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
一
“咳、咳……”,孩子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在阴冷的小巷里一直回响。现在正值1月份,感冒病菌按照往年惯例,一如既往地嚣张,整城的人都被折腾得够呛,孩子们自然首当其冲。这不,前面那个咳嗽的孩子应该就是不幸中招了。
那是个周二的夜晚,8点30分左右,刚刚结束辅导班课程的小姗,像往常一样,领着弟弟走在回家的路上。重重的书包压在姐弟俩瘦弱的肩膀上,让孩童原本轻盈的步伐不复存在,代替欢声笑语的是鞋子摩擦地面发出的拖沓声。
此时,耳畔传来的咳嗽声将小姗早已飘远的思绪拽回。她不由停住了脚步,看身边的弟弟低着头,捂着嘴正在咳嗽。见姐姐停住了脚步,弟弟也抬起头望了一眼,瞧着姐姐欲言又止的模样,又自顾自低下了头。两人继续恢复刚才的姿势,向巷子深处的家前进。
在临近家门的时候,姐姐明显加快了脚步,率先到达门口,掏出钥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可就在门快要打开的瞬间,她居然停顿了,但也就是几秒钟,门还是被如期打开了。门的背后一片漆黑,里面夹杂着一股异样的味道,随处可见胡乱堆放的衣服,这就是他们全家在白水洋的落脚点。
沉寂了一路的姐姐,打算打破这异于往常的寂静,对弟弟说:“小涛,姐姐先帮你洗洗,我们好睡觉,睡一觉一切就会好的。”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弟弟,点了点因为病痛而昏沉的脑袋,对姐姐的话深信不疑。
二
就在姐弟俩准备洗漱的时候,敲门声突然传来,两人着实被吓了一跳。机警的姐姐拍了拍弟弟紧紧拽在自己衣襟上的手,以示安抚。她向门口走去,边透过门缝往外瞧,边朝外面喊道:“请问您找谁?”
“我们是派出所的,不要害怕,就是来看你们姐弟的。”门外浑厚的男声传来。由于外面没有路灯,小姗一直瞧不清外面人的模样,但是闪耀在黑暗中的警徽,让小姗原本悬起的心瞬间落下。
一前一后进来两位警察,一男一女,穿着警服,面带微笑,手里还拎着水果。男警察先是蹲下身子,牵着小涛的手,望着姐弟俩,自我介绍说:“我是派出所的民警,我姓陈,你们可以叫我陈叔叔。这是我的同事,你们可以叫她杨姐姐。”两个孩子一直沉默不语,盯着警察看。陈警官看出了孩子们的紧张,率先打开话匣子:“你们是小姗和小涛吧,你们的爸爸这几天有事情,暂时回不来了,托我们来看看你们。”
一提到爸爸,小女孩的眼泪瞬间在眼眶周围打转。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哭腔,哽咽地说:“陈叔叔,我知道爸爸做了坏事被你们抓走了,我就想问问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陈警官看着小女孩期待的眼神,同样为人父的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孩子的模样,他也很久没有回去看他们了,内心着实不忍:“你们的爸爸犯了错,已经知道悔改了。但是警察叔叔为了让他不要再犯,就把他留下来吃点药。药吃完了,你们的爸爸就会回来。他知道你们没人照顾,最近又要期末考试,就让叔叔和姐姐来看看你们。”
见姐弟俩明显放松下来,两位民警围绕孩子们的日常生活絮叨起来:“你们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打我这个电话,或者直接和班主任说,我已经交代你们的班主任一有问题就联系我。你们有没有钱?平时吃饭怎么解决?晚上一个人敢睡吗?哪里不舒服?……”
由于父亲是从事水泥搬运的,平时经常半夜出去工作,晚上只有姐弟两个住在家里,所以对于姐弟俩来说,自己照顾自己睡觉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有三年级的小姗,俨然一个小大人,详细地回答两位民警的所有问题,还时不时照看一下弟弟。
突然,小涛觉得有一只手摸到了自己的额头。抬头一看,是陈警官,只见他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对比着体温。原来是细心的陈警官观察到了小涛蔫蔫的样子,想确定孩子是否感冒了。
三
冬日晚上的白水洋镇分外凄清,街上只是零零散散地走着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
镇上的诊所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里面的病人满满当当。这时,诊所紧闭的玻璃门被推开了,寒冷的西北风嗖地一下子蹿了进来。沉浸在空调温暖中的人齐刷刷寻风而去,只见门外走来一个穿警服的年轻姑娘,手里牵着一个七岁左右的小男孩。
正在挂着点滴的张师傅,一眼就认出了年轻姑娘,高兴地冲着她喊道:“小杨警官,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小杨被热情的喊声唤住了,笑着说:“这孩子有点感冒了,来看看。天气多变,你也要注意身体。”
说完,小杨领着小涛进了诊室。医生诊断小涛没有发烧,只是简单的头疼和咳嗽,吃点药就行。小杨一下子松了口气,取完药带着小涛回家了。
四
照顾小涛吃完药,看着姐弟俩睡着之后,两名警官驱车回所,边走边聊。
杨:“这两个孩子真可怜,这么一直没人照顾也不是办法。现在上学还好些,再过几天学校就该放假了,可怎么办?”
陈:“我问过他们的爸爸,说是孩子的妈妈离家出走了,他没法联系到她。他在本地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兄弟姐妹都在全国各地打工,没有办法帮忙照顾孩子。考虑到实际情况,如果符合条件,还是尽快办理取保候审,让他们的爸爸早点回来。”
杨:“是啊,当爸爸的犯了法,最终难逃罪责,害了自己还害了孩子。”
陈:“我们再依法好好教育教育他,希望他像我保证的那样,再也不干违法的事了。”
杨:“好。为了孩子,我们再努力做一下。”
……..
五
两天前的清晨,白水洋水泥厂门口,准备开工的丁贵义正啃着昨天剩下的馒头,突然被从四面八方冲过来的五、六名警察一把摁住,带到了派出所。
丁贵义出生在贵州山区,家有十个兄弟姐妹。他十二、三岁就开始在外面打工,辗转许久到了白水洋水泥厂搬水泥。活虽然辛苦,但是挣得多,一个月五千来块钱。几天前,他接到了刚从牢里出来的弟弟丁贵昌的电话,说要来投奔他,找个工作,挣钱过日子。
丁贵义和这个弟弟在家排行紧挨着,从小玩到大,尤为亲近。他知道弟弟刚从牢里出来,没有收入,实在可怜。为了拉弟弟一把,丁贵义答应弟弟到白水洋镇投奔自己,并给他介绍到水泥厂上班。可是弟弟没干几天,就说太累,腰痛,不想干了,要在家里休息。让丁贵义更没想到的是,弟弟趁着他晚上出去搬水泥的时候,重操了旧业。那天早晨4点钟左右,刚干完活的丁贵义回到家,看见弟弟从外面鬼鬼祟祟回来了。他刚想问弟弟你不好好休息,跑哪儿去了?弟弟一脸兴奋地说:“哥,我偷了五六十条香烟。”“阿昌啊,你怎么又干这偷鸡摸狗的事?你不知道这边在搞‘无盗抢城市’吗?你这样肯定要被抓的。”丁贵义一脸懊恼。
“哥,你这活我实在干不下去,昨天晚上一手痒,我就忍不住了。你不是认识一个在金华卖烟的老乡吗?我们把这个东西给他,卖掉之后,我就不回来了。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即使我被抓了也绝不说出你们俩。”
望着自己从小疼爱的弟弟,他不忍心拒绝。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就这样,他们把偷来的烟卖给了金华的老乡。之后,丁贵义回到白水洋,丁贵昌留在了金华。
六
看守所里。
“丁贵义,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符合法律规定的取保候审条件,我们决定给你办理取保候审,你可以先回家,但是要保证遵守相关规定。”陈警官告知丁贵义。
铁栅栏里面的丁贵义,绝对没有料到自己可以这么早就出来,情绪非常激动。“感谢陈警官,我一定好好配合。我知道自己做了不应做的事情,我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丁贵义反反复复地说着。
陈警官说:“你弟弟也被抓获了,他到了金华继续偷。我知道你疼爱弟弟,但是你要明白什么原则必须坚守。你那样做不是帮他,是助纣为虐!知道吗?”
丁贵义呢喃着:“是我错了,当时我就应该劝他自首……”
陈警官说:“他的事不说了,法律会惩罚他。我现在告诉你,取保候审需要缴纳两万元的保证金,法律对你判决之后会还给你的。”
“两万?怎么缴纳?”丁贵义紧张地搓着自己的双手。
陈警官微笑道:“我知道你现在没有人可以帮你缴纳。这样吧,我先帮你垫付。我相信你是个老实人,等你出来之后还我就行。”
“真的?谢谢警官!谢谢警官!我出来一定马上还你。”丁贵义忙不迭地举手作揖。
七
辅导班结束了。小姗、小涛姐弟俩出门就看见人群中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爸爸!爸爸!”他们全然不顾书包的沉重,飞奔上前,一左一右紧紧拥抱住好久未见的爸爸,高兴地蹦跳,你一言我一语向爸爸汇报自己的点点滴滴。“爸爸,爸爸,前几天陈叔叔和杨姐姐来家里看我们了,还带弟弟去看了病。他们说只要弟弟乖乖吃药,我们表现好,你很快就回来。”小姗冲着爸爸开心地说着。
望着孩子天真的脸庞,丁贵义说:“是啊!爸爸犯了错误,中了病毒,警察叔叔给我吃了药,杀了毒。爸爸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小涛拍拍胸脯说:“那我以后也不感冒了,不再让爸爸和姐姐担心。”
看着小涛一脸认真的样子,丁贵义含着眼泪笑了。他左手抱起女儿,右手抱起儿子,走进了那个属于他们的小家。
那天晚上,在白水洋派出所值班的陈警官,收到一个小视频。视频中,小姗和小涛露出孩子纯真的笑脸,高高兴兴地对着镜头喊:“感谢陈叔叔、杨姐姐,谢谢你们的药。爸爸回来了!”几分钟后,丁贵义打来电话,认真地说:“衷心感谢你,陈警官!是你给了我重新做人的机会。请放心!我以后一定努力干活,养好孩子,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我相信你!”陈警官只回了四个字,却让手机那头的丁贵义热泪盈眶,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作者简介:杨文婷 ,台州临海人,毕业于浙江警察学院,现供职于临海市公安局白水洋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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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苏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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