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欢儿
这是麦收后的一个傍晚。
田野里像是被一层黑纱笼罩,什么也看不清楚,静静的,远山像一块巨大的黑铁,看不到峰峦,夜幕刚刚降临,天空上有几颗星星在眨眼,一弯月牙儿孤零零地挂在天上,周围有一朵朵浮云,月牙儿有时被云彩遮住了,黑幕显得浓密。
村子里有人在屋里看电视,有人坐在院子里聊天,白天的酷暑已经渐渐消退,还刮起了小风,空气凉爽。
村东的打麦场上静静的,这里与村子隔一条河,河边是一条马路,马路的那边才是村子。天一黑,马路上没有灯,漆黑一片,马路上也是静静的。打麦场一侧挨着小河,其它周边都是原野,这个打麦场就显得特别安静。
麦场上存放着两堆大麦垛,都有四五米高,麦子已经打完,新鲜的麦秆还散发着麦子的清香。这里也没有灯,只有打麦子时才灯火通明,如今不打麦子了,灯火也没有了,它成为了堆积麦秆的场所,空旷、冷清。
在两个麦垛之间有一条通道,长20米,宽1米,通道的地上铺了一层麦秸,像是一条柔软的金黄色地毯,连接着两个麦垛。这个通道很隐蔽,很少有人从这里通过,两边高大的麦垛遮住了四周的视线,人躲藏在这里很难被发现,它成为了独立的天堂。
闫大同此时就站在这条过道里,他今年25岁,身高1.75米,中等身材,天黑,看不清他的五官,从他的轮廓中可以断定这是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他不停地朝麦垛两头望,有时还探出头,朝马路上望。
“你看什么了?”一个声音从大同身后传来,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吴欢儿,正是他要等的对象。
吴欢儿是他的女朋友,今年也是25岁。他们原是一个班的同学,初中时就相恋了,因为两个家族的茅盾问题,他们还没有结婚,甚至连恋爱的关系也不敢公开。他们知道这层关系一旦公开,会发生两个家族的冲突,为了避免这个冲突,他们只好偷偷摸摸的交往。
吴欢儿是一个美女,她身高1.65米,高挑的身材,白净的皮肤,瓜子脸、大眼睛。她生长在农村,却没有干过农活。她爹是村长,她高中毕业后回村当了会计,一直到现在。她整天呆在屋里,风吹不着雨淋不到,本来就白嫩的皮肤保养得更好了。她是学校里的校花,文艺骨干。闫大同也是学校里的文艺骨干,他们经常在一起演出,相处久了,产生了感情。当然更重要的这是一对金童玉女,相互倾慕。
闫大同看到吴欢儿来了,高兴地跑过去抓住她的手,一阵香粉扑面而来,大同随口说:“好香啊,你抹的什么香粉?”
吴欢儿笑着说:“没抹什么。”
大同一把将吴欢儿搂到怀里,急着亲她的嘴唇。吴欢儿推开他笑着说:“让人看见。”
大同脚底一滑,险些摔倒。吴欢儿抓住他的手,两只手紧紧地扣在了一起。
吴欢儿问:“你早到了吧?”
大同说:“刚到一会儿。”
吴欢儿说:“我爸刚出去,我就跑出来了,这几天他很忙。”
大同问:“是忙着竞选村长吗?”
吴欢儿说:“这我倒不知道,他好像在为吴姓家族竞选,防止你们闫姓家族当选,听说你们闫姓家族也在努力竞选,推举了闫大雄竞选村长。”
大同说:“我也听说了,闫大雄还是我的叔伯哥呢,他有钱,在镇上开了一家饭馆,生意很好,他也在四处活动。”
吴欢儿靠在大同的身上说:“我听人家说他在拉选票,凡是投他一票的,每人给50元钱。”
大同说:“我也听说这件事了。”
吴欢儿说:“我爸这两天忙着找吴家人商量对策,据说镇上领导公开宣布,两家竞选一碗水端平,绝不暗箱操作。你知道镇长是我们吴家人,镇党委书记是区里派来的人,这次选举区里还派来了监督组,防止选举作弊。我爹知道闫大雄财大气粗,有能力,他担心你们闫家人上来当村长。”
大同说:“谁爱当村长谁当,跟咱们没关系,谁当村长也要给全村人谋利益。”他搂紧吴欢儿,欢儿身上的香粉刺激了他,他的手在她身上乱摸起来。
吴欢儿按住他的手说:“你别乱摸了,这两天我感觉身体不好,上个月就没来例假,这个月又过期了,我心里很烦。”她的眉毛皱了起来。
大同立刻住了手,他关心的问:“去医院检查了吗?”
吴欢儿瞪着大同,夜幕下大同的眼里好像有一汪清水在流动。她说:“没去,我怎么去呀,都是你,那天非要干。”
大同歉意地抱着吴欢儿说:“对不起,我不是要娶你吗,怕你跑了,生米做熟了,你是我的人了,你就会死心塌地做我的老婆。”
吴欢儿撇了他一眼说:“你想得美,我爸这一关你就过不去,吴家立的规矩吴家女人不能嫁给你闫家。”
大同说:“这是什么老黄历,凭什么。”他有些激动地说:“我就要娶你。”说完,他把吴欢儿搂得紧紧的,好像欢儿要从他的怀里飞走。
吴欢儿说:“我爸是老人,他守老规矩。”
大同说:“我不管,我非要你嫁给我。”
吴欢儿叹了一口气,她的头上落了几根麦秸,大同轻轻地替她摘下麦秸。
吴欢儿说:“我要真的怀孕就麻烦了,我要悄悄地把他做了,不能让父母知道。”
大同说:“我们去领结婚证吧,大大方方把孩子生下来。”
吴欢儿瞪了他一眼说:“你这是要我死呀,父母会同意吗?他们能饶我吗。”
大同说:“那怎么办?”
吴欢儿说:“等两天再看,希望老天爷保佑。”
大同搂紧吴欢儿,在她的脸上亲着。
一个星期后,也是晚上,在这两个麦垛间又出现了大同的身影。上次他同吴欢儿分手,两人约定今晚见面,还在这麦垛间。
夜黑漆漆的,没有星光,没有月辉,阴云密布,打闪了,起风了,落雨了。大同从家里出来时,并没有注意天气,怎么一会儿功夫就落起雨了。大同没带雨伞,周边又没有躲雨的地方,他赶忙在麦垛里掏一个洞,躲进洞里避雨。他担心吴欢儿让雨淋了,又想,吴欢儿一定拿着伞。风一阵,雨一阵。很快,风过了,雨也停了。大同被淋湿的麦秆打湿了头发和衣服,他爬出麦垛,感到一阵凉爽,刚才在麦垛里热烘烘的。麦场上很安静,地上有几块水洼,是刚才下雨造成的,并不影响走路。麦场上没有吴欢儿的身影,马路上也没有吴欢儿的身影。大同看了一眼手表,晚上8点半,他们约的时间是晚上8点,今天吴欢儿迟到了。大同这样想,吴欢儿从来不迟到,她很守约会的时间,也许是因为下雨,她耽误了一会儿。头发上的雨水滴到他的脸上,他擦了一把脸,又把湿了的头发用手抖了抖,抖去多余的水,防止头发再滴水。他又抖了抖衣服,衣服有水粘身,想把衣服抖干点,穿着舒服。他穿一件蓝色小褂子,一条黑裤子,都有些潮湿,在麦垛里弄的。
马路上偶尔有车辆驶过,开着大灯,由远而近无声地驶过,车过后马路上又是一片漆黑。路边的河水哗哗作响,因为刚才一场雨,河水涨了,河水湍急了,发出了哗哗的流水声。
怎么还不见吴欢儿的身影?闫大同有些着急了,他看了一眼表,时间是夜里9点多钟。吴欢儿从来没有失约过,她还来不来?她被什么事绊住了吗?因为下雨吗?可是雨已经停了半个多小时,她从家出来走到这里也用不了20多分钟。他有些着急,开始在麦场上转弯弯。闫大同想,欢儿真有事也该告我一声啊,免得我在这里傻等,他心里埋怨欢儿。时针指到夜里10点多钟,麦场上还不见欢儿的身影,大同知道欢儿不来了,他有些生气,他还不死心,迎着欢儿来的路线向她家走去,他想在路上撞见欢儿。
路都是土路,一场雨后,道路泥泞,夜又黑,看不清路。闫大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脚下的布鞋早已被打湿,他没有管它,他只想见到吴欢儿。吴欢儿为什么不见他?他走到了吴欢儿家大门口。院子被高大的砖墙围着,两扇大铁门紧闭,院子里静静的,高墙挡着,他看不到院里的情况,他的欢儿就在里面。他不敢喊,他怕欢儿的父母出来。他轻轻地去推大门,大门反锁着,他推不动,院里的狗叫了,他赶忙离开了欢儿家。
他回到家里已经是夜里11点多,父母已经睡着。他轻手轻脚打开灯,看见自己的裤子、鞋子都是泥水,把裤子扔到凳子上,鞋推到一边,没有洗,怕惊醒父母。他倒在床上想吴欢儿,也怨恨她,他失眠了。
第二天闫大同醒来还在生气,他不能原谅吴欢儿失约。他把昨晚弄脏的裤子、鞋子洗干净,晾好,想出门上街溜达溜达,看否能撞见吴欢儿。街上人来人往,他走出30多米远,迎面撞见了父亲。父亲问他干什么去,他说没事,父亲叫他回家,说有事找他,他很不情愿地跟着父亲往回走,他要见吴欢儿的想法成了泡影。回到家里,父亲对他说:“你给我写一封举报信,举报村长四处拉选票,威胁选民,破坏公正选举。写好后,下午我就送到区里。”
闫大同一听举报吴欢儿父亲,立刻抗拒了,他说:“我不管你们这些臭事,整天争权夺势,勾心斗角。”他转身进了自己的屋。背后响起了父亲的谩骂声,他一声不吭,倒床就睡,他想吴欢儿。
一个星期他没见到吴欢儿,周六那天晚上闫大同又去了打麦场,那是他们固定约会的地点,他认为欢儿回来的。可是吴欢儿没来,她好像从人间蒸发了。这次闫大同没有生气,他不知道欢儿出了什么事?他想欢儿。
吴欢儿得病了,她得的是要命的病。自从那天晚上她同闫大同分手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感觉很累,闻到饭味就想吐。她盼望来的例假也不来,心慌意乱。一天,她当着母亲的面呕吐,母亲问她怎么了?她说:“胃不舒服。”母亲也没多想,关心地说:“去医院看看。”她说:“不用,吃点胃药,养几天就好了。”谁知吃了胃药也不管用,呕吐越来越厉害,她心里明白了。母亲逼她去医院,她想一个人去,母亲不同意,带着她去医院检查,到了医院一检查,她怀孕了。她和母亲都像遭了雷劈,回到家里她就病倒了。
父亲知道这件事后十分暴怒。
父亲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冲着女儿暴怒的问:“这是谁的孩子?”
吴欢儿哭泣。
父亲一连问了几次,一连咆哮几次,吴欢儿只是哭泣,不说话。
母亲坐在床边也哭,她心疼女儿,爱女儿,她安慰女儿说:“欢儿,你说这到底是谁的孩子?你爸这几天心情不好,有人举报诬陷他,你别让他再着急了,你说出来,如果是好人家的孩子,我们替你早点完婚,把这丑事遮掩过去,你爸是通情达理的人。”
吴欢儿仍然捂着被子痛哭。
她的父亲暴怒地站在床边,她不了解父亲的心思。那封举报信送到区里后,区里立刻派人找他谈话,核实情况。他觉得冤枉,是诬告他。他拉选票是合理合法的,美国总统竞选还公开拉选票呢。区里人不听他这一套,让他端正态度,公正竞选。他窝了一肚子火,回家听说女儿怀孕了,这么大姑娘没结婚就怀孕,这家丑让他怎么受得了。他是一村之长,吴姓家族的带头人,他怎么向家族人交代,特别是在这关键时刻,他的怒火一下子窜了上来。
在一阵暴怒后,他点燃一支烟,猛吸两口。他的大脑像开了锅,思绪万千,忽然想起,曾耳闻女儿同闫大同交朋友,这个孩子会不会是闫大同的?如果是我就告闫家子弟强奸我女儿,让闫家出丑,把闫大同送进大牢里,断了女儿这门心思。他绝不会把女儿嫁给闫家子弟。
谁知女儿死活不说出对方,他一怒之下,拉起老婆就走,出了女儿屋,把女儿反锁在屋里了。并对老婆说:“不准给她吃饭。”
吴欢儿3天没有出屋,没有吃饭。他的父亲真的想要她死,母亲眼睛都哭肿了。吴欢儿躺在床上真的起不来了,她哭,但没有眼泪了。她想闫大同,盼着闫大同来救他。闫大同没来,她不怨他。她在想念和饥饿中折磨自己,她的肚子开始疼痛,她想到了死。
吴欢儿死了。
吴欢儿的父母把她送到医院,她已经不能说话。一天后,吴欢儿死了,她的母亲当场昏厥过去。
吴欢儿的尸体在家停放7天,她的父母没有火化她,觉得对不起她,要土葬她。她的尸体被冰块包围着。
全村人都知道吴欢儿死了,都不知道她得的什么病死的。大家议论纷纷,不管是吴性还是闫姓家族的人,都很惋惜这个孩子。
“她得的什么病?怎么就死了。”
“不知道,没听说她有什么病呀。”
“多么漂亮的姑娘,没结婚就去了,太可惜了。”
吴欢儿死的那天,村长竞选也出炉了,闫大雄以微弱的优势当选村长,吴家失败了。
7天后,吴欢儿要下葬了,那天刮起了大风,下葬的地点就在村东吴家的自留地。出殡的有好几百人,前面举的白幡、纸人、纸马、各种纸作的家具。马车上拉这一口黑棺材,一路上浩浩荡荡,吹吹打打沿着村里的大道慢行。吴家人披麻戴孝。一些吴家年轻子弟提铣带镐走在队伍两边,红着眼,似乎要与谁厮杀。
送殡的队伍走到地头,围着地头绕了一圈,开始下葬。哭声、喊声、风声响成一片。
这一幕闫大同都看到了,他不敢靠近,他知道如果出现会引起两个家族的战争,他不希望引发这场火并。
夜深了,风还在呼呼的刮。一个黑影悄悄地来到了吴欢儿的墓地,他噗咚地跪在了墓前,双手刨着墓上的土,大声哭喊着:“欢儿呀,是我害了你,我不好,是混蛋,是一个懦夫,我没有勇气救你,我该死,你为什么想不开,为什么要离开我,你死了,我怎么办?“他的双手已经刨出了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欢儿呀,我要带你走,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孤独地躺在这里,你是我的女人,我们要死在一起,没有你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风咆哮着,好像有无数人在哭泣。
作者简介:刘学友,北京市公安局退休民警。1986年开始发表作品,发表散文300余篇。出版散文集《春的性格》、《鲜花摇曳的地方》、《听雨》等。出版小说《爱情才露尖尖角》、《玫瑰在墙外飘香》、《爱情也会变色》、《老王之死》、《李娟的一天》、《李村有一个张二》等百余万字作品。
现为北京作家协会会员、丰台区作家协会会员、海淀区作家协会会员、《慈善北京》杂志特邀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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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国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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