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是夜行侠

夜已深，夏虫停息了吟唱，只有墙上的表针一如既往滴滴答答。在漫长的等待里，这若有若无的摆动被渐凉的空气凝结，主动融入了渐深的夜，沉默起来。女主人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凉被斜搭着，呼吸颤颤微微，并不均匀，似乎随时会醒。门一点点开了，男主人迅速侧身进屋，随即拧压住锁把，将门轻轻带上，干净利落。女主人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轻声问:“回来了？”男主人小声回道:“回来了。怎么又等我，夜里凉。”男主人问:“小豆子睡了？”女主人起身说道:“本来等你讲故事的，在床上玩着就睡着了。顺利吗？”边说边给丈夫倒了杯热水。男主人喝下水，抱住妻子，内疚中半带幸福和自信地说道:“很顺利，别担心，我去看看孩子，快睡吧。”

男主人轻轻推开小卧室，印着黑猫警长的凉被下是熟睡的儿子，四岁的他撅着屁股，侧身躺着，小嘴微张。凉被跟着呼吸慢慢起伏，睫毛偶尔轻轻抖动。床边的画板上贴满了警察小勇士图标。父亲久立床头，本想亲亲那小小的额头，握握那暖暖的小手，但最后仅从兜里摸出一个图标轻轻稳稳地贴在画板上，看着一排排各式各样的图标，想起了和儿子约定的场景：儿子看着父亲，轻轻问道:“老师说天黑了有大灰狼，不安全。爸爸，你晚上怎么不回家？”父亲鼻头一酸，强忍着把眼泪化为微笑，骄傲地说道:“爸爸是警察，要去捉大灰狼，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儿子:“那你下次要叫醒我。”父亲:“你要上学，不能晚睡。这样吧，下次爸爸回来就在你的床边贴一个警察小勇士。你早上起床看到就知道我回家了。让小勇士陪你，好不好？”儿子想了想:“嗯，好吧！拉勾勾。”父子俩拉勾达成了约定。

回到主卧，丈夫对妻子嘱咐:“我有个任务要出差几天，你记得替我贴图标。”“放心吧。”妻子平静地答应。对这个家庭而言，这样的场景常见。

每天晨起，揉开惺忪的睡眼，儿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爬到床边，把图标数一遍，发现新增的图标便兴高采烈跑去对妈妈说:“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同样的夜晚，不变的等待。骤雨中，空气被黑夜和雨珠凝结，密织成厚实的一层层网，沉闷着吐露寒气，仿佛只有那一声惊雷和刹那闪电能从这网中找到空隙。担心孩子害怕，女主人一直守在儿子床边，不经意睡着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搅碎了女主人的梦。门口，全身湿透的丈夫同事嘴唇发乌，低着头，一字一字地挤着让人身心俱碎的噩耗:丈夫在抓捕毒贩时，为保护战友不幸中弹，现在医院抢救，昏迷不醒。女主人一阵眩晕。

医院，男主人静静地躺着，床边各种检测仪器有序闪着灯，偶尔发出滴滴的响声。门口，女主人牵着孩子慢慢走来。在床边，儿子双手捧着爸爸的大手，不解地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睡醒啊？”母亲摸了摸儿子的头，说:“爸爸为了不让小朋友做噩梦，要把梦里的大灰狼捉走，所以我们要好好配合，不要吵醒他。”儿子想:如果爸爸睡醒了，不知道我来看他怎么办呢？于是从兜里拿出个小勇士图标对母亲说:“妈妈，我每天来的时候给爸爸贴一个小勇士，爸爸醒了就知道我来看他了。”儿子边贴边说:“小勇士，我要去上学，你要替我好好陪着爸爸，帮他捉大灰狼。”

深秋，一向阴沉的天突然放晴，阳光洒落，窗台上的小绿植伸着懒腰享受难得的温暖。微风轻轻吹拂，窗外树叶上的露水还没干透，在阳光的点缀下显得晶莹剔透。

儿子一如既往，蹦蹦跳跳来到父亲床边，贴上图标。不知不觉已是密密麻麻的一片了。挨着父亲坐定，儿子从书包里翻出一个本子，对着父亲说:“爸爸，我写的作文获得老师表扬了，我念给你听。题目是《我的爸爸是夜行侠》。我的爸爸是一名警察，但我更喜欢叫他夜行侠。因为他经常晚上去捉大灰狼，保护我们的安全。他很少给我讲故事，也很少陪我玩，有时候好几天我都见不到他，但我不生气，因为夜行侠是大家的，我不能占为己有。现在他又去梦里捉大灰狼了。昨晚，我还梦到自己和爸爸一起捉大灰狼呢。虽然我有爸爸送的许多小勇士陪我，但我真的好想爸爸，好想他醒来给我讲故事。我把我的小勇士送给他，让小勇士帮助爸爸早点把大灰狼抓走，爸爸就可以醒来了。我爱夜行侠爸爸。”

儿子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句敲打在母亲的心尖，止不住泪流。突然，她握着丈夫的手感觉到了对方的回应：啊！是丈夫的手指在动。

作者简介：王鹏，四川省公安厅网络安全保卫总队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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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苏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