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刑警一(捉“妖”记)
“妖”,在中国古代神话里,是祸害老百姓,做伤天害理坏事的怪兽。在现代,坑蒙拐骗偷顶多算“小妖”,干杀人抢劫绑架的,才能叫“老妖”。现在网络上不是有一个流行词儿叫“作妖”吗?你说那些人阳光大道不走,偏干犯罪的事,那不就是“作妖”吗?
“妖”出来为非作歹,必然有人“收”他们,我就遇到了一位专门“收老妖”的大仙儿。
他叫周仙荣,外号大仙儿,不光名字有“仙气”,他骨子里也有“仙风”,俩眼睛一转都是道道。他个头儿不高,身材精壮,皮肤黝黑,留着板寸头,说话幽默风趣。
叫大仙儿,可不是道士,人家是个警察,是厦门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三大队大队长。他可是个厉害的角儿,手下的案子都是绑架、贩毒和组织黑社会这样的大案。
用他的话说,他干的都是“取人性命、断人财路”的活儿。
没点儿钟馗收鬼的硬功夫,还真“收不住”!
不过“收妖”这事儿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有几次还差点儿把命搭进去。一般的案件咱就不说了,来点儿惊心动魄的提提神。
一、空手套白狼
20世纪90年代的厦门,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与台湾隔海相望,经济发达,人口众多,素有海上花园之称。我小时候就听说过这个城市,脑补画面,一座四周环海的岛屿,被鲜花围绕,有点儿人间仙境的味道。
点上一根烟,抿了一口茶,大仙儿带着闽南腔的普通话蹦了出来。
1995年,大仙儿入警第二年,身份从学徒变成了骨干。
那时候厦门出过几起大案,破案没有现在这么多先进的机器辅助,全靠分析、琢磨和走访,干刑侦的一个个都像福尔摩斯一样。现在治安好了,那样的案件成了“绝版”,现在回味还有“回甘”。
厦门是不缺游客的,特别是鼓浪屿,几乎是游客必到的景点。与鼓浪屿隔海相望的鹭江道则成了游客的集散地,因为,这里是登鼓浪屿坐船的必经之地。
人多,做生意的多,有坏心眼儿的人也藏在其中。那时候有钱人抽中华,没钱的抽红塔山。不少烟贩子打上了游客的主意,看穿着推销,中华、红塔山、七匹狼,啥品牌都有,真的假的一起卖。有单盒卖的,还有整条卖的。
咱中国人的心理就是,到哪儿旅游,必带纪念品。所以,这假烟的销量不比那些贝壳风铃和台湾凤梨酥差。
老烟民一抽味儿不对知道是假烟当即报警,有的却带回家还不知道。公安局局长知道后,拍桌子大怒,这不是给厦门形象抹黑吗?严查!
大仙儿他们组领了军令状,限期破案!但是报警人大多离开厦门了,上哪儿回访去呀?线索,自己摸吧。
当时二十三岁的大仙儿还不会抽烟,真假烟更分不清楚。他就化装成烟民,去鹭江道买烟,回去再找会抽烟的民警帮他辨别,从烟纸的颜色和烟丝的味道及口感,一点点摸索。
一来二去,他烟也会抽了,和卖假烟的也混熟了。
搭上线,他成了卧底。
8月份的天,热得难受,电风扇转来转去都是又湿又黏的热浪。
要见幕后“老板”,大仙儿特意扮上个造型,穿着花布衫子、大裤衩、人字拖,为了让自己更痞气、更阔气一点儿,他还向亲戚借了一条大金链子带上了。
他跟着假烟小贩到了升平路一栋三层小楼里,一进门,嘶,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浑身舒坦。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天再热,有空调。
木质沙发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正在喝茶,满屋子的铁观音味儿。不用说,这男的就是小贩们口中的“老板”阿水,旁边还站着两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一个把玩着甩刀,一个摆弄着发型。
大仙儿往沙发上一靠,跟到自己家一样,拿起茶杯就喝,一点儿也不拘谨。
阿水递过来两根烟,大仙儿瞄了一眼,抽出其中烟纸稍黄一点儿的那根。
阿水笑而不语,也拿了一根同样烟纸的点上了。
大仙儿拿着烟在鼻子下闻了闻,没点,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水哥,今天找到这里,就是想跟你做生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啊?”
“这个买卖成本可高啊,小兄弟做得起吗?”
“水哥你这是小瞧我啊?我家的石材厂随便卖点儿都能搞你几车。”
“钱是一方面,风险问题?”
“放心,水哥,规矩我懂,弄完咱们各干各的,互不打扰。”
阿水满意地点点头,又给大仙儿倒了一杯茶。
“水哥,你这里都有什么货?”
“市面上畅销的,我都有。单点、批发都行,还可以定做。”
“在厦门做?还是……”
“就在周边,取货方便。”
“质量怎么样?能信得过吗?水哥自己的?还是中转的?”
“放心,都是我自己的,这就是我家,你还信不过吗?”
“你有多少货?”
“这要看你能吃多少。”
“这样吧,最好卖的先来一百箱。”
“没问题,小兄弟很有实力嘛。”
“还是水哥门路广,以后跟你一起发财。”
两人一见面也不寒暄,用闽南话交流直奔主题。
约好时间地点,周仙荣扔下两万块定金,扭头就要走。
“这么多货你卖到哪儿啊?”阿水突然一问,让周仙荣有点儿措手不及。
“江浙一带。”
“小兄弟有头脑,没事来泡茶。”说着,他拍了拍周仙荣的肩膀。
大仙儿心猛地收紧一下,还好功课做足了,看来这狐狸精得很呐,变着法儿地试探。
大鱼上钩了,可以张网以待了。
第一次当卧底,大仙儿说不出的兴奋,腿肚子的筋都酸了。
回到队里,他向领导一一汇报情况。“假烟厂不在本地,可能在漳州,产量大,老板本地人,独窝,没有合作人。”
队长咧着嘴笑得开心,扔给大伙儿一盒烟。“再加把劲,把这个点收了,完事请你们撮一顿。”
大伙儿一阵起哄,扬言要狠宰一回。
队里大多数是年轻的小伙子,为了这单“大买卖”也是拼了。
盯梢是个力气活儿,拼的是耐力。
大仙儿在阿水家附近租了一间房,瞪着两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阿水家。
隔壁飘来的菜香味儿让他直咽口水。何以解饿,唯有忍着。盼来了队友送来的饭,小炒肉配青菜,那叫一个香。
吃饱了却困意袭来,掐自己大腿一把,没什么效果,看来对自己下手终究还是不够狠。
混沌之际,瞧见阿水走出家门上了车,他一下就清醒了。
看着阿水开了一辆桑塔纳出门。大仙儿拿着对讲机报了车牌,蹲点儿这活儿他算是干完了。
交易这天,阿水定在岛外。周仙荣跑到第一码头雇了一辆货车,队友驾车跟在他的车后面,两车一前一后直奔集美区。
可是货车司机跟打了鸡血似的,一路狂奔,等周仙荣再回头,发现队友的车不见了。
他心里骂了一声,可怪谁都没用。
没手机,警用BB机也不敢带。队友跟丢了,咋办?随机应变吧。
阿水没来,三个小弟出马。对方带着他绕来绕去,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老狐狸确实精着呢。
两辆货车屁股一对,小弟们开始装货。
大仙儿拆箱验货,全部是硬包中华,只看外观还真分辨不出真假。
他在心里暗骂,这帮兔崽子,作假的技术用在正经买卖上,也发财了。
九十六箱货两根烟的工夫就搬完了。“荣哥,不好意思,老板说欠你四箱,过两天补上。”
小弟们擦了一把汗,手一伸。道上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按计划,装完货,就动手收了。可现在这情况,一对仨,肯定不行。
大仙儿挠挠头,看来这“空手套白狼”的活儿他要一个人干了。
小弟们看他不拿钱,不吱声,急了,一左一右把他架起来,亮出刀子,捅人的架势拉开了。
大仙儿脑瓜飞转,编了一个瞎话,“我们钱货分离的,要拿钱,跟我去银行。”
他吃定了这几个人不拿钱不罢休,又要自保,所以选择人多的地方最安全。
他带着几个人赶到轮渡附近的一家银行,在银行给队里打了一个电话。
“带上存折,轮渡银行见。”
队友们又惊又喜,这小子有胆量、有头脑,只身涉险,还能设局抓捕。
小弟们被抓,阿水也落网,追回赃款,端了厂子,连轮渡的假烟贩子们也都清理干净了。
这漂亮的一仗让大仙儿体会到了“刀尖上跳舞”的酸爽,刀架脖子还不怕,那都是扯淡。但为那些小混混儿流血牺牲,太不值。
那年的大仙儿还是个单身汉,住在被他称作“窝棚”的公安局单身宿舍。六个人一间,都是一个大队的,年轻小伙子凑一起都爱玩儿,但他和黄小飞玩儿得有点儿不一样。
下班后,去哪儿?俩字儿,瞎逛。
酒吧、KTV、游戏厅,哪儿人多又杂,俩人就往哪儿钻。喝点儿小酒,唱唱歌,除了看美女,谁出手阔绰就盯谁,顺着钱的来路一直查到底。
一来二去,哪个片区最乱,谁是“地头蛇”,哪个“黄毛”说话最有力度,这个场子谁罩着,厦门的“社情”都摸得清清楚楚。也因此结交了一些“朋友”,有开店的、吸毒的,还有倒腾一些稀奇古怪玩意儿的。
总之,大仙儿觉得单身生活就应该如此,这才叫“有意思”。用他的话说,幸亏从警了,不然社会又造就了一个“混子”。
其实瞎逛也是有学问的,他破了不少“奇怪”的案件,什么卖熊猫皮、老虎皮的,售假烟、贩枪的,倒卖字画、古董的,有时缴获的赃物,他自己也不懂得是啥玩意儿,值不值钱,反正先收了再说。
手边的热水壶发出长鸣,水开了。当热水与铁观音相碰的那一刻,浓郁的茶香把我从幻想中拉回现实。大仙儿利落地拿起茶杯,将第一泡茶浇在茶杯上,我端起茶杯刚要喝,被大仙儿拦下了。
“这第一泡不能喝,叫洗茶,用开水烫一下茶叶上残留的农药和尘土。”
“农药能烫掉吗?”
“谁知道呢,闽南人都这习惯。”
闽南指的是厦门、漳州和泉州,这三个地方的人爱喝铁观音,来人见面第一件事就“泡迭”(闽南话泡茶),无论是个人家还是办公场所,泡茶已经成为必不可少的礼数。
大仙儿的老家在漳州市漳浦县,离县城有十八公里。那时候交通不便,理个发还要走上八公里的路。
“我小学是五年制,整个学校才二十多人,一、二、三年级一个班,四、五年级一个班。”
大仙儿他们小学是一个神奇的学校,一共两个班,两位老师。数学老师还兼任校长,语文老师还教地理和美术。各年级在一个教室上课,老师教完低年级再开始教高年级。这样的画面突然让我想起了贵州偏远山区的孩子们,闪亮的大眼睛里透着对知识的渴求。
然而,大仙儿说他并不是那样的,日子是真的穷,但是啥也挡不住一颗爱玩儿的心。他小时候是实打实的淘小子,和小伙伴们放学后书包一扔,两个裤兜揣满土疙瘩,往“战壕”里一蹲,红蓝军对抗就开始了。
因为从小就喜欢“打仗”,大仙儿高中毕业参加高考时报考了警校。于是,大仙儿就这样走上了从警之路。
大仙儿说起小时候的事,两眼放光,可以看出他的童年真的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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