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刑警一(捉“妖”记)
二、对绑匪的“阴谋”
茶叶换了三泡,厕所跑了两趟。我就像小孩儿听故事一样,越来越上瘾。大仙儿吸了一口烟嘴,回忆在忽明忽暗的烟头中飘散。
大仙儿记得很清楚,2000年7月2号那天下午六点多,他正在坐公交车回家的路上,手机响了。
“来活儿了,赶紧回来!”
大仙儿是一路跑回去的,打不到车。
办公室里几个脑袋正挤在一起看地图。
华侨,施姓富商,被绑架,绑匪要二百五十万现金,不能连号!
“我的天,这绑匪是吃了鲸鱼吧?嘴巴太大了,真敢要!”
“绑匪啥时候来的电话?”
“中午十二点多。”
“十二点多?现在才报警?六个小时,人早就转移了。”
“家属都哭晕了,吓得半死,怕撕票,刚从香港飞到厦门。”
“在哪儿绑的?”
“不知道,就说人这几天在厦门做生意。”
“没人跟着一起来吗?”
“本来有,刚好这次没来。”
“看来是被盯上了。”
“家属给钱了没?”
“还没,一时凑不齐那么多。”
“告诉家属,拖着,千万别给。再来电话,一定要确认人还活着。”
大仙儿一拍脑袋,这可咋办。
突然间他想起一件事,这事可千万不能让记者知道。如果报出去,富商性命不保,对厦门的经济投资环境更会带来巨大的影响。
“保密,一定要保密啊!梁子,交代宣传科给我看紧喽。”
“在厦门有房子吗?”
“没有,每次来都住酒店,宏都酒店。”
“走,看看去。”
宏都酒店大堂内放着优雅的萨克斯曲《回家》,大仙儿他们步履匆匆走进。
“小妹,帮我查查这个人住哪间。”
“不好意思,我们不能透露客人的信息。”
“公安局的,赶紧的,急着呢。”
大仙儿边说边亮出了证件。
“警察大哥,施先生是我们的贵宾,我还是提前给他打个电话吧。”
“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今天早上,你们稍等,我打个电话。”
……
“没接,是不是出去吃饭了?”
“你没看见他出去吗?”
“没有。”
“带我去他房间看看。”
“这……我问一下我们经理。”
“问什么经理啊,急死了,快点儿。”
到了门口,小妹又敲了敲,还是没动静。大仙儿催促小妹赶紧开门。
小妹紧张得手直抖,电子卡插了几次都没进去,大仙儿抢过卡开了门。
房间内,一个小行李箱打开着,衣服扔在地上,被子还是整齐地放着。
“很可能就是在这里绑的,赶紧通知技术科来。”
大仙儿回到大堂的时候,前台小妹脸色苍白。
“警察大哥,出啥事了?”
“别乱打听,把大堂监控给我调出来。”
几个人脑袋挤在电脑前,恨不得把眼珠子贴在屏幕上。
“这儿,这儿,这儿,有了?”
黑白的画面边缘出现了三个人影,恍惚能看见两个“短袖”和一个“衬衫”一起走出去,时间是九点十三分。
大仙儿把前台小妹叫过来辨认,小妹皱起眉头不敢说。
“到底是不是,给个痛快话啊!”
“感觉是,又不是,施先生来的时候好像不是穿这个衣服。”
大仙儿心里咯噔一下,这劫匪心思很细啊,连让受害人换衣服这个细节都想到了,反侦查也一定有两把刷子,看来这场“猫鼠游戏”注定是艰难的。
此行也算不虚,有了些许的收获。大仙儿跑到路口,看到宏都酒店旁边的电线杆上挂着一个监控,来了精神。
“龙杰,赶紧去交警调一下监控,把这两个路口的监控都调出来,筛查一下八点五十分到九点十四分经过这两个路口的车。”
回到队里,大仙儿把最后一根烟塞到嘴里,把烟盒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大仙儿,有眉目了吗?局长让一小时一报,厅领导也关注着呢。”
“这帮孙子挺聪明,应该是早就计划好了。家属在哪儿呢?我想见一面。”
在市局对面的酒店里,大仙儿见到了施老板的太太和女儿。对方已经哭成了泪人,神经高度紧绷,饭不吃、觉不睡,一直盯着电话。
还没等大仙儿张口,施小姐说话了。
“你们有把握吗?我们冒险报警,希望你们能尽快救出我爸爸。不让我们汇钱,万一他们伤害我爸爸怎么办?”
“施小姐,他们的目的是钱,所以拖着他们才有胜算。也希望你们保持冷静,配合我们,提供越多的信息越好。”
“好,你们要了解什么?”
“施先生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有什么生意劲敌?”
“我爸爸乐善好施,为人低调,没有什么仇人。”
“据我们判断,绑架施先生的人应该非常熟悉他的作息时间,不排除内部人员。你们公司有没有比较可疑的人?”
“不知道,我没有参与公司业务。”
突然电话响了,施太太一下惊坐起来。
大仙儿掏出自己的手机,有些尴尬地起身去外面接听。
视频组回报,锁定了一辆三菱吉普,根据沿路卡口监控,发现这辆车往泉州方向逃跑了。
泉州、灌口,两个方向,验证了大仙儿的判断,这个团伙应该至少有四个人。
“如果劫匪来电,一定要讨价还价。你们现在有多少钱?”
“二百万。”
“不能都给,先给七十万,稳住。”
“你这个警察怎么能把人命当儿戏?万一激怒了他们,对我爸爸不测,你能负起责任吗?”
“绑匪的目的就是要钱,我们判断他们有四个人左右,给的越少,他们越不够分,少给一万,让他们内部先相互猜忌瓦解,他们就不会轻易对施先生动手。”
“判断?你们仅凭猜测就拿我爸爸的生命去当赌注?在我眼里,我爸爸的命比什么都值钱,二百五十万,我们给得起。如果你们还不尽快找到我爸爸,我们就自己和他们联系。”
施家母女情绪激动,全盘否定了大仙儿的计划。
回到大队前,大仙儿偷偷留下一个民警盯着这对母女,防止她们私自联系绑匪。
大仙儿的脑子飞快转动,他在评估危险值。
好说歹说,施家母女终于同意先付七十万。
又一阵铃声响起,这次是绑匪来电。
绑匪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恐吓怒吼,扬言不给钱就剁手。砍刀敲击桌子的声音及施先生大声的呼救声让施家母女陷入崩溃。绑匪下了最后通牒,两小时内把钱送到集美区灌口镇一个工厂门口的绿化带中,又特别强调,如果看见警察就撕票。
晚上十点多,施家母女驾车来到灌口,大仙儿藏在后备箱里,放下后排座扶手,既透气,又能观察外面的情况。可是到了灌口,大仙儿傻了眼,一片漆黑,一个路灯都没有,周围安静得可怕。
电话又响起,绑匪让停车,把钱放在路边就马上开走。
施小姐趁机解释,实在凑不到不连号的一万块。只听绑匪在电话里怒吼,脏话连篇。
大仙儿仔细听绑匪说话的声音,明显和之前听到的不一样,而且似乎还有风扇转动的声音,看来是远程遥控,能看到他们。
施小姐下车,将钱袋子放在路边,向周围望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上车,走人。回去的路上,大仙儿脑子里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计划。
又一条线索传来,施先生在泉州的公司有三名工人两天没有上班。大仙儿心里有了底,百分之八十是这几个家伙干的。
继续查,这几个人的身份信息也相继浮出水面,泉州人,二十多岁,都有护照,菲律宾签注。
一切谜团都有了合理解释,找同伙也变得容易一些。
大仙儿马上联系边检部门对三个人进行边控,随后和同事跳上车,向泉州疾驰。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但是藏人这事,绑匪一般会习惯性地躲在熟悉的地方。
次日早上,大仙儿决定主动出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他让施家母女主动联系劫匪,声称钱凑够了。
果然,这个送钱的电话让他们喜出望外。在他们商议如何领钱的时候,大仙儿已经悄悄地接近了目标——一辆手动挡的奥迪A4轿车正停在路边。机不等人,大仙儿和同事用车子挡住奥迪去路,跳下车。
绑匪猛踩油门儿往前一蹿,但车不争气,“脱挡”熄火了。
大仙儿趁机拿警棍猛砸车窗,拉开车门,冲了上去。厮扭过程中,绑匪一直试图抓手臂上夹着的一个包。
“啪”,一把手枪掉在了大仙儿的脚边。
愣了一秒,绑匪伸手去抓。大仙儿飞起一脚将枪踢出好远,顺势把绑匪从车里拉了出来。
反扣,上铐。
大仙儿走过去,捡起枪。制式的,小巧精致,真他奶奶的好看,还是意大利货,压下弹夹,五颗黄灿灿的子弹躺在里面。
随身带枪,不简单。这玩儿命的玩意儿,除了干绑架,会不会还有别的?
拉开后备箱,掀起苫布,手在备用轮胎里一摸。
有货!一个透明塑料袋里装着白色粉末儿,除了毒品还能是啥?这分量至少两斤。
两绑匪,两辆车。大仙儿和同事把绑匪挤在后座。
“小子,你分到多少钱?”
“……”
“不说话?还讲兄弟义气呢?真是傻到家了,把你卖了还替人抗罪呢。那两个可一人拿了四十万。”
“四十万?不可能,我才拿十四万。”
十四万?不是四个人,还有一个。大仙儿在心里嘀咕。
“谁去收的钱?”
“阿伟。”
“就是阿伟告诉我的。”
“不可能,我们刚联系过,他说到灌口了。”
“就是他配合我们找到你们的。”
“阿伟这个叛徒。”
“行了,叛不叛徒的,那些白粉够你们死八回了。你还在死抗呢,你兄弟都戴罪立功了,死刑可以免了。”
“警官,我没有参与,真的,都是阿荣的主意。我就说不要节外生枝,他不信,说这个来钱更快。”
“阿荣呢?”
“去找下家了。”
厦门,灌口。一名瘦高男子刚要拿赎金,突然被扑倒在地。
附近的一部面包车里,墨镜男脖子伸得好长焦急等待着。他掏出手机挨个儿打电话,全部关机!大事不好,赶紧溜之大吉。这小子把人质一把推下车,仓皇出逃。
能跑多远?还没出福建就被逮了回来。另一个跑得远,在珠海要出境,正好“触网”。几个人口供一串,得了,绑架、贩毒都清楚了,跟电影桥段差不多。
三个绑匪是施老板公司的打工仔,羡慕有钱人的日子,一合计干一票吧,就绑老板,他有钱。找了社会上的俩哥们儿就开干了。人的欲望就是难以满足,干了这个还想干那个。社会上混的那位胆大,提议再弄点儿粉,连人再粉一起卖到珠海去。其他几个人吓得够呛,不过也没得商量,都是一条贼船上的,浮沉都得一起。这可倒好,绑架已是重罪了,让这点儿粉又给罪加一等,没个十几年怕是出不来了。
案子结了,施老板一家千恩万谢后走了。大仙儿却睡不着了,一闭眼,就是手枪掉在他脚边的画面。这病学名叫啥来着?对,应激反应综合征!破一案,弄一病,值不值?
“啪”的一声,烟盒被大仙儿团成一团扔进了纸篓。
“你一天要抽多少烟?”
“不知道啊,可能有两包吧。”
“你这烟瘾挺大啊。”
“你不知道,吸烟也是讲究感觉的。激动的时候抽烟,无聊的时候抽烟,烦的时候抽烟。特别是蹲守的时候,焦虑要来一根;人抓到了,高兴还要来一根。”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说完,竟然再无言以对。好吧,我就继续吸你的二手烟吧。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