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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差

来源:网络投稿 作者:王德康

老马是城区事故中队的一名老民警,在事故大队干了十几个年头了,对各类交通事故的调查取证、责任判断烂熟于心。有人说,事故大队的民警看多了惨痛的车祸现场,面对生离死别的事很淡然。但老马却常常因为目睹一场场悲剧而心生感叹。

4月的一个夜晚,老马值班,虽然早已入春,但屋外乍暖还寒。他头靠着墙半躺半坐在值班室的小床上,警服盖在身上,闭着眼似睡非睡,要是晚上警情少,这样迷糊着就能多睡一会。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把老马从半睡半醒中拽起接电话。

“喂:马队长,你好,我是指挥中心,在东阳路剑河大桥上有一起事故,一辆电动车跟自行车发生碰撞,一个老年男子受伤严重,附近路人报的警,我们已经联系救护车,目击者称电动车驾驶人已经离开了现场。”

“收到,马上出警。”

撂下电话,老马起身迅速穿上警服,挂上执法记录仪,抄起桌上的一个小包背上,叫起一同值班的民警小张,片刻间,俩人便穿戴齐全,火速出发了。

夜晚的公路上,车少人稀,小张开车,老马坐在副驾座上。他看着车窗外,警灯闪烁映照着路旁的白杨树,漆黑夜色里的树枝忽明忽暗,远处的居民楼亮着一盏盏灯,万家灯火如星空点点。这座城市的夜景,这条出警的路,自己不知看了多少遍,走过多少回,不管白天还是夜晚,也不论寒冬还是酷暑,这些年,总是在路上。小张参加工作刚刚两年,来事故中队时间更短,对于车外的夜色没什么感悟,每次出警还有一点小小的兴奋和一丝紧张,不过每逢跟老马出警,他都无比踏实。老马是自己的同事,但更是自己的老师,而且是一位和蔼可敬的老师……

警车在东阳路剑河大桥的中央停了下来。这里就是事故现场:一名穿着灰色大衣看上去60出头的男子一动不动趴在右侧人行道台阶下,头下及台阶上各有一滩鲜血,倒地的方向与车道行驶方向逆向,左侧身边倒着一辆自行车,身后几米是一辆倒地的红色电动车及一些碎片,地上有一道不长的划痕。

小张仔细拍照现场。老马环视着四周,熟练的画着事故现场图,看到路旁站着几位围观的人,他喊了句:“哪位同志报的警啊?”

“是我,是我!”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应声走出来:“我晚上在这桥下钓鱼,听到桥上有人叫唤了一声,我以为是谁喝多了摔倒了呢,也没在意。等我收了杆往回走时,在桥上看见一个老头趴在地上已经昏迷不醒了,头上有血,我就赶紧报警了。”

“那你有没有看到骑电动车的人?”小张一边问一边用执法记录仪拍摄下报警者的口述。

报警者:“我听着动静的时候往桥上看了几眼,有个岁数跟我差不多的男的拎着个白袋子走下桥去了,当时桥上没其他的人。”

老马走到伤者旁边,蹲下身子唤了几声,没有回应,在伤者腰下压着一部从裤兜里掉落出来的手机,捡起来一看,是一部老年人专用的拨号手机,点开再看看手机通讯录,只存了几个亲朋的电话号码。

老马站起来环视了一下现场,对事故发生的情况有了初步的判定:从两辆车子倒地的方向来看,这辆电动车是正常行驶的,自行车属于逆行;再从地上散落的碎片以及电动车留下的划痕来看,两车应当发生过碰撞。

救护车赶到了,医护人员把伤者抬上车匆匆离去。望着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救护车,老马陷入沉思:电动车驾驶员有肇事逃逸的嫌疑,如果他真的逃逸了,这起案件侦破起来是比较困难的,因为大桥上没有监控,现场也缺少目击证人,而大桥下的道路监控不知能否捕捉到电动车驾驶人的身影?受伤男子又不知可否醒来讲话?现场有没有其他目击者?他和小张需要立即动身寻找答案。

夜里11点多,剑河大桥东500米城乡结合部的刘家屯村,多数人家都关灯入睡了,只有村西靠省道的一处院子里还亮着灯,59岁的老妇刘桂花在屋里铺着床,她的老伴王振发去上夜班了。

刘桂花跟王振发是二婚夫妇。刘桂花原老伴多年前病死了,留下的一儿一女各自在城里打工并且成了家,自己成了孤身一人;王振发也是多年前丧偶,无儿无女孤身一人,经人撮合俩人就结了婚,搭伙过日子。

王振发60多岁身子骨仍很硬朗,这两年不种地了,就想在城里找个活挣点钱。正好村子西边距剑河大桥几百米的地方建了一个大型的家具商场,晚上需要几个倒班看门的保安,一个月800块工资,他觉得这活适合自己,于是,经熟人推荐就去上班了。

每隔一天,王振发都会骑自行车去上夜班。今夜他睡过了头,一睁眼已经快夜里11点了,便赶忙起身匆匆蹬车出了门。

刘桂花这一晚上光顾着拆那几件旧棉衣准备给外甥做小棉袄,忘了看表了。老伴一走,自己也铺床睡了,睡梦中,电话铃突然响起。

“你好,我是市公安局交警事故大队的民警,我姓马,王振发是你老伴吧?”

“啊,是啊。”

“他在剑河大桥上出了交通事故,现在已经送到市中心医院救治了,目前伤的情况我们也不掌握,您先到医院去一趟吧,我们勘察完现场也会赶过去。”

放下电话,刘桂花脑袋发蒙。愣了一会儿,她缓过神来给自己的儿子刘超打了个电话。夜色里,刘超驱车载着母亲匆匆赶到了市中心医院急救中心,得知王振发已被送进重症监护室。在重症监护室门口,医生神色凝重地对他们说:“由于病患在摔倒时,太阳穴受到猛烈撞击,造成颅内严重出血,颈椎错位至脑干受损,虽经尽力抢救,但是病人送医太晚,错过了抢救时机。现在已经是不可逆的深度昏迷状态,无法自主呼吸,鉴定为脑死亡。”

“脑死亡,那还有救吗?”刘桂花焦急又疑惑地问。

医生:“基本上已无可能苏醒,仅靠呼吸机维持心跳,需要一直在重症监护室,放弃救治就意味着死亡,这需要家属做决定。”

刘桂花脑袋一片空白,潸然落泪。

刘超却很淡然:“那要是救得花多少钱?”

医生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道:“重症监护室里的费用较高,但是放弃救治就意味着结束病人的生命,你们需要考虑好。”

刘桂花抹着泪囔囔着:“我的命咋这么苦啊,可怜这老头子,这可怎么办呢?”

刘超皱了皱眉说:“妈,你别哭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这救还是不救咱得下个决定,我把我姐也叫来,好商量着下决定。”说完拨通了姐姐刘鑫的电话。

深夜的重症监护室里灯光通明反衬着旁边灯色幽暗的走廊,刘桂花一家三人坐在长椅上,神色黯然,默默无语,寂静中只能听见刘桂花的哽咽声。

“依我看,不救了,干花钱也救不活。”刘鑫一语打破了沉默。

刘超紧跟着说:“对啊,对啊,医生都说了,这人基本上醒不过来了,我们在这干耗着没有用。”

刘桂花无助的摇了摇头,看看刘超,又看了看刘鑫,从他们姐弟俩眼神里看到的是决绝的态度,想想自己肯定无力支撑高昂的医药费,抬头望了望重症监护室大门上的四个字,低下头哽咽说:“好吧,不救了。”

这时,刚刚勘察完事故现场的老马和小张赶到了医院,急匆匆来到重症监护室门口。

看见民警来了,刘鑫、刘超二人起身迎了过来。

老马上前问道:“你们是伤者王振发的家属吗?”

刘超:“是的,他是我妈的再婚老伴,我们就算是他仅有的亲人了。”

“现在伤者情况怎样了?”老马边问边给他们递上了一张民警联系名片

刘鑫哽咽着说:“人不行了,医院说脑死亡救不活了,呜呜,我们太难过了,民警同志,您可要帮我们好好查查啊,他是怎么被撞的啊,得让那个撞人的人赔钱啊!”

刘超也跟着说:“对,得让他赔,人都要死了,不能放过那个人。 ”

“你们放心,我们会全力侦破这起事故,一定找到肇事者,这是我们的职责。”小张斩钉截铁的说:

听到这里,坐在走廊椅子上的刘桂花再次哭了起来,囔囔自语道:“哎,这老头子死了,我后边的日子咋过啊!”

老马又向刘超和刘鑫仔细询问了王振发的许多详细信息,包括他上班的那个家具广场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还有一些其他有关情况,一边问一边详细记录下来。询问完毕,老马沉思:脑死亡!没想到伤者的情况如此严重,看来他已无法开口说出事故的经过了,一个自行车和电动车碰撞造成的事故伤害竟能如此严重,而那个消失在事故现场的电动车驾驶人为什么没有报警,弃车而去了呢?

夜已深,小张开着警车跟老马走在归队的路上。医院的角落里,刘桂花瘫坐在椅子上闭眼不语,刘超刘鑫细语碎碎商量着王老头死后的事。就在这一夜,一个孤独的老头离世了。

第二天,事故大队召开案情分析会,老马介绍了现场勘察以及案情的进展情况。最新的消息是医院反馈伤者王振发已于上午6时死亡,而那个电动车驾驶员始终未出现,肇事逃逸已成事实。

经过分析研究,宋大队长决定:分成两组追踪逃逸的肇事者。老马跟小张负责事故现场周围所有监控的排查;另一组的民警负责现场走访,寻找其他目击证人和线索。

开完会,老马和小张就马不停蹄赶往了指挥大厅调取监控。从昨夜出警处置归来已是凌晨3、4点,早晨又参加案情分析会,这中间他们只休息了3个多小时,但为了最短时间内找到肇事者,他们毫无怨言,忘记了时间,顾不上睡觉,一门心思要快快解开谜底。

一个巨大的屏幕显示着市区所有主干道的实时画面,屏幕之下是一排排电脑,老马和小张对着其中一台电脑仔细看,显示器上正播放着事故发生前20分钟,肇事者上桥第一个路口的画面:这个路口夜里车辆行人很少,监控画面有时如同定格了一样,只有时间显示在一秒秒跳动。他俩屏气凝神的看着,因为稍微一眨眼,肇事者可能就会在某个角落里一闪而过。20分钟过去了,除了过去几辆汽车,一两个步行的人,并没有看到骑电动车的人。

小张疑惑地说:“怎么没有看到呢,难道没有拍到他!”

“那就再看一遍,把时间再向前延长10分钟。”老马说着话揉了揉眼睛。当一个人目不转睛盯着某个固定的画面时,用不了多久就会产生疲劳,更何况昨夜没睡多久。老马不觉得连打几个哈气。

这时,小张突然惊呼一声,用手指着显示器的一角说道:“看这,看这。”

老马顿醒,仔细的瞅着屏幕上的那个角落。

在显示器紧贴上沿的地方,监控视野的边缘处,一片漆黑里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小张把画面暂停、截图,对着那个角落将图片放大。

看着放大的图片,老马微微一笑说:“你这眼神还真不错啊!”

图片放大的地方是十字路口的东南角,与东阳路交汇的一条道路的右侧便道。只见在路灯的背光处,借着一点对面车灯的余光映射,黑暗里显现出一个骑车男子的轮廓。在监控里他一闪而过,沿着便道右转进入东阳路便消失了。

小张立即调出这条路的上一个路口的监控,将时间向后延长了几分钟,不一会一个骑着红色电动车的男子出现在画面里。监控很清晰地拍下了这名男子,看上去大概四十多岁,在两个监控里出现的时差有30余秒,这与电动车通过两个路口的时间相符,他骑的红色电动车,与事故现场的电动车相似度很高。小张将画面截图放大后,可以清晰看到电动车右侧车把挂着一个白色的手提袋。老马回忆起现场那个报警人的描述:一个拎着个白袋子男子走下桥去。

“我们要找的肇事者就是这个人。”老马肯定地说:

小张点点头,将照片和视频保存好后开始调取剑河大桥另一侧十字路口的监控。因为肇事者离开现场走下剑河大桥,必然会经过对侧的第一个十字路口。老马和小张对着显示器仔细看了起来,然而,他们看了很多遍都未能看到这名男子的身影。

剑河大桥两侧只有东阳路一条路,肇事嫌疑人离开大桥为何没有出现在监控中呢?老马和小张为此陷入疑惑。同时,得到另一组事故民警走访剑河大桥两侧的居民和商户的情况反馈:没有找到目击者。

王振发上班的那家家具商场的人事部门对这起事故进行了工伤认定,决定遵照法律规定给予王振发工伤待遇,一位副总和两名员工带着工伤赔偿协议到王振发家表示慰问。

刘桂花和刘鑫坐在床上惆怅,听到敲门声,刘桂花擦了擦眼泪,让刘鑫去开门。刘鑫开门迎来人进了屋。

身穿工装的一名男子介绍说:“这位是我们商场的李总。”

穿西装的李总微笑着开口说:“我们的员工出了交通事故遭遇不幸,企业很重视,我代表企业前来慰问。”

“他是上班路上出的事,单位是不是有什么说法啊?”刘鑫皱着眉头问。

“这个你们放心,交警队已经给我们通告了当时的情况,王振发确实是在上班途中出的事,我们会按照工伤处理,并且会按照标准给你们补偿。”李总答复道:

刘鑫眉头舒展了些,接着问:“我们这个情况,公司里会赔偿多少啊?”

李总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刘鑫,说:“这是我们公司拟的一份赔偿协议,你们看看,按照保险赔偿标准以及公司的一些补偿规定,总共有70余万的赔偿,这是最高标准了。”

刘鑫接过文件,坐在刘桂花身边,娘儿俩一起仔细看了起来,纸上最显眼的就是那个加粗字体书写的数字70万。这个数字对于母女二人来说着实不低,已经超过了他们的心里预想。

刘鑫说道:“我们现在签字吗?”

“不,不,现在不用。”李总忙解释道:“这是我们草拟的协议,先给你们看看,目的是让你们放心,你们也可以再考虑一下。协议上说了,等到这起事故结案以后作出赔付,所以,我们还要等事故了结,避免不必要的纠纷,只要结了案,不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会按协议作出赔付,这样最稳妥。”

商场慰问的一行人走后,刘鑫很兴奋,而刘桂花坐在床上低头不语。此刻,她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一切。王振发死后,她一直很伤心,感觉生活失去了依靠,而突然到来的70余万赔偿金的许诺让她很欣喜,她觉得这些钱足够成为她今后生活的保障。现在,她想伤心都伤心不起来了。

下午,两组民警在会议室碰头,各自介绍了案件调查的进展情况。根据监控的情况,大家分析,肇事嫌疑人离开现场没有出现在监控中,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乘汽车离开现场,二是他就住在桥下第一个路口前边东阳路两边的民居或商铺里。宋队长决定:老马和小张继续排查监控,筛查过往车辆,另一组民警带着从监控里抓拍的肇事嫌疑人的照片到剑河大桥下两边居民和商铺里再摸排一次,并调取附近商铺的监控。

安排完任务后,宋队长对老马说:“你这年纪悠着点,该休息的休息,现在不是连轴转的年龄了,身体要是有不适别硬撑。”

老马起身拿起笔记本夹在腋下说道:“没事,困了我就眯会,放心吧,这案子我接的,跑不了他。”

宋队长笑了。同事多年,他知道老马的脾气性格,别看平时弱弱巴巴,一副不抢不争的随和样,案子来了这位老伙计从不觉累,就像换了个人,比平常精神多了。

刘超在医院办完后事来到母亲家,一家三人聚到了一起,刘鑫把商场来人慰问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刘超一听可以赔偿70多万瞬时脸上露出了笑容。边笑边说:“妈,70万呢,可不少了,我看咱这是因祸得福了。”

刘鑫说:“我看也是,听说前年隔壁村有个老头被车撞死,闹了那么长时间,最后才赔了40万,人家这公司真不错,70万可不少了。”

“对了,人家那个经理说了,得等结案了才能赔付呢!”刘鑫接着说道。

刘超说:“那得等多久啊,还得等着把那个骑电动车的逮着,这不费劲了。”

“要不咱去事故大队问问怎么结案?咱不找那个肇事的人赔钱是不是就可以结案了?我这就给马队长打电话。”刘超边说边拿出手机拨号。

刚开完会走出会议室的老马听到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接起来听对方说:“喂,马队长吗?我是王振发的亲属刘超,昨晚医院咱们见过面的。马队长,是这样啊,我们一家人决定:肇事的人我们不找了,也不要他赔钱了,这样是不是就能结案?”

老马听了很是惊讶,这一家人昨夜还悲愤的要找到肇事者呢,现在突然变卦了,这让他万分不解,只得说:“明天你们来事故大队再说吧。”

挂断手机,抬手看表,已经下午六点了,一日光景又近黄昏。受害者家属态度突然转变,必定事出有因,不过老马却没时间琢磨这事,他的当务之急是去调看监控,排查路过现场的那些车辆。

第二天上午,老马和小张坐在办公室里梳理调取的监控视频,昨晚他们有了重大的发现:首先,他们查看了所有过往车辆,锁定了一辆事发时间段里与肇事电动自行车同向驶入剑河大桥的出租车。然后利用智能交通系统查看这辆车的行驶轨迹,发现该出租车在剑河大桥上掉头驶出剑河大桥,向城区方向行驶。最后他们又调取了这辆出租车行驶途中经过所有路口的监控。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距离剑河大桥3公里处的城区一个十字路口的监控正好拍下了的这辆出租车停车下客的画面,而走下车的那名乘客正是之前监控里出现过的骑电动车的男子,并且手里还拎着他那眨眼的白色袋子。这样一来,寻找肇事者的踪迹就有了突破:他下车的地方正处在城区繁华地段,路边是商铺和居民楼,调看这些商铺的监控就能确定他的去向。

老马和小张正准备向宋队长汇报监控中的重要发现时,

刘桂花一家三人来了,于是把他们领到会议室坐下来。

小张把事故现场勘查结果和案件调查的经过向三位家属耐心的说着,还拿出照片和监控视频给他们看。但三个人似乎对些事并不感兴趣,个个心不在焉。

刘超说:“马队长,这些我们不关心了,你看能结案吗?”

“对啊,老头子的公司给他按工伤算的,保险赔偿我们70万,但需要结案才能领钱,快点结案,我们好领赔偿金。”刘鑫紧跟着说道。

刘超掏出一页纸,摆在桌上说:”这是事故谅解书,我们都写好了,也签字了,那个肇事的我们不找了,也不用他赔钱了,这样能快点结案了吧?”

刘桂花坐在一旁笑着点头。

老马顿时明白,原来这一家人突然想结案是为了早点领到王振发的工伤赔偿金,毕竟刘桂花和他是半路夫妻,这对姐弟与他也毫无血缘关系,在金钱面前,他们的感情毫无分量。此刻,看着这一家三人,老马觉得王振发真的好可怜,除了办案的警察,没人把他的死当回事。

自那天之后,这一家三人隔上两天便来一趟,催民警结案。老马每天都会接到刘超和刘鑫打来的电话,催他放弃寻找肇事者。老马很厌倦,有几次直接把电话挂断。在追踪肇事者的路上,受害者家人这样百般阻挡的事还真少见,让人感到无奈。不过,老马和办案民警并没有理会这些,在追踪的路上加班加点,一刻也未停歇。他们到肇事男子下车的区域不断走访、摸排、蹲点、调看监控……转眼,一个星期过去了,经过不懈努力,肇事男子已被牢牢锁定。

肇事男子叫张力军,47岁,在城郊的一家化工厂工作,家就住在那晚下车处附近的一个小区。事发时,他也是去上夜班的路上,出了事又打车返回家里。

两天前,办案民警决定到他家中进行逮捕的时候,意外得到一个消息,张力军的妻子下岗多年,有一个正在读高三

的女儿学习成绩非常好,高考模拟考试考了全市第三名,上重点大学没什么悬念,这对一个生活艰辛的家庭来说是最大的希望。高考临近,老马决定暂不对张力军进行逮捕,那样对一个正在刻苦复习奔前程的孩子来说打击太大了,也许会让她与大学失之交臂,造成终生遗憾。于是,老马决定找张力军,劝他自己投案。

这天上午,老马和小张穿着便装来到肇事者张力军的单位,找到张力军所在车间的一个负责人,将这起交通肇事逃逸案告诉了他,让他向张力军转达民警的意思:料理好家中的事,尽快主动投案。

车间负责人很是惊讶,无比惋惜地说:“张力军是个老实人,是出了名的孝子,他还从没做过违法违纪的事,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真是一时糊涂啊。”

回到大队,老马坐在办公桌前回忆着几天来走访听到的关于张力军的描述,又想了那个车间负责人的一番话,在内心深处很同情这个老实本分的肇事者。

一面是刘桂花一家人放弃追究肇事者的催促声,一面是将对这个老实人的家庭进行沉重的打击,如果老马放弃追踪张力军,就此结案,刘桂花一家会高高兴兴领到赔偿金,而这个老实人的生活也不会被破坏。但是,老马不会这样做,因为他是交警,他要捍卫法律的尊严,不论结果有多么不尽人意,他也要依法行事。

晚上,老马下班回家吃完饭独自出来散步,穿过几个路口他拐进一条街里。这是个很有市井气息的小街,两边是各色各样的小门店:卖菜的、卖水果的,还有餐馆、理发店、饰品屋……五颜六色的灯火照着形形色色的人;孩子们的嬉闹声,居民家里炒菜炝锅的香气,下班骑着车子匆匆回家的身影,在夜色下杂糅在了一起。

老马驻足看着街边的一栋居民楼,张力军家就在这栋楼里。望着他家的窗户里温暖的灯光,老马想着:张力军此刻在做些什么?在想些什么?他即将被打碎的生活将会怎样?不久之后,这扇窗户还会亮着温暖的灯光吗?作为一个知晓法律的人,他知道张力军必须自食恶果。本来那一夜,他没有违反交通法规,骑着电动车上班与一个骑自行车逆行的老头撞到,如果不逃逸,只要打一个报警电话或者打120急救电话,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不用赔偿一分钱,更不用面临牢狱之祸。可他选择了逃逸,让伤者王振发在地上绝望的趴了良久,不治而亡。

几天后的审讯室里,老马和小张在做讯问笔录。一个黑瘦的中年男子带着手铐坐在对面。他的眼神并不狡猾,看上去很单纯,只是有些忧郁。这就是张力军,他投案了。

小张敲着电脑键盘做记录,老马一句一句的问着:“姓名?”

“张力军。”

“出了事故你为什么不救人,为什么不报警?”

 “我不懂法,害怕要赔很多钱,我觉得没人看到,就、就…我要是知道、知道这些后果…我死也不会、不会这样。”黑瘦的男子吃力地说道。

“现在我告诉你:按照法律规定,你将面临七年有期徒刑。这个结果就源于你的一念之差!”

“一念之差!”张力军抽搐着,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作者简介:王德康   就职于山东省德州市公安局交警支队宣传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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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苏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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