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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梦依西

来源:网投 作者:袁瑰秋
……凝聚着一代又一代家族人实业救国梦想的百货公司大楼在大火中坍塌,一家人分崩离析,从此杳无音讯……

8

    马思鹏扶着潘蝶梦回到家中,但见——

    蝶梦供佛的大桥台,格外引人注目,巨大的身形,放射着猫眼一样的亮光,显示着古老大屋人家曾经通身的气派,桥台上,一排贮满酥油的莲花灯次第散落地面,蝶梦亡夫的遗像、精美的铜制莲台散落在地下……显然,火花顺着地台滚落到窗帘前,引发了大火……

    思鹏蹲下,戴上手套,掏出透明胶带在相框和莲台上提取指纹……然后把相框交回蝶梦,蝶梦把相框搂紧怀里,满眼凄楚,思鹏扶住她坐在椅子上,瘦弱的蝶梦无助地依偎在思鹏怀里;

    突然,蝶梦若有所思,惊起,奔向桥台,打开紫檀的抽屉,惊呼:我的黑匣子不见了!

    黑匣子里有潘蝶梦的房契和遗嘱。这让她很伤心。

凭直觉,她知道这是谁干的。

9

    同一时间,思鹏匆忙的脚步赶回警务室。

    思鹏的徒弟、美丽的警花,新警陈雪飞:“找到老太太了?”

    思鹏:“找到了。”

    雪飞:“真险啊,要不是我们手脚快,那火要是烧起来,这秋高物燥的光景,不火烧连营才怪!都说,这西关大屋是我们南方的故宫,是国宝,能保留下来的就这一片了,真要烧了,我们不就是千古罪人了……

    思鹏打断她:“赶紧调看所有视频资料!”

10

高清的视频回放,还原了潘蝶梦一早从家里出发去看戏的一路。

    视频定格在麻石巷口虾仔杂货铺。

    虾仔“叮叮当当”敲打一个铜壶,见老太太走过来起身目送,东张西望之后,叫出里屋的养子小泮塘,打开柜台上一个玻璃罐子,捞出两枚棒棒糖,塞给小泮塘,拍拍肩膀,把小泮塘推出去;

    小泮塘含着棒棒糖走在麻石巷……

    思鹏推进视屏定格棒棒糖;

    思鹏、雪飞:“棒棒糖!”

    思鹏转过头望着此刻口里也含着棒棒糖的雪飞;

    雪飞掏出一支新的,硬要塞进思鹏嘴里:“台湾进口的麦芽糖,话梅味的,可好吃了,你不让我写材料吗?含着糖写字可有灵感了,试试,试试……

    思鹏拒绝,也从包里掏出一枚棒棒糖,往桌上一放!

    雪飞:“你也是在虾仔那档口买的?!”

    思鹏:“我在起火现场捡回来的!”

    这时,所长进来了。

    雪飞慌忙摘下棒棒糖,一旁泡茶去……

11

    警务室里。

    所长惊讶:“小泮塘!怎么会是他……他不是2008冰雪那年,虾嫂捡回来的那个孩子吗?!”

    思鹏:“虾嫂那会儿还在扫这条大街,好像是在泮溪酒家背后捡到的吧?”

    所长:“一晃快十年了啊……虾仔开始嫌这孩子又聋又哑,几次要抱出去扔掉,虾嫂死活拦住不让……前些年我当这片社区民警的时候,还给他们调解过。

    雪飞:“我看虾仔家给老太太关系不错啊,前两天,我还见虾嫂蒸了马蹄糕给老太太送去呢。”

    所长:“以前关系是不错。虾仔妈是老太太老公乡下老家的亲戚,老太太夫妇回国后 ,虾仔妈一直在他们家做保姆;老太太夫妇没有子女,虾仔妈就央求着他们把虾仔的户口从乡下迁来这里上学,那些年这户口进城可是天大的事,得有理由啊?!”

    思鹏:“投靠亲戚?收养领养?!”

    所长:“对了,办的就是收养。老太太夫妇没有子女符合收养条件,可是收养那么大的子女不说荔湾区没有遇见过,全广州也少有。”

    雪飞:“被收养人是虾仔妈啊?!”

    所长:“是啊,那年月我一个星期跑三次民政局,废老劲了总算是把虾仔妈的户口上到了老太太户口本上,虾仔也随母迁来了。”

    雪飞:“啊,这么说虾仔的户口还在老太太家啊,他们原来是一家人啊?!”

    思鹏打趣:“当然不是了!底数不清、情况不明,你当的什么社区民警啊?”

    所长:“是啊,谁曾想虾仔这孩子不争气,后来在荔湾湖公园“抠女”给抓住,那些年还是“严打”后期,给定的流氓罪,判了劳教,虾仔妈就给气死了,等虾仔解教回来,老太太先生也过世了,老太太就坚决没让虾仔的户口上上去……

    雪飞:“怪不得虾仔那么敌视我们,那次师傅召开居民大会号召西关大屋装监控视频搞围闭管理那阵,就他闹得凶……

12

    虾仔劳教回来,潘蝶梦不让入户,的确事出有因。

    因为虾仔每来一次,家里的东西就少一件,看在死去的虾仔娘的份上,她一直没有吭声,念佛之人,慈悲为怀,但当她发现,虾仔惦记的是她的房契,是整个大屋,她就断然绝交了。

13

    木鱼声声,潘蝶梦晚课诵经时间。

    思鹏一旁静候,蝶梦的陪护三姑默默地收拾着烧毁的窗帘;

    思鹏:“三姑,您回来了?”

    三姑:“是啊,回博罗老家料理点事,没想到转身就出事……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思鹏:“谁惦记?!”

    三姑:“你没听说过吗?街坊们议论说,潘家深宅大户,随便“顺”走过什么物件都是文物古董,更不要说地底下藏着怎样的无价珍宝?多亏你们警务室就在近旁,不然早就被偷没了……

木鱼声停……蝶梦转过身来。

思鹏扶她坐下,三姑知趣地退下……

14

    潘蝶梦把马思鹏领进了紧靠礼佛桥台的里屋,也叫头房。

蝶梦从胸前摘下一枚磨得油亮焕发着白光的玉麒麟,说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这是家父留下的遗物,一共四枚。家父家母均受过西洋教育,讲究男女平等,所以我们兄妹四人各有一枚,这是我家族的信物,为我祖父亲手雕制,家父创办家族产业昌华百货公司开业庆典时,亲手戴在我们的胸前;然而命运多舛,世事难料,这一场多么盛大而热烈的梦啊,瞬间毁于1938年广州沦陷那场大火,从此骨肉离散,天各一方,音讯杳无……我漂泊海外,辗转归来,只因离不开这故土……

    这些年我潜心向佛,心里只执一念:为离散的骨肉祈福……我坚信是亲人总会相见,无论天上还是地下,一切都是转瞬,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随缘……

    眼下,我就盼着闭眼之前,能够骨肉团聚一次,骨肉亲人,哪怕得见一个也好啊……

    我离散的三位兄妹中,最小的是一对孪生姐弟……哪怕只见一次,只看一眼……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15

    潘蝶梦的一席话,让马思鹏闪电般想到了一个生命中“惊鸿一瞥”的女子。

    5年前,马思鹏还在警官学院上学,周末去中山大学找老乡,邂逅了一幕传奇——

    时光闪回5年前,中山大学女生院。

    台风过境后的下午。雨还在滴落。

    宿舍阳台上,一个白衣美女在望天,无意中窥见了大榕树上,一个鸟巢被吹得七零八落,几只愁苦的小鸟无助地呻吟着。

    她折回宿舍,用快递包上的塑料袋绑在一个小纸箱上,速成了一个“雨棚”;在室友们的帮助下,冒险上树,一点一点地靠近覆巢,终于为沦为落汤鸡的小鸟撑起了一个家;

    就在室友们欢呼大功告成的时分,她的脚底在厚厚的树苔上打滑;

    众人惊呼声中,她的身体在急速坠落……

    一个俊美的身影,一脚蹬开胯下的自行车,原地腾空飞身救美!……

    俩人相拥着重重地滚落在草坪上,起伏的胸脯和午后的阳光一起舞动,一时间,俩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那深深的眸子里,看见了一个不曾认识的自己…….

16

    在马思鹏看来,这一幕算得他人生经历的第一次传奇。

    所谓传奇,其实就是这样的时刻:原地起跳,飞身就美的那一刻,那一刻的神力不知从何而来?虽说从小在父亲的管束下习武,但终究只学会了皮毛,哪来什么神功,那一刻的如有神助,成为了他28岁的生命里,一个无法开解的谜……

对马思鹏而言,这个从树上砸下来的姑娘,和砸在牛顿头上的苹果一样,让他有了一番不一样的情愫与开悟……

姑娘大他三岁,视他为救命恩人。因为她正面临毕业季而且毕业后马上要去海外攻读硕士,又是台胞,他觉得一切都无从谈起,于是就此别过,以姐弟相称……微信上,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络。

    而得知潘蝶梦惊人身世的那一刻,他的眼前,突然晃动着在飞身扑救姑娘的那一瞬,从姑娘颈项上挣断的那一枚玉佩,似乎与潘蝶梦所示之物,有似曾相识之感。

17

    接到马思鹏回国邀请的电话,正在剑桥大学攻读艺术硕士的姑娘欣喜若狂。

    镜头切换 伦敦上空。

    大笨钟的钟声似乎从远古传来,悠悠钟声惊起威斯敏斯特教堂穹顶上行行白鸽,悠扬的鸽哨划破长空,直刺入剑桥大学,红砖碧瓦的菁菁校园,初秋的校园小径上,一个白衣胜雪的姑娘,长发飘飘,若有所思,款款而行…….

    她叫叶依西,生在香港,长在台湾,8年前,遵从外婆的遗愿,回到大陆,就读于岭南大学,也就是中山大学,因为那里曾经留下过祖辈们青春的身影与梦想的荣光……

    叶依西这个名字是外婆取的,外婆说:依西的西,是西关的西,我们的根在西关,家在广州……

    因为血脉里流淌着西关小姐的骨血,尤其是对外婆的崇敬与思念让她的创作充满了不一样的血脉传承的神圣与皈依;所以叶依西为自己正在创作的毕业作品取名为《最后一个西关小姐》。

    叶依西的创作并不顺利。因为总也画不好人物的容颜,尤其是眼睛。

    她的同学马克陪同她参观罗浮宫,讲述那些名画后面的家族故事,勾起了依西无限心事……

     马克是曾经的西关沙面传教士的后裔,深谙中国文化,尤其是岭南文化,马克拿出父辈珍藏的上个世纪拍摄的古老西关和西关小姐的老照片,为她的创作找灵感。

    在马克看来,叶依西正在创作的《最后一位西关小姐》,是一个伟大的作品——二十世纪初的东方女性,在古今中外的四维分裂中,倔强绽放,放射出遗世独立的美,她们是最古老的、最传统的,又是最时尚、最开放的,更是最浪漫,最温柔的人类最高贵的一分子……值得这个世界永久地记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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