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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出关系中的困境,拍出共情

来源:电影摄影师 编剧圈 作者:

  “拍纪录片需要导演思维而不是观众思维”

  观众的角度,是看到结果之后往回推,比如说找盐的故事讲的是传承,总结得特好。但从导演的角度,讲的不是传承的故事,而是爷爷带着孙子出去找盐的故事,要回归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导演如果不是导演思维,是观众思维,得到一个结果往回推,比如我要拍一个传承的东西,就去找那个东西,就是一个证明题了,片子往回做就是一个“尬”字。

  生活不是这样的,不是倒推回去的,是往前走的。

  有同学问到,《极地》里是不是有安排?有,有一种纪录片是需要安排的,与学院派教育相悖,如果不安排,有限的时间里根本拍不完。

  为什么安排这么自然?导演懂生活。

  学院派教育不安排、不摆拍,因为这事还学不会,得学30年,什么题材要都拍过才行。学纪录片的,要从纪实、从观察开始,先这么拍20年。安排的前提是生活的常识、伦理纲常。

  “纪录片拍的是动物属性”

  在第一集多吉次巴的故事中,大家觉得他首先是野保员还是父亲?

  爸爸的身份在前,野保员在后。野保员是职业标签,是谋生的身份,如果他是父亲的话,故事就丰富一些,更饱满一些,这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导演思维方式。

  人是有双重属性的:社会属性和动物属性,野保员是社会属性(社会标签),爸爸是动物属性(自然身份),凡是从动物属性切入的片子都特好看。抛开一些猎奇之后,你会看到是一个父亲和一个孩子的关系,父亲在帐篷里教孩子说汉语拼音,特可爱。

  因为我们受教育程度颇高,我们会觉得社会属性这东西特高级,我硕士生毕业,我博士生在读,这事特高级,但社会属性在纪录片中就特别苍白。我们看到的很多片子都特难看,上来就说这是一位什么大师,什么非遗传承人,什么重点项目带头人,完了,片子没法看了。

  人活到最后就是一动物属性,回归到最本质的东西。纪录片工作者,你的眼睛看到的全是这个人的社会属性,那你完蛋了,永远迈不进纪录片这个门槛里来。

  “找出关系中的困境 拍出共情”

  人一辈子就干一件事,就是捋顺你的生活,这个关系出来理顺这个,那个关系出来理顺那个,纪录片拍的就是关系。

  拍三姐妹的故事,一定是拍人的关系,不是面膜的故事。拍她们日常生活中的情境。熬煮面膜这事肯定是导演撺掇她们干的,但导演到此为止。导演知道她们能出这样的画面,日常生活里,她们在干这件事时一定是七嘴八舌的。

  你的人物和你的生活是有共情的,能共享一样的情绪,接地气。什么情是可以共享的?困境。主人公与我遇到的困境相同,我动情绪,就走心。

  喜怒哀思悲恐惊,《极地》全会玩。跳藏戏的爷爷次旺多吉和舞团成员一起到各村巡回演出,演出结束后,观众会给他们一些回报,通常是几罐啤酒,作为领导者的次旺多吉负责分发物资,人际之间的困境信息出现了:他们挣不了钱,只能分几罐啤酒,拖拉机油也不够了。这自然就打动你了,共情出现了。片子并没有表现出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藏戏表演艺术家。

  “掌握观点 回到生活”

  《舌尖1》前期,我们进行了大量案头调研工作,有了理论架构,所以分集换成舌尖上的意大利或日本都是成立的,可以从“自然馈赠”一直往下说,拍的全是生活。

  没有真理你就看不懂生活,但不能抱着真理和观点不放,要回到生活里。

  在片子里就要探讨关系,一个纪录片导演是懂生活,爱生活,在生活里看到真善美的学者,前头是学者。

  我们一路上都在追求高学历,60分以下的人我们很少注意到,不去了解他们的关系。《生活万岁》拍了很多60分以下的人,有导演看完片子后说,“原来我对生活一无所知”。

  很多受高等教育的人只看认知,看不到人情。我们拍西藏,很容易只看到大昭寺、布达拉宫、佛教经典名家,而绝大多数人情属于60分以下的大众,要抛开认知看人情。

  锁匠江安和猪和牛说话,一辈子干过最坏的事就是踩死几只虫子,内心的善良和纯粹是通过人与人之间、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系看出来的,做纪录片最后做的都是人的事。

  “纪录片怎样通过剪辑刻画人物”

  (前期人物拍摄的要点)

  ▶︎ 为主人公建立关系。

  忘掉所谓的标签,你看他是一个爸爸还是儿子,是一个孙子还是爷爷,是一个领导还是下属,是一个承担压力的人还是毫无压力的人。

  《极地》拍关系很娴熟,你拉片时,第一件事,看导演拍了多少场戏,时间长了之后你就知道8分钟的片子4场戏,非常精彩;第二,看片里有什么关系,怎么拍的。

  ▶︎ 找到体现人物关系的困境的信息。

  多吉次巴的孩子烫伤了,他把孩子送进医院;爷爷带着孙子和族人一起找盐,一路风雨兼程;江安做锁,自己是不想做的,都是困境信息。有困境,就能够和观众产生共情。

  ▶︎ 找到体现人物态度的语言和动作。

  片里的老奶奶对闺蜜说,“你要老了吧”,就是她的态度,她不会说“一,你要锅烧了,二,把水倒进去,三,你有些老了”,不可能这么理性,而是“你干嘛呢!”。处于关系状态中的人物才更鲜活。

  很多片子拍到的说话部分,几乎全是观点,是由采访得来的,呈现在画面里只是罗列“一二三”的观点。

  什么是态度?就是人物赞成什么,反对什么,注意不是观点,观点是单独的信息点,而态度是主人公“反对”的内容。我们知道一个人“反对”东西,我们就会很快读解这个人物。

  ▶︎ 找到体现人物不同面相的素材。

  剪辑师在塑造人物时,要找到不同状态下的人物面相。比如,找出白玛曲珍睡觉时,播放电影时,带马过河时的素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前期也要注意拍摄这些素材。比如一个动作特别多、不安静的人物,就要拍到人物安静的画面。

  之前程工导演拍一民警,前面刚调节完纠纷,就到小河沟旁洗了把脸,蹲着叹了口气“唉”,最后坐警车里,睡着了,人物就生动起来了。

  “纪录片名利?一将功成万骨枯”

  在任导心目中,《极地》不是一般的片子,而是高阶中的高阶。

  《极地》团队的摄影、录音、剪辑质量是任导的标准里最高的。不仅是内容上的高阶,其挑战的苦也是极致的。拍摄环境极端严酷,拍摄任务和剪辑工作量巨大。

  在结束了185天的拍摄之后,副导演张祎发了一条朋友圈:“每个故事都尽全力,精力、体力和情感,曾经被自我撕碎,被疲惫和焦虑吞噬,然而是爱和责任让我一直坚持到最后。”

  在后期剪辑阶段,两位剪辑师需先审素材,有些场景有四五个机位,她们会把所有机位的素材全部看完。在剪辑台上,导演程工贴了“要耐心”的小纸条。任导称她们有“钢铁般的意志”。

  这一“铁人”团队创作的《极地》获得2017年纪录片学院奖。说到名利,任导用“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做纪录片能够带来名和利,但一个片子不应该讨论封不封候得不得奖,一个片子成了,是很多人的付出,要把荣誉跟大家分享。
 

  在课堂最后,我们看了《极地》片尾字幕,名单是《极地》的创作者,一闪而过。任导说,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在《极地》里,任导最喜欢唐卡师徒的故事:徒弟诚惶诚恐地迎接挑战,老师平措扎西耐心地教他,“佛就长这样吗?要严格按照《造像度量经》的比例来画”,平措扎西又去看了他的老师,也是特别谦和的态度。

  看了片子粗编,任导一下子就被触动了,“一个人在人世间活着,你有老师可以问,是一件幸福的事,有人肯告诉你这事怎么弄,是特别幸福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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