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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海涛和《旬邑赋》

来源:旬邑县融媒体中心 作者:吕海涛

旬邑赋

  诗有豳风,豳在旬邑。夏桀之际,后稷之孙,公刘率众,从邰迁豳,邑于豳焉。于胥斯原,于豳斯馆,教民稼穑,徹田为粮。其疆既溥既长,其民既庶既繁。历经十世,犬戎侵袭,古公亶父率众涉渭迁岐下。噫,古豳之国,周邦旧地,古公亶父,周之太王。

  平王东迁,以豳赐秦。战国之秦,始置栒邑,县制之端,从兹为开。西晋泰始,改名汾邑。北魏迁郡,改称三水。三水之名,千年未变。民国三年,复改栒邑,盖因避广东三水之重名矣。新中国初立,栒改旬字,旬邑始定。一县之变迁,尽我中华上下五千年。

  一邑至小,兵家必争。扼塞榆定,屏障关中,形胜险定陕甘。秦将蒙恬,堑山堰谷,修筑直道。过境二百里,两关锁南北,曰雕灵曰石门。刘秀东迁,就粮养士。郭子仪督师,率军驻守。李自成牧马,屯养生息。红军将士,出陕入陇,屡建奇功。代代江山之伟业,旬邑其功宏矣。

  汃水穿境,浩浩汤汤,注泾入渭,许慎说文曰:汃,西极之水。北宋泰塔,峨峨乎矗立于翠屏凤凰山间,气象瑰伟,千年县治之地标也。

  旬邑有木,其名为栒,柔韧丛生,惜其为灌。然其邑亦为栒,盖因以木指地矣。其木喜光耐寒耐瘠薄,其地多塬多梁多峁沟。噫,山高而多谷,势缓而貌苍。厥土黄壤,厥田惟上。土厚水深,寒萧质直。水虽多而不腴,土虽厚而善燥。蕞尔小邑,其生在天,渺乎一隅,却发潜德之光明。人敦忠义,民习稼穑,崇德尚贤,勤而不怨。虽无闻达巨士以显事功,然耿直之士,往往处乎其间。呜呼,顾一丘一壑,栒塬之士,心远地偏,却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进固不喜,退亦无惊,虽遇艰险,既和且平。

  危乎高哉,瞻顾吾乡,愀然垂襟。临远风长喟其民之多艰,陟彼冈恒念其命之维新。辞赞曰:旬邑之风厚矣,旬邑之光大矣。

《旬邑赋》写作心路历程

  旬邑,一块古老的地方,中国两千多个县中的一个。

  旬邑地处陕西省咸阳市西北部,与甘肃省庆阳市正宁县交界。战国秦时始置栒邑县,开旬邑政区之端。据《尚书·禹贡》载,栒邑属雍州之豳地。《汉书·地理志》于“栒邑”条注曰:有豳乡,诗豳国,公刘所都。据《旬邑县志》载,夏桀之际,后稷之曾孙公刘,自邰率部族北上,迁居豳地。历十世后,遭犬戎侵扰,公刘第九代孙古公亶父率部族迁往岐山下的周原建立了周国。《诗经·豳风》里的七月、东山、公刘等篇,生动的记述了周代先民在豳地开疆辟土劳动生活的场景。此后,在漫长的朝代更替中,西晋泰始元年将栒邑县改名邠邑县,北魏太延二年改为三水县,民国三年,因与广东三水县重名,复改称栒邑县。1964年,因“栒”字生僻,经国务院批准,将栒邑县改为旬邑县。

  秦时大将蒙恬曾在这里修筑过著名的直道,北宋嘉祐四年建成的泰塔屹立千年,成为县治最为重要的历史文化地标。境内有条三水河,是旬邑的母亲河。这是一条古老的河水。旬邑人称汃水,汃通豳,水因豳地而得名。许慎《说文》注曰:汃,西极之水。旬邑的植被多为灌木,其中的水栒子,是《尚书·禹贡》里豳地成为战国秦置栒邑县的标志性植物。《陕西地理沿革》说,“因境内山地盛产栒木而得名”。

  对于地处黄土高原腹地,沟壑纵横,山穷水瘦的家乡旬邑,我这个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人,始终怀着深厚而复杂的感情。年少时家乡偏僻闭塞,缺吃少穿,使我总渴望尽早离开甚至是逃离,再也不要回来。

  那时,贫瘠干旱的黄土地,人们起早贪黑,四季劳作,一年到头,也吃不饱穿不暖。年复一年,漫长而又艰难困苦的生活里,听得最多的是大人的叹息和絮叨。如果村里有谁当了兵,招了工,那是最激动人心的事了。记得改革开放后的一九七九年,我的哥哥峻涛从后掌中学毕业考上了陕西省仪祉农校的消息,一时间成了上下一条塬人们议论的话题,让我们一家人在乡邻里倍受荣光。那时候的年青人都梦想走出故乡,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十八岁那年从旬邑中学毕业考上大学,一大早坐上去省城西安的公共汽车,出汃水,过泾河,走渭水,从此,一个怀抱梦想的旬邑人离故乡越来越远。

  身处异乡数年间,读书学习,找工作,奔前程,汇入风雷激荡的社会生活洪流中,一个人独自起伏旋转漂泊,渺如一粒沙尘。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你都像是走在弯曲的陡坡上,一直在奋力前行,一直在努力融入新的栖息地。不经意间,在一次次仔细打量自己中发现,你的口音、饮食,你的接人待物、行事风格无时无处不展露着你的地域特色,再久再远,再想摆脱,故乡的气息如影相随。几番番风里雨里的况味,这时才让你痛彻的感到,故乡于我血肉相铸,你永远都是一个旬邑人。漫长的时光里,我还先后写下了《栒子木的故乡》、《旬塬赤子》、《一个农民的离去》、《青春留念》、《七月流火》、《孩子太阳人和牛》等作品,每一篇都关乎旬邑,每一篇都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这里面有故乡的山水风物,有我的亲人同学,更有旬邑人的生活法则。

  行走天地间,灯火阑珊处,故乡却离我愈来愈近。

  记得在旬邑中学上学期间,刚从省仪祉农校毕业,在县农业科学研究所工作的哥哥,正参加县政府组织开展的大规模农业资源调查和农业区划工作,这是一项史无前例的开创性工作,上百人历时两年辛勤而又紧张的工作,后汇聚成20余万字的成果印刷成书。书里对旬邑的历史、地势、地貌、河流、土壤、水文、植被以及农业区划等作了详细的统计调查。坐在哥哥的办公桌前,这本书曾深深的吸引着我,震撼着我,它是如此提纲挈领,脉络清晰,亲如故人,在我心中它简直就是一部记录旬邑的百科全书。临离开旬邑时,学植物保护专业的哥哥将这部书送给了我,我如获至宝,多年来带在身边,常常浏览温习,一如当年。

  2000年代初,偶然在咸阳市委工作的高中同学郭群星处,看到了建国以来第一部由三秦出版社出版的《旬邑县志》,遂借来经年翻阅,从未归还同学。志书几乎全部吸收了哥哥他们编写的那本书的研究成果,但比其体例更宏阔,内容更包罗万象。

  一部旬邑志,莽莽苍苍,浩如烟海,记录了上下五千年旬邑的苦难和奋斗。一册在手,时时捧读细看,心潮澎湃。在厚重的历史文化里体悟故乡,在记忆深处回忆故乡。只要闭上眼睛,那一轮红日就从故乡远处的山塬上、沟峁边升起。那一轮圆月正照亮故乡静静的村落,恍惚间,我正行走在故乡山间蜿蜒的道路上。春天里,人们顶着寒风,扛着铁锨,拉着架子车运肥平地,跟在牛屁股后犁铧开出的湿土里点种。夏天,人们在麦田里手握镰刀挥汗如雨,赶在一场紧似一场的雷雨前打碾晾晒麦子。秋天,天是那么的高远,人们在玉米高粱地里收割,在坡地洼地上收谷子糜子。冬天里,人们常常在大雪天北风里,奔跑在沟沟峁峁间费力的打柴,给牛铡麦草充饥。

  这以后,看到不少赞颂故乡的赋体文章,其中也有旬邑赋。此时,我已人到中年,苦乐相间,常常的独处里,有多少心事蓦然间涌上心头,有多少往事不经意间历历在目,潜在内心深处,对故乡的情感让人难以释怀。渐渐的,我也萌生了写旬邑赋的强烈愿望,似有许多感悟要通过这篇赋来表达,似有许多蕴藉的话语要通过这篇赋来倾诉。瞻前顾后多位乡贤的美文,心下思忖,光是铺排旬邑的历史风物,人文变迁,显然是不行不够的,如何在铺陈中见出旬邑的性格秘笈,见出旬邑的人文精神,发前人未发之语,当是我要着力用功开掘的。

  旬邑的核心是:地为豳,木为栒,水为汃,人为周之先民。于是,我以这几个要素为切入点,阅读消化,先后翻阅了咸阳志、庆阳地区志、正宁县志、彬县志以及淳化志,查阅了有关历史典籍。其地为豳是状地理状历史状人文。“诗有豳风,豳在旬邑”。“厥土黄壤,厥田惟上”,“土虽厚而善燥”。“蕞尔小邑”,“一邑之变迁,尽我中华上下五千年”。

  其木为栒,栒子为灌木,“柔韧丛生”是其与众不同的品格。“然其邑亦为栒,盖因以木指地矣”。水为汃水,汃通豳,五千年来浩浩汤汤,从未断流,只是“水虽多而不腴”。

  其人为周之先民,在这块“土厚水深,寒萧质直”的土地上,旬邑人有其鲜明的地域特色,“人敦忠义,民习稼穑,崇德尚贤,勤而不怨”,“虽少闻达巨士以显事功,然耿直之士,往往处乎其间”。“进固不喜,退亦无惊,虽遇艰险,既和且平”。旬邑的优势与局限性都深深的寓于这厚重的水土和人文之中。

  工作之余,我今写一句,明改一句,时断时续,至2010年写成了仅有500字的旬邑赋。反复阅读,仍感没有写出自己心中的期望,且文字生涩拘谨,读起来时有突兀不畅的缺陷,就这已写写改改达十年之久,无力再做修改,于是将此稿投给了《陕西日报》。2010年11月19日,《陕西日报·秦岭副刊》在显著位置发表了此文,一时间,一些网站和个人微博作了大量转发,鼓励好评时入眼帘。其中一些中肯的评论让我肃然起敬,深受教益。俗话说,娃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此赋的不足使我心有不甘,每每不能释怀。

  期间,我自书此赋参加了陕西省公务员书法网络展。陕西省书协理事、书法家李德君以他浑厚奔放而又劲气内敛的行书书写了此赋。其书风正合我对此赋的追求,使我至为钟爱。

  一晃,又是十年过去了,我已是知天命之年。

  2020年初,已卸下肩上繁忙工作担子的我,生活平静而有规律。山抹微云,疏星淡月,这时打开电脑,我又一次面对着自己的旬邑赋。

  光亮如镜的电脑屏幕上,曾经的少年,已是满面风霜,双鬓灰白。浩茫中,一种孤寂的悲凉感顿时涌上心头。又一个十年过去了,心中大有“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之叹。这一次的修改,承载了这一个十年我对故乡从未间断的思考与沉淀,承载着我对故乡太多太多的深深眷恋。从第一稿的500余字到现在的690余字的小文章,回想起来,20年来我与它须臾从没有分开过,它一直在我心里发芽成长。这种陪伴既是对旬邑历史文化精神的向往与反思,更是对我这个地地道道的旬邑人一个长久的回顾总结。

  长啸歌咏,要说的,想说的,能说的都写在了其中。4月底的一天,当最后一次改完并默读一遍后,我终于放过了自己。

  把此赋发给我高中同班同学文秋菊,她看后,经过精心编排,推在了由她主持的秋心自在坊微信公众号上,她过誉的评论道:此赋实为旬邑赋之新里程也。高我一级的旬中校友,西安外国语大学教授乔光明饱含激情的写道:汃水万古流,栒子厚土生。还有许多同学老乡网友写下了感情真挚的话语,表达了他们对故乡的一片深情。同学郭群星还把此稿推荐给《咸阳日报》发表。

  我的老师,著名文化学者肖云儒先生看了我的微信推送后,他挥笔浓墨写道:一篇美文,一首好赋。文字是从这块土地上生长出来的,还带着土香;挚爱是从历史深处蒸腾出来的,还带着温度;意境是从当代的氛围中营构出来的,还带着回响。多年不见,一直关心我的肖老师高兴的说,这是一篇好的乡土教材,嘱咐我一定要把构思创作修改这篇赋的过程写下来,算是个注解。从老师富于激情的评语和一番满含期望的话语里,我体会到了一位80岁长者的肯定和情意。

  风是豳地的风,是吹过汃水和栒子木的风,旬邑之风厚矣;光是渺乎一隅,却发潜德之光明的蕞尔小邑的光,旬邑之光大矣。

  几十年来,无论我身处何方,眼前总是浮现着故乡山边的红太阳正在升起,光芒万丈。山花烂漫,黄土塬静默而又恢宏,呼呼的大风似乎正从耳畔刮过。

编辑:刘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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