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蹲守
夏夜的天空，没有一片云彩，只有星星在俏皮地眨着眼睛，偶尔一颗流星从天边划过，拖着长长的尾巴，消失在遥远的太空。空气中没有一丝风，白天的燥热依旧延续着，草丛中那不知名的虫儿竭力嘶喊着，是在求雨，还是在诅咒，不得而知。我们蹲在这草丛里已两个小时了，喂饱了许多饥饿的蚊子，以致于有些贪心的蚊子撑得飞不动，手从脸上、身上轻轻一抚，满手是血。
下午，所里突然开会，说得到确切信息，今夜有一偷油团伙会在辖区内一废弃厂房交易，要求所有民警夜里加班。会后，所长笑着问我：你入警才半年，蹲守很辛苦的，要不你在所里看家兼接处警？倔强的我没有领所长的好意，坚决要求去。所长说：去，可以，一定要遵守现场纪律，服从命令听指挥。我严肃地说：所长，别小看人，我们在部队上也有夜训。所长再次笑了：那不一样。
午夜，所有人员进入战斗岗位，不得吸烟，不得交谈，保持绝对安静。天气燥热，蚊虫叮咬，浑身刺痒，我忍不住想起身活动一下，同事老张拉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不可盲动，忍忍吧。我们一旦进入岗位就没有退路，只有坚持。说不定犯罪分子此刻正在观察我们。我一下子想到了卞之琳的《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是啊！不能盲动，再傻的犯罪嫌疑人作案前也会踩点、观察，说不定他们此刻正躲在某个暗处观察这里的动静呢。想起所长的话，不由感叹：真的不一样啊！部队的夜训，按照既定的计划，奔袭、突进、战斗、抓俘，一切有条不紊，规定的时间开始，规定的时间结束。而警察的蹲守，只知何时开始，不知何时结束。
老张是老侦查员了，已经干了二十多年，辖区内的案件他破获了不少，派出所年年保持先进，他是首功。辖区内的群众只要一说起他，都翘起大拇指赞口不绝。刚到派出所的时候，所长指着老张对我说：你跟着老张干。我看着老张，其貌不扬，个子不高，不善言辞的脸上挂着微笑，没有自己想象中警察的威武高大，心中略有不屑。但在后来的接触中，老张的真面目逐渐显露出来：亲民模范，破案高手。案子只要到了老张手里，都不是事儿，一切迎刃而解。每当把嫌疑人送进看守所，在回程的车上看到老张眯起双眼，脸上挂满了惬意的微笑，像一只打盹的老猫时，我对老张的崇拜和仰慕便不由而生。
夜，已经深了。空中吹来一阵小风儿，一丝清凉袭上心头，顿觉浑身上下一阵舒爽。在方圆几百平米的草丛中，蹲守着我们十几名民警。那一双双宝石般的眼睛迎着星光，闪闪发光，身在其中的我感受到寂静中蕴藏着一股巨大的战斗力。所有人心中都憋着一股劲，再苦再累也要忍住，定要斩断那罪恶之手。
远处，废弃的厂房如一只巨大怪兽趴在那里，院内杂草丛生，一片破败、死寂。一盏灯泡挂在门房上，那昏黄的灯光吸引了无数蚊虫和飞蛾。
等待，人生中最漫长的事。眼看着秒针一下一下跳动，感觉每一秒都是那么的漫长。满天的繁星越来越稀疏，时针已过了三点，我感觉已经疲乏到了极点，侧眼看老张，他依旧不愠不火，眼睛始终盯着前方。于是，我振奋精神，咬牙坚持着。
突然，远处隐约传来摩托车的声音，我四下张望，见一辆破摩托车停在废弃厂房的门房边，门房里走出一个人，和骑摩托的悄声说着什么。我跃跃欲试，老张一把按住了我说：这是接头的人，真正的油耗子在后面。只见那俩人说了一会儿话，骑摩托车的便去了。四周又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虫儿在梦中呢喃。
老张说对了。十来分钟后，摩托车又返了回来，同来的还有一辆轻型货车，油门压得低低的跟在摩托车后面。进入废弃厂房后，货车上下来三个人，互相叨咕了几句，一个人把一根管子从门房拽出来接在了货车上。老张轻声说：他们开始从车上抽油了，注意所长的信号。我急忙扭头看向所长蹲守的地方，几秒钟后，所长的手电一闪。老张低吼了一下：上！
草丛中十几个身影弓着身子疾速、悄声地靠近了门房。我脚下疾行，已经看清了嫌疑人的面目轮廓。所长大喊：警察，不许动！那几个人像听到一声炸雷，个个慌忙抱头鼠窜。
一场短跑的追逐开始了。嫌疑人在前面狂奔，我们在后面紧追。我盯紧一个白衣男子使劲追，但转瞬间，白衣男子突然不见了。怎么回事？难道他插翅了？不对！他肯定躲进什么地方了。四下看看，见到一处修车用的地沟。我大声喊：出来，我已经看见你了。但地沟里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偶尔听见轻微的水声。我用手电照向地沟，发现里面水还不少呢，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白衣男子藏水底了。我飞身跳入地沟，在没过膝盖的水中四下搜寻，终于在地沟尽头的角落找到了嫌疑人——白衣男子。
一个盗油团伙覆没了。
第二天，办公室里，我正挠着被蚊虫叮咬的一个个肿包，所长推门而进，说：怎么样，蹲守很辛苦吧？我点点头。所长拍拍我的肩说：虽然辛苦，但是我们打掉了盗油团伙，值了。知道吗，像你这样第一次蹲守就抓到嫌疑人的机会并不多。一个案子我们往往要多次蹲守，很多次的无功而返积筑起一个个台阶，帮我们走向成功。蹲守，是警察的一门功课，用心体会吧。
我默默点头，一字不落地记下所长的话。
作者简介：宋瑞让，笔名：宋松，现就职于兰州市公安局安宁分局沙井驿派出所，社区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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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苏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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