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女孩
去车站的路很长,我们打着同一把伞,走在潮湿的街道上。冬日阴冷的风狡猾地吹拂脸颊,而我的身体里却游动着一股暖流。她的长发在耳际旁飘来飘去,把清香送进我的鼻子。我越来越沉不住气,说话都变得紧张。
我讨厌阴天,但此刻的雨让我感到爽快。在过去的10年里,我早已忘记了心动的感觉。我想是时候放下执念了,一直等待下去没任何意义。
早上出门的时候,天气还是晴朗的,半路阴沉下来,刚到场地就落下雨滴。我坐在她旁边仅剩的一个位子上,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竹林,听鸟雀乱叫。头一次谋面,另外几位大学生七嘴八舌地聊天,只有我们两个一言不发。少顷,兼职队长给我们分配了任务,将器械和道具运往一公里外的室内大厅。她站在最后面,等所有人拿完,提起了两个巨大的塑料桶。我说,太重了,我来拿吧。她欣然同意,接过我手里的弓箭和靶子,并赶上来为我打伞。
谈话间,我们礼貌地看向对方,她裹着一身白色羽绒服,拉链拉到脖子,五官精致,深情的的嘴唇上,有一抹淡妆。她的声音甜美温柔,如铃铛一般悦耳动听。把器械送到场地,要全部摆放在相应位置,她和我一组,在大厅里忙得满头大汗。寡语的人有广阔的内心世界,契合的灵魂往往心照不宣。
10年前,我在镇上读初中,从城里转来一个坐轮椅的女孩,清瘦,扎马尾,光滑的额头上有几颗青春痘,她叫沈月。听说以前的家境不错,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造成父母重伤,家里没有了生活来源,她只能回老家由祖父照顾。她坐在头排,靠窗,没有同桌,每天第一个到教室,清晨的一缕阳光恰如其分地洒落在她的脸上。看得出来,她忧郁的眼神里充满了对生活的无奈和失望。那天中午,我看到她推着轮椅去伙房领饭菜,站在门外的太阳底下等待,脸上冒出细汗,杂乱的粘着几根头发,手掌磨得通红。我排在前面,替她把饭菜领了出来。她有些惊讶,神情凝滞,无意识地说了一句,谢谢。
此后,我每天都跑去替她打饭。她说,不麻烦了,还是我自己去领吧。我没理会,依旧带两份饭菜回来。时间一长,班上有了闲言碎语。我干脆向班主任提议,不应该把沈月同学孤立,我请求当她的同桌。班主任不好拒绝,就让我搬了过去。我说,腿怎么样了?她说,准备截肢了,一辈子都要在轮椅上过了。我没想到这么严重,身上涌入一阵凉意。我说,还有留住的希望吗?她说,没有留住的必要了。
逐渐熟悉后,我发现她的童年过得并不快乐,被各种兴趣班、学习班填满。一转眼到了学期末,放学后,我推着她离开学校。她有些诧异。我说,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推着轮椅上的沈月,像推着一堆树叶。步入乡间的羊肠小道,穿过森林和草地,一路静谧无人,鸟语花香。蜻蜓从眼前飞过,蝴蝶落在头上。金黄的麦田像一张巨大的地毯,承载着天地的尘埃。我们在池塘边驻足,看着落日和水面接吻,绚烂的夕阳为我们披上一身火红的霞光,一时不知是天变成了水,还是水变成了天。我抱起她柔软的身体,在水边的草地上放下来。我们仰躺着,听大自然的呼吸、心跳,还有忠告。我问她,感受到了吗?她含泪带笑,胳膊搭在鼻子上,庄重地点了几下头。
回去的路上,我告诉沈月,这学期结束,我要转学了,去城里。她没言语。万物的声响都隐匿在黑暗里。
临走时,她送了我一幅水彩画,是那天的落日场景,题为《自由》。我们失去了联络,我终究把爱意埋进心里。也不知道,现在的她生活在什么地方,拥有怎样的人生。
……
白色羽绒服在门口撑伞等我,我们只认识半天,就情投意合。再见了,轮椅女孩。新的感情正在向我招手。
快到车站时,天气放晴,我抖了抖伞,晶莹的雨珠顺着弧面滚落下去。我问,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她清脆地说,我叫沈月,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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