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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心影

来源:微信公众号(聚力阅读) 作者:于海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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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大年三十转眼来到,单位冷冷清清,同事们都回家过年了。

我独自一人站在窗前,默默地望着窗外。

天气阴冷阴冷,又飘起了雪花。

北方的新年似乎特别隆重,别具情调,因为它有严冬白雪作为陪衬,更能烘托出一种新年的浓烈气氛。

大街上行人脚步匆匆,匆匆走向自己的家门,去与家人团聚,共度佳节良宵。

空中不时传来爆竹的钝响,与那长久不息的鞭炮声,将新年的气氛烘托得更加浓烈!

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此刻,远在郊区的家会是什么情形呢……

一定摆上了饭桌,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全家人端坐在桌边,静等着自己的归来。

父亲大概又在一次一次地去公路边的小站接自己了。

我仿佛看到了苍灰的暮色下,飘飞的清雪中,父亲顶着刺骨的寒风,伫立在公路边,满怀着绻绻的亲子之情,翘昔望着远方,期盼着儿子的归来,等待着,等待着……

我的泪水无声地流下来,可依旧硬下心肠来默默地道:“不,今年还不,等写完这部长篇小说再回家吧。回家送给父亲做新年礼物。”

然而,春节过后不久,噩耗传来,父亲患脑出血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从发病到故去仅仅两天时间,太突然了,死前一点不祥的预兆都没有,仍然和儿女们有说有笑的呢。

等我从市区闻讯疯了一样回到家中时,父亲已经失去意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第二天晚上七点四十分,死神便将他从我们身边无情地,永远地夺走了,年仅五十四岁。

慈祥可亲的父亲怎么会突然没有了呢?不会的啊,我不相信,不相信……

然而事实是残酷的,不接受也得接受。

天,瞬间塌了;世界,黑了。

病房那一幕,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肝肠寸断,泪水潸然而下,打湿了面前的键盘。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世间多少事,最痛苦莫过于最亲最近之人的生离死别,况且还是猝然辞世,不给你一丝一毫的精神准备。我深深体味到“死亡”二字所隐含的恐怖与狰狞。

父亲临死前两天还将家里的被子统统拆洗一遍,等着他不孝的儿子归来呢。做儿子的实在是不孝。

回想起来,父亲的死我们做儿女的有很大的责任。

父亲血压高,经常头疼,衣袋里向来少不了止疼片,可却从未想到去医院检查一下,以至于医大一院的医生说“如果早做检查,防患于未然,你父亲是不会走得这么快的。”

唉,一切都晚了。

爱,有时也是痛苦的源泉,一旦失落,爱得越深,痛苦越大。

有泪皆成血,无声不断肠。

长悲化痛,抱憾终生,在儿女还未尽到孝心的时候,父亲便猝然离我们而去,这是做儿女的一生的遗憾,我再也无法报答父亲的养育深恩了。

一切皆已成为前尘旧梦,晚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直到父亲逝世的那一刻我才深深体味到这短短十四个字中所蕴涵的寒彻肌骨的遗憾、凄凉与忧伤。

父亲去逝后,难过了,我们会独自偷偷找个没人的地方尽情地大哭一场。我们谁也不敢当着对方的面掉泪。一家人见面,都尽量挤出一副笑脸——装出来的、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而且,全家人总有一种错觉,每一个孩子都觉得父亲没有死,随时随地会回家来一样,老屋里一桌一凳、一砖一瓦到处都有父亲的影子,总是幻觉门外响起父亲那熟悉的脚步声。

父亲去世后,母亲,我的平时看似柔弱不堪的母亲,除了父亲去世的当天哭得昏天黑地外,没有再在我们面前掉一滴眼泪!也没有叹息。每天依旧忙忙碌碌地去市场出摊卖东西,然后回家给儿女们洗衣做饭、擦地刷碗。周围的邻居阿姨们纷纷劝还不到五十岁的她,“趁年轻,再找一家吧。儿女们白扯,否则到老了看你怎么办?”

母亲摇摇头,轻轻地谢绝了邻居阿姨们的好意,“不找了。孩子们刚刚长大,一个都没有成家。我走了,这个家就散了;我在,永远都是一家人。妈在,家就在!到老了,我的儿女们会管我的,我生的孩子,我心里有数。不找了,谢谢大家。”

可是,母亲却利用出摊的便利,逐步变卖了家中的家具工具等,那一件件不起眼的东西,每一件都留有父亲点点滴滴的回忆,每一件都是我们心中永远的痛。慢慢的家里的粗笨东西快被她卖空了,而后,经常一个人坐上郊线汽车跑到市区去。

半年后,母亲向我们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搬家。

父亲去世后,我们最不愿做,却又不得不做的事,就是回家。因为那个家,留有太多父亲的影子,留有太多的痛苦和回忆!

那份痛彻心肺的悲痛和哀伤只有我们一家人能够读懂!

几个孩子惊呆了,因为,没有钱。家里经济本来就拮据,抢救父亲时又花掉了一大笔钱。

“现在,咱们家必须搬家。你们哥几个,工作、上学都在市区,每一个人都要吃、要住,天天在开销。所以,妈决定,在市区买一座房子,大家一起住,扭成一股绳。房子,妈找妥了,钱现在筹了一部分,但不够,不够的部分,你们哥几个集资,有多拿多,有少拿少。最后实在不够,卖掉这个老屋。大家看怎么样?”

没有人否定母亲的意见。孩子们不过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对一个几乎一贫如洗的家庭突然决定要在繁华的市区买一座楼房,我们觉得好像天方夜谭。

可是,母亲却带我们做到了。而且,没有向外人伸手借一分钱!当时那种情形之下,也没人敢借给我们家,伸手了,得到的只能是拒绝和尴尬。

我们只能靠自己。

装修的时候,我把自己变成了瓦工、木工和电工,妹妹弟弟变成了小工——我们都是纯粹的自学成才!

今天,那些贴得里出外进的瓷砖,那些龇牙咧嘴的橱柜,是我们今生最好的“作品”,是我们自立自强的象征。

父亲,还有母亲,给我们上了最好的人生一课,他们俩,是儿女们一生最重要的老师!

装修后不久,我们家搬离了这块伤心之地,这个家空了,这个园子再也无人侍弄了。

——老屋也必须卖掉,还债。

现在,站在园中,一切一切恍如前尘旧梦,不堪回首。

“房子真是不错,只是显得太荒凉了,不过住住就好了,就这么定了吧。”买房户对房子十分满意,当然更满意的是这房子的价钱,那是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卖给他的。他哪里知道,我卖掉的不单纯是房子,而是一个充满无数美好和痛苦回忆交织的伤心之地。

 一切谈妥后,我把钥匙交给新房主,头也不回地登上了开往市区的公共汽车。

车子驶过家门的一刹那,隔着车窗,我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老屋,心中忽然掠过萧红在《呼兰河传》中多次重复的一句话:“——我家的后园是荒凉的……”

荒凉的后园勾起了女作家无尽的感伤与回忆,因为那里埋藏着她无数儿时的旧梦。

泪水一下子模糊了我的镜片,老屋,也在我的视野中模糊起来了,父亲的形象却愈加清晰起来。

我想起了去年冬天在父亲坟头立下的誓言,那部描写故乡长篇小说《辉发河传》截稿出版后会第一时间烧一本给他,以此告慰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这一天,相信不久就会到来。

父亲,九泉之下,您安息吧。

——唯有将这份拳拳赤子深情回报母亲的如海深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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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于海涛,原长春北郊监狱子弟中学教师、民警。现就职于吉林省监狱管理局监狱工作协会、监狱工作研究所、吉林新生报社,任编辑、记者。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长春作家协会会员、长春市文学社团协会副秘书长、吉林省全民阅读协会理事。近年来在《新文化报》、《长春晚报》、《东亚经贸新闻》、《城市晚报》、《吉林新生报》、《春风》、《参花》、《绿野》、《黄丝带》、《中国文学》、《文坛风景线》、《上海警苑》、《江苏警视》、《监狱工作研究》等报刊发表短篇小说、通讯、论文等近百篇。数次参加全国监狱系统理论研讨,《论监狱亚文化对罪犯矫正之负面影响》、《后现代语境下监狱文学现状剖析》等论文分别获得全国一二等奖。2011年11月由吉林文史出版社出版发行描写当代监狱民警爱情生活的长篇小说《辉发河传》。2012年11月出版“一百位感动中国人物——双百人物丛书”之《马海德》。2014年《辉发河传》获长春文学奖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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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方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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