在重型轰炸机群的后上方,拉开了护航的架势。

机群编队的飞行高度约为六千米。低空弥漫着旱季缅甸平原的雾气,能见度很低。

在距目的地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带队长机大幅度地倾斜机身,甩掉了副油箱,并下达了命令:“投副油箱,准备空战!”

虽然还看不到敌机的踪影,但投掉副油箱可以使飞机轻装上阵,随时都可以迎击敌机。

“注意前方,后方上空!”

空战最具威胁的方位是前上方,而后上方则是空战中最为有利的位置。

果然前方上空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光,但凝神细看时,刚才出现在视网膜上的东西却像是出现了错觉似的消失了。然而实战告诉他们,那不会是错觉。战机正在成熟。

几秒钟之后,在右前方十五度方位出现了芝麻粒似的黑点。

“发现敌机!”

“芝麻粒”在逐渐放大,并向着右侧方向移动。不久便可以识别出敌机是P-40型战斗机,共四架。

“迫水编队,阻止敌机的攻击!”

带队长机下达了命令。迫水率领另外两人驾驶着三架“隼”式战斗机,一翻机翼便像放开了爪环的猛禽一样,朝着敌机猛扑过去。剩下的日军战斗机则掩护着当时已经临近目的地上空的重型轰炸机机群继续前进。

四架敌机彼此的首尾之间分别保持着约五百米的距离,呈一条直线地猛冲过来。与其相对,日方三架战斗机则以迫水打头阵,针锋相对地冲了过去。

如果时机把握得稍微有点儿偏差,就算勉强打掉敌人的一号机,己方的一号机也将被敌人的二号机击落。

迫水在进入敌方二号机的射程之前,向敌一号机的发动机进行了一连串致命的扫射,敌机一下子喷出了烈焰。接着,敌二号机也起了火。雪白的花朵从坠落下去的机身中开放出来,与通红的烈焰形成了鲜明的对照。那是敌方飞行员在跳伞逃命。

敌机一下子便被击落了两架,剩下的敌机心虚起来,连忙掉转机头溜走了。

空战在转瞬之间便结束了。虽然敌我双方的飞机数量差不多,但是双方飞行员的技术却相差悬殊。冒着浓烟栽落下去的全是敌机。双方火力刚刚交织的天空又恢复了原来的宁静,那里只有日军飞机在从容不迫地翱翔着。

在这段时间里,重型轰炸机机群已经飞到了目标区上空,倾泻着雨点般的炸弹,狂轰滥炸。

对地面的攻击大获成功,大多数敌机和地面设施被摧毁。敌方战斗机并没有怎么进行迎击。这大概是因为奇袭成功,敌机还来不及起飞吧?

燃料和时间都还绰绰有余。迫水意识到,今天是实现自己计划的绝好机会,那计划早已在他的心中酝酿很久了。己方飞机正在空中集合,准备向基地返航。

迫水证实了带队长机安然无恙之后,便突然调转了机头。他飞行在五千米的高空上。万里晴空,仅飘浮着几丝淡淡的白云,仿佛是用刷子在蓝天上抹了几下。空中没有敌机的影子,也没有敌机发现迫水的飞机而从下面飞上来。敌机大概是因为刚才的空战已经丧失了斗志。在遥远的地方,耀眼的云连成了一座巨大的堤坝,那是云层造就的巨大连绵山峰,比喜马拉雅山还要高。气流的状态很好。仪表盘的速度表、高度表、旋转表和罗盘仪等各种仪表毫无异常。太阳当空,放射出耀眼的光芒。迫水正与晴朗而宁静的天空进行着拥抱。在云朵、风吹和光照之中,迫水以操纵杆为纽带,使自己与天空结合在一起。

天空在冲着他微笑,阳光在温柔地拥抱着他。但是,这里的天空是敌占区的上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敌人的战斗机从这和平而清澈如洗的蓝天中龇牙咧嘴地突然袭来。

在地面上,防空武器已经瞄准了他,正紧张地屏住呼吸,等待着猎物靠近。

不管这天空多么平静,多么清澈如洗,和它拥抱其实就等于拥抱敌方的女性。她倒背着的手中正握着凶器。

但是,至少现在凶器还没有亮出来。只要没有凶器,她就是一个美丽、丰满而宽宏大量的女性。

“我要开始干啦!”

迫水向天空宣告了自己的意向。他先是缓缓地下降,然后加速并开始拉起机头。他打开风门增加吸气压,并操纵升降杆使螺旋桨达到爬升飞行所需的转速。发动机增加了输出功率,飞机开始爬升。地面渐渐远去,放眼处是一片无穷无尽的天空。

太阳十分耀眼。迫水迎着那太阳进一步爬升上去。加重压力使他的脖子陷入了身体之内。不一会儿,地平线出现在头顶的上方,飞机完全倒了个过儿。这下,失重又使他陷入了精神恍惚的状态,仿佛被卷进了漩涡里面。血液集中到了头部,思维能力逐渐减退。就在这一瞬间,迫水与天空完全结合为一体了。

在迫水即将神志昏迷之前,飞机又开始了俯冲。大地出现在正下方,如激流般地翻滚奔腾着扑面而来。过了一会儿之后,机头逐渐抬起,飞机恢复了水平飞行。

迫水重复进行着同样的操作,接连翻了三个筋斗。他的心情好极了。在他翻筋斗期间,敌人连一发炮弹也没有打来。迫水越发地骄傲起来了。

他把飞行高度下降到了两千米,又再次连翻了三个筋斗,地面上的防空武器一直保持着沉默,天空和太阳依然向他送着微笑。

在敌方基地的上空翻筋斗,这是迫水调到马圭以来一直在心中酝酿的计划。这虽然是一种诙谐的恶作剧,但也是一场豁出性命的赌博,既是战斗机飞行员表现自己幼稚英雄主义的危险举动,也是实现他微不足道的梦想和对敌人的一种示威。

因为终于如愿以偿,迫水感到心情十分舒畅。他将机头对准己方基地的方向,准备返航了。突然,他感觉到了在空中的某个地方似乎有些异样。实际上他并没有看见什么东西的影子在动,但是久经沙场的经验所磨砺出来的本能使他感到了什么。

在右四十度方位上空,飘着一些丝线状的层云,那云层的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

迫水定睛仔细一看,只见有个亮点在闪闪发光,高度约六千米,距离五千米左右,原来是一架敌机躲在云层里,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逼近了。

迫水就像一只竖起浑身尖刺的刺猬一样迅速调整好战斗状态,朝着敌机飞去。这时,他看到了敌机的机身上印着一个红色乌龟的吉祥符。

看到那个符号,迫水吃了一惊。那是敌方的王牌飞行员,日方飞行员称之为“红死龟”,对其畏之如虎。他已经击落了十几架日方飞机。马圭基地也曾有一些恃才自傲的飞行员向他挑战,进行单打独斗,结果被他干掉了好几个。

迫水心想,真是在倒霉的地方遭遇了倒霉的对手。因为是在敌方基地的上空,就算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自己也将处于很大的劣势。何况自己的燃料也已经不多了,再加上刚才连续翻了六个筋斗,身体已经很疲劳了。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和‘红死龟’格斗,也露露咱101飞行队一流飞行员的脸。”

迫水下定了决心迎上前去。然而,奇怪的是“红死龟”竟然在进入空战范围之前调转了机身,好像在说“我不想和你交手”似的,连续摇摆了几下机翼便逃走了。迫水也没有勇气追上去挑起决斗了。

迫水见敌机对自己敬而远之,总算是舒了一口气,便向基地返航了。那“红死龟”正在一万米左右的远方空中目送着迫水,迫水感觉不到他有乘机发起攻击的迹象。

在向基地返航的途中,迫水突然想到,那“红死龟”是不是在自己开始翻筋斗之前就在那个空域了呢?他是不是因为佩服自己的那种孩子气而未发动攻击呢?不,岂止是未发起攻击,为了不让僚机对我进行攻击,他甚至还悄悄地对我进行了保护呢?

肯定是那样的。否则的话,他在处于绝好攻击位置的情况下,绝不可能轻易放走我这只主动送到他嘴边上的“肥肉”。“红死龟”大概一边面带苦笑地注视着我的飞机兴高采烈地翻筋斗,一边对他的自己人说“在战斗中玩玩这种游戏也不错”,制止了他们向我发动攻击吧?因此,才没有一发对空炮弹打来,也没有一架敌机前来迎击。

迫水一飞到安全空域,冷汗就不停地冒了出来。他意识到,是“红死龟”救了自己一命。

迫水回到基地的时候,以司令为首的全体人员正忧心忡忡地翘首以待。迫水在敌方基地上空翻筋斗的事情,本应该是谁都不知道的,却不知道怎么搞的,整个基地的全体人员都知道了这件事。

几天后,迫水所在的基地遭到了敌方战斗机群的突然袭击。十几架P-40型飞机超低空飞来,完全没有给日方留下丝毫反击的机会。他们朝着停机坪上的日军飞机不停地扫射,使这些飞机一架又一架地起火燃烧。

“隼”式飞机的飞行员们躲在防空壕里,咬牙切齿地任凭敌机为所欲为。日军万万没有想到,在己方完全掌握着制空权的空域,敌机居然会一直反击到这个地方。敌人巧妙地利用了这个疏忽。

在印着鳄鱼标记的P-40型“战斧”式战斗机中,有一架在机身上画着红色乌龟的图案。

“红死龟!”有人喊了起来。

敌机在对日军基地尽情地进行了一番打击之后就开始返航了。但是,其中有一架却转身朝基地上空飞了过来。在地面日军众目睽睽的仰望之中,敌机迅速地向上爬升,机身上的红色乌龟标记清晰可见。

“那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连迎击的工夫都没有,大家目瞪口呆地仰望着天空。“红死龟”在那里痛痛快快地翻着筋斗。

“他妈的!胆敢如此无理!”

机枪手感到心里窝了一股火,正准备射击,却被飞行队长制止住了。

“让他翻去吧!这是对迫水少尉的回敬,我们不妨收下这份‘礼物’。”

“红死龟”连翻了三个筋斗,然后大幅度地摇晃着机翼踏上了归途。那似乎是在对日方的沉默表示感谢。

战斗机飞行员虽然在空中与敌机交锋最激烈的时候,会抱有一种强烈的敌忾之心,但在战斗结束后,对出色的敌手却会产生一种友情似的感情。那大概是因为,战争是国家之间的斗争,而并非出于个人之间的憎恶。同时也是因为,飞行员不同于步兵,他们没有那种亲手用刀枪杀敌的感受。

他们作战的对手经常是敌机,而不是敌兵。因此,在拼上自己性命而进行的殊死战斗中,也会对强敌产生出一种敬意。在发自憎恶和敌意的战争中,这是一种人类矛盾的浪漫主义,是表现战争与人类愚昧的一种心理错乱。

“红死龟”在临飞走之际,投下了一件东西。

“是信筒!”

几名地勤机械人员朝着信筒落下的地方跑去。

 

“这首诗就装在那个信筒里吗?”矢吹朝讲述完往事的迫水问道。

“是的,是用英文写的。诗的末尾写着这样一句话:‘愿待战争结束时,与君重逢在蓝天。’”

“这家伙倒挺有意思的。”

“是啊,在你死我活的实战中,他居然还有这份闲情逸致。可是现在……”

迫水的目光在空中游移着,似乎回忆起了在缅甸上空牺牲的战友们的面容。

“后来,那‘红死龟’怎么样了呢?”背后的阴影中有人插话。

不知什么时候,全体人员都聚集到了迫水的周围。

“第101飞行队一个一个地减员,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后来又有人被‘红死龟’击落过,但是却没有听说过击落‘红死龟’的消息。我接到了回国的命令,来为你们这帮小子护航。但说不定下次出击就会遇上‘红死龟’呢!”

“中尉先生,您和‘红死龟’交过手吗?”

“在莱文基地上空翻筋斗之后,总是与他走两岔,因此没有交过手。但是,如果这次碰上了,一定要与他分个胜负。我想,无论是他获胜还是我获胜,我们都会像诗中所说的那样,如果死了,就把遗骨撒在碧空。”迫水中尉说。

迫水终于没能够与‘红死龟’在恢复和平的蓝天里比翼齐飞。在那之后不久,他便在天空中化作了一颗流星。

矢吹至今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情景,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历历在目。如果再多活两个月,迫水就可以在和平的时代生活下去了。结果却是矢吹代替迫水活了下来,而这条生路本来是属于迫水的。从那个时候起,这个生死命运发生转换的契机,便成了矢吹祯介至今所背负的沉重十字架。十字架上方闪烁的阳光,宛如燃烧着的火焰,始终灼烧着他心头的创伤。他害怕阳光,害怕给和平的天空带来光辉的太阳。

 

在东京都招募警察的时候,笠冈道太郎报了名。招募考核共分三项内容:新制高中毕业程度的学力测验、身体检查及身份询查。年龄要求在十七岁到二十七岁之间,但都、道、府、县多少有些不同。

笠冈于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很有名气的公司,并成为公司的骨干职员。现在,他却要改行当警察。警务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这对他来说真称得上是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他对现在效力的公司并非无留恋之感,公司的上司也对他十分信赖。如果就这样顺顺当当地干下去的话,他很可能会晋升到相当不错的职位上去。

可是他却放弃了这一切,偏偏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他的年龄已接近应募要求的上限,在一起应试的人群中,他似乎年龄最大。

笠冈也知道,自己这次改行是出于感情用事。但是,他怎么也忘不了笹野麻子所说的那句“你太窝囊了”,似乎声音越远离声源传到耳朵里就越响。麻子甩过来的这句话,随着岁月的流逝,在笠冈耳内造成的回音越来越大了。

无论是睡着还是醒着,在他感到茫然若失的时候,“你太窝囊了”这句话就会萦绕在耳边,如涛声,如鬼泣。那声音就像依附在他耳朵上一样无法离去。

为了消除这块心病,他要采取行动,自己去补偿自己“太窝囊了”所欠下的债务。

这个念头刚开始萌发,笠冈就与松野时子见了面。因为与她见面也是弥补自己“太窝囊了”的其中一环。

可是,时子却对他的想法嗤之以鼻。她用嘲笑的口吻不屑一顾地说:“如果您以为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能够赎罪,那您可就大错特错了!”

时子的这番话使笠冈心中尚处萌芽状态的念头变得更加坚定起来。

他暗暗发誓:不管容不容易,我今后都要证明给你看。而且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太窝囊了”这句话还给笹野麻子。

就这样,笠冈使自己的人生航向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毫不困难地通过了学力测验和身体检查,但身份调查却是异常严格。当时,战后的混乱局面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日本经济已大体打好经济复苏的基础。朝鲜战争的爆发,更使日本经济快马加鞭,海外贸易进一步扩大了。

在这种形势下,为了提高警察队伍的素质,(过去,有一些相当乌七八糟的人趁着战后的混乱,进了警察队伍)进行严格的身份调查。不仅本人、家庭、亲戚、朋友关系要进行彻底的调查,而且已工作的人还要调查其工作单位。如果本人有前科或者被管教过,毫无疑问会被淘汰。即使是亲戚中有人有前科或者与色情服务行业、暴力集团有关系,也一概拒绝。特别讨厌的是在思想方面,哪怕是朋友中有共产党机关的读者这样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情况,也将不予录用。

笠冈已是一位公司职员,在有名气的公司里有了比较稳定的职位。因此,警方在调查时,对他为何要改行的理由就问得特别详细。他们认为,像笠冈这样改变生活道路的人非常罕见,说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动机。

如果当上警察,工资会大幅下降,工作将变得艰苦而没有规律,有时还会有生命危险。单从表面上的物质条件来看,放弃优厚的公司职员待遇来当警察,这种改行确实需要有特殊的原因作为砝码才能保持平衡。

笠冈坦诚地向考官讲述了自己志愿当警察的理由,对方像是对此表示理解似的点了点头。然而,这种令人感伤的理由似乎并没有让警方在选拔时对他另眼看待。身份调查好像反而更加严格和慎重了。据说,最终作出录取笠冈的决定,是因为松野时子证实了他所说的心愿。这是考官后来向他透露的。

据说,当委托辖区警署去找松野时子核实笠冈所说的话时,她似乎相当吃惊,睁大了眼睛说道:“难道他真的这样做了?”

她看上去好像被笠冈的“实际行动”深深打动了。就这样,笠冈由公司职员改行当上了警察。

笠冈在警察学校接受了为期一年的初级警察培训之后,开始执行外勤任务。他就是在这个时候与松野时子结婚的。

笠冈对时子并没有多少爱,结婚的动机是出于责任和内疚。

笠冈第一次和时子在涩谷的茶馆里见面时曾提出,对于松野的死,他打算尽自己的能力进行补偿。当时时子就问笠冈,他是不是想代替她父亲照顾她一辈子。

那种不可能的事情,嘴上说说容易,她轻蔑地嘲笑他只会说漂亮话,能拿出实际行动来吗?

笠冈以实际行动回答了时子的冷笑。当他向她求婚的时候,时子已经笑不出来了。她本来很看不起笠冈,认为他只不过是耍耍嘴皮子罢了。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当真接连不断地以实际行动的车轮向自己压来。她被压倒、被碾碎,任命运摆布了。

笠冈以自虐的心情和时子结了婚。新婚之夜,笠冈粗暴地在时子的身体里烙上了男人的印记。当时他心里想的是:活该!

与其说是赎罪,倒不如说是复仇更恰当些。对于骂他“窝囊”的女人,这是持久报复的第一步。

复仇也罢,赎罪也罢,那都是笠冈要背负一生的债务。现在,他已经开始走上偿还债务的生涯。

时子现在已经成了笠冈的妻子,并且完全被他所占有。这是否能证明她对他轻蔑的冷笑已被彻底碾碎了呢?

他们的婚姻可以说是自戴枷锁,但在新婚之夜占有时子身体的时候,笠冈确实有过胜利的感觉。

可是婚后不久,他便意识到了那是多么错误的感觉。原来时子既未被笠冈的实际行动压垮,也未被感动。她那轻蔑的冷笑已经凝固封闭在了冷漠的面孔后面。

按理说两人只要结了婚,在共同的生活中,夫妻间的隔阂往往会在爱情雨露的滋润下渐渐消融。但是,他们的情况却恰恰相反。两人之间不仅无法萌生柔情蜜意,反而由于同居一室而身感龌龊,相互妨碍。在这样的生活中,隔阂越来越大,摩擦日渐加剧。

怎么样,侦探先生?杀害我父亲的罪犯有线索了吗?时子那没有感情的目光像是在不时地发出这样的问话。

尽管他们没有爱情,但是作为繁衍,他们还是生下了孩子。这就进一步加深了他们的悲剧。

笠冈以派出所工作为起点,开始了他的警察生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由于感情冲动而选择的改行和结婚,全都是失败的。

他之所以还固执地坚持自己的选择,是因为不愿意向妻子和笹野麻子服输。如果就此辞掉警察工作,或者与时子离婚的话,那就等于永远屈服于她们了。

虽然笠冈也觉得这种逞强毫无意义,但这却是他终生的债务。

虽说当上了警察,但是笠冈并不能直接去调查杀害松野的罪犯的下落。那是刑侦一科刑警们的工作。办案有一定的分工,外勤巡警是无法参与那种案件搜查工作的。

 

 

由于松野被害案的调查已经彻底走进了迷宫,搜查总部早就解散了。在松野的周围根本就不存在栗山这么个人。

对于寻找栗山这件事,笠冈差不多就要灰心绝望的时候,却新发现了一些引起他注意的线索。

那时,他和时子才结婚不久。他让时子把松野的遗物拿给他看,希望从中发现一点有关栗山的蛛丝马迹。那些东西已经被搜查总部检查过了,但笠冈还想亲自查实一下。

说是遗物,其实主要是松野当警察时看过的一些警务方面的书籍。诸如《警务要鉴》《搜查手续法》《搜查的写法》《刑法》《刑诉法》《法医学》《犯罪史》《心理学》等,全是有关警务的专业书。这些藏书说明了松野是一位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警察。趣味或娱乐性的书一本也没有。

“老头子没有爱好吗?”笠冈惊讶地问道。

“他的爱好就是听流行歌曲。当没有案子的时候,他就会早早地回到家里,收听收音机里播放的流行歌曲。那是他最大的享受。”

“喜欢听流行歌曲?他还有其他的爱好吗?比如说,钓鱼、围棋、盆景花木等。”

“他讨厌钓鱼,说那是杀生。他也不喜欢比赛输赢。至于像盆景花木那类必须天天精心照料的东西,就更甭提了。”

“他可真是个一本正经的人啊!”

“所以,他直到死的时候还是个警察分署的普通刑警。”时子自嘲地说道。

松野基本上没有留下笔记之类的东西,在他的遗物中找不到任何能证实栗山存在的东西。笠冈很快就对那些遗物失去了兴趣。如果在那之中找不到线索的话,那就根本无法继续追查下去了。毕竟是专业搜查人员,不可能有漏掉未查的东西。

“谢谢了,收起来吧。”

“如果有什么东西对你有帮助的话,请随便用好了。”

“嗯。可这净是些相当旧的书啊!”

“是啊。父亲也只是保存着这些书,很少翻开看过。”

“咦?”笠冈打算把书放回原处,无意中摸到了一本书,那书名映入了他的眼帘。

“怎么啦?”

“你看这本书。”笠冈把那本突然摸到的书递到了妻子的面前。

“这本书有什么问题吗?”

那真是一本苍老的书。封面已经变成了茶褐色,浮现出斑斑污迹。书脊的装订线也已经断了。它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一本书,倒像是一摞废纸。

“老头子看医学书吗?”

“是《法医学》吧?”

“不是。这上面写着‘坏死’、‘坏疽’。”

“‘坏死’、‘坏疽’?”

“我也不太懂,大概是一种身体某一部分腐烂、脱落的病吧?”

“哦?”

“他为什么会对这种病感兴趣呢?”

“这个嘛,我可不知道。”

“老头子得过坏疽病吗?”

“在我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得过那么复杂的病。他的身体很结实,偶尔患次感冒什么的,人们就会向他开玩笑说:‘怎么连你也会生病啊?’”

“哦。如此说来,老头子为什么要看这样的书呢?”

笠冈歪着脑袋翻了一下那本书。突然,他那“哗啦哗啦”地翻动着书页的手指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那一页上画着红色的旁线。

笠冈道太郎将目光定在了画着红色下画线的文字上,那上面写道:“血栓闭塞性脉管炎,亦称特发性坏疽,别名叫作‘伯格氏病’。这种病所表现出来的四肢缺血症状,与动脉硬化闭塞症有相似症状。但是,和动脉硬化闭塞症相比,这种病多发生于年轻人当中,故被称为‘Juvenile gangrene(未成年坏疽)’,这种病的确切病因不明,其发病率约为万分之一。据认为,这种病一般多发生在亚洲人中。在欧美,特别是在美国,很多人都认为这种病的形成原因与动脉硬化闭塞症相同。但是在临床上,这两者之间是存在差异的。例如,除了发病年龄的差异之外,这种病与动脉硬化的病症不同,病变主要发生于中、小型动脉,愈后亦较好。另外,这种病显然与吸烟有关。”

在稍后一些的书页上还有一段文字的下画着红线,其内容为:“闭塞性脉管病变有时可发生在脑动脉以及全身各个内脏器官。出现在脑动脉的病变亦称为‘脑型伯格氏病’。关于这种病的形成原因,与吸烟有很大的关系。有人认为,香烟中的尼古丁对血管的收缩作用是诱发这种病的重要因素。”

“与吸烟有很大的关系”和“尼古丁对血管的收缩作用”这两个地方,还特别画上了双道红色下画线。

笠冈的目光盯着画线的地方,他的记忆在飞速地检索。

“是不是我父亲在书上注了些什么呀?”时子似乎被笠冈那专注的神情勾起了兴趣,也把目光凑了过来。

“看这个地方。”笠冈用手指了指画着红色下画线的部分。估计时子差不多看完那段文字的时候,笠冈问道:“老头子没得过这种‘伯格氏病’吗?”

“他怎么可能患这种万分之一的人得的怪病呢?他可是全身完整,什么地方也没发生过脱落的啊!”时子像是在提抗议似的说道。

“在亲戚和熟人当中呢?”

“据我所知,大概没有。”

“老头子不抽烟吧?”

“既不抽烟也不喝酒。他尤其讨厌抽烟,说那是污染空气。在抽烟的来客走后,他总是嚷嚷着有臭味,哪怕是冬天也要打开窗户换换空气才行。”

“他嫌抽烟有臭味?”

“是的。他说,他一闻到尼古丁的味儿就会头痛。”

“尼古丁?对了,那就是尼古丁!”

他感到思绪豁然开朗,隔断记忆的那层薄膜破裂了。

“怎么啦?突然间这么大呼小叫的!”时子惊诧地望着带有几分兴奋神态的笠冈。

“在此之前,我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原来是它,是尼古丁呀!”

“尼古丁怎么啦?”

“老头子被刺的时候,我曾闻到了一股强烈的气味。因为当时我有些惊慌失措,再加上自己不抽烟,因此从那以后,这个情况就被封闭在我的潜意识之中了。原来那是罪犯身上沾染着的强烈的尼古丁气味呀!也就是说,那个叫作栗山的男人肯定是与这种‘伯格氏病’有关系的人。”

笠冈的记忆在长时间的沉睡之后终于苏醒了,他为此兴奋不已。

“可是,刚才我说过,在我父亲的周围并没有患那种怪病的人哪!”时子的语气始终很冷静。

“不,在某个地方应该有那么个人。就是那个家伙刺死了老头子!”

“在某个地方?在什么地方?你该不是打算要查遍日本所有医院吧?”

“既然是万分之一的罕见病例,大概比较容易查找吧?至少比起没有任何线索的时候,这是很大的进展啊!”

“是吗?”

虽然是关系到自己父亲的事情,可是时子却显得非常冷淡。笠冈心里十分清楚,她并不是对自己的父亲冷淡,而是对丈夫的发现不抱希望。

笠冈的发现对于追踪罪犯不起任何作用。搜查总部已经解散了,笠冈只是一名外勤巡警,他不可能抛开自己的本职工作,独自去调查自己分外的案件。

而且,那种“伯格氏病”虽说发病率为万分之一,但在全日本人中就多了。笠冈明白,要想在全国的医院从有坏疽病历的人中找出特定的罪犯来,就算搜查总部没解散,也是一件如同大海里捞针一样的难事。

更何况要找的那名罪犯并不一定局限在国内的医院。随着战争的结束,从海外撤回来的人也相当多。如果将国外的医院也列为调查对象,那就实在是束手无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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