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无言战友
去年我通过“国考”,成为一名“铁警”。告别了十多年寒窗和近一年的择业焦虑,总算苍天开眼,让我从抑郁和期盼的煎熬中走了出来。当我满怀信心走进洛阳铁路公安处,决心在铁路运输安保战线干出一番事业的时候,不曾想,一纸命令却是将我“发配”在豫西南大山深处一个四等小站。那种失落与绝望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出来。
上岗那天,连降3天大雨刚好停下来,送我上岗的汽车在小站外陷在泥潭无法行进,我只好下车徒步踏着泥泞向着小站走去。山里的铁道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紧贴着绵延无尽的山峦。路上杳无人迹,只有天上偶尔飞过的乌鸦“哇哇”叫着,从头顶掠过,更显得山野的空旷和苍凉。
正式上岗以后,我急切询问那位马上要离岗的老同志:“咱们工作上都有什么要求?”他头也不回撂下一句:“巡线。”就大踏步走了。
几个月下来,我真正体会了什么是巡线。这样说吧,每日独自在铁路护网外巡线,6公里长的管辖线路我一天行走两遍,整整穿坏了2双皮鞋,甚至脚下哪个地方有哪块石子都记得住。夜晚睡在紧邻铁轨7米远的警务区里,本来就心事重重、彻夜难眠,还要倾听5分钟一次“轰隆、轰隆”火车通过时奏起的“交响乐。”终于车流渐渐舒缓下来,可以安稳睡一会儿了,哪知起床上班的闹表又发疯一样响起来。
对我----一名驻站“铁警”来说,其责任就是负责所管辖的6公里线路安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没有刀光剑影、更没有破案抓敌的精彩场面,警院时那些美好的幻想踪影皆无,自己英武的警察形象只有展示给空空的山谷和光秃秃的山头。伏天盛暑使我汗流浃背,几个月下来,警服已经洗得发白,穿上这样的警服倒像铁警战线的一个老兵。这时的我,孤寂与苦闷占据了全身心。
我觉得每天不是在生活,而是在熬日子。有时我甚至故意将日历多撕两页,用阿Q的精神来麻醉自己。
日子终于走进了腊月。
一天清晨,我在站前巡查,看见一只脏兮兮的小狗,正在广场上四处游荡,一个顽童拿石块追逐它,小狗吓得一瘸一拐玩命狂奔。一旁,饭馆的伙计告诉我,那是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一条腿瘸了,这几天就靠临街几家小饭馆的残羹剩饭活着。
听罢这番话,我仔细望去,只见那身毫无光泽的黑色茸毛,脏乱地覆盖在瘦骨伶仃的身上,那副畏葸与机警相糅合的神情,在凛凛寒风中显得更加可怜,我的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我忙找来一盘剩饭放在地上,嘴里不住地叫着:“狗狗,狗狗,过来。”感受到我的善意,它开始靠近盘子,但那警惕的眼神一刻也不放松,毕竟它饥饿难捱,难以抵挡食物的诱惑,终于低头吃起来,风卷残云吃光了食物,还不停地舔着已经空了的饭盒,让人觉得好心酸。
狗是灵性的,有了第一次喂食的经历,第二天它就卧在了警务区门口,我马上把它带到兽医站进行接骨疗伤,回来后又在警务区一侧为它精心搭建了小窝,给它安置了一个温暖的“家”。腿伤渐渐好了,它便和我形影不离,一日三餐的特别喂养,使得一条垂死的狗,变成了虎头虎脑、令人喜爱的宠物,洗罢澡以后,那一身黑亮黑亮的茸毛着实令人喜爱,于是我给它起名叫“虎子”。
虎子的到来给我和警务区平添了许多生机,无论是北风劲吹的夜晚,还是慢慢难捱的长夜,我不再孤独,浮躁的心渐渐静了下来,改了无数遍的那份请调报告被我搁置一边。“虎子”也会常常蜷缩在我的怀里,它的体温像个小火炉,把我的心弄得暖暖的。
隆冬消退,春归大地,眨眼间两个月就过去了,在我的悉心照料下,“虎子”出落得肥肥壮壮的,身上的中长毛部分开始变黄,形成了黑黄相间的毛色。懂行的人惊呼道:王伟,这可是一条德国牧羊犬啊!好狗!好狗!
记得第一次带“虎子”巡线,也许是把它关得太久,也许是动物回归野外的天性使然,“虎子”在野外一路狂欢跳跃,每当有火车开来时,它总要兴奋地“嗷、嗷”叫,好像在提醒说“火车来了,”直到天黑。从这以后,“虎子”成了我的闹钟,每天,天刚蒙蒙亮,它便撕咬着我的床边,催我起来带它去巡线。
有一次巡线,我发现一个人要翻越护网。他显然喝了酒,满嘴嘟囔着不听劝,还和我推推搡搡,这时“虎子”冲上前呲着牙围着那人厉声吼叫,那人吓得扭头就跑。
回到警务区,鉴于“虎子”对主人的忠诚,我立刻奖励它一根火腿肠,此时也启发我开始训练它一些简单的技能。渐渐“虎子”俨然像一条训练有素的“警犬”。再巡线时它不但驱赶那些靠近护网的闲杂人员,而且只要远远发现线路上有异样物体,就会迅速跑过去用嘴叼回来或者守在那里等我查看。“虎子”成了我忠实的伙伴和“战友”。
正当我和“虎子”“如胶似漆”的时候,突然接到领导调我回所里工作的命令。心头喜悦仅仅一闪而过,随即变成默默的忧伤。怎么告诉“虎子”呢?晚上我用手抚摸着它的头告诉它:“‘虎子’,我要走了,没法把你带进城里,来驻站的是一个身体多病老同志,他没有精力养狗,我会把你送到李大爷那里。”“虎子”像听懂了我的话一样,猛然用脑袋顶我,一直把我顶倒在床上,“嗷嗷”狂叫两声跑出去了。
为给“虎子”找一个适合生长的环境,我决定将它送给巡线时经常遇见的李大爷,李大爷在山上看守山庙,和“虎子”很熟,多次提出想要“虎子”帮他看守庙门。我想这也许是“虎子”一个很好的去处吧。 在李大爷那里告别的时候,我打开一包“虎子”最爱吃的牛杂,本想趁它大块朵颐时悄悄离开,可谁知它在汽车后面狂追不舍,车上的我噙着眼泪注视着“虎子”,看到“虎子”追了很远、很远。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所里,原来一天也不想呆的小站,现在却久久地从脑海中挥之不去,茶不思饭不想。所领导看出我的心思,有机会就安排我回小站上替几天班,顺便探望“虎子”。而“虎子”看到我回来会不顾一切地扑在我身上,尽情地撒欢......,我甚至还把它带回城里,在我新婚的住房待过一个晚上,新婚的妻子抛来诧异的眼神。
夏至的那天,我又一次回到久违的小站,急切跑到山神庙下,习惯地吹起口哨,一遍、二遍、三遍。“虎子”却一直没有出现。山里气氛异常安静,我满怀着狐疑心情,急忙走进庙里,昏暗的灯光下只见李大爷躺在床上,心中顿生一种不祥之感。
我赶忙扶起李大爷,喂了他一口水,李大爷颤巍巍地给我说:“王伟,对不起呀,你走后,“虎子”还和以前一样习惯性的巡线,昨天它发现有人在离铁路线很近的地方挖土,旁边还停放着“突突”响的拖拉机。“虎子”立刻朝着那帮人吼叫,那几个人拿起铁锹要打“虎子”,“虎子”毫不畏惧,结果那帮人恼羞成怒,竞将“虎子”狠狠打死了。村民说“虎子”被拖走的时候,涔血的嘴里还在汪、呜,汪、呜......叫着。
李大爷愧疚地挺着气病的身体颤巍巍地把我领到了“虎子”被打死的地方,土坑旁边依稀可见斑斑血迹。当我双手接过李大爷找回的“虎子”那半截尾巴, 眼中的泪水哗一下流了出来,怎么也不能相信“虎子”真的不在了。我使劲呼喊:“‘虎子’,你在哪啊?.....我来找你了!”
眼已迷茫、心在颤抖,我不顾一切爬上最高的山坡,一个能够看到小站警务区的地方,双膝跪倒在地,用双手在满是碎石的山坡上不停地刨着,鲜血染红了石块,硬是刨出一个小坑。我怀着无比眷恋和崇敬的心情将那半截尾巴埋了进去,恭恭敬敬向“虎子”,这位英勇牺牲的“无言战友”敬礼。
恍惚之中我看见“虎子”向我跑来,在我身边撒欢。我觉得,虎子没有死,虎子不会死,虽然它的躯体消失了,但它那种对人、对职业忠诚的精神永远留存在我的心中。
再见,我的“虎子,”再见,我的无言战友!
作者简介:朱传生,供职于洛阳铁路公安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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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苏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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