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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街警事

来源:网投 作者:郝振铧

1

站在北山公园摘星可以看出全市概貌,是模仿北京城设置的整城市布局。以前那些街道名,什么红军街红旗街解放路得胜路的,都换成长安街前门大街王府井步行街,指路牌上还贴心地标注了英文俄文朝文;小区名字也改了,不是洋气就是大气,维也纳花园巴萨阳光彼得堡,最不济也叫个帝京豪庭皇家一号紫金城,这些都是市里一位主要领导陈书记的杰作。开始时,一些新闻媒体把这事炒得沸沸扬扬,有嘲讽的,有点赞的,还有外地专门组团来学习参观的。年轻人适应得快,新名字张嘴就来,上了年纪的老人们也许是记性不好,也许是不认账,依然叫着以前的老名字

城市被一条东西向的铁路分为南北两部分,还有一条贯穿南北的中轴线,把城市又切割成四部分。部为新城区,中轴线叫长安街,直通到南端是被称为“小天安门”的市政府大楼,两侧新建和在建的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冒出来,很有些大都市的气象;北部是老城区,中轴线也换了称呼,叫安定街,直通到北端就是北山公园。公园正中耸立着一座30米高的无名英雄纪念碑,碑顶站着一个苏联红军雕像,弓步端枪瞄着市政府方向。在中轴线和铁路线的十字交叉位置,正热火朝天地建着一座牌楼一样的俄式高铁车站,据说这样能化解北山直接冲向市政府的煞气。

老城区安定街一带,是一排排低矮的楼,就像X光片下的肋骨,左一趟右一趟有规则排列着。山根右侧,有十几栋高档别墅掩映在高大浓密的白桦林里,左侧是前几年开省运会时建设半球形主场馆,后来被改造成果菜批发城,显得那么突兀生猛,犹如肋骨间鼓起来的一个大包。

70多年前,苏联红军和日军曾在北山上发生过一场惨烈战斗据说两军投入的万余兵力几乎全部死在这里。战斗结束后,北山窝子村(现在叫安定街道办)村民自发在山前挖了一个万人坑,把大鼻子黄头发的挑出来埋了,解放后又建了一座纪念碑;把小鼻子罗圈腿的扔到山后战壕里,随便划拉些土或者树叶草草埋了。

北山上现在有不少日本鬼子占领时期修建的水泥碉堡,上面布满坑坑洼洼的弹痕。碉堡里边阴森森的,到处是各种野生动物拉的粪便。山后那些沟沟坎坎的战壕,已经被灌木丛和野草覆盖起来,平时很少有人光顾,只有安定街一茬接一茬的半大小子喜欢分成“红军”和“皇军”两派,在这里玩一种叫“打枪”的游戏,保不准什么时候能扒拉出一具骷髅来。

离果菜批发城几百米,有一座砖混结构的小二楼,这就是曾经辉煌一时的安定街派出所。安定街派出所建于日伪时期,那时叫共荣治安所,解放后改名为得胜派出所,现在这名字是随着街道改的,即合着北京那道打了胜仗班师回朝才能走的门,又有着安全重于泰山稳定压倒一切的时代新意。为了不辜负市领导殷殷期待,在老城区树立起全市公安战线一面光辉旗帜,市公安局调派原刑警一大队副大队长项东担任新一任所长。

2

项东上任第一天走访的就是果菜批发城。

办公区在原来体育馆主场馆后身不远处的运动员公寓楼,现在改建成全市赫赫有名的凯宾斯基公馆。凯宾斯基公馆一共十一层,下面九层是饭店、洗浴和宾馆,最上面两层是果菜批发城办公区。

总经理办公室几乎占了顶层半个楼层,原来的间壁墙都被打掉,成为一个近二百平米的大空间,南向落地大玻璃窗几乎收纳了城市全景,东侧十几盆高大的热带绿植郁郁葱葱,西面靠墙摆放了一溜儿红木书柜,里面满满登登全是书,正北位是一张五六米长的金丝楠木大班台,以及铺满整个墙面的一幅巨型山水画。一进屋,项东就被这气派震住了,对从大班台后面绕出来、西装革履的总经理杜长江赞叹不已,杜总这里真是绿树成荫、世外桃源啊。哈哈,哪里哪里,生意人就是求财,这些盆栽和摆设是按风水先生指点放置的,和我命里五行八字相配,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哈哈。杜长江边说边走过来,伸出一只戴着硕大金戒指的手,用力握着项东手说,可把兄弟你盼来了,你不来,我这买卖就得让贾蚊子整黄了。项东笑了笑,说,杜总客气了,您这治下是全市治安综合治理先进示范单位,利税占北城区一半,省人大代表,红顶商人,谁敢在您太岁头上动土

杜长江被夸得有点儿小得意,搂过项东肩膀说,别总啊总您啊您的,咱们从光腚娃娃时就一起玩,叫我一声江哥或长江都行。怎么样,今晚我找几个人,你都认识,到楼下我的小店给老弟接接风?

鸿海果蔬批发店是果菜批发城百余个店里规模算大的,整个上午都顾客盈门。里间办公室店老板贾文——绰号蚊子,赤裸着彪悍的上身,留着青皮头,脖子上挂着自行车链条一样的金项链,左上臂着一只看着都麻应人的吸血臭蚊子,正悠闲地坐在根雕茶几旁边,一手捻着金刚菩提手串,一手端着斗笠一样的成化斗彩鸡缸杯,滋溜滋溜喝着滚烫的功夫茶。

蚊子哥,你看谁来了?说话的是沈鸿达,绰号“小红”,他是果菜批发城配货司机,也是贾文铁杆小弟。贾文麻达了下眼皮,眼睛都没睁开,不耐烦地说,谁啊?不待小红说话,项东先开口了,呵,贾大老板,好大的威风啊。贾文听了立刻睁开眼睛,见是项东,赶紧放下茶杯起身招呼,原来大侦探驾到,失敬失敬,快坐下,喝一杯。他拉过项东,坐在茶几旁,又从茶盘上翻过一只倒扣的鸡缸杯,倒上茶水,这才文绉绉说道,这里鲍鱼之肆腥臭之地,你这贵客怎么有空来这?项东拿起茶杯看了看,答非所问,我说蚊子哥,你也太奢侈了吧,我听说这玩意一只就在香港苏富比拍了2.8亿,这该不是仿品吧?贾文哈哈大笑,拍了项东肩膀一下,兄弟你真实在,这东西就是个茶杯,有什么真假,你看看我这柜里柜外的瓷器,我说它们是真就是真,说它们是假就是假。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项东打趣道。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哈哈,东子,献丑了,我这一点儿东西都是和姑娘学的,现学现卖,比不了你这科班生。

闲聊了一阵后,项东切入正题。

蚊子哥,我现在是安定街派出所所长。上面派我来这,主要是因为这几年街面太乱,尤其是果菜批发城开业后,市里、省里接到不少举报信,说有人横行霸道,玩黑社会那一套。知道我是这里长大的,人熟地熟,便于开展工作。

项东是当年那伙孩子里最瘦小的,被叫做小尕豆,而杜长江和贾文是两个孩子王。杜长江凭借老爹是村长,每次都要演红军司令的角色,把那些体格强壮、脑子灵活的拉当他的队伍。挑剩下的,由贾文领着扮成皇军,项东自然成为这队伍里的一员,尽管心里感觉很委屈。

你去过杜长江里了?贾文问。

对,我刚从他那过来。

哼,这个“江把子”,打小就不地道,肯定恶人先告状。你最好离他远点儿,就他那脑袋,两个你加一起也玩不过他。你前面两届所长都是他给祸害走的。我听说……贾文欲言又止,看了一眼站在一边正听着的小红。小红知趣转身退了出去,把门也关上了。我怎么听说是这江把子给你说的话,你才来这当上所长的?

别听外面胡说八道,我这所长是市局党委任命的。项东不介意地笑了笑,换了严肃的口吻说,不过蚊子哥,我可是听说你有案底,还组织一帮业户搞自治,拒交管理费,打压恐吓外来经营者。听我一句劝,如果有这事,立马把人解散了,守法守规做个本分的生意人。

贾文翻了翻眼睛,喘了两口粗气,一句话也没辩解,只是用力拍了拍项东肩膀。

怎么样蚊子哥,今晚给我个面子,找个地方,你、我还有江把子,就咱们仨坐下唠唠嗑?

是杜长江让你这么干的?

哪里,杜长江要请我去他夜总会,我没同意。我张罗请两位大哥,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一块从小玩到大,没什么过不去的,你说呢?

贾文思忖了一会儿,一拍大腿,说,好,兄弟,哥听你的,你说去哪就去哪。

去老续太太鸡爪子烧烤店那喝点儿大碴粥怎么样?这几年离开安定街去得少了,老太太还好吗?项东上高中后随父母离开安定街去南城居住,警校毕业后在刑警大案队工作,最近几年经常在省厅挂职搞专案,忙得至今连媳妇还没娶上。安定街有了果菜批发城后开始热闹起来,偶尔有些小来小去的治安案件,一般由果菜批发城保安队自己处理,严重一些的警方才介入。项东记得最后一次来安定街,已经是3年前开省运会时来执行安全保卫任务。

还好,尽叨咕你,说那群孩子里就你出息走了正道。

哈哈,我出息什么了,不就当个小警察吗?

你这可不是小警察,全省十大破案能手,我们可是经常在电视、报纸上看见你呢。

老太太那个孙女叫续咪咪吧,现在干什么呢?

已经大学毕业了,在杜长江的凯宾斯基公馆做财务。

哦,项东若有所思,又说道,还记得吧,以前咱们晚上玩完了,肚子饿得难受,就跑到老太太那混点儿大碴粥喝。要是卖没了,老太太就往锅里倒壶开水涮涮锅底。蚊子哥,你说那时候大碴粥喝起来怎么那么香

3

项东报到前,市局局长彭明亲自找他谈话,这种待遇可谓空前。

来来,小项,别那么客气,快请坐。彭明拉下项东正礼的手,把他按在沙发上。怎么样,大侦探,是不是感觉有一点儿委屈?

没有,不过是有点儿意外。项东也是实话实说,为一名优秀侦查员,他被抽调省里回来没几天,本以为这次变动会提拔到队长的位置。

你先看看这个。彭明没有解释,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沓信封递给项东,说,果菜批发城是市里重点关注的民生工程,关系到全市人民的菜篮子,表面上看来还是风平浪静,但一些恶势力已经开始盯上这块肥肉,千方百计要来分一杯羹。现在全国正在开展”行动,我们也要拿出决心和勇气,争取对全市黑恶势力进行一次大扫除。这些信,是果菜批发城一些业户实名举报业户贾文的,老板杜长江在人大会议上直接捅到市里几个主要领导那。结果就是原来的安定街派出所所长马水生被免职,我在市长办公会上做了检讨,很被动啊。

项东接过信封,感觉沉甸甸的。

信的内容你回去先查实一下。彭明说着,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项东,怎么样,有信心吗?

项东说,信心倒是有,可是我以前和贾文、杜长江都熟悉,这样是不是不利于开展工作?

说真的,你这个人选是上面领导圈定的。我也考虑过,你对双方都熟悉这也没什么,经历了那么多大要案件洗礼,我相信你的工作能力,更相信你的党性和人格。

谢谢彭局长信任。项东激动地站起来,又给彭明敬了个礼。对于一名长期和犯罪分子打交道的侦查员来说,没有什么比领导的信任更让人热血沸腾。

不要有顾虑,掌握好原则,先控制住局面再深入调查。彭明站起身,握着项东的手继续说道,不畏浮云遮望眼,据我了解,果菜批发城形势复杂,你在工作中一定要保持清醒认识,不要被表面现象所迷惑。我会派人暗中协助你调查。一旦发现有黑恶势力破坏营商环境,要坚决打击,毫不手软。必要时,你可以采取非常规方式大胆办案,有什么情况直接向我汇报。

老续太太叫续眉,年轻时没生育,无儿无女。20多年前,续眉的丈夫突然车祸离世,为生活所迫,她把临街一间屋子开了个侧门,卖起大碴粥,后来又上了烧烤。生活稳定后,续眉收养了一个孤儿,就是续咪咪。建设体育馆时需要征地拆迁,把她的小店征收了,异地给安置了一间门市房。说来奇怪,原来的小店烟熏火燎,埋了咕汰,却是生意兴隆、人流不断,现在干干净净,连烤肉串和鸡爪子的碳火炉子,都换成电的、自动的,顾客却少了。不过也好,已经70多岁的老太太,只当有个营生干,不寂寞,挣不挣钱已经无所谓了。

项东下班后直接去了烧烤店,贾文和杜长江还没到。一进门,项东就看见老太太和咪咪正在厨房忙碌,就亲亲热热地叫了声老娘。老太太见是项东,惊喜地拍打着项东,说,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尕豆,好几年也不来看老娘,怎么当上官就不认我这个老婆子了?以前不是忙嘛,老不着家。以后好了,我来咱们派出所工作,肯定会常来看您。项东说着就把目光落在咪咪身上,哦,是咪咪呀,这几年没见,我都不敢认了,大美女啦。咪咪脸倏地一红,说什么呢项东哥,你这当了父母官,还能想着来我妈的小店也真是难得。项东被噎得没说出话来,他也感觉有点儿愧疚,当年来店里蹭吃蹭喝,几个半大小子围着老太太老娘老娘地叫,声音像小公鸡一样一个比一个嘹亮高亢,把咪咪宠得跟公主似的,这一长大成人,都不怎么来了。咪咪,别没礼貌,项东不是那孩子。老太太把话岔开了,还是你面子大,那俩倔种都闹掰好几年了,你们仨能聚一起也真是不容易。

因为什么闹掰的?

最初还不是因为征地。老太太说着把项东拉进一个小雅间,趁他俩还没来,我给你慢慢说说吧。

从举报信内容和这几天调查了解,项东已经初步掌握了果菜批发城的一些情况,老太太叙述让事情脉络更加清晰起来。省运会场馆选址定在北山脚下后,由市里组织对这一片进行拆迁,老续太太的小店和贾文家的房子都在拆迁范围内,当时负责拆迁的正是杜长江。

杜长江的父亲,也就是原来北山窝子村的村长,在“越穷越光荣”的七十年代初时,是红极一时的省劳动模范,有一位被下放的省领导在他家里还住了一年多。凭借这层关系,中专毕业的杜长江被安排进了市建委,后来又辞职下海成立开发公司,包揽了不少大型市政工程。

杜长江在拆迁时,对老续太太还是相当照顾的,按照原住宅房屋面积,补偿了同等面积的门市房和一套住宅楼。但其他村民,包括贾文家就没那么幸运了,都是以二比一点五的标准,异地安置的政府解困楼。

公示一贴出,贾文第一个就不干了,他召集一些拆迁户和杜长江谈判。杜长江本来想和贾文私下谈谈,给他个人点儿好处,没想到贾文不领情,并开始带着这些人越级上访。但工期不等人,杜长江带领大批社会人员和十几台挖掘机,对一些钉子户进行强行拆除,只剩下贾文家孤零零一户还硬挺着。贾文本来也不是调皮捣蛋的人,但这次不知怎么就和杜长江杠上了,拿了两把菜刀堵在门口,谁劝也不走。派出所所长马水生仗着和贾文熟悉,硬是上来夺刀,结果被削掉一根手指。法院最后以妨碍公务罪、伤害罪,判了贾文两年有期徒刑。

贾文出狱后,省运会早都开完了,闲置半年多的体育馆正在改建果菜批发城,老板又是杜长江。贾文气不打一处来,继续上访。杜长江为了息事宁人,也是迫于市领导压力,不得已补偿了他一间大店铺。经此一仗,名不见经传的贾文一战成名,成为安定街一些混混们的精神领袖。

这俩孩子对我都不错,就说蚊子吧,经常派人来给我送菜送水果;江子也行,给我这个门市房,够我吃一辈子了。外边人老说他俩斗得厉害,原来都是街坊邻居的,现在生活这么好,还图个啥呀。老太太摇着头说。

项东正要说话,贾文和杜长江几乎同时到了。大家互相寒暄,气氛立刻变得热闹起来。

4

  果菜批发城消停没几天,杜长江的报警电话就直接打到项东办公室。

杜长江说,上次聚会,贾文口头答应好好的,但一一件事也没落实,管理费一分不缴,而且还继续擅自征收卫生费。他刚派去几个保安,结果被贾文打出来。

项东撂下电话,安排两个民警去把贾文传唤到派出所。

贾文满不在乎地进了所长室,扯着嗓门就喊,东子,你啥意思?有事打个电话就行,用不着派俩兄弟去吧,你这不是打我脸吗?项东坐在办公桌后面没动,冷冷地盯着贾文。贾文有点儿尴尬,降低了嗓门,怎么了兄弟?

贾文,在这里请叫我项所长。

项所长?哈……贾文正要大笑,看见项东一脸严肃,生生把笑声给咽了下去。

贾文,在老太太那,我已经把话都说明白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守法经营咱们还是朋友,搞歪门邪道,那就对不起了。

贾文说,我怎么不守法经营了?

你给每个店铺门口放一个垃圾桶,说一个月收三百块钱卫生费,有这事吧?自你营业就没缴过管理费,有这事吧?

东子,不,项所长,你听我说,说了你不都信,杜长江养了一帮保安队,只管收管理费,其他什么事都不干,你说我给他缴什么管理费?果菜批发城一天得扒下来多少白菜邦子,扔出来多少烂水果,以前都我们自己往外整。后来我让小红他们几个司机把这活包了,每户收点儿卫生费,挣都是辛苦钱,环境干净了,业户满意,顾客高兴,还得了全市卫生先进的牌子。再说,以前我也问过杜长江,他也没反对呀。你说有啥毛病吧?贾文理直气壮地说。

怎么没毛病,你和杜长江签委托协议了吗?和业户签服务合同了吗?

那倒没有,大家都明白的事,杜长江也说过,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杜长江说那是受到你威胁。

贾文一愣,急忙辩解道,那不可能,他杜长江财大气粗,人脉广,还养着一帮小保安,我哪能威胁到他?

这事我都会查清楚,一旦情况属实,你可就构成犯罪了。我警告你,这阵子给我消停些,别再整没用的事。

贾文突然把头凑到项东耳朵边,小声说,东子你放心,我贾文不是那种吃独食的人,我收的钱一半归你,怎么样?

贾文回到店里,越想越生气。他把小红喊过来,说,这个杜长江把咱们卖了,他不承认同意咱们收卫生费的事。我刚从派出所做笔录回来,还以为这项东能明白事,现在看他和杜长江一个鼻孔出气,还和我算了一笔帐,说这两年咱们一共收了一百多万的卫生费、停车费,派出所正挨着个找业户调查取证呢。

小红说,这杜长江也够阴的,他搞咱们,咱们也搞他一下。我听说他有个女儿叫杜丽,正上高三,我找个小弟天天晚自习给她送花去。贾文说,这样不好吧,大人之间的事别瓜搭上小孩子,再说他姑娘和我姑娘还是同学。小红说,蚊子哥,你太仁义了,这杜长江是要断了咱们财路。再说你跟他的梁子在动迁那时就结下了,还平白无故给你一个大门市,他那么争强好胜的人,肯定咽不下这口气。现在你不弄疼他,他还会一直给你下绊的。

送花的事先缓缓,明天你先提十万现金给我。

干啥蚊子哥,就这么便宜他了?

我有分寸。

5

杜长江领着两个保安来到贾文店里,看着展架上摆的那些瓷器,带着嘲讽的口吻说,蚊子,没看出来你还喜欢这些坛坛罐罐,就是不知道真假啊?比不了你杜大老板阔气,整着玩呗。贾文说着,把十万现金放到根雕茶几上,你点点,这是两年管理费,我先给你。项东那你先把案子撤了,也别动不动就让人写举报信,剩下的事咱们慢慢谈。

哼,杜长江得意地说,蚊子,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当初我说给你两户楼房换你那个小趴趴平房,你死活不肯,拖了几个月工期,蹲了两年牢,这个你不能怨我吧。还有你出来到处上访,我拿这个门市房给你,你还不满意,非要再收份保护费。我以前说过,只要你消停地不闹事,什么也不用干,我一年给你十万。这话现在还有效,怎么样?

算了,无功不受禄,你杜老板的钱谁敢白拿。项东跟我摊牌了,我得给他面子,这钱你先拿着吧。

杜长江看了看茶几上那一摞钱,冲一个保安摆了下手。保安上前刚把钱拿起来,只听“啪”的一声响,一只鸡缸杯掉到地上摔粉碎。

接到报警电话,项东带领民警赶到果菜批发城。杜长江和贾文正怒目而视,气氛干燥点火就能着。项东从地上捡起一块稍大的瓷器碎片,看了看,随后放到茶几上,明知故问,谁报的警?

杜长江说,我报的。

什么情况?

遇见一个碰瓷的。

贾文说,谁碰你的瓷了?明明是你碰了我的瓷。

杜长江说,你这个杯子,网上100元能买3个,你凭什么一张嘴就是110万?我看你就是不想把吃下去的吐出来。

贾文说,我这一对鸡缸杯是我家祖传的。我查过家谱,贾似道知道吧,那是我800年前的祖宗。你手下就这么给我摔了一只,算怎么回事吧?

你怎么不说贾宝玉是你祖宗?你们家从上辈子起都是他妈农民,祖传个屁呀。你这就是敲诈勒索。杜长江不屑一顾地说。

你江把子也有耍赖的时候,那咱们走着瞧。

息怒,都息怒。贾文你说,你想怎么样?项东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两个方案,一个是拿110万,一分钱都不能少;一个是把你那小保安的一只手现在就留这。贾文说得轻描淡写,眼神却像刀子一样瞥了一眼惹事的小保安。

小保安哪里见过这阵势,一只手慌忙捂住另一只手拎着钱的手腕,两腿瑟瑟发抖。

有话好好说,别整黑社会那一套。项东说着,把小保安手里的那摞钱拿过来,仔细看了看,然后对杜长江说,你们先走吧,剩下事交给我来解决。

杜长江如释重负,带着保安赶忙离开。

哈哈,贾文大笑起来,这个杜长江也有狼狈不堪的时候。

够了,贾文,你弄根长头发丝套着杯子,这么小儿科的把戏,不觉得很无聊吗?

逗着玩呗,你别觉得杜长江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年轻时仗着老子福荫,现在披了张人大代表的人皮,无恶不做。他那宾馆、洗浴,说穿了就是窑子赌窝大烟馆,这果菜批发城里挣着钱的大户,有几个不是把钱都孝敬他了。老子算是看透他了,不悠他,他才变着法子总想整我。贾文一副玩世不恭地表情说道。

6

这天下午一点多钟,安定街派出所接到报警,管内市第十五高级中学发生中毒事件,几十名学生在午餐后出现中毒反应。项东带领全体民警鸣着警笛火速赶到学校救人。此时,120急救中心的救护车和部分得到消息的家长,已经在从食堂往外救人了。项东留下一部分民警维护秩序,带领其他民警冲入食堂参与救援。

这时杜长江抱着女儿迎面跑过来,边跑边喊着口吐白沫的女儿,小丽,小丽,你这是吃什么了?坚持住啊,到医院就没事了。项东赶紧过去帮忙。由于救护车不够用,两人把杜丽抬上警车,项东驾车,猛踩油门向二院驶去。

这次中毒事件中,一共有二十五名学生,因为食用酸辣土豆条出现呕吐、昏迷。经过调查,发现这批土豆是刚从果菜批发城贾文店里批发来的。初步判断原因是土豆囤积时间过长,保存不当,生出土豆芽,加上焯水过程中没有断生,导致食用学生出现集体中毒。

根据上级指示,安定街派出所将批发商贾文运输司机沈鸿达,以及校方采买、食堂经营者、厨师等涉案嫌疑人员全部控制起来。

经过抢救,绝大部分学生当天恢复正常出院,一部分严重些的留院观察,只有杜丽等三名学生因食用过多,依然昏迷不醒。

看守所审讯室里,贾文耷拉着脑袋,精神萎靡,身上那股飞扬跋扈的戾气不见了,手臂上的身也被洗去。

贾文,抬起头来,你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事都出了,你得面对。项东语气平和地说。这次学生集体中毒事件,在全市影响巨大,安定街派出所因为出警及时,现场及涉案嫌疑人员控制得力,受到上级领导的表扬。事情本可以告一段落,而媒体和公众从事件本身冲击波中缓过神来后,又迅速将质疑的目光转入对幕后真相的挖掘,不依不饶。

贾文缓慢抬起头,目光呆滞,嘴角神经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怎么会这样?天地良心,我贾文再混球,绝对不会挣这断子绝孙的钱,再说我女儿也在学校食堂吃饭啊。

可是你女儿没事。项东说,因为你知道,你女儿吃土豆过敏。

贾文紧闭上眼睛,五官挤成一团,然后又慢慢展开,说,项所长,不,东子,贾文一辈子没求过人,这次哥求你了,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树活皮,人活脸,不然我活着还有什么劲?

从贾文的进货渠道,到运输、储存环节,经过一一查实,都没有问题。而且目前土豆价格便宜到每斤不足两毛钱,实在不能与牟取暴利挂上钩。现在唯一没有确切答案的,是当天导致中毒的酸辣土豆条、食堂尚余的土豆及贾文库里存储的同批次土豆取样毒理检测结果。在项东部署下,对贾文欺行霸市、强行以收取卫生费为名榨取钱财,以恐吓、碰瓷手段拒缴管理费,以及聚众对抗食品卫生城管等部门执法行为,都一一做了采证。就在这档口,一起突发的交通肇事案件,让已经平静的安定街再生波澜。

距离高考时间还有一个多月,同样在十五中读高三的贾文女儿贾少娟,望着前排一张空椅子有些发呆——那里本来应该坐着她的好朋友杜丽。虽然贾少娟没有中毒,但因为土豆是从父亲店里批发的,贾文已经被刑事拘留的消息满城皆知,她所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晚自习结束后,已经是近午夜时分,平时都是父亲开车来接,现在她只能骑着很久没骑的自行车,一个人孤零零朝北山角下的高档别墅小区驶去。

后来从监控录像中模糊看到,在安定街转往北山出城公路的拐弯处,一辆被遮挡号牌的大货车从贾少娟身后极速驶过,贾少娟被车厢短暂遮挡,在镜头里消失了一两秒钟,然后就人车分离,躺倒在了地上。

贾少娟在被送到二院抢救时还意识清醒,在经过杜丽的重症监护室时,她努力欠起身,想再看一眼自己的同学,但什么也没看到。

看守所里,面对贾文,项东不知道如何开口。贾文看着项东,说,怎么了项所长?有话你就直说。

昨晚……项东停顿下来,长吁了一口气。

你知道了?昨晚不是我闹事,是那几个同监号的故意找茬要弄死我。

昨晚半夜,几个同监在押嫌疑人趁贾文熟睡之机,用几床大被蒙住他,叠罗汉一样压在他身上。贾文被憋醒,奋力挣扎,但依然无法摆脱。就在这时,另外有两个在安定街呆过的嫌疑人实在看不下去,冲上来和那几个人打了起来。

蚊子哥,我说的不是这事。小娟她……出了车祸,人……没抢救过来。项东说得很艰难,他本来想更委婉点,但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能直接说了。

贾文眼睛睁得要掉出来,脸上的肉被挤到嘴角膨胀成两个球,仿佛一张嘴就能爆炸弹出。几十秒沉默过后,贾文鼻子里喷出一股长长的气,嘴角的球迅速憋了下去。

蚊子哥,你别太伤心。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项东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屁话,他自己心里也难受得要命。杜长江和贾文的女儿,这俩孩子他从小就熟悉,现在一个昏迷不醒,一个车祸夭折,时间都发生在短短几天

贾文一声不吭。

肇事逃逸司机已经找到,是外地给果菜批发城送货的,交代说是为了省点儿高速费,才遮了号牌想从北山公路上进入高速。你说句话,是想多要点儿补偿达成刑事和解,还是硬判?项东问。

贾文依然一声不吭。

7

在市局局长办公室,项东将在安定街派出所三个月工作调查情况形成报告,呈报给彭明。

彭明戴上眼镜认真看着。十分钟后,他摘下眼镜,对项东说道,非常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杜长江一直以来就是利用自己身份,贼喊捉贼。彭明说着,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报告,递给项东,你再看看这个。

项东一看,竟然是凯宾斯基公馆两年来账外非法收入明细和凭证,他有些惊讶,这……

我和你说过,有人会在适当的时候帮助你,她就是凯宾斯基公馆的财务会计,我们局去年招入的特警续咪咪。在你担任安定街派出所所长三个月前,她就已经到位了。

太好了,这份证据太重要了。项东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暖流,咪咪那甜美的笑容浮现在眼前,原来自己并不孤单。

现在看来,收网时机已经成熟。彭明果断地说,为了不走露风声,这次行动,我已经通过省厅向省委、省人大请示了,准备调动特警,一举铲除这个毒瘤。

好。项东激动起来,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你认为什么时间比较合适?

杜长江听说我把贾文押起来,说要给我庆功。如果可以的话,我看今晚最合适。

好,就今晚。彭明点了点头,又说道,十五中学学生中毒事件有什么进展,毒物分析有结果了吗?

有了,学校食堂剩余的那袋土豆和酸辣土豆条里,都发现有超量的龙葵素,而贾文库存的土豆都是正常的。

那就是运输环节或学校食堂存储过程中,被人调包了。

是的。我刚从看守所回来,前几天抓获的撞死贾文女儿的肇事司机招供了,交代是受杜长江指使,故意撞死贾少娟,还曾按杜长江要求,弄过一袋毒土豆给他。

啪,彭明气愤地一拍桌子,这个杜长江,竟然玩了一出栽赃陷害的调包把戏,简直丧心病狂,没想到害人害己,最可怜是那些无辜的孩子。

贾文怎么办?他在拘留所里也不安全。

嗯,他举报有功,抗法敛财也是杜长江故意放纵、诱使,社会危害性不大,可以先办理取保候审手续,也好让他办理一下女儿后事。

贾文知道杜长江的凯宾斯基公馆,就是经营黄、赌场所和吸食、贩卖毒品黑窝,手头也收集了一些证据。他利用此为威胁手段,不断蚕食杜长江在果菜批发城利益。杜长江虽然感觉有些憋气,但这些钱对他来说都是蝇头小利,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先向贾文示弱,等待时机成熟,再利用公安机关将其一举铲除。

这时项东电话响了,是看守所打来的:贾文吞下牙刷企图自杀,在送往医院途中脱逃。

贾文吞下的牙刷是从中间折断的,尖锐的断茬随时可能刺穿肠胃。夜色渐深,灯影婆娑,北山公园跳广场舞的人群已经散尽。贾文强忍腹痛,爬入北山坡上一个水泥碉堡里,用一截树棍在墙上疯狂地抠着,抠着,墙皮脱落,逐渐呈现出一块青砖的轮廓。他扔下树棍,抚去青砖上的浮土,又费劲把它抽出来,伸手摸出一个油步包。借着从碉堡巴掌大的射击孔投进来的月光,他一层层打开油布——是一把擦得铮亮的手枪。

当年玩打枪游戏时,贾文无意中发现这把手枪,他没有声张,依然把它藏好。第二天白天,他自己偷偷跑上山,把枪取出来,发现枪保存完好,弹夹里还有五粒子弹。后来一段时间,贾文一有空就躲在碉堡里边摆弄,练习瞄准,还曾趁着大年夜的鞭炮声,放过三枪。这把枪,贾文通过研究,认定就是日本侵华期间所使用的南部十四式手枪,俗称为王八盒子

这些年他已经忘了这把枪。

从射击孔看去,远处的凯宾斯基公馆灯火辉煌,此时正是那些达官贵人醉生梦死的时候。贾文腹中一阵痉挛,一口血喷了出来。他胡乱地在嘴上抹了一把,爬出碉堡,迎着风,踉踉跄跄向山下灯火辉煌处一步步走去。

8

贾文脱逃的消息被严密封锁。按常规判断,项东把警力分为几组,部署到贾文可能出现的殡仪馆、医院、客运车等场所,他则按照彭明指示,接受杜长江在凯宾斯基公馆为他庆功的安排,里应外合。

行动时间定在晚上八点。项东提前一个小时来到凯宾斯基公馆,路过财务室时,门开着,续咪咪正在埋头整理账目。项东轻轻敲了两下门。人目光对视,无声地笑了。

包间里,杜长江已经提前到了,还有一位是经常出现在电视上的面孔——陈书记。项东一时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杜长江得意地哈哈大笑,说,项东,别紧张,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们陈书记。随后,他又对陈书记介绍道,这就是我一直和您推荐的大侦探项东,我的小哥们。

哦,项所长,好,好,年轻有为啊。陈书记显得很平易近人,主动起身伸出手。

项东镇静下来,立正礼,首长好。

哈哈。陈书记摆摆手,不必不必,咱们这是私人聚会,随便些。

待坐定后,陈书记热忱地说,听彭局长说,你去安定街派出所刚三个月,就把盘踞在果菜批发城的贾文恶势力团伙一举打掉,不愧为企业的守护神、人民的好公仆啊。

哪里哪里,都是我们人民警察应尽的职责。项东谦虚地说。

当初长江跟我推荐你时,我还有点儿犹豫,以为又是什么表哥表弟小舅子的,没想到这次真让他做了回伯乐。来来来,陈书记举起高脚杯,先干一杯,敬我们的打黑英雄。

外面大厅里传来一阵嘈杂声,还夹杂着高声叫骂。项东看了一眼表,离行动时间还差五分钟。陈书记冲杜长江眨眨眼,用调侃的语气说,怎么杜总,还有你hold不住场的时候?杜长江有些尴尬,放下手里杯子,说,两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杜长江刚打开包间房门,就被外面闯进来的贾文用枪顶着脑袋逼回房间。

项东本能跳起来,迅速掏枪指向贾文,大喝道,贾文,你这是干什么?

惊慌失措的陈书记慌忙起身躲到项东身后。

哼,原来项大所长也在这,是来拿赏钱的吧。我真是瞎了眼,你这个叛徒。贾文轻蔑地说。

项东也不解释,把枪放在酒桌上,坐了下来。蚊子,江把子,还有陈书记,咱们都坐下聊吧。不论多大仇多大怨,事情总要弄个清楚,死也要死的明白。

贾文抹了一把从鼻腔里不断涌出的血,抹在杜长江雪白的衬衣前襟上,说,我和你们还有什么好谈的?还有什么不明白?杜长江,你个卑鄙无耻、禽兽不如的混蛋,土豆中毒事件,是不是你栽赃陷害?我女儿车祸,是不是你找人干的?还想在拘留所里让人做掉我,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杜长江哑口无言,他一边后退,一边用眼睛余光向项东、陈书记求救。

蚊子哥,你先冷静一下。项东动情地说,小时候咱们玩游戏,每次都是我掩护你上。我知道你重感情讲义气,所以一直把你当成我敬佩的大哥。相信我,正义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杜长江多行不义,一定会受到法律严惩。

法律?严惩?贾文机械地重复着,鼻孔、嘴角都开始流

包间门口涌过来一些看热闹的服务员和客人。项东看到续咪咪已在其中,她一只手插在西服开领心口位置。

项东点了点头,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是的,再给我一分钟时间,就一分钟,一切答案都会明了。

尾声

老太太鸡爪子烧烤店,客人都已经散去。

续咪咪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热腾腾、里边加了枸杞和金丝小枣的大碴粥,摆在刚忙完工作的项东面前,说,快趁热吃吧,烫烫胃。

项东舀起一勺吃下,胃里顿时舒服起来。

蚊子哥怎么样?咪咪关切地问。

已经没事了,就是牙刷刺破胃壁,导致出血过多。

以前真没看出来,他也能狠起来不要命。

嗯,看来都是那把枪闹的。但他可能不知道,那把王八盒子枪只是一把指挥枪,听听响还可以。

杜长江呢?

还昏迷不醒,子弹从脸颊颧骨穿过,造成严重脑震荡,能不能醒就看他造化了。

昨晚事态已经被控制住。贾文因为失血过多,或者听从项东规劝,慢慢垂下顶在杜长江脑门上的枪。突然,杜长江一把将枪夺下,冲着晃晃荡荡就要倒下的贾文扣动扳机……枪响了,杜长江猛然甩过头,他看见陈书记正端着项东那把枪,枪口飘出一缕蓝色的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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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郝振铧,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全国公安文联会员,鲁迅文学院公安作家研修班二期学员,现就职于牡丹江市公安局阳明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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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方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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