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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铁路第一大案解密(二十二)

来源:群众出版社 作者:王仲刚

第二十二章   坍塌的堡垒

华灯初上。

我骑着那辆破旧的28式飞鸽自行车淹没在马路的车流中。冬季的郑州,除了灰白的马路和喧闹的人群,偶尔还有几片梧桐树的叶子,在半空中划着弧线和略微带着哨音的风嬉戏着、追逐着,这就是冬天唯一可看的风景了。那时的郑州,又脏又乱。说实话,已经调到郑州十二年了,我始终没喜欢上这座城市,我一直想我的家乡,曾经工作过几年的河南省信阳市。

就这么想着,我来到一家叫“老地方”的小饭馆门口,把自行车停好。我约见的那个人早已迎在了门口。

他热情地迎上前,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王科长,您好,您好。”

我约见的这个人叫游子(我只能这么称呼他的化名),由于他从小没有父母,四处流浪,所以我给他用这么个化名。游子个头不高,理个小平头,两只眼睛转动的速度很快,他是我多年来一直使用的线人。

早在1986年,我就带着他到甘肃兰州、青海西宁侦查一个毒品大案,让他乔装打扮打入犯罪分子内部。当时,兰州的贩毒网非常严密,凭着我们公安人员的身份根本不可能靠近,所以就选了游子,加上他在黑道上能够八面玲珑,加上他本来就是道上的人,所以伪装得很好。

这一次他打进去,只用了七天的时间,就取得了对方的信任,摸清了情况,为破获这起毒品大案立了汗马功劳。

所以,只要一遇到疑难大案,我就会找他。

几十年的流窜经验,使他对各类犯罪分子的生活习性都很熟悉和了解。他自己说,不是吹,我用鼻子就能闻着那些人的气味,就能和他们交上朋友。为了掩盖他的行动,为了控制火车站这个阵地,经报上级批准,我帮游子在郑州火车站开了个小卖部,专卖糖烟酒和其他食品。有了生活保障,游子从那以后就慢慢学好了。我就是利用游子的这种优势,破了很多大案。

好久没见了,我问:“游子,最近生意怎么样?都挺好吧?”

游子笑得像个蜜瓜,他大力地握着我的手:“托您的福,挺好,挺好。我游子能有今天,还不是多亏您王科长……”

我连忙摆手对他说:“游子,咱们都这么多年老交情了,怎么还跟我这么客气。”

“不是客气,我是……是真心的。”游子忙着辩解。

我们坐下来,要了两个凉菜、四个热菜、一瓶白酒,好像是郑州的伏牛白。我们两个人你敬我碰,二两酒下肚,游子就开始拍胸脯了。

“王科长,我知道你是没重要事情不会找我。你就直说吧,这回有啥任务?”

“好,态度很端正。”我举起酒杯,“来,我敬你。”我们的玻璃杯碰得很响,还都是满满的一杯,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游子还在表忠心,他站起来:“我游子要不是碰上你王科长,都死过几回了,早没了,哪还会有今天,咋能还在这里喝酒?”

我说:“这一次任务比较特殊,你会吃一些苦,受一些委屈。”

游子问:“说吧,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没问题,脑袋掉了不就是个碗大的疤嘛。”

我说:“准备把你关进收审所,搞狱侦。”

游子:“王科长,这又不是第一次,你忘了那一年平顶山那起凶杀案?”

我想起来了,那次凶杀案也是确定了一个重大犯罪嫌疑人,没有口供,证据也不扎实,把游子关进去,没三天两个人就成了磕头兄弟。那家伙一激动,就把杀人的真相给这个“亲兄弟”说出来了。

我笑了:“差点儿忘了,你是老干家了。”

他也笑了:“王科长,您就放心吧!只是到时候破了案,别忘了请我撮一顿。”

我又举起杯跟他碰杯:“到时候我请你喝泸州老窖。”

第二天,游子就被关进了郑州铁路收审所7号监室,和赵喜贵做了“室友”。

在游子对赵喜贵开展狱侦的第三天,我精心设计了一场宽严处理大会。

1989年12月18日。

这个下午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可对刘丽铃来说却是个终生难忘的日子。她穿起她最漂亮的衣服,没有镜子,她就前后左右勾着头照量,要是有那条闪着星光的丝巾系在脖子上点缀一下,那才是画龙点睛,神韵就出来了。女人的神韵,或者叫女人的韵味,再洒上几滴香水,一缕淡淡的幽香慢慢飘散开去……

刘丽铃激动得有点儿晕。

宽严大会就在收审所的院子里召开,这里设有中心会场,选择了一批已决犯(也就是已经被法院判处刑罚但刑期较短,不需要送劳改场执行的犯人)、违法犯罪事实轻微的人员、认罪态度较好且案情没有反复的人犯,还有即将宣布从严和从宽处理的人犯。在收审所四周加装了多个高音喇叭,目的是让每个监号也就是分会场的在押犯都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

我宣布宽严处理大会现在开始。首先是由郑州铁路公安分局分局长宣布当场逮捕五名案犯的决定,宣布一个当场捆绑一个,大长了我专政机关的志气,灭犯罪嫌疑人的威风。

接着我宣布,将能够低头认罪、检举揭发同伙、配合我公安机关工作的袁宏、刘丽铃、雨雨等五人当场释放。

坐在现场的袁宏、刘丽铃、雨雨等听到被当场释放都激动不已,刘丽铃和雨雨当场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我接着说:“刘丽铃是在押犯钱振民的妻子,按照刘丽铃本人的犯罪事实,她根本不可能被释放,而且应该被判刑。但是,刘丽铃态度端正,认罪态度很好,主动退赃,大胆检举揭发包括她丈夫在内的其他违法犯罪嫌疑人的问题。所以,经过‘5·10’专案组研究,并报请上级领导批准,当场释放刘丽铃。下边,由刘丽铃给大家讲几句。”

刘丽铃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走上台,她知道,这里关押的几百人都在注视着她。她激动得腿有些打战,她知道,这次大会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从此获得自由,从今以后又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生活了,还可以和她的亲人包括父母还有孩子团聚了。

“东北的老乡们,我马上就要自由了。我没有想到今天会释放我回家,我原来也不相信政府,现在我相信了,郑州铁路公安是真正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希望你们不要再等待观望了!不管做了什么事,赶快跟政府交代。竹筒倒豆子,呼啦一下子全都倒出来。钱振民,你是我的丈夫,我不会坑你,我希望你能够老老实实地讲清自己的问题,早日争取政府的宽大处理!早一天回家,我们夫妻团聚,父子团聚。我回家后带着孩子等着你。还有我的婆婆,你也赶快交代吧。我都说了,你也瞒不住了。那都是不义之财,交出来吧。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赶快回家吧。希望你们娘儿俩一起,早一天回来啊!婆婆!大民!——”

这一切,刘丽铃都是伴随着哭声完成的。在讲话中,她几次泣不成声。

台下,抽泣声一片。

监号里也传出阵阵哭声。

接着,我又让刘丽铃宣读了钱振民的大哥写给钱振民的规劝信,也是情真意切让人无不感动。

雨雨也一直在哭,哭得很痛。

但是,她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哭,是被她的情敌刚才那一番话感动得哭,还是恢复自由了激动地哭、高兴地哭?还是为自己的命运在哭?为钱振民哭?为杨文清哭?这些,她都说不清楚。

回去以后该怎么办哪?回家吗?挺着个大肚子,爸爸妈妈肯定会骂我的,因为我才十八岁呀,而且又不能说孩子的爸是什么人。去医院吧?可腹中的婴儿已经会动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她)就会用小脚一下一下地踢她。那是生命的召唤,那是爱的结晶,也是他们母子(母女)特殊的交流。毕竟母子连心哪!

只可惜,这个孩子没有名分。将来有一天,钱振民出来了,有刘丽铃和他的儿子张着双臂等着他,那么,我和腹中的这个孩子……

雨雨想不下去了。

接下来是我即席讲话,我说:“好了,大家都别哭了。说实话,听到刚才刘丽铃那么感人肺腑的一番话,我跟你们一样,也很感动。我知道,你们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想念你们的亲人。也许,你的眼前浮现出你那年迈的父母还有你们的爷爷奶奶,他们因为你们走错了路,被关进牢笼而在家里哭瞎了双眼,有的因此离开了人世。过去,你们可能怀疑我们会骗你,相信那些‘坦白从严,抗拒从宽’的鬼话。今天,我们公安机关用事实来说话,我们从来说话算话!‘5·10’专案组更是说话算话!今天,我们释放了袁宏、刘丽铃他们五个人,就是表明了我们的态度。在今天释放的人员当中,有一个叫袁宏的,他可以说干了很多坏事,应该判好多年的,但是他检举揭发,立了大功。所以,我们经过慎重研究,并且报经铁道部和公安部有关领导依法批准,今天也当场释放。在这里我告诉大家,不管你的罪恶有多么严重,你的问题有多么大,关键是要坦白交代,检举揭发。只有这样,才能够受到从宽处理,甚至减免处理。我们给每一个犯了法的人都留有一条生路,我们‘5·10’是敢抓敢放,但不是无原则地乱抓乱放,我们就是要兑现党和政府的政策。今天在这里向大家郑重宣布,这也是经过郑州铁路公安局和郑州铁路公安分局两级公安机关研究决定的,同时报经铁道部公安局批准的:凡是今天会议结束后,主动坦白交代问题的一律从宽处理;凡检举揭发他人重大犯罪问题属实的,一律按立功对待。公安机关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要放下思想包袱,丢掉幻想,打消顾虑,轻装上阵,我们公安机关绝不会把你往死路上推!但是,如果顽抗到底,拒不交代,肯定死路一条!我在这里还要郑重地告诉极个别人,希望你不要顽固不化,早一点儿坦白交代,才能够争取出路!否则死路一条!”

我扫视了一下会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很严肃,没有一点儿声音。

我接着说:“我希望你们要好好地想一想,想想自己,想想家庭,想想你们的亲人,想想未来。你们中间,有许多人还很年轻,有的刚生下孩子,有的准备结婚。你们自己想过没有,你们的父母、妻子、情人还有孩子,他们多么希望你们早一天回到家中!所以我要奉劝你们,回头是岸!悔过自新吧!不要再让你的父母、妻子儿女、你的亲人再为你担忧,再为你担惊受怕了!早日觉悟吧!”

哭声渐渐地大了,最后淹没了所有的声音。先是女号哭,又带动了男号,男女混杂成一片,郑州铁路公安局收审所此时成了哭的海洋。

大会结束后,我又往每个号派了一个民警,以号为单位对今天的宽严处理大会进行讨论,要求每个人都必须发言。

会后各个监号的讨论会也开得非常成功,对在押犯的心理触动太大了,各个监号的气氛异常活跃,在押犯们渴望自由的愿望在这个时候比金钱等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重要。他们感情的闸门一旦被打开,就好比决堤的洪水向外喷涌。

讨论会结束后,竟然出现了在押犯争相坦白交代问题的局面,先后有十一个在押犯主动交代作案二十多件。

这次宽严处理大会产生的效果超出我的想象。

邹景华副局长在第44期专报《专案组会同郑州分局在收容所召开宽严大会,瓦解犯罪堡垒》上批示:“郑州专案组的工作做得很主动,运用政策攻心是个好办法。”

雨雨走了,进来时如花似玉,走时是那么失魂落魄,满脸疙瘩、脸色蜡黄、头发蓬乱、嘴唇干裂。雨雨一步一回头地走出收审站,是留恋吗?是决绝吗?是憎恨吗?总之,她的心里像倒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没有重获自由的那份欢欣、那份雀跃,有的只是沉重,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儿所无法担起的那份沉重。

雨雨给我们留下了一串深深的思考……

我告诉她:“我们今天当场释放你,是因为你认罪的态度还比较好,还因为你已经怀孕了,按照法律的规定我们也必须放你。但是,放出去不等于没事了,你想出什么问题要主动地跟我们联系,发现东北流窜犯要主动给我们报告。”

雨雨答应了:“王科长,我一定听你的话。”

我接着说:“一是有什么情况你要及时主动报告,二是我会派侦查员随时跟你联系。最终对你的处理,还看你配合我们工作的情况。”

也许,雨雨一步一回头是这个原因,不是因为这一次放出去就没有她的事了,这里还牵着她的心。

我把袁宏叫到办公室,跟他作了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

第一个问题,袁宏是齐齐哈尔劳教场逃跑的在押人员,他还有一年半的劳教期没有执行。鉴于他对破获“3·20”案件所作出的贡献,构成重大立功表现,经请示李进永副局长,并报铁道部公安局李升龙处长同意,由我郑州铁路公安局出具证明,证明其有重大立功表现,建议劳教场不再执行一年半的劳教期。我告诉袁宏,这些工作我们都已经做完,下一步,我将派出专人带着你到富拉尔基劳教场完善有关手续。这样,你就没有后顾之忧,完全自由了。

袁宏站起来,深深地向我鞠了个躬:“谢谢……谢谢您,王科长。”

我说:“你坐下袁宏,你这次确实立了功,你够意思,我们更够意思。”

袁宏一边坐下一边连连点头:“是,是,王科长。都说你们‘5·10’说话算话,真的算话,你王科长够意思。”

我接着说:“袁宏,还记得几个月以前说的话吗?”

袁宏想了想,他不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我想不起来是哪句话。”

我说:“你自己曾经供述南下作案一共四个年头,掏过十几次包,但是从来没有‘爆’过,也就是说,没有作过一次盗得一万元的案件,更没有对旅客行过凶。记得当时我跟你说,袁宏你如果跟我作对,我就查你祖宗三代,我一定要把你作的所有案件都千方百计地查证落实,如果加起来超过三万块钱,就可以要你的脑袋。你还记得吗?”

袁宏答:“记得,记得。”

我说:“但是,我没有这样做,因为你够意思,所以我们合作得很愉快。你过去作的这些案件,我们不再追究。”

袁宏再一次站起来:“谢谢!非常感谢!”

我接着说:“可是袁宏,在这个道上,你不是个善良之辈,都知道你很凶残。虽然我们没有掌握你这几年流窜作案有抢劫行为,但是,就你这个秉性、你这个脾气,我担心你哪一天在哪一条铁路线上又干出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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