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刑警二（战神的本色）
火眼怼死贼眼
初秋，雨后的禅城风清水绿，沿街高大的紫荆花树盛开着紫红的细碎花朵。圣堂大街4号的佛山刑警八大队，已听不到一点儿昨日摩托车的轰鸣。林伟光一拐一拐地穿过窄长的走廊，走进最里头他的办公室。
我们面对面坐在原色木质沙发上。
电子水壶里的水烧开了。林伟光拿起玻璃茶壶说：“来来，先泡一壶梅州兄弟自家种的绿茶。泡绿茶80度水温刚好。我不抽烟，喜欢喝茶。”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战神”，喝茶听故事。卸了甲的“战神”，眼神温和，我一边看着他泡茶，一边想象着他驰骋战场的模样。
眼前的他，已是从警后第三十九次受伤，最后一次大难不死，正受命接受康复治疗。据说住院期间，他还偷偷破了一宗震惊全国的特大盗窃案。
现任刑警支队长向百名发威了：不恢复好身体，就不能接手任务。暂停你刑警八大队队长职务！
茶叶经开水一泡，慢慢舒展着嫩绿的叶片，清香一缕缕飘散过来。
林伟光是从医院溜出来的，右手臂上还打着绷带，黄色的药水渗在白色绷带上，很刺眼。
他用左手将那只青瓷功夫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说实在的，巡警的故事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精彩悬疑情节都在刑警那儿。当巡警也就是练练手，算是打牢当警察的功底，比如火眼金睛，比如手到擒来，比如迅雷不及掩耳……
听他说起第一次立功的故事，还真是扣人心弦。
时值9月。我和郭华正在街上巡逻。看到高瘦、矮胖两个人正从祖庙路往城门头下城广场走，我把巡逻车隐蔽地开到附近，车速慢了下来。
郭华问：发现目标了？
我觉得左前方一高一矮两个人眼神不对劲，很可疑。
怎么看出可疑了？
眼里要是有案子，嫌疑人自会浮出来。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普通人走路或开车都是笔直地朝着一个方向，小偷和“飞抢”嫌疑人要寻找目标伺机作案，他肯定就会慢慢地走走停停，还会不时改变方向，眼神到处瞟，一边走一边寻找目标，专门盯住单身为作案对象。
这两个人神色紧张，左顾右盼，像在找什么东西，目光游离。他们的目光触到我的眼睛，第一反应是紧张，快速躲过我的眼神。
其实巡警的眼神也是到处瞟的。我们是为了发现罪犯，而盗贼是为了发现钱包。
已是下午5点多，下班时间。广东秋天仍然像夏天一样热，人们都穿短袖，可这两个人外面还披着一件长衫。师父说过，一般盗贼喜欢用衣服掩饰作案。
我问郭华，你说他们裤子里有什么东西？
郭华纳闷儿，这裤脚的位置鼓胀，像塞了很多东西，不正常啊！
眼看这两人脚步加快，到一拐弯处，突然开始跟踪一名穿西装的白领女。白领女快他们快，白领女慢他们慢。
我急忙加速，开足马力将车停在巷口拐角，形成一个三角形包围他们。
这两人一见，先愣了一下，随后抬腿就想跑。郭华跳下车立马将矮个子逮住。眼见高个子想逃，我将车头甩了一下，挡住他去路，跳下车：“警察，配合检查。”
高个子仍然想夺路而逃。
我用脚一拨，他一退。我紧接着一拳捶向他的脸，同时用腿攻击，乘他不备，踢其下腿，高个子顿时便跪在了地上。
“举手！猫低（蹲下之意）！趴在墙角！”
我从小练过武术，没想到用上了。当时那个爽。
紧接着，我伸手一摸，高个子浑身发抖。这小子真不经吓，倒给我这个新兵仔壮了壮胆，我有了底气。他心虚发慌，这更说明他有问题。人一心虚，自然失去反抗能力。我顺着又一摸，其裤脚上有一条条一串串的硬物。
我心里马上敞亮了。今天我们终于钓到“鱼”了，只是大鱼小鱼的问题。我底气又升了一丈。
矮个子则镇定地说：“不好意思。我们有急事，要去火车站接人……”
我转脸与旁边警戒的郭华对眼神。正当郭华回应时，矮个子居然拔腿就跑。郭华非常警觉，嫌疑人一有动作，他马上反应，追了十几米，便把矮个子按下。
我这边呢，已经从高个子裤子里搜出一支撬门的20多厘米长的铁笔、一把一字口螺旋状的螺丝刀，全用封口胶绑在他腿上；腰上也绑了三把七八厘米长的螺丝刀和粘了双面胶的长镊子；还搜出一张宾馆房卡。
一蹲一站墙头拐角，开审。
干什么的？从哪儿来？
去批发市场办货。
办货还带这些？
路上捡的。
这么好捡？
住哪里？
没地方住，刚过来。
哪里人？
我亮了一下咖啡色的房卡，又亮了一堆工具：什么情况？
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问，他的脸都紫了。
老实交代，这是哪个宾馆的房卡？
外、外贸宾馆。
宾馆还有人吗？
没了。
那一头，郭华审的矮个子交代的又不一样，说是来找亲戚，正准备租房。
“口供不一，有料到了。”我马上用对讲机请求支援，然后押了高个子和矮个子前往外贸宾馆。
上五楼。506房。服务员敲门，没动静。打开房门。
两张床上居然有两个人在睡大觉。
听到响动，靠窗边的床上，一个人马上伸手从枕头下掏出一把明晃晃的西瓜刀来。
不许动，警察！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飞身猛扑过去，一下子将其压住。此人力气也不小，在我身下使劲儿翻腾。
我用手狠命卡住其右手腕，猛摔。队友们立马将刀缴下。
掀开被子，对视之间，我俩同时说：“啊，又是你？”
居然是胖子老贼阿钟。这真是火眼怼上了死贼眼。
阿钟一脸惨白：“阿Sir，你犀利。”
随后，我们在房间搜出大量偷盗抢作案工具，赃物琳琅满目，珠宝、玉器、手镯、金、玉、小叶紫檀等。
那死贼精居然有老巢，还是团伙作案，又偷又盗。这回是顺藤摸瓜，连根拔。
最后收网，一下子竟然抓捕了二十几名偷盗嫌疑人。
由此，我与郭华立了三等功。
第一次立功，感觉确实牛气。那些年，能立功的可是凤毛麟角啊！而我入警一年多就立了三等功。
直到这时，我才感觉自己做警察真正上了道；同时，也挑起了我要做刑警的念头。
我当时那个兴奋呀，恨不能马上将盗贼押送澜石派出所，向“狗屁所长”汇报。他得请我吃饭了。
经过一段时间巡逻和侦查，我总结出了一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经验：一是发现目标，从问号中找蛛丝马迹，从眼神中找目标，从问题中找漏洞；二是从穿着分析，作案嫌疑人来自东南西北哪一方，比如穿牛仔裤、波鞋的是本地或粤西一带居多，穿衬衣、外套、凉鞋的是粤东一带；第三是类型犯罪，入室盗窃的穿得光鲜，街头作案的穿得朴素，诈骗的开高档车、穿金戴银等。发现目标分析研究，最终确定对象。对象确定后，不急着抓捕，沉住气，按兵不动，必须想办法让每个事主都报案，无论被盗了多少，积累到一定数额，才能入罪。最后等证据确凿后，再下手抓捕，一网打尽。
着装巡逻，在明处，哪有老鼠见到猫不躲的？几乎抓不到嫌疑人。
我们试了几次便衣巡逻，一来二去，守候观察，没几下子便能把扒手的盗窃手法摸个一清二楚。其实小偷偷钱包、手机，不外乎就那几板斧，可这一帮人屡屡得手而不被抓，有一个绝招：转移证据。他们先跟踪目标，A得手后，将钱包或手机转移给在门口把守的B，B又马上转移给在附近小巷守候的另一名同党C，C再转手给躲在暗处的D，赃物就根本不知去向。就这样，即使抓到小偷A，但没有赃物没有证据，也无可奈何。
说来，小偷这几板斧也够我们喝一壶的。
佛山祖庙路小巷与道路交叉纵横，扒手得手后，串街走巷比老鼠还快，证据难固定。所以，早年我们抓了放，放了抓，就像割韭菜，搞得巡警与派出所民警头都大了，还生出许多矛盾。
现在，我们训练到看人的眼力，比坐在祖庙路泥模岗前算命的老头儿还准。基本上可以说，看准哪一个有问题，跟几下子就真的见其出手偷东西了。
向百名比林伟光年长五岁，长得像演员张嘉译，冷眼帅气，笑起来白牙璀璨。他是搞刑侦出身，足智多谋。
他说，当年就想把林伟光“收”归刑警。林伟光长得虽大众形象，但“入戏”感强。化装侦查时，脖子挂手指粗金项链，大墨镜，皮夹克，一跃摩托，再露出个大金表，活脱脱一“黑老大”；若换上工厂服，运动帽，推一破自行车在农贸市场没人会多看一眼。他就是扔在人堆里容易模糊嫌疑人视觉的那种人，抓捕勇猛又有经验，特适合搞外侦。
是警察都有刑警梦。林伟光一直在为实现刑警梦而奋勇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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