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路的地方找到路
写在系列侦探小小说《凌晨探案》完结之后
从上世纪80年代写作《傍晚敲门的女人》《〈悲怆〉的最后一个乐章》开始，至今我已陆续写过不少侦探小说，并且大都拍成了影视剧。在《人民公安报·剑兰周刊》刊发百篇系列小小说《警官王快乐》之后，又精心策划完成了百篇系列侦探小小说《凌晨探案》，讲述刑警凌峰与技术员晨丽侦破的100起案件，在《人民公安报·剑兰周刊》连载一年多。当这部作品连载到第30集的时候，嘉会义禾影视公司就买下了版权，准备改编成电视剧。
在最近召开的一个有关侦探小说的座谈会上，有朋友悄悄问我，你能用一句话解释什么是侦探小说吗？我想了想，写下一句特土的话：
“在没有路的地方找到路，这就是侦探小说。”
我朴素地认为，不论是施贤臣施大爷得梦访案，还是福尔摩斯趴在地上人肉搜索，不论是开创了“乡间别墅派”的阿加莎指使笔下的波洛在东方快车上巧破谋杀奇案，还是松本清张以精准的点线破译出天才音乐家杀人背后的悲情世界，其所叙述的故事及故事中有血有肉的人物，表现的都是在没有路的地方找到路——
侦探在没有路的地方找到路，罪犯亦然。同样，读者跟随扑朔迷离的情节，也在没有路的地方找到路，从而得到阅读快感，拍案叫绝。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就是侦探小说。
这就是侦探小说的魅力。
当你被一部精彩的侦探小说吸引，你也许会随着故事情节和人物命运不知不觉跌宕其中，使自己成为里面的一个角色，为寻找出路左冲右突，掩卷良久而不能自拔。
其实，现实生活又何尝不如此？几乎每个人都曾经或正在面临无路可走的境地，都曾经或正在演绎自己的真实版“侦探小说”。要么，你是侦探；要么，你是罪犯；要么，你是案件目击者；要么，你是坐在法院旁听席的旁听者……总之，你无法躲避，你无法选择，你在没有路的地方找到路，或惊心动魄，或化险为夷。当你经历了这一切，或听别人讲述这一切后，你也许就爱上了侦探小说，甚至动笔写侦探小说。从写作中寻找感应，考问良知。
我所以说这些，是为了引出一句话——
侦探小说的写作源于生活。
面对真实的生活，一切杜撰都苍白无力。
离开生活，布局谋篇、语言表达等写作技巧就成了沙器。
至于坐在家里胡编乱造，甚至“套牌”外国的侦探小说，那就更是死胡同。
也许你编一个两个也成功了，但是让你编100个，你就捉襟见肘了。
以我写作《凌晨探案》为例：在此之前，我九下丹东，七下无锡，三下扬州，四下徐州，还有湖州、绍兴、东阳等多地，深入警营，采访了数百位民警，收集到大量鲜活生动的侦破故事，我把这些故事集中在凌峰和晨丽两个人的身上，让他们生龙活虎地还原。不久前，我又三下深圳，采访了150多位一线民警。如果每个民警选用一个故事，那就是150个故事。《凌晨探案》又可以写续集了！
再以我的侦探小说代表作《傍晚敲门的女人》为例：1983年春，时任北京市公安局办公室主任的刘尚煜推荐我到市局预审处深入生活。一去就半年，风里雨里，跟警察一样自带干粮。渴了，到处找水喝。预审处位于城南偏僻之地，地名吓人，叫半步桥。是死是活，只差半步。预审处边上就是看守所，即将被执行死刑的罪犯就从这里直接拉到刑场。
在笼罩恐惧与神秘的小院里，在低矮昏暗散发故纸霉气的档案室里，一份死囚卷宗让我的心收紧！一个女人凄楚哀怨的声音自卷中传出，呜咽地向我讲述了一个爱恨交加的故事。爱她的人以死向欺辱她的人复仇，她为爱她的人拒不吐实宁愿赴死！我千方百计找到当初办案的预审员，还原了预审中惊心动魄的对话。最终，我写成《傍晚敲门的女人》，发表在《啄木鸟》1984年第四期，荣获首届金盾文学奖，并拍成电视剧在央视播出。30多年过去了，小说一版再版。
当年，法国女翻译家帕特丽夏和前苏联汉学家谢曼诺夫为翻译这部作品专程来中国。他们问我，女主人公真是自杀的吗？我只有点点头。我不愿意说出事情的真相，因为那太残酷。
在市局深入生活期间，一天早上，我亲眼看见20多个年轻犯人被押赴刑场，一色的光头。当他们被押上囚车的时候，我听到身后发出一声长叹。我回过头去，看见发出这声长叹的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警察。跟着，他轻声说出一句让我至今难忘的话：“也不知道昨晚上给没给他们吃肉！”我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为了这满头白发的老警察，也为了这些马上就要死去的年轻人。我的侦探小说，不写猜猜看谁是真凶的捉迷藏，要写案件背后的生命呼喊，要写爱恨交加的悲情世界，要写有血有肉的主人公在没有路的地方找到路。或生，或死。警察如此，罪犯亦然。无论是《傍晚敲门的女人》，还是《〈悲怆〉的最后一个乐章》，我都给自己出难题。一开篇就让凶手到案。结局似乎已然明了，但又被我引入山重水复，而最终的柳暗花明，是惊心动魄的泣血人性，是从悬崖随风飘落的那顶草帽……
怎样使自己的侦探小说真实、可信而又富有人性，这是我一直在攻克的难题。好在，我找到了方向：在深入警营中，在重返惊心动魄中，转换角色，让自己也成为一名侦探，在错综复杂中发现蛛丝马迹，在没有路的地方找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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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苏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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