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刑警二（襄警“教授”周明让）
蜘蛛不是侠
正午，阳光正烈。一只巨大的“蜘蛛”在墙上爬。一楼、二楼……五楼，这是一户没有装修的房子，“蜘蛛”决定在此歇歇脚，等待夜晚的降临，于是，爬进了窗户。
夜幕降临，睡了一大觉的“蜘蛛”醒了，伸了伸腿脚，爬了出来，继续沿着高楼的外墙向上爬。爬到九楼，又一处空房。可这不是“蜘蛛”此刻需要的，它饿了，需要吃东西，补充体力。
“蜘蛛”折回八楼，在窗外听了听。屋里的姐妹俩在吵架。“蜘蛛”如愿以偿地找到了吃的东西。在厨房吃东西的时候，姐妹俩还在卧室里吵架。隔着紧闭的房门，“蜘蛛”清楚地听到妹妹指责姐姐如何如何抠门。真好笑！终于，吵架告一段落，“蜘蛛”可不希望被人发现，它快速躲进书房。愤怒的妹妹冲出卧室，躺到客厅的沙发上。
夜深了，万籁俱寂。“蜘蛛”的头从门后露了出来……
1
“救命！救命！”打盹儿的门卫一激灵，醒了。他坐直身体，圆睁双眼。窗外，寂静和黑暗昭示了此刻的时间——凌晨2点。
门卫扶了扶帽子，靠回椅背。眼皮闭合之际，尖利的“救命”再度响起。凄惨、绝望，近在咫尺。门卫跳了起来，拉开门。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光着脚向他跑来。身后，是一串长长的血脚印。一个男人正沿着血脚印追赶。
“救命……救……”女人抓住了门卫的手，随着呼救声越来越微弱，人慢慢倒了下去。追来的男人看到了门卫，掉头跑了。
2
2015年8月2日，凌晨2点，襄州区百洋欧典小区，命案。
“表姐妹，姐姐当场死亡，妹妹受伤，跑下楼到门卫室呼救。现人在医院抢救，情况不太好。门卫报的警，据他说，嫌疑人是个男的，一看到他就跑了。天黑，没看清模样。我们赶到后，马上进行了布控，卡死了小区的几个大门，正在搜寻嫌疑人。”分局刑警中队队长向赶到现场的周明让和分局杨副局长介绍案情。
“布控范围多大？”周明让问。
“整个百洋欧典小区。”中队长答。
“不够。扩大。”
“教授，我们警力不足。”
周明让马上联系市局，调集、加派警力，包括巡警和警犬大队。一百多人分成几组，分别针对楼宇、院落、地下停车场进行地毯式搜索。
周明让负责带队逐层排查。
此时，已经通过外墙爬进九楼的“蜘蛛”正趴在门上听。来自楼梯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砰砰砰”，敲门声吓了“蜘蛛”一大跳。它飞快地返回客厅，从窗户爬了出去。手电筒发出的光柱在楼下晃来晃去，“蜘蛛”可不想落入手电光交织的光网，它开始向上爬。
从上到下，从下到上，“蜘蛛”在楼外墙爬来爬去，累得气喘吁吁。最后，它爬回之前睡觉的五楼。警察搜查过的地方应该是安全的。眼看楼下的警察绕去了别处，一只黑色背包从天而落。紧接着，巨大的“蜘蛛”顺墙爬到一楼。“蜘蛛”的脚刚挨地，气还没喘顺溜，就听到警察说话的声音。“蜘蛛”匆忙从背包里抓出一顶假发，扣在脑袋上。警察的说话声更近了，仓促间，变身一半的“蜘蛛”将背包塞到了空调外机和墙之间，自己跑到小区围墙边，爬了过去。围墙另一侧是化工厂家属院。“蜘蛛”没想到这里也有警察，只好故技重施，沿墙爬上一座四楼的楼顶。晾在楼顶的衣服，在凌晨5点的微风里飘飘荡荡。忙碌一阵后，“蜘蛛”完全变身成了飘飘长发和碎花长裙装点下的“姑娘”。
“呦！你是谁啊？这么早，跑到我们楼上做啥子？”说话的是上楼顶浇花的老奶奶。
“姑娘”稍一愣神，指着嘴巴一通“咦咦咦，啊啊啊……”
老奶奶说：“好好的姑娘，竟是个哑巴啊。”
“姑娘”点点头，刚想走却被老奶奶一把抓住。
一丝凶光在“姑娘”眼底燃烧，“她”使劲儿甩开老奶奶的手。
“莫急莫急，我叫警察帮你。”
听到“警察”俩字，“姑娘”不敢再轻举妄动。
十几分钟后，接到报警电话的辖区派出所民警赶到。
“姑娘”再次对着警察“咦咦啊啊”。
警察最后问她认不认得回家的路，“姑娘”立刻点头。
就这样，“姑娘”坐上了警车。透过车窗，她看见沿途的警察正在检查过往车辆，盘问行人。
3
“教授，您看！刚才我们查过这儿，没瞧见这东西。”一个警员说。
周明让看着警员交到他手里的首饰盒问：“确定？”
警员答：“确定。我们一块儿看的。”
另一个警员马上证实：“没错。第一轮搜查绝对没这东西。”
周明让向四周看了看，说：“搜！一寸寸搜。附近可能还有别的。”
藏在空调外机后的背包被搜了出来。背包里装有手套、手帕、乙醚、两张银行卡、一张当票和几件首饰。
周明让比照了首饰盒和首饰，说：“应该是八楼的东西。”
“可见跑得多仓皇，首饰盒掉了都不知道。”杨副局长说。
“他要知道，咱就没这么大发现了。”周明让说。
从掉落首饰盒看，嫌疑人离开没多久，那他之前藏在哪儿？布控如此严密，小区外部环境不具备藏匿条件，楼内进行的是逐户排查。有人在家的直接查访，没人在家的也联系了房东。房东来之前，安排警员一直在门外把守。嫌疑人的落脚之地在哪儿？总不能跑到天上去。现在看来，这家伙恐怕已经逃离了。
“金蝉脱壳。”周明让下意识地说。
“怎么脱？”杨副局长问。
“先不管他怎么脱。我推测，现在人肯定跑了。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从信用卡和典当条下手，找到庙门。”周明让道。
4
典当物是一条金项链，经查，是盗窃物。银行卡持有者和当票联系者证实为同一人。犯罪嫌疑人江文武，福建人，襄阳长大，在一家建筑公司工作，从事搭脚手架工作。此人吸毒、赌博，因盗窃接受过处理。家中原来条件不错，自从江文武染毒、参与赌博并迷恋“钓鱼机”后，几十万存款全部败光，不得不租房住。
脚手架？这三个字在周明让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会吗？不可思议！但周明让相信那就是事实。
嫌疑人案发当日逃离百洋欧典后，曾匆匆回过家，跟家人说“干了大事”，便匆匆离去，去向不明。
周明让安排警员在嫌疑人家门口盯守，三人一班，车里吃，车里睡，全天24小时至少有一双眼睛是雪亮的。只要嫌疑人出现，务必当场抓获。
案发后第四天，江文武的QQ上线了，地点为铁路大院附近的一家网吧。上线的是江文武本人，还是江文武的朋友无从判定。
周明让得到消息，火速赶往网吧。可惜，在他抵达网吧前，目标已经下线。
调监控！视频证实了上线者为江文武本人无疑。
周明让立刻调集全局视频方面的精锐力量，要求在最短时间内摸清嫌疑人的运动轨迹。中午，全体人员到位。按照周明让的部署，以网吧为起点，南北两个方向同时推进，分时分段，接力查看。
很快，网吧北侧一个探头的视频中发现了江文武的身影。他坐着人力三轮向火车站方向行进。中午11点左右，江文武在火车站天桥下车，步行十几米后，换乘另一辆三轮继续东行，并从马路左侧换到右侧。过工商银行后，出现了监控盲区。这一带街多巷杂，小区密集，嫌疑人可能选择任何方向逃离，也可能藏匿于某个小区内。
公共探头已无法完成轨迹追踪，周明让下令调用沿途的私家探头。
下午17点，在一家私人门市安装的探头中追踪到了嫌疑人的身影。视频显示江文武乘人力三轮拐上清河路南行，过铁路涵洞，抵达长征路十字路。通过路口没多远，他再次像空气一般消失了，而且一下就消失到了晚上19点。运动轨迹重新接续的时间距离江文武实际通过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江文武选择了继续南行，在一个小巷子口下车，随后步入小巷。至此，再无探头可供警方查询。
巷子两侧是大大小小的旅店。除了逐家摸线索，没有其他选择。所幸，第二家就是江文武的落脚地。
旅店老板娘一眼认出照片上的人：“这不是小江吗？前天住进来的。”
周明让问：“现在人在不在？”
“吃晚饭的时候我见他出去了，回没回来就不清楚了。”老板娘答。
“那你帮我们看一下。”周明让说。
“不不不……”得知江文武背着命案，老板娘连连摆手，“我可不敢。”
周明让派“大个儿”警员上楼“走”一趟。
“大个儿”回来说，屋里没亮灯，也听不到动静。
怎么办？动作太大，难免不走漏风声。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屁大点儿的事都能长出翅膀，飞得尽人皆知。
周明让料定江文武还不知道警方已将他锁定为嫌疑人，更不知道警方已追踪至此。此时此刻，绝不能出任何纰漏。万一这家伙人在外面听到风声跑掉，再抓就难了。
周明让决定按兵不动，等等看。一个人守着老板娘，周明让和另外几个警员佯装成闲散人员，守在小旅馆四周。直等到凌晨2点，也没看到江文武从外边回来。
凌晨2点，正是深度睡眠的时候。周明让找了个凳子交给“大个儿”。“大个儿”再次猫悄地摸到江文武登记的房间门口，踩着凳子从门上面那个极小的望窗观察房间里的情况。看完，又猫悄地从凳子上下来，退回楼梯转角向周明让汇报：屋里电视是开着的，但听不到声音；碍于床位摆放，看不到床上的人，不过能看到一双脚。
身份无法准确核实，动不动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周明让身上……
周明让压低声音下令：“动手！记住，必须一脚踹开！”
几名警员不约而同用力点头。一行人猎豹般冲至门前。“哐！”房门大开，从梦中惊醒的江文武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铐上了雪亮的手铐。
5
江文武交代，多年从事搭脚手架，他渐渐练就了一样本事：徒手爬墙。每次作案前，他都会踩点，熟悉环境，查看保安巡逻频次和规律，了解住户出入情况。他的背包里常年装着刀、乙醚、手帕、手套、假发、女士衣服等物品，用于作案及作案后化装逃跑。不过这么多年，这些东西几乎没派上过用场。
案发前一天，他照常骑摩托车到百洋欧典摸情况，确认小区保安不但人数少，而且极少巡逻，正午时分业主出入最少。案发当日，他将摩托车停在百洋欧典附近，为了减轻负担，把刀和女士衣服留在了摩托车尾箱，然后背着背包进入小区，徒手爬到五楼一户没装修的空房中睡觉休息，积蓄体力。晚上9点多，他徒手爬到八楼，听到被害人姐妹在卧室吵架，且从她们的吵架中了解到家中没有男人，便选定在此下手。姐妹俩在卧室争吵不休，他则堂而皇之地在厨房吃饱喝足，之后躲进书房。待到姐妹俩睡熟，他偷偷溜出书房，偷了几样首饰。想再多偷点儿，又怕惊醒姐妹俩，于是打算先用浸有乙醚的手帕迷晕睡在客厅的妹妹。他高估了乙醚起效的速度和药效，低估了妹妹的反抗力量。妹妹醒了，一边呼救一边反抗。姐姐闻声冲出卧室。他一看大事不妙，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便对姐妹俩痛下杀手。姐姐倒在地上，受伤的妹妹夺门而逃。他一路追下楼，妹妹跑至门卫室求救。他在慌乱中跑回八楼，背上背包爬出窗户，直接爬上九楼。他之前看过，九楼有一户没人住。他想在里面躲过风头，再寻机逃跑。没想到，警察来得特别快，没一会儿就查到了九楼。他被迫躲到窗外。楼下也到处是警察，根本无处落脚……
正如周明让脑海中曾经浮现出的画面那样，当警察在楼内搜查时，一只巨大的“蜘蛛”在高高的楼宇外墙爬上爬下。可恨的“蜘蛛”，终究落网了。
是的，他是“蜘蛛”，但不是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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