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开张的炸糕店
阴历十九，赵家沟镇逢集。
一清早太阳还没出，一条南北方向的乡村公路上，老人、小孩、大姑娘、小伙子，有的开着三轮车、有的骑着自行车，前面带着孩子，后面驮着媳妇，仨一群、俩一伙，呼呼啦啦的往赵家沟镇汇集。平时就很热闹的镇子，又涌进这么多赶集的人，越发热闹起来。镇中心新整修过的街道加宽了，“村村通”将各村的路都连接起来，直直的，两旁植了各种花草和树木，墨绿的小草和树木相互辉映着，镶嵌在浅灰色水泥马路两旁，整个马路如同一条地毯铺设在这小镇里。
镇西角有个新开业的炸糕店，相比之下，显得冷冷清清，一个简易的锅灶上翻开着滚滚的油花。方凳上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大名赵发，眉间拧成一个疙瘩，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外边来来往往的人流和川流不息的车辆。他中等身材，肩头很宽，胸部很发达，肌肉暴突，眼睛挺大，但没有一点精神。两鬓有明显的汗迹，头发蓬乱。因为天热，没穿上衣，两只粗大的手非常厚实。肩上搭着一条发了黄的油腻腻的白毛巾，下身穿着一条退了色的老式绿军裤，两个裤腿挽在膝盖边。虽然只有三十多岁，但脸上已经起了皱纹，牙齿也不齐全，前额头秃了顶，看上去要比他实际年龄老得多。
“喂，师傅，您这炸糕咋卖？”
招呼声把赵发从烦乱的思绪中拽了回来，可眼前一张印有伤疤的脸把他吓了一跳。“铛啷”一声，油勺落在地上，三年前的事让他不寒而栗。
那天，婚期已近，可按女方的条件还差一台彩电，他从女方家出来，两腿如灌了铅水。“万事俱备，只欠彩电”。耳朵里反复回荡着准丈母娘的警告。
一间红砖瓦房挡住了去路。屋里传出灰太狼的尖笑声。他顺势望去，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独自聚精会神地看着《喜羊羊与灰太狼》。
“抢”，一个恶念涌上了脑海。
他没有得逞，被巡逻到此的派出所民警郝民发现。厮打中，他弯腰捡起一块砖朝对方甩了过去。只听“哎哟”一声，对方重重地倒在地上。为此他蹲了5年大牢。没想到今天刚开张第一个碰到的竟然是这个冤家。
“哎，师傅，愣什么呢？我这肚子直叫唤，来半斤救救急吧。”已提升为所长的郝民边说边坐下了。
郝民一身便服，裤子有些肥大，脸色有些苍白，眼圈有些泛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又熬了夜。不过他精气神很足，向外鼓起的面颊给人一种足智多谋的感觉。那双经常熬夜的红眼睛一闪一闪的，迷人的微笑一直挂在脸上。但对于店主赵发犹如小炉匠在威虎山上见到杨子荣，浑身不自在。他不敢正眼瞅郝民，又不敢不抬头，身子向左转，脑袋却扭向右边，哆哆嗦嗦从叭叭作响的油锅里捞出黄黄的炸糕，推在郝民跟前。他的上颚骨和下颚骨呷呷发起颤来。他想扭过身去，可两只脚总不听他的使唤，像两根桩子钉在那，纹丝不动。
炸糕是这一带有名的小吃。不说家家都会做吧，起码大多数人家一到年节或婚嫁丧娶的时候都要做。炸糕是用薏米粉制作，大小与饺子差不多，不过有的家放馅，有的不放馅。赵家店的炸糕之所以在这一带有名，经久不衰，不仅是他家名声好，更重要的是他家选料精、做工细、味道好、口感妙，物美价廉有独到之处。他家的炸糕外皮酥脆不艮，内里柔软糯粘，豆馅细甜爽口。咬上一口，先是脆脆的，可一到嘴里就变得酥酥的，脆酥之后是甜甜的黏，真是外酥内黏，爽口甜香。
赵家店炸糕的这道手艺从其曾祖父那一代流传至今，在方圆几百里都闻名，只是赵发出事后没人经营，牌子自然就倒了。今年赵发回来后，四处寻找工作没着落，在家待了半年，实在是熬不下去了，他只好又捡起了老祖宗留给他的这门手艺。
郝民接碗的瞬间，扫视了一眼他那疑惑不安的神色说：“你这祖传的炸糕手艺名不虚传哪！”说完端着碗走到路边，当街扯嗓子喊了起来：
“炸糕，炸糕，正宗炸糕，祖传手艺，色美味香，快来买呀……”
“赵秘书，到这尝尝赵家炸糕，保你满意。”
“老王，没吃饭吧？来来来，我请客。这炸糕只要你一沾嘴，就不想别的吃……”
其实赵家镇特色小吃不仅仅是赵家的炸糕，还有王家的豆腐脑，马家的烧麦，龚家的馄饨都是很有名气的。许多人都是利用赶集的机会来这里享受一下口福。
经郝民这么一嚷嚷，小店真热闹起来了。一些人本来想吃别的都不去了，直接来吃赵家店的炸糕了。人越聚越多，你三两，他半斤，忙得赵发满头是汗。
这会儿，郝民蹲在桌前问吃炸糕的人：“怎么样，各位，味道确实不错吧！回去宣传宣传，现在赵家店可不是以前的赵家店了，重打鼓另开张了。大伙说是吧？”
“是呀，是呀，不同往常了。”
“对对对，可不是吗，与以前不一样了。”人们随声附和着。
集要散了，赵发卷起围裙，擦着油乎乎的双手，呆呆地望着随人群散去的郝民。他后悔，郝民在这忙乎了小半天，他也没敢正视他一眼，至今也不知道郝所长脸上那块伤疤缝了几针……
闹腾了一天的赵家沟镇，顿时显得那么平和、安谧。一切显得那么明快，那么令人心旷神怡。凉爽的晚风吹过，透过晚霞，赵家沟镇上空飘冉着缕缕炊烟。
作者：张同贵，男，承德市公安局文联主席，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公安部作家协会会员、承德市作家协会理事。1968年参军，20年后转业承德市公安局至今。1975年，开始发表作品，曾在新华社、中央电视台、中央电台，《人民日报》、《法制日报》、《人民公安报》、《中国青年报》等新闻媒体发表文章。1997年、2005年，出版两本专集。
如转载请注明信息来源！
责任编辑：杜金凤
热门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