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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水劫

来源:作 者 作者:姬鸿霞

有一种爱,爱着,却不能诉说。有一种爱,爱着,却如雁过没有痕迹。有一种爱,不能轰轰烈烈,也不会长长久久,它只是一朵含泪的梨花,当黎明的露水一降下,一切便烟消云散。

而留在少年心中的那根刺,却一直留在那里,从未散去⋯⋯

1

在这雷声阵阵的雨夜,一个女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眠,那个等了很久的脚步声迟迟没有响起,这让她有点心烦意乱,不知出了什么事。

自从那天晚上他来给她家的小马驹接生后,她的心里就有了他。因为,他太像女人心底里的那个男人了。那个男人赐给她的伤痛她要让这个男人来还。

一个女人心里有了这个男人,她就会想办法去靠近。

而男人大多是来者不拒的,何况男人从这个寂寞的女人眼里早已读出了某种欲望,于是再一次来看小马驹时,男人看着那双明亮闪烁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就把她抱进了怀里。

自此,男人就成了女人的情人。女人家那堆满牲口饲料的料房就成了男人与这个丈夫在矿上上班的女人悄悄约会的地方。

夜更深了,女人失望地朝窗外看了看。她知道这个初五的夜晚又要自己度过了。心里没了盼望,睡意很快就来了,不一会儿,女人就在料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男人的儿子生病了,在卫生所打吊针打到凌晨,于是就让媳妇陪儿子住到了乡卫生所,说自己骑车回家睡。

而男人没回家,他骑车直奔了女人的料房。

女人在男人的触摸中醒来,又惊又喜。为了这难得的相见机会,两人几乎一夜未眠地爱抚着,直到筋疲力尽⋯⋯  

四十五年后。

又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劳累了一天的村民都早早地进入了梦乡。这时,一个黑影从一片玉米地里闪了出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朝四处看了看,迅速走向了河岸边,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不到一刻钟工夫,黑影就游到了河对岸。跨上岸边的堤坝,黑影在竹林边的石板上歇了一会儿,起身沿着一条曲曲弯弯的小路走到了一幢红楼前。

黑影朝身后扫了两眼,踩着红楼外墙的一垛砖头一跃身翻进了院子......

2

陈英侠队长带着刑警队几个弟兄来到金城村时已经是夜里12点多了,路上陈队为了安抚大家被半夜薅起来的不满情绪,就装作调侃似的恨恨地骂着这凶手:这混蛋作案也不看看日子,今天是星期天,上帝都休息,这不要脸的自己不休息也算了,也不让我们休息,回头抓住他,哥几个好好揍他一顿出出气。正在休假的杜涛清了清嗓子,首先用鼻子长长地哼了一声,不满地说:“恐怕等案破的那一天,我们都见不到他了。”

“为什么?”

“累死了呗。”

哈哈,大家被小杜这个玩笑笑得瞌睡劲一下过去了,脑子立马转到了眼前的案子上。

警车闪着警灯停在了村东头一处新盖的二层楼门前,陈队他们还没下车就听到了院内传出的哭喊声。乡派出所民警已先期到达,在院门口拉起了警戒线,村民也闻讯打着伞在院门口围成了一片,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着。

陈队一干人从车里出来一溜小跑进了楼内,还没站稳就有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在一楼中间紧挨着客厅的一个卧室,站满了死者的亲属,哭声就是从这里传出的。见有警察过来,死者的老伴抬起一双泪眼示意大家让出了一条道。这时,只见死者满头是血,侧身躺在一张东西向放置的老木床上,身上只穿了一条浅蓝色内裤。

在死者的床单、被子上有大片血迹,在床外侧的地面上有一小摊已凝固的血,而床头墙上则散落着几处喷溅式血迹,在木床的内侧则放置着死者常戴在脖子上的一条粗粗的金项链,在项链旁边还有一个死者的钱包。陈队戴上手套,打开这个皮夹子,里边装有五百多元现金,还有一些买东西的票据。

在靠近木床的地面上丢弃着半个断裂的木制刀柄和一些刀片、刀柄的碎片,这显然是凶手在行凶时用力过猛造成的,从这些物证应该可以得到凶手的指纹信息。技术员李波在死者左肩部下还发现了一把已断裂的半个刀片,刀片上沾着血迹。这可是一个重要物证,尽管还不能确定血迹是死者的还是凶手的。

顺着卧室出来在通向二楼的楼梯上侦查员小杜还发现了一个带血的鞋印。再向上走,到了二楼阳台向外上了楼外边厨房的房顶,这时外面仍下着雨,雨水此时基本把房子外面有价值的物证都冲洗干净了。

看完现场,陈队又详细询问了报案人赵林一些情况。

赵林现年22岁,系死者的孙子。8月12日晚11点29分,他向县110指挥中心报案称他爷爷被人砍死在家中。赵林说,他吃过晚饭后就到本村欧阳峰家打牌去了,10点多就回到了家中。他进门时看见爷爷房间还亮着灯,他就到自己在一楼西头的卧室,躺在凉席上看电视。看到11点时,无意中发现有个人影站在他爷爷卧室旁的推拉门门口。赵林以为是他奶奶,没有在意,但见到这个人影站了两三分钟后往楼上走了,赵林觉得奇怪。因为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一般是不上楼的。他赶紧去奶奶在一楼东头的卧室看了看,见奶奶和妹妹都在睡觉,接着又拉开爷爷卧室门看,发现爷爷仰面躺在床上,嘴里正往外吐血。于是他大喊了几声,叫奶奶和妹妹快来,等她们两个进来时爷爷还有呼吸,问爷爷是谁砍的,爷爷嘴里吐着血,已不能说话。于是赵林又急忙打电话给当晚住在他们家养鸡场的父母,接着就打了“110”报警和“120”急救电话。

“你看到的那个人影有多高?是胖还是瘦?”陈队问。

“我是隔着客厅推拉门看见的人影,看得不是太清楚,那个人影大概有一米七的样子,身材不胖。”

“那你看到那个人影后,为什么不去追?”

“当时一看到爷爷在吐血,我吓得腿都哆嗦了,不敢去追,害怕。”

陈队感觉这小子年龄不大,说话却如此冷静,有点疑心,就立即派人去核查了赵林当晚打牌的情况,结果属实。

死者叫赵世功,今年75岁,育有两男五女,现在这七个孩子都当了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了。此时一大家子几十口人挤在院子里,哭的哭,叫的叫,乱作一团,派出所民警在维持着秩序。陈队找到与死者同住的大儿子赵海军,这赵海军不过五十岁就满脸皱纹、一头白发了,问他有没有怀疑对象或者说你们家老爷子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赵海军精神有点恍惚,愣怔了一会儿说,有几个打过架的人,但那都是老早以前的事了。再问具体事情,他说起来有点语无伦次的。陈队看他悲伤过度,只好等他情绪稳定点再来问了。

侦查员对死者其他家属和部分村民进行了访问,凌晨两点半,陈队一干人才离开了村子。

3

下了一夜雨,第二天一大早,天突然就放晴了。虽然已立秋好几天了,可天一晴,气温又马上回升,燥热起来了。

今天局会议室的气氛有些凝重,张健局长和局里所有党委成员都提前到达了会议室,刑警大队除在外办案的人员外都到场了,辖区各派出所、各刑警中队和局里各科所队的一把手也都到场了。

针对这起命案,陈队先通报了基本案情。

2012812日晚上11点左右,金城村村民赵世功被杀死在自己的家中,经现场初步勘验,死者系被人用斧锤类钝器多次击打头部致颅脑损伤合并吸入性窒息而死亡。死者今年75岁,1997年从乡兽医站退休,生前曾在附近两个县多个乡镇兽医站工作过。社会关系比较复杂。

案发前,因赵世功年事已高,与外边联系不多,加上他平时喜欢独来独往,与村里人接触不多,为查案带来了一定难度。

但从赵世功的经历来看,他应该算一个比较称职的兽医,给村民的鸡牛羊看过不少病,按理说,应该受到村民的尊重,可村民谈起他时,却都带点嘲讽的口气。

赵世功文化水平比较高,又在城里上班,家里经济条件相对比较富裕,今年4月他和大儿子又刚搬进了装修一新的新居,这会不会引起村民的羡慕嫉妒恨呢?

在调查中,村民还反映,此人年轻时性格暴躁,遇事争强好胜,得理不饶人,因此在村里得罪了不少人。通过进一步查摸,还得知死者前些年曾因民间纠纷和经济纠纷等矛盾与多人有过过节。

因此,从种种迹象和目前从死者受害部位情况和家里无丢失财物的情况看,仇杀的可能性较大。

经现场勘查,犯罪嫌疑人是从沁河南岸过来,从死者家的院墙西头翻墙进入院里,又从楼外边的厨房间的房顶进入二楼阳台,顺二楼的楼梯下到一楼后,直奔死者房间,仅用了几分钟时间就将赵世功砍死,然后沿原路逃走。

由此可以看出,凶手对死者家里的情况比较熟悉,且杀人目标明确,出手又十分残忍,嫌犯应该在熟人中与死者有较深仇恨的人中找,当然,也不排除丧心病狂者或其他情况。

目前,从现场提取的痕迹物证正在检验,等提取的指纹和DNA信息的检验结果出来后,可以进行有重点的排查。现在主要先采集相关关系人的指纹和血样,同时以金城村为主线,围绕死者工作过的附近村庄重点寻找与死者有过矛盾的人进行走访调查。

张局长听了汇报后同意陈队的整个侦查方案,并指示会后立即成立专案组,明确分工,落实责任,争取早日破案。同时要求尽快请市局和省厅的刑侦专家过来,以寻求技术上的支持。

会后,局里立即成立了80余人的专案组。专案组下面又细分了八大小组。这些有多年办案经验的刑警很明白每个组应承担的任务,不需多交代,他们就四下散开,去织网捕鱼了。

对于现场情况,因为昨天晚上天黑,有些痕迹物证可能看得不是太清楚,陈队有些不放心,他决定再去一次进行仔细复查。

上午10点,陈队带上技术员李波去了金城村。

陈队观察到这个村家家户户几乎都有养殖场,有的养牛,有的养羊,有的养猪和鸡,还有养兔子的,而玉米则成了这些牲畜的主要饲料来源。陈队心想,看来这兽医在村里还是很受欢迎的,可赵世功作为一个兽医,在村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是非纠纷呢?

赵世功家,现在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连死者赵世功都被穿上了一身新衣。陈队仔细看着死者那端正的五官,魁梧高大的身躯,心想,这样结实的身板,应该再活20年没问题,没想到却被以这样非常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他看着死者右手手背上那几块老年斑,若有所思。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了老人那不长的指甲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他让小李过来看。小李在死者的指甲缝里果然检出些皮屑生物物质。陈队想,这些皮屑应该是死者在临死前抓凶手时留下的吧。接着,他们又沿着疑犯入室和逃走的路线走了两遍,仔细寻找着疑犯留下的蛛丝马迹。最后,他们在死者卧室右侧门框上检出了半个右手掌纹,而这个掌纹是不是犯罪嫌疑人留下的也还是一个谜。

(4)

又一周过去了,专案组都在紧张地忙碌着。

DNA检验结果出来之前,侦查员对金城村653户中12至70周岁的男性包括在外打工人员的情况进行了汇总,发现各类线索32条,分析下来,其中陈东东的疑点较大。因为陈东东家与赵世功的儿子和孙子去年曾因小事打过一次架,后陈东东到郑州打工,一直没有回来过。加上陈东东与赵林反映的黑影身材比较像。于是,侦查员到郑州陈东东的出租屋外蹲守了两天,才找到陈东东。一审问,发现他还是郑州警方正追查的一起抢劫案的犯罪嫌疑人,侦查员在对他的指纹进行比对后,发现与现场指纹不符,就立即把他转交给了郑州警方。

另一个疑点较大的是张正明。据赵世功的小儿子赵志军讲,前些年张正明曾与他父亲因为自留地划界的事情,在玉米地里打过架,为此,两家至今都不说话。后来,侦查员在县城找到张正明时,发现那几天他老娘在住院,他一直在医院陪护,根本没有作案时间。但侦查员还是提取了他的指掌纹和血样,搞得他很不满意,直骂赵世功这混蛋死了都不叫村里人安生。

接下来,侦查员还对附近村庄与赵世功有过接触的642个成年男性进行了摸排调查,发现各类线索52条。

从这50多条线索中,侦查员理出与赵世功有过经济矛盾的6条,民间纠纷13条,其他纠纷14条,但暧昧关系却占了19条。

侦查员通过进一步侦查,其他线索大多被排除,而暧昧关系的线索疑点在上升。

经过一周的调查,在案情分析会上,市局刑侦技术专家朱阳给侦查员们带来了一个惊喜。

DNA检验结果出来了,从死者左肩部下发现的那把半截刀片上的血迹和从死者指缝中的生物物质脱落细胞检验出一常染色体STR图谱及Y染色体STR图谱,这两处相互印证,证明此DNA为犯罪嫌疑人所留。并且把现场的Y染色体进入我们的Y染色体数据库’进行比对,发现案发现场遗留的Y染色体图谱与金城村和沁南村居住的王姓家族一致。

朱阳,这位才30出头的80后小伙子,已是获得公安部特级优秀人民警察称号的刑侦技术专家了。他从警十年,利用他所学的刑侦技术已破了30多起大案了,令长他一二十岁的老专家都刮目相看。

最近这几年他一直在钻研他的Y”技术。在简单通报了这个案子的检验结果后,为了让专案组成员更清晰地了解这项“Y染色体”技术,他又补充说道:

“大家都知道,人有46条染色体,其中44条为常染色体,XY两条为性染色体。XY组合的为男性,XX组合的为女性,所以,Y染色体只能父子相传。我们研究Y染色体,可以比较清晰地发现男性家族的族谱。而在一些暴力犯罪案件中,犯罪人员绝大部分是男性。有时候我们可能没有找到凶犯本人,但可以通过Y染色体找到他的家族成员,从而缩小侦查范围。这项技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已经在侦查破案中应用了。现在经过科学的印证,技术的不断完善,这项技术目前已经很成熟了。

有了这个结果,接下来只需到周围王姓家族中去一个个筛查了。

5

Y”靠谱吗?难道一个男人姓什么就真能证明他就是这个家族的人吗?陈英侠大队长,这个洛阳警校毕业的中专生,从警也快三十年了,虽多次参加过外省市的刑侦经验交流会,也听说过利用“Y”技术破案的神奇,可他常常想到的是例外,比如抱养、过继、女婿入赘,还有买卖儿童,甚至妻子红杏出墙,还有古代以封国为姓氏,为避皇帝的名号改姓的,被皇帝赐姓的等等,这些都是“Y”的例外。

陈队与侦查员们在去沁南村的路上,还在热烈地讨论着Y”话题,不知道这王姓的“Y”有没有意外?

在金城和沁南两村的王姓家族中,14至65岁的男性有800多人,要全部进行指纹和DNA比对的话,工作难度可想而知,加上现在村庄里的年轻人外出打工的多,有的人户分离,有的与家人长期无联系,这些都给案件调查工作带来了一定难度。

陈队决定先在王姓家族中对有前科的人员进行比对,结果比对了25人,但无一人比对上。后来又利用陈队的Y”例外理论,侦查员扩大范围,在附近市县中对有过盗窃抢劫前科的122名刑满释放人员进行比对,结果也是无功而返。

再折回头找与赵世功有暧昧关系的王姓关系人,进行排查。一个叫王胜利的66岁的男子进入了警方视线。据查,王胜利的妻子今年65岁,年轻时曾与赵世功相好过,后来人到中年两人仍有来往,有一次被王胜利捉奸在床,妻子被丈夫打得半死,自此两人再也没有来往。但王胜利却与赵世功结下了死仇,赵世功只要到沁南村来,到王胜利家门口就要绕道走。

这样的仇算是够得上杀人的,查下来,这个人的作案时间、作案动机都与此案比较吻合,但取了王胜利的指掌纹和血样后,发现与现场不符,这样,王胜利的嫌疑就被排除了。

又有村民反映,前些年有一阵子,赵世功曾跟本村的江寡妇走得比较近,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再也不来往了。

对一些道听途说的暧昧关系,侦查员在核实过程中真是有些棘手,对当事人不能明说,只能引导着说,然后想办法取证。对于这个江寡妇,陈队了解下来,好像她还对赵世功挺有好感的,说老赵帮了她不少忙,在她最困难的时候还借钱给她。后来,征求她本人意见,侦查员提取了她们家所有人的指掌纹和血样,但回来一比对,也排除了嫌疑。

半个月查证下来,与赵世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女人,侦查员都进行了一一排查,但没有发现任何有关嫌疑人的线索。但大家在调查赵世功的过程中倒见识了他的“花心”功夫,让他们去见证了一个乡村兽医在十几个女人之间周旋的本领,而且还有五六个女人与他保持了很多年的关系,其中还有两个女人的儿子经过DNA的检测与赵世功的DNA高度吻合⋯⋯

让这些秘密永远成为秘密吧,要不有多少家庭都要被拆散。

“现在我们的任务是寻找凶手,至于其他,你们在心里感慨感慨就行了。”

陈队看大家这几天情绪有些低落,决定晚上请大家去喝酒放松放松。

可当大家刚端起酒杯,市局说从公安部和省厅请来的刑侦专家马上到了,让大家等一会儿一起吃饭。

等到晚上八点多,公安部和省厅三个专家风尘仆仆地来了,这三个专家,一个是痕检专家班森森,一个是审讯专家司马江,另一个是省厅测谎专家张新峰。

这几个专家在圈内可是赫赫有名,破过不少国内的大要案。

吃过晚饭,专家们来不及休息,当天晚上就查看了案件现场录像和调查笔录材料。

省厅测谎专家张新峰在查看询问笔录时,发现民警对一高姓夫妻、顾姓夫妻的询问时,他们回答问题过于简单,有刻意回避与赵世功有关事情的倾向。

公安部的班森森,在仔细看了案件现场照片后,建议侦查员对死者家属再进行一次深入访问,看他们家更早一些时候有没有结下真正的仇人。

第二天,关于两对夫妻的事情,陈队亲自上门进行询问,可这两对夫妻仍不愿意多说。

随后,张局长和陈队又陪公安部和省厅的三位专家以慰问的名义来到了死者家里。张局长告诉死者的家人,让他们相信公安局会早日抓住凶手的,并希望他们家属积极配合。三位专家则把现场仔细看了一遍,他们走后,陈队留下与死者的大儿子聊了起来。

陈队说,你也看到了,为了你老爹的事,公安部的人都来了,我们也忙了一个多月,可连凶手的毛还没看到,难道你们作为子女不着急吗?你再想想,还有什么线索忘记说了?

这一次,大儿子赵海军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了一桩发生在24年前的事情。

那天,天刚下过雨,村里那时的路大多还是土路,地上很泥泞,村里能走路的地方只有中间车轧过的一条不到一米宽的小道。我父亲那天骑车出门正好与我们村的欧阳海迎面走,两人骑车都不想往泥地里走,就僵持在那里,互不相让,最后就撞在了一起,弄得两人倒在地上一身泥,起来后两人就大吵了起来,直到邻居出来劝才各自回家。

回到家后,我父亲气不过,非要叫上我到欧阳海家打他一顿不可。我这人性格比较懦弱,平时什么都听老爹的,说实在的,我心里一直有点怕他。于是,那天,我就跟着他去了,结果欧阳海不在家,我们就走了。可后来欧阳海又找到我家来大骂我父亲,我们就打了他。那次打架后不久,欧阳海的父亲从山西煤矿上退休回来,我和我父亲又到他们家打过一次架,至此两家就结下了仇。

这件事我不想说,是因为欧阳海的姐夫现在在村里当村长,如果不是他们家干的,将来我也怕遭报复。再说,这些事,都过去20多年了,他们也应该早忘了。

陈队认为这条线索非常重要,于是回到局里查看对欧阳海的调查材料。

对欧阳海的前期调查显示,欧阳海现年59岁,有一个儿子现在北京读博士。2006年,也就是他儿子考上大学那一年,欧阳海带着他老婆、女儿一起到山东济南打工去了,现在他们已经有好几年不在家住了,过年也没见他们回来。

侦查员向济南警方发出了协调函,但济南警方从暂住人员指纹数据库中发回的欧阳海的指纹与现场不符。至于欧阳海的儿子,侦查员与校方联系问了他的身高后,也把他排除了。

陈队翻看着欧阳海的材料,突然想起了那两对夫妻。

这就难怪了,欧阳海的姐夫在村里是村长,儿子又在北京读博士,那两对夫妻跟欧阳海家又是邻居,平时关系不错,不敢说,一是碍于情面,但主要还是怕得罪人。

这省厅的专家就是厉害,眼力可以穿透纸上的字,可见功夫实在了得。

陈队合上卷宗,沉思着,他感觉好像已经触摸到了那条若隐若现的线,只是还有点怀疑这线的真实性。

为尽快排除心中的疑问,陈队立即安排侦查员对欧阳海重点进行了侦查。

他们调出欧阳海的手机号,查他案发前后的手机通话记录,发现他没有打给老家的任何人的电话记录,包括在村里住的他的姐姐和姐夫。他的通话全部是在济南,就是案发当天的上午他还在济南打过好几个电话,而欧阳海的指纹也没有比对上,加上他又不是王姓家族的人,查他又有什么用呢?

“你不是有例外理论吗?我们就死马当活马医吧,去济南查查看再说。”小杜冲着陈队说。

因为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案件还没有一丝进展,大家都有些着急了。

918日,陈队带着侦查员小杜、小李来到济南欧阳海做生意的摊位前,说明来意,让他配合警方采一下静脉血和手指、掌纹印,说村里只要户口在家的人每个人都要采集,警方要建人口数据库,希望他配合。欧阳海很热情地配合完成了采集,最后还要请陈队他们吃饭,陈队婉言谢绝,还客气地对他说了句歌词: “有空常回家看看。”欧阳海接口说,我去年3月才回去了一趟,下次回去一定去看你。

陈队他们于当晚赶到了市局,到市局找到小朱把采集到的指掌印和血样交给他后,才回了家。

“看欧阳海的样子,这次肯定又没戏。我们还是找找下一个目标吧。”陈队在回队里的路上,有点泄气地对小杜、小李说。

6

很多有趣的事情都是在不经意间发生的,比如人做那些美梦,总是在闭眼后不请自来,让人醒后还回味无穷。

2012924日这一天,对于陈队来说,就跟做梦似的。

上午不到8点,陈队就接到了技术员小朱打来的电话,小朱在电话那头先卖了个关子,说:“陈队啊,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那个欧阳海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但是⋯⋯

“但是什么,我不要听了。”从济南回来的那一天,陈队嘴上说欧阳海没戏,可心里还一直在祈祷,当真的排除掉欧阳海时,那种失落弄得他心里从头凉到脚后跟。

“哎,你还听不听这个‘但是’,不听我可挂了。”

“你就别吊我胃口了,快说!”

“经过我对欧阳海的掌纹反复进行复核比对后,最后认定其掌纹与案发中心现场死者门框上提取到的半个掌纹高度一致。”

陈队当时嘴里正喝着水,一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噗”的一声把一口就要下咽的水吐了出来,他一下子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连骂小朱:“你个龟孙,再这样捉弄你哥,我非让你喝一壶不可。”

放下电话,陈队似乎一下子明白了欧阳海为什么告诉他说最后一次回村是在20113月了,因为死者是20124月才搬到现在的新房的,他这样说,很有可能是有意回避。

欧阳海的作案嫌疑指数迅速上升,在欧阳海的DNA检验比对信息还没有出来之前,必须马上对欧阳海实施抓捕,以防其逃跑。

“事不宜迟,马上出发,我陪你们一起去。”张局长听了汇报后,立即与陈队及小杜、小李两个侦查员赶赴济南。

一路上不知什么原因,大家一句话都没说,也许是对这个好消息等待得太久了,也许是还有几分担心,怕再次排除嫌疑。总之,箭在弦上的感觉就像黎明前的黑暗,有焦虑,也有盼望。

希望这一次能尘埃落定。

下午3点多,他们到了济南。进行了外围布控后,小杜走近了欧阳海卖凉皮的摊位,出乎意料的是,摊位的门紧锁着,只见摊位外边的墙上贴着一张纸条,上写:此摊位转让。问两边的摊贩,他们说欧阳海和他媳妇这两天都没有出摊。

大家心里一下子是又激动又紧张,激动的是这些更增加了欧阳海作案的嫌疑,紧张的是怕这家伙逃跑。于是,大家赶快折回头赶到欧阳海在泺口区的出租房处,一看家里也没人,大家心里咯噔一下,怕这两口子已搬离此处。但查看屋里的东西状况,不像是已搬走的样子。于是,大家都四下散开,在附近蹲守布控。两个小时后,也就是晚上六点多,欧阳海从外边回来了,陈队迎上去向他打了个招呼,说:你不回家,这次我来接你回家了。欧阳海表情呆呆的,一句话也没说,就跟着陈队和两个侦查员上了警车。

张局长在不远处的车里发信息指示,马上走,预审的同志已在市局等我们了。

凌晨3点,欧阳海被带到了市局刑警支队。陈队、小杜与支队预审民警开始审讯他。开始欧阳海什么话也不说,直到中午12点,他突然大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的,好像心里受了天大的委屈,等哭得快没力气了,他好像自言自语地吐出了一句话:“看来我是真斗不过他,他刚死,魂就来叫我了。”

下午,欧阳海开始交代,那神情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杀他,不是因为20多年前的那次碰车,也不是因为他和他儿子打了我,而是因为这老头与我母亲的不正当关系,伤害了我父亲,也伤害了我,让我们家在家族中抬不起头,也在村里抬不起头。说实在的,四十多年前,我就想杀他了,想想我是父亲的独生子,只能等为他老人家养老送终后再说。后来我结婚,有了儿子、女儿,又想着等把儿女培养成人再说。可是,后来父亲退休回来不久就死了,父亲的死对我打击很大。我想父亲的死肯定与父亲回到村里知道了这死老头和我母亲的事有关。有一次,几个蒙面人半夜进入我家,用棍子把我父亲和我打了一顿,当时父亲和我被打得身上都是血,但父亲怕丢人,没让我报案,但我敢肯定这事是赵世功这个混蛋干的。可我当时只能忍,因为儿子女儿还小。

“今年儿子博士毕业,找了媳妇,在北京也找好了工作,女儿也在前几年找了个济南人结了婚。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我想,我也是马上六十的人了,再不去做这件事,就没有机会了。就趁老婆回新乡娘家的那天上午,我就坐了趟济南发往郑州的物流车,然后又半路上了一辆长途客车到了沁河南岸,待到天黑后就过河把这死老头做了。

“这老头就是我心中的一根刺,现在刺拔了,我死也心安了。”说完这句话,欧阳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像他的“壮举”,为他和他们家族找回了些男人的尊严。就是去死,也对得起他的列祖列宗了。

“这个案件在侦破过程中我们有个失误要告诉你们,从济南发回的欧阳海的指纹不够精确,致使欧阳海先期的指纹没有比对上,小李你要吸取教训呀。”刚审讯完欧阳海,陈队就开始总结经验了。

“唉呀师傅,我心里早明白了,你就给徒弟留点面子吧。下次我一定亲自提取”。

“现在还想打欧阳海吗?”陈队审讯完欧阳海后故意调侃小杜和小李,两人摇摇头,连话也不想说。小杜只吐出俩字:心痛。

还有个问题要告诉你们,你们知道欧阳海刚才为什么一直不提他母亲现在的情况?因为他母亲在他父亲死后不久就疯了,因为没人管她,后来走失了,至今下落不明。

“我靠......

7天后,专案组全体人员在一起欢度中秋节,小朱端着酒杯走到陈队面前,说:陈队,我们干一杯,为欧阳海。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对欧阳海的Y染色体”进行比对,证实他是王氏家族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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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姬鸿霞,笔名江雨,公安部文联会员,上海市作协会员,上海市公安局政治部民警。出版有作品集《缘起于恶》《城市的表情》《依然很爱》三部。现为上海市公安局《东方剑》杂志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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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国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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