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隧道口

来源:网投 作者:刘少一

观景台是个水泥平台,约摸二十平米,东面由水泥台阶引入,其余三面安装了铝合金栏杆。

你不累吗?鲁天佑在台阶上铺着新毛巾,对欣赏远景的颜如妙说。毛巾从包里掏出来,显然是他在殡仪馆吊唁后的回礼,质量好不到哪去,用来垫屁股正合适。

颜如妙看一眼毛巾,只够坐一张屁股,说,你先坐吧。

鲁天佑懂了颜如妙的话,人家是不愿和他挤屁股。他有点小失望。等颜如妙回头再看鲁天佑时,他却变戏法般地又拿出一条新毛巾铺好。

颜如妙说,你蛮鬼呢。

我知道你很累。来,坐吧。鲁天佑伸出左手,在面前画了个半圆,说,坐着一样看风景。

话题自然是从隧道口开始的。这不仅仅是因为赫然呈现在视线里的隧道口不时有火车出入,是一副动态的风景,鲁天佑和颜如妙的爷爷当年恰好都参与了这个隧道口的建设。这样的信息是他们第一次来这儿交流时互通过的,自然成为首选话题。

对颜如妙来说,隧道是一幅永恒的神秘的风景,它只能存在于略带恐怖的想象里。本来,她和几个闺蜜曾经约好,要用一个周末的上午玩一把现实中的穿越,同时体验“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的古意,不料计划刚成形,就让一个女孩在隧道里被杀的消息搅黄了。颜如妙是听男友说的。师警察那会儿在刑警大队当侦查员。他第一时间到达现场,被奸污的尸体下半身裸露,开始发变。师警察干刑警还是头一次办杀人案,尸臭让他三天后面对饭菜时想起当时的情景就翻胃。案子最终搁浅,警察从受害人下体里提取到残留的精液,但就是找不到那个对应的男人。师警察的刑警生涯也卡在这起出师未捷的命案上。他后来被调到三江口派出所任副所长。于是,隧道口在颜如妙心里永远堵上了。她不敢想象,鲁天佑一个人哪来的胆量独自穿越隧道。

你真的走过?颜如妙认为鲁天佑原先是吹牛。

我走到中间时,从三江口方向开过来一辆火车,他妈的运气真差,还是一辆货运车,连灯都没有。进洞口时,那一声笛鸣能把人的肝胆震破。

颜如妙听鲁天佑说过,这条隧道全长两公里,他那次走过去花了一个多小时。她后来计算过,隧道再难走,也要不了那么长时间。她因此对鲁天佑的穿越表示怀疑。

你一个人?

鲁天佑艮了一下,他咳一声,旋即躲开颜如妙的目光,你别这样看我好不好?我从来都没说是两个人。鲁天佑对颜如妙的醋意暗自高兴。

你就不怕火车卷起的风把你带倒?

我当时躲在洞壁的安全孔里——隧道每隔二三十米,都有那么一个躲避火车的安全孔,听到轰鸣声,人可以先躲进去,贴墙站住。不过,那么近的距离,我把眼睛闭上。

鲁天佑能讲出这些细节,颜如妙确信他是真的穿过隧道。她在心里下意识地把两个男人联系在一起。师警察和鲁天佑都是真男人,他们敢玩刺激。

我要带你穿越一次,帮你实现梦想。过去后,我们在三江鱼馆吃鱼,那儿的鱼现捕现杀,佐以紫苏、大蒜、酸腌菜,炖出乳白色的汤汁,再把豆腐下进去,神仙味道。

鲁天佑说的没错,师警察带颜如妙吃过一次。三江鱼馆的清水鱼全县城绝无仅有,每天去吃鱼的人忒多,必须电话预定。

鲁天佑再说,人想干的事情一定要干成,不然,人生是不完美的。

可是,我怕。

有什么好怕的?我陪着,你怕什么!

颜如妙想到了那具发变的女尸。她认为,有时别人陪着才是最可怕的。记得师警察说过,根据现场分析,隧洞里的命案是一个男子所为,而且流窜作案的嫌疑很大。

鲁天佑显然不明白颜如妙此刻的思维会和一具死尸联系在一起。他说,我可不想有第三者参与,那将失去我们穿越的意义。

他又说,你是不是觉得只有警察陪着才会有安全感?我可告诉你,警察的佩枪有时候还不如一根打狗棍。

颜如妙扭头看鲁天佑。对这个渐渐熟悉起来的男人,她突然有点捉摸不定的感觉。

他们的交往当然始自那次“顺风车”——

我还没谈女朋友。当时,鲁天佑说完这句话,就调转车头往回开。原来,他并不住东城,这趟“助人为乐”完全是一个男人为了讨好一个女孩刻意为之的。当颜如妙明白“此中有真意”后,她临时改变主意,把掏出来准备扔进垃圾桶的名片又收进坤包,以至于当她知道闺蜜甄有买房的意愿时,毫不犹豫地充当起中介人。甄在和鲁天佑的房产交易中吃了大便宜,这让颜如妙在朋友面前挣足了面子。当然,对鲁天佑来说并不亏,他所有的便宜都是冲着颜如妙送的,值得!就从房子成交开始,鲁天佑和颜如妙的交往也顺理成章的频密起来。颜如妙不得不从骨子里承认,在自己的爱情答卷上多出了一道选项,原来备选的答案是单选,现在变成了双选。鲁天佑并不傻,他一直掌握着考场的主动。他也由原来的“只想玩玩”动起真格。他发现把颜如妙这样的女孩子追到手变成自己的未婚妻要比开发一栋房产更有价值。于是,他的丘比特箭有了明确的射向,而且,一切都在“按计划走”。这次春游,他要厘清一个基本问题——对男人来说,这个问题很重要。

他说,我想知道,你和姓师的关系到了哪份上?

颜如妙脸上有红又白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懂,就是那意思。

你不觉得很无聊吗?

是有点无聊,但我绕不过去,我对你是认真的。

你想到哪份上就到了哪份上。这么回答你,你满意吧?

如妙,请不要拿这种话伤害我,作为一个男人,我有权利捍卫自己的尊严。

可是,我的过去与你的尊严有关系吗?

这话在理。颜如妙心里,一个地产商和一个警察实在没有可比性。但人是有情感倾向的,俗话说得好,一千个不如先一个,先入为主的师警察在她心里占据着不可动摇的位置,尽管在可预见的未来,跟着鲁天佑这样的土豪过日子一定不比师警察差,但爱情不单单是为了过物质上的日子。所以,鲁天佑现在想凭借自己的财富把师警察从颜如妙心里挤走,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有时候,吃东西是调节气氛的好办法。

鲁天佑从包里一件件往外掏,有香蕉、凤梨、草莓、龙眼,还有牛奶、饼干、面包,花样多,每样分量却不多,分别用几个塑料袋装着,水果袋能看出水渍,显然是精心洗过后再装进去的。他把一根吸管插进牛奶盒,递到颜如妙面前,喝吧,我们不谈那些不开心的话题,我也想明白了,该是你的才是你的,不是你的争也争不来。再说了,有些事并不重要。说完,他把一颗草莓丢进嘴里,狠劲嚼碎,猛丁吞下去,然后打出一个嗝。他感觉心里有什么隔着的东西立马消解,说出一个字,爽!

牛奶是“特仑苏”。颜如妙只喝这牌子——鲁天佑很用心。颜如妙喝得斯文,小嘴唇嘟出来,两边脸颊一瘪一瘪。每瘪一下,纸质的牛奶盒子也跟着瘦一下,还伴着“呼呼”声。

你后来又走过隧道没?颜如妙吐出吸管,凭空问一句。

一点都不好玩,我再也不想走那鬼地方。鲁天佑继而又说,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会陪你去。男人说话是要算数的,别说一趟,十趟都行。

你怎么想到要去那儿?

就是、就是觉得神秘,跟你们最初的动机一样,也许、就是网络小说看多了,无非想玩一把穿越。鲁天佑望着隧道口,像一个看图说话的人,认真琢磨着每一个词汇。他又说,我喜欢户外运动。对男人来说,越刺激越想挑战一下。哎,告诉我,你和他到这儿来过几次?

颜如妙正把喝完的牛奶盒子收拾进塑料袋。她的思维跟着鲁天佑跳转,与你有关系吗?

不说就算了。鲁天佑的话里带着明显的醋意,肯定比我俩多。如妙,我可告诉你,对每个人来说,一生的好机遇不会太多。我劝你眼睛睁大点,机遇主动跑到你面前,是件幸运的事情,不抓住你会后悔的。

颜如妙说,我最怕做出一个后悔的选择。

人,有时候真是贱东西。许多女孩子追我,而且条件不错,我总是没感觉,偏偏喜欢啃你这块硬骨头——我是属狗的。

颜如妙笑一下。

你笑什么?

我笑狗啃骨头。狗是贱东西,骨头可不是贱骨头。

鲁天佑左手扬起来。他装出要打人的样子,本意是想趁机沾便宜在颜如妙身上随便摸一把,却又不敢,只得把手缩回去,说,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这时候,鲁天佑感觉左耳热辣一下,同时,左腿肚子有股痉挛般的痛感。

咦,颜如妙指着鲁天佑说,你耳朵出血了。

鲁天佑朝左脸抹去,果然巴掌满红。他把半边脸凑近颜如妙。颜如妙发现他的左耳垂破了,有血滴答出来。鲁天佑关心的倒不是耳垂,而是来自腿肚子的疼痛。他挽起裤筒,发现自己肉鼓鼓的左腿肚子已经被什么东西洞穿,摁一摁,能明显感觉出一个硬硬的、灼热的物件嵌进肉里,血正从破口处往外冲。

颜如妙以她仅有的医学常识,将手帕解下来,把鲁天佑的伤处缠紧,防止失血过多。她力气单薄,手有些抖,在鲁天佑的帮助下才处理完。鲁天佑倒是显得沉静,他掏手机拨打“120”,然后,由颜如妙搀扶着走下坡道,急救车已经等在公路边。

这只是个小手术,可事情却非同小可。医生发现从鲁天佑腿上取出的竟是一颗枪弹。主刀医生用镊子将血糊嘟噜的金属物夹出来,当啷一声丢进盘子里,扒开仔细瞧,顿时傻眼了,怎么会是弹头?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从业余角度,医生首先想到杀人。于是,事情报告给保卫科。

警察来得够快。他们问了鲁天佑和颜如妙的事情经过,然后,让他们在问话笔录上签字。那颗来历不明的弹头自然让警察作为物证带走。他们要去观景台勘察现场,要对弹头进行化验和鉴定,要锁定侦查范围和嫌疑对象展开调查。他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办案警察当然知道颜如妙是师副所长的女友,更知道鲁天佑在县城的名头很响,所以,他们对颜如妙自称和鲁天佑“只是朋友关系”、“去观景台游玩不约而同碰上”的说辞装糊涂,不作深究,只要求他俩随时保持联系,积极配合办案。

刚把警察送走,颜如妙就接到师副所长的电话,问她在哪儿,约她一起吃午饭。

在医院干什么?你生病了?

颜如妙觉得失口,马上撒谎说,没有,我看一个同学,她预产期到了。

病床上的鲁天佑耳朵尖,听出电话是谁打来的。他有点撒气说,你去吧,别耽误你们吃饭。

颜如妙没理他,继续煲她的电话粥。不用接,我自己打车来,你把地方定好后告诉我就是。

这个上午,师副所长带所里两警察处理完一起很棘手的事件。他颇有成就感,觉得有必要请女友庆贺一下。连续几天的大雨使上游河水暴涨,三江口电站堆放在岸边的一千多立方米的原木被漫上来的河水浸泡。那些木料都是用铁丝捆绑成金字塔形状的,泡得最深的两堆已经散架,木材在洄流里飘来荡去,岸边围观的群众开始动手了。他们用抓篙将散开的木材捞上岸,然后往家里扛。一开始,只是个别胆大的人冒险干,后来见没人干预,大家都效仿。师副所长带人赶到时,场面已经失控。捞木材、运木料的人越来越多,而且方向不同,三名警察拦都拦不住。师副所长扯破嗓子喊,公家的财产不许动,谁不放下,视为抢夺!可是,这时候,谁还听他普法呢。人们都在玩命地捞便宜,他们心里有谱,这和盗窃、抢劫八竿子打不着,而且法不责众,谅你警察拿谁也没办法。在这场力量对比悬殊的警情面前,师副所长感到很无助,手下两兄弟都是新警,应对这种复杂情况的经验更是空白。不霸点蛮恐怕镇不住了,他掏出腰间的左轮,朝天放了一枪。这一枪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师副所长发现,那些扛着木材急急赶路的人停住脚步,像踩着“520”胶水,再也拔不动了。他们不知道背后的枪声是不是冲自己开的,更有一个胆小鬼听到枪响,钉子一样定住,浑身一哆嗦,木料从肩膀上滑落,差点砸了自己的脚。所有参与捞木材的人这才恍然,警察动真格了!这可不是闹着玩,他们谁也不敢拿值钱的命换一根朽木。

师副所长命令道,谁背走的木材,都给我送回原地。送回来既往不咎,否则,一律依法处理,听清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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