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明:我在上海战“疫”90天
今年1月15日到4月25日,除了中间有7天时间去了次浙江,中国作协副主席、报告文学作家何建明一直被一场疫情“留”在上海。这90余天里,他目睹了这座中国第一大城市战“疫”中的种种“表情”。纵观战“疫”全过程,他觉得上海堪称“完美的英雄城市”。而他作为一名作家,有机会亲历这一切,不得不钦佩和叹为观止。
在上海所经历的那些日子十分难忘,何建明说他“无法不去歌颂一个伟大的城市”。如果上海疫情像今日纽约一半严重,将不堪设想。因此像上海这样伟大的城市所取得的战“疫”成果,值得赞颂。他说,我一直认为作家的眼睛不能面对阳光灿烂和鲜花盛开时就假装眯起来,等乌云密布时才张开,再大呼“悲悲切切”,这至少缺乏公正和客观。文学家没有公正和客观的良知,又怎么能为他人“点燃心灵的灯火”。
记者:由新冠肺炎引发的疫情迄今为止还在影响着全世界,疫情暴发时您滞留上海见证了这座城市的战“疫”历程,您觉得上海在这场大考中做得如何?
何建明:庚子年的这个春天,我被迫“宅”在上海,这是之前谁也没有想到的。最困难的日子里,甚至只有跟流浪猫为伍,为到商店去买些吃的而拼过命,所有这些真是不堪回首。
这场疫情的袭击来得如此猛烈和突然,这是一次真正的大考,对每个人是如此,对每个国家如此,对每个大城市来说更是如此。我们已清楚地看到,在同样的疫情下不同城市的命运完全不同,这是值得好好思考的。为什么现在一些国家疫情越发严重,有的地方人口比上海少得多,死亡人数是上海的几百几千倍?答案并不复杂。上海在疫情暴发后,完全站在保护人民生命的立场上做事,有序、科学、有效、果断地制止住疫情的肆虐,发挥了上海独特和强大的资源优势,包括人的资源和医疗及物资优势,无论是决策果断、方案对路、指挥有力,还是工作精细、救治能力等方面,形成了堪称战疫经典教科书的“上海方案”,还有像张文宏式的一大批医德高尚、医技精湛的医务工作者的忘我牺牲,都是极其可贵的,都是民族精神和当代中国精神的最佳注释。
记者:在上海的这90天您是怎样进行创作的?
何建明:这90天我一天也没有休息过。开始15天,我一直在忙着另一项采访任务。有一段时间是一边有些惊恐地与大家一起观望武汉疫情发展,一边躲避病毒对自身的侵袭,同时在创作另一部扶贫题材的作品。后来随着疫情越来越严重,同时内心的感触与身处的上海市的战“疫”情况,我无法再安心和平静了:必须去写点什么。而且我强烈地感受到,如果在这场疫情面前,我们再无动于衷的话,简直就是没有人性和良心。
我一直坚信,武汉人民受的苦难和他们与病毒进行斗争的精神,是非常值得同情与敬佩的。同样,那些为了武汉人民和湖北人民而“逆行”向前,无私奉献,甚至英勇牺牲的医务工作者、干部、人民警察、普通公民,都值得赞美。那些把防控工作做得尽美尽善、让人民和城乡牺牲最小而获得最大安全的地方,更加值得歌颂和赞美,这是我创作的出发点。
记者:这些天的观察和思考结果最后汇聚在一本新书中与读者见面,就是《上海表情》,您怎么想到写这么一部作品?
何建明:之所以要写《上海表情》,完全是“意外收获”,或者说完全是一次不同状态下的激情投入。17年前北京非典时,我说“民族危难之际,作家不能缺席”,而且付诸后来的行动。17年后的今天,我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当年的那种勇气了,且新冠病毒对55岁以上的男性威胁最大……我想即使拉我到武汉去采访写作,恐怕我不一定能够回得来了。
在上海战“疫”可能是自己所能做得到的最好选择,宅着也是战斗,大家都这么说。可是,后来疫情的发展和上海的战“疫”确实感动了我。于是我悄悄走到大街上、走到黄浦江边、走到商场和码头,亲眼观摩与感受“疫”中的上海,这其中我收获了平时许许多多不可能获得的收获与感受,比如与野猫在一起,像偷东西一样进商场买东西等等,当然我也一直在比较上海和武汉,并且不断受到来自大上海的那种因为细微的关怀而温暖,因为决策果断而带来的大好局面,因为准备充足而不惧风浪袭击的定力等等的触动,如此这般,我发现自己这90多天变成了一次最完整和最充实的“深入生活”和“体验生活”,再不写点东西对不起“作家”的称号,对不起大上海的恩情和对我的感奋。《上海表情》就这么从笔下流淌了出来。
写到悲情,我的眼眶常常盈满了泪;写到趣事,我也会开怀大笑;写到温暖,我会肃然致敬大上海……上海表情,既是这座伟大城市和2400多万人民的“疫”中表情,也是这座伟大城市和2400多万人民战“疫”的表情,同样也是我的悲喜之情。它是真实的,有时是悲怆的,更多的是痛苦与感动交织的复杂情感。把它写出来,权当我对这座城市的一份礼赞与感恩,也希望是给其他城市的一份礼物,因为上海确实有不少值得学习和借鉴的地方。从上海的表情中,我们能够了解“上海为什么是上海”、“上海为什么能”。
记者:在上海期间您都去过哪些地方,有没有害怕过自己会被感染?在这个过程中您有什么突出的感受?
何建明:我庆幸整个疫情期间自己都被一个伟大的城市庇护着,同时看到了它好的和不尽完善的地方,当然不可能所有事情都完美。在疫情近一半时间里,我是在上海疫情的最前沿阵地观察,我去过上海虹桥机场、虹桥周边的社区;到过几个收治患者的医院,与很多专家在一起听他们讲述救治经历和现场投入战斗的情景;到过浦东机场和实验过阻击境外输入疫情的“闭环”全过程……自然还到过援助国外物资的基地甚至是疫情新闻发布会现场,以及观摩海关“国门卫士”们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抗疫战斗。有人问我怕过没有?当然也有胆怯过,但老实说,看看上海有无数人冒着生命危险在保护这座城市、保护更多的人民的情景,就不再怕了,何况我还经历过北京非典疫情全过程。在作家里我这样的人属于比较能闯的,但总得有人去记录这样的事件吧。
以我一个“外人”目光和内心的全部感受而论,我不得不说上海此次的的确确比其他大城市更显耀眼的风采,那种大气、精致、细腻、宽宏、无私……全都淋漓尽致地发挥了出来。这是我和2400万市民,甚至周边的一亿多长三角人口都亲身感受到的。尤其是在执行中央决策、从本市实际出发、第一时间里果断而全力的采取措施,并始终全神贯注、开足马力,站在保护这个城市和2400多万人民生命,以及伸手支援武汉、严控复工后的疫情“回流”等方面,许多方面令我感动不已、感恩不尽。
上海在第一时间向武汉派出了医务工作者,而且是在第一时间派去医护人员最多的一个。1月24日也就是大年三十晚上,许多上海医务人员在吃年夜饭时接到了赴武汉前线的通知,他们几乎都是放下筷子就走的一群“逆行者”;口罩在春节前后几天全世界紧缺,又是上海给武汉送去了最多的口罩……当然还要提到张文宏,他和他的团队备受关注,对疫情中的中国人与病毒作生死斗争所起的作用更不用说。
从“一级响应”到4月的现在,上海无论在防控和医治患者方面,皆可用“硬核”二字形容。如果除去近期境外输入的病例数看,上海在整个疫情中确诊的病人不到350例,死亡人数仅5例。作为一个国际化的开放的大都市,这是一个伟大的壮举和奇迹。
记者:凡亲自经历过这次疫情的人,都会有很多触及内心的体悟和思考。事关生与死,没人能像之前所想象的那么平静淡定,经历了这样的90天,对您本人而言最大的触动是什么?
何建明:平时我们都在说,人活着是因为有爱,有追求,那么现在上海让我们这些所有平安、健康地活下来的人们,在疫情渐渐好转的时候,想到了一个最重要的字眼——爱!至少我是这样的。
什么叫爱?爱就是一个人内心最幸福和温暖的情感,爱就是一个人内心最激动亢奋的情感,爱就是一个人活着的动力和希望的情感,爱是我们每一个生命最重要的源泉与力量,它闪耀着最绚丽和灿烂的光芒。它能让一个卑贱的人感到前面有自己的尊严;它也能让一个高贵的人懂得去奉献并在这种奉献中获得更崇高与伟大的精神升华。
社会和人是离不开爱的,一个城市更得有爱。有爱的城市,才可能保持永恒的光焰;有爱的城市,才可能充满活力与生机;有爱的城市,才可能不断创造更强大的防御和抵御各种风险与危机;有爱的城市才可能让城市里的每一个生命绽放得更加灿烂。
记者:确实如此,文学本来就需要爱和情感贯注其中,只有打动了自己才能打动更多的读者。您能具体给我们讲讲其中的细节吗?
何建明:记得2月14日这个特殊的情人节,我特意从浦东乘摆渡船过了黄浦江,来到对岸的虹口区,来到了传说中上海最浪漫的“爱情街”,去寻找和近距离感受这座时尚都市的“爱之源”。甜爱路改革开放之后慢慢被上海年轻人当成“爱情圣地”,于是热恋中的青年男女们就把甜爱路当作“定情地”“许愿地”和“牵手地”,甚至“山盟海誓地”。虹口社区因势利导,便将这条“甜爱路”打造成现今的“上海第一浪漫街”。
散步在这条被两边高大葱绿的水杉树掩蔽的幽静小马路,一边默念着挂在街墙上的28块“名人论爱情”经典语录,再看长长的“爱情墙”上不知有多少少男少女们在此涂鸦的各式各样的图案与句句“爱情宣言”,一股浓浓的清香甜美的爱情味道,会从你心底缓缓升腾而起……疫情下的上海情人节,我看到已经有三三两两的青年男女,尽管他们戴着口罩,但他们仍然手牵着手,不时地在爱情墙上画着、写着他们的“爱情鸟”与“爱情宣言”。我还看到一对70多岁的老人也手拉着手,漫步于爱情浓浓的小街上。
我走上去跟他们打招呼,问他们是不是第一次到这儿来。他们停住脚步轻声地告诉我,他们已经是金婚了,每年情人节都要到这里重温爱情的热度。今年也一样,虽然病毒能“伤害”大家的身体,可不能咬坏他们。阿婶请我替他们拍张照片。我忙摆开架势,连连帮他们“咔嚓”了几下。那一刻,我被“爱情街”上的这两位老人和身边走过的每一对恋人所感动。自然,当我回到黄浦江边摆渡的时候,重新展望疫情即将过去的大上海时,心头难抑激荡和飞翔的感情……
我想对上海歌唱,歌唱她的美丽,她对我们的爱。
我还在想:假如一个城市、一块土地,她保护了我们的生命,并让我们的生命更加精彩,我们自然应该向她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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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方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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