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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天枝小小说三题

来源:网投 作者:郑天枝

“火”

在局机关干了近20年的李伟,响应领导号召,自愿到基层派出所当一名片警。

李伟到社区后,立即登门拜访居委会干部。居委会张主任递过一杯热茶:“老李啊,咱们辖区有一对夫妻,那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要小心一点啊!”

“此话怎讲?”李伟有些不解。

“哎呀,这对夫妻经常深更半夜吵架,动静很大,弄得左邻右舍鸡犬不宁。群众投诉,我们多次上门做‘和事佬’,夫妻俩当面说得好好的,可是没多久还是吵闹不止……真的是一对‘活宝’呢?我们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张主任一脸的无奈。

“哦,我晓得了。我就不相信,会有那么难剃的‘头’?”李伟笑了笑。然后,他向张主任详细了解了这对夫妻的背景情况;李伟清楚,给病人看病,先要“把好脉”,知根知底,才能对症下药、药到病除。

说到这对夫妻还真有点意思。男的姓袁,女的姓贾,谐音就是冤家,两人都是本地人,而且还是自由恋爱。爱恋时的男女相爱的套路差不多,今天下馆子,明晚看电影,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卿卿我我,甜蜜伴随吃醋,虽有点小摩擦,但大多能“相安无事”……长话短说,袁姓小伙子,贾姓小姑娘,两人经过一年多时间的恋爱,终于走近婚姻的殿堂。

可是好景不长。住在一个屋檐下,睡的是一张床,吃的是一锅饭,恋爱时的甜甜蜜蜜,被婚姻现实中的锅碗瓢铲敲打得叮叮当当。神秘的帷幕拉开了,两个人都不再伪装,现出了原形:丈夫脾气暴躁,动不动喜欢动粗;妻子话多刁钻刻薄,而且不肯示弱,是个得理绝不让人的主。这好有一比:男的就是火药桶,女的手中始终捏着一根随时都会点燃的导火索。两个人经常针尖对麦芒,吵架、打架成了家常便饭,而且大多发生在深更半夜,女的呼天喊地,男的骂骂咧咧,打老婆、摔东西,闹得左邻右舍“鸡犬不宁”。

这不,李伟接手这个社区不到半年,就已经上门调解了几十次,好话歹话不知说了几箩筐,这对夫妻真的不是冤家不聚头,时好时坏,没个准头……李伟算是深刻体会到当初张主任说的“不是个省油的灯”的含义了。  

一天晚上,已经快10点了,李伟带领协警夜巡刚到家一会儿,就接到警务室电话,说那对夫妻又打得不可开交啦!

李伟跟老婆说了声“单位有事”,就穿好雨衣,骑上摩托车,向那对夫妻所在的小区赶去。

等李伟敲开门,呈现在他眼前的是这样的一幕:丈夫的脸上留下了五指血痕,妻子的衣服被扯破,露出了半只胸罩,地上散落摔碎的玻璃杯、碗碟等物,他们的宝贝女儿蜷缩在墙角哭泣,而这对夫妻依然满脸怒气未消……

李伟进屋后,先抱起小女孩,掏出手绢擦掉孩子脸上的泪水。这期间,他们夫妻停止了战斗,赶紧收拾“残局”……孩子停止哭泣,李伟招呼二人坐下。

“你们知道我是第几次登门当‘救火员’了吗?”李伟笑着问这对“冤家夫妻”。

“不好意思,记不清了……”男的不吭声,女的低声回应道。

“我告诉你们:这是第88次了!”李伟说完摇了摇头。

“都88次了?!”夫妻俩面面相觑,有点不好意思。

“做夫妻的就是过日子,锅碗瓢铲哪能不发生碰撞?每次来,你们都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向我保证‘下不为例’,可是,你们……”李伟长长叹了一口气。

“是我们不好,老是给您添麻烦,真的很难为情。从今往后我们保证好好过日子,再说这样下去,邻居会耻笑我们的……”做丈夫的先表了态度。

“小贾,你是怎样想的呢?”

“真不好意思,我也想好好过日子的。你看他的火爆脾气……当然,我也不好。我保证改好!”说完,女的从李伟手中接过女儿……

印证了那句老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对夫妇就这么反反复复地吵架打架,折腾了一年多时间,李伟就这样不厌其烦地一次次上门劝解,就似一幕电视剧,反复轮回上映,场景相同,剧情相似,主配角从未换过。

星斗转移,四季轮回,转眼又到了冬季。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李伟胆结石发作正躺在值班室的床上,接到群众电话,他不顾疼痛开着摩托车赶到这对夫妇家里。

爬到4楼,李伟的内衣已经被汗水浸湿。敲开门,看到李伟蜡黄的面孔和流汗的额头,夫妻俩羞愧不已,忙着给他端水擦脸,暂时缓解了紧张的气氛。

“这是第几次了?”喝了一口水,李伟笑了笑。

“第119次了……”女的一脸的羞涩。

“?”李伟民假装狐疑。

“自从您那次问我们‘多少次’后,每次我们吵架都记录的;我们也想好好地过……可就是我们的脾气都太臭了!”男的说完直搓手。

“实话跟你们说吧,起初看我老是深更半夜往你们这里跑,我老婆疑心我会不会有外遇呢!几次跟踪后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也希望你们能好好过日子,能给孩子成长有个好的环境。”

“对不起,让您太为我们操心了!”夫妻俩连声道歉。

“这次吵架后,你们真的能‘金盆洗手’了?”李伟开起了玩笑。

“再也不会吵架了!绝对的向您保证……”男的向李伟发誓。

“这是为什么呢?”李伟有些不解。

女的站起来说:“再惊动您的话,那可是120次了啊?!”

“‘120’可是送医院急救的电话,弄不好就没治了啊!”男的接过话茬。

“哈哈、哈哈……”李伟和这对夫妻一起笑了起来。

说来也怪,自从这次之后,这对夫妻真的再也没有发生过“大打出手”似的吵架打架了,如今他们的孩子已经读初中,一家三口的小日子过得温馨实在……

 

取款

我爸到我妈家迎娶我妈,我爸的丈母娘,也就是我的外婆拉着我爸的手:“孩子,我将萍儿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她;你也不能辜负了我,别忘了你可是我挑选的哦。”

“妈,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萍儿!我们会好好过日子,也会孝敬您和爸的。”我爸嘴巴很甜,人也长得又帅,深得我外婆的欢心。

“我给你们存了一笔钱,存折就放在萍儿这里。有了这笔钱,你们今后过日子我也就放心了。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你们不要动这笔钱啊!”我外婆语重心长。

“妈,您就一百个放心好啦!我有裁缝手艺,能挣钱养家,萍儿心灵手巧,我们会将日子过得好好的!”

我爸的这番话,将我外婆哄得眉开眼笑。丈母娘自己选的女婿,自然会高看几分。

我说的是1956年的秋天。那年我妈18岁,我爸21岁,在那个年代,他们结婚算是晚婚了。

新婚之夜,我爸问我妈:“萍儿,妈给我们存了多少钱?存折能让我看一眼吗?”

“咋的?你不信任我,怕我将这笔钱独吞了?”我妈显得不高兴。

“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有点好奇。我给你赔不是,萍儿你别生气啊!”我爸一脸的诚恳。

日子甜美,时间就显得很快。

转眼间就到了1957年的秋天,我爸和我妈赶在大跃进的前一年生出了我。因为生的是个带“把儿”的,可乐坏了两个家庭。外公外婆的欢心自不必说,尤其是我的奶奶,逢人便说我妈好,给咱家续了香火。因为我爸是一脉单传(一个男丁的意思),我奶奶一直在40岁那年才生了我爸,而我爸的爸爸的爸爸,都是单传。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我爸有裁缝手艺,在那时的农村算是吃得开的人。我爸不抽烟,就是有时喝点小酒,而且还是和我妈共饮。我爸挣的钱都一分不少地交给我妈打理。我妈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播种收割犁地样样精通,缝补浆洗理财治家百里挑一。

因为日子过得平顺,我爸也就不再跟我妈提起存款的这件事。再说了,几年下来,我爸我妈省吃俭用,也有了自己的一点积蓄,都被我妈送进银行,变成了存款。这样一来,外婆给我爸妈的存折这件事,似乎“淡忘”了。

我们家在银行里有存款,在那个年代的农村算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全家以此为荣。存款,给人一种很实在的安全感,也让爸妈在村里做人能抬起头来,因为咱们村除了咱家,在银行里存钱的没几户人家。

 转眼之间,就到了1961年,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三年灾害”的第二年,那年我5岁。1960年爸妈又生了我大妹妹。

安徽省是三年灾害的重灾区,天灾在其次,重点是人祸。当时的省委主要领导浮夸,睁眼说瞎话,明明是饿殍遍野,却对中央说安徽“形势一片大好”.......

 就在我大妹妹出生的这一年,我的爷爷死了,是不是被活活饿死的,至今很难定论。那时在我们村,家里揭不开锅的人家很多,能吃的东西,都被吃光了,就连草根、树皮、浮萍这样的东西,都是稀罕之物了。

一天晚上,我爸和我妈商量:“要不将银行里存的钱取出来应急?”

我妈沉默了许久,咬咬牙:“先将我们自己这几年存的钱取出来应急吧!”

“那妈给我们的那个存折里的钱要不要一起取出来?”我爸试探我妈。

“不行!”我妈一副不容质疑的口气。

“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还不能取那笔钱?”我爸小声争辩着。

“真的不行!还没有到我妈说的'、‘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们再熬一熬就能挺过去了。”妈妈拉着爸爸的手,爸爸看着妈妈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就不再吭声了。

原先很吃香的我爸,乡邻的人都吃不饱了,哪里还有人家请他做衣服呢!我爸就成了“失业”农民。我爸是独子,娇生惯养的除了会做裁缝,农活一样都不会。家里的担子一下全压在了我妈的肩上。为了活命,我妈甚至到生产队的庄稼地里,偷未成熟的麦子,偷偷摸摸煮给我们吃......

之后,我又添了一个妹妹两个弟弟,无论日子多么艰难,爸妈都想办法让我们读书,爸妈的眼里,农村的孩子只有读书才有跳出“农门”的希望。让我爸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么多年过去了,外婆说的那个存折里的钱,一直没有取出来,我爸也没有见过那个神秘的存折。

转眼间到了1979年的秋天,我从军校毕业了,工资一下子由原来的每月10元津贴,调到每月54元5角。拿到干部工资的当天,连同以前的积蓄,我立即给家里汇去100元。我能想象到爸妈取钱时的心情。

随着家庭经济条件好了起来,我爸和我妈商量造房子:“你看队里已经有几户人家盖瓦房了,儿子大了,还是这样的茅草屋,要影响讨老婆的。你看,咱们家是不是也计划一下?”

“这是个正事儿!”我妈赞同我爸意见。

“这次能不能拿出你那个神秘兮兮的存折?”我爸试探我妈。

“你合计一下,看造五间瓦房一共需要多少钱,然后打个电报给你儿子。我这里的存折你别总惦记着。”我妈说这话的时候,和颜悦色。

过了半个多月,我爸兴冲冲地拿一张面额2000元的取款单在我妈眼前晃着:“你儿子寄来的,刚刚拿到。拿着你的那个存折,咱们一起取款去!”说这话时,我爸兴奋得像个孩子。

“你上次跟我说造这些房子要多少钱?”

“2000元啊!”

“你手上拿着的存单多少钱?”

“2000元啊!”我爸不知我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不得了!”我妈笑了。

“那妈妈交给你保管的那个存折呢?”我爸一脸狐疑。

“就是你现在手里攥着的这个呀!”

见我爸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我妈开怀大笑:“我妈给我们的存折,就是你那个已经跳出‘农门’的儿子啊!”

我爸一下子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我妈拽着我爸的手:“你还愣着干啥?咱们取钱去!”......

     

  

“你倒说说看,这个月你在家睡过几天觉?女儿的家长会你参加过几次?你送过几次女儿、又接过几次女儿?……”老婆小琴的连发炮弹一股脑儿向汪大海发射过去,让汪大海无力招架。

“最近所里连发几起大要案,作为分管刑侦的副所长我能不忙吗?”汪大海小声辩解道。

“你忙、你忙,就你忙!我在派出所当内勤就轻松?当初转业时,我就多次劝你不要到公安机关来,找一个轻松的单位能照顾家。可你就是不听,一条道走到黑!”小琴指着汪大海的鼻子。

“那是因为我热爱公安工作。从小我就立志参军保家卫国,转业了选择当警察,就是为了想民除暴安良……再说,你当初喜欢我,还不是因为咱当兵的情操高尚嘛……”汪大海依旧声音很低,又略带调侃,他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你还有脸说‘当初’?谈恋爱时咱俩就说好了的,我在派出所工作,一年忙到头,就没有闲的时候,你将来转业了,就不要到公安局上班;你当初可是信誓旦旦地答应了的!你这个大骗子!”小琴怒气未消,顺手将一个茶杯摔在地上。

“你别得理不让人好不好?你以为我愿意加班吗?案子破不了,我的心里好受吗?我知道你忙,知道这个家全靠你;可是,你、你也太过分了!……”汪大海提高了声音的分贝。

“我过分?我过分?!女儿你管过多少?哼,还有脸跟我谈教育的方式方法?……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这日子,没法过了!”……小琴边骂边哭。

     “嘭”,老婆临出门时的摔门声,将汪大海积压许久的情绪推向了高潮。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散伙算了……”汪大海坐在书桌旁,烟一支接一支地抽。这娘们越来越不像话了,动不动就大动肝火,我一直忍、忍,她倒好,得寸进尺!哪里还有当初谈恋爱时的温柔?与其这样凑合着过,还不如将长痛换成短痛。汪大海恨恨地想。
    就在刚才,汪大海和老婆为了孩子的教育问题引起争执,各持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这不,老婆一气之下,摔门扬长而去——到娘家告状去了。对此,汪大海早已习以为常。心想,你走吧,有本事,就再也不要回来……

       仿佛下定决心要离婚,汪大海开始在书房里整理起东西来。

在书橱的顶层,整整一格放的都是两人恋爱时写的情书,三十余册,整整齐齐,都是小琴精心装订的,封面上很秀气的书法,也是小琴的手笔。记得有一次,汪大海问女儿家中什么东西最值钱,女儿一会儿说是古董,一会儿猜是收藏的书画作品。汪大海连连摇头。见女儿噘起小嘴,他告诉女儿是这厚厚的几十本“两地书”。
       因为夫妻两个最近都忙,无暇照顾女儿,小琴就将女儿安顿在外公外婆那里。现在,诺大的房子,就剩下汪大海一个人。他找来凳子,将顶层的“两地书”搬下来,然后席地而坐,开始一本一本地翻阅这些有些发黄的情书。老婆性子急,在装订这些东西时,却做得很细;汪大海写给老婆的归一类,老婆写给他的另外装订在一起,而且按年月编排……汪大海一边翻阅,一边将远逝的往事一一过目。

 一晃,汪大海和老婆结婚已经十多年了,他们分居的时间就有近十年。那时,汪大海在部队,离老婆有几千里的路程,一年只能探一次亲;夫妻的感情就靠情书支撑,日子过得苦,但两人的感情却很深……
       汪大海先看的是老婆写给他的情书,翻着翻着,里面有一块凌绢做的手帕,上面绣有鸳鸯戏水……汪大海想起来了,这是他送给老婆的定情信物。他清楚地记得,是十多年前在北京买的,是故乡湖州双林产的;过了半个月,这条手帕涉过千山万水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不同的是,多了一对鸳鸯在含情脉脉地戏水——这是老婆精心手绣的。

汪大海拿过自己写给老婆的情书,看着看着,他笑了起来,那时候的言辞怎么这么肉麻?接下来,在自己写的情书里,也有一块双林产的凌绢手帕,是老婆当年送给他的定情信物;收到后,汪大海用小楷在上面书写了秦少游的《鹊桥仙》……如今,墨迹依然清晰,原先雪白的手帕,已经有了些许的斑点……

读着这些“两地书”,汪大海的眼睛开始湿润起来,进而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趴在情书上嚎啕大哭起来。
       老婆什么时候回来的,汪大海根本没有察觉;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百感交集之中。

一阵哭泣声,惊醒了汪大海,四目相对,发现对方的眼睛都是红红的……

汪大海一把将老婆搂在怀里,紧紧地、紧紧地……

 

 郑天枝头像.jpg

作者简介:郑天枝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二期公安作家班学员,首届全国公安文化理论高研班学员。湖州市公安文联副主席兼市公安作协主席,湖州市警察协会秘书长,湖州市写作协会副会长。出版《梦中的家园》、《有种感觉快速划过》、《郑天枝诗选》等9部诗集;与女儿合作出版绘本《一只猫的生活态度》。2010年11月,被中国文学艺术基金会授予“2010年中国时代文学艺术杰出成就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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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国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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