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之上艳阳天 ——记天津公安西青分局女法医武婷婷
学生时代我理解的“法医”是个名词,存在于电视机的屏幕中,只有视觉感受,没有味觉的冲击,从警六载 “法医”逐渐变得立体,视觉、味觉、触觉、心理、脑力都需要在同一时间调动起来,来捅破案件当中那层薄薄的“纸”……
——武婷婷
死亡的背后
这个世界上最冰冷的是什么?
一群孩子会说,是冰块,雪人儿,冷风,妈妈生气的脸,寒冬里的冰棍儿......
等孩子们都跑远了,一定会有人在某个角落里幽然叹息,沉吟半晌,说那是死亡。临崖一脚,直接将人从缤纷的想象高地踹进冰冷的暗谷,伴随着长长的啊……
啪!的一声落地前,会有人来劝慰,说死亡面前,人人平等。这已经饱于世故,近乎哲学家的洞明了。
但是,如果那临崖一脚并非意象而是真实,当事者及关切者必定会把终极平等扔在一边,最想知道那到底是谁的脚?
人体高空坠落,简称高坠。这样的现场不易判断,因为先要确定是自己跳的,还是被人踹的,这是个有难度的技术活。如果是被人踹的,就自然引出下一个问题,那到底是谁的脚?如果找不出这只脚,一个大活人就白白的“高坠”了。如果本来是被人踹的,却判定那只脚是自己的,就彻底的悲剧了。
为了避免悲剧的发生,必须看到,在哲学与死亡之间还有一个世界,那就是公平的世界。死亡之前,矗立着太多的不公。有些死亡是安详的,有些是留恋的,有些是静静的等候,有些是毫无觉察,有些是痛苦的,甚至是悲惨和凄凉的。有些死亡中饱含着绝望,有些绝望之死背后还凝固着令人窒息的冤屈。
或许,只有真正的面对它,才能够触摸到世界上最为冰冷的东西。活着的人大都选择了回避,但有一个人不行,这个人必须去正视,用冷静的查验和解剖去面对。
这个人,就是法医。
在众多的法医里,有个女法医,叫武婷婷,一个帮助“高坠”者寻找“临崖之脚”的人。
2013年夏的某天上午,天津市西青区某村口路边,一个年轻人安静地躺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渐渐的,他的脚下血流成泊,路人惊异报警。
武婷婷在现场先做了尸表检查,发现死者被人从背后砍断颈椎。从宽大整齐的切口判断,凶器为劈砍类工具。大白天的,村口人流不息,在一个短暂的无人间歇中毙命,估计案犯一直在左近窥探,伺机下手。
按照分析推理,全体办案人员在现场周边搜索有人驻留的痕迹和刀斧类工具,结果找到了几枚新抽过的同品牌烟蒂和两处痰迹。通过DNA比对,比中一名犯罪嫌疑人。事后查证,作案工具也正是一把新买的菜刀。
当然,有时“高坠”发生,那“临崖之脚”当真就是自己的。这种判定同样需要眼力,还现实另一种形式的公平。
多年前,有一名男子死在一彩票站门外不远处。估计是漏财丢命,周围的人都这么说。办案的警察勘验完现场询问了活人,问过之后破不了案,就来找武婷婷。这是让她去“问”死者,让死者“说话”。
法医和死者之间有一套独立的“对话”语言体系,那就是查验解剖。武婷婷在解剖室里从死者头部的一道伤口,“对话”出那是致命的钝器伤。
于是引出一个问题,这个钝器是什么?对于作案工具,法医一般只描摹,不定性。比如法医会说,这伤是一个有双面刃缘、两边薄、中间厚度0.4厘米、宽3厘米、长10厘米、有锐利尖端的金属物体所造成的锐器伤,但不会说这是一把匕首捅的。
半夜3点,武婷婷和同事们去发案现场寻找钝器。棍棒、斧背、锄头、板手、砖头、石块、拳脚、地面、车辆、墙壁等等,一切无刃无尖的物体都可以形成钝器伤。“掘地三尺”之后,在彩票站东边七八米外的围墙上发现了少许“样本”,经比对,认定这个钝器就是墙角。顺藤摸瓜,从墙角到彩票站之间,又找到了带有死者鞋子漆皮的宣传牌支架,以及离这个支架不远的一块石头。这与视频中仅有的死者让石头绊了一下的镜头相吻合。
还原案情,就是死者出了彩票站的门,被地面凸起的石头绊倒,打了个趔趄,又绊在宣传牌的支架上,向前冲,头部撞在了墙角上。
有的案子,说破了是一层纸,点不透,就是千古奇案,甚至越传越神,成了鬼案。
法医就是来“捉鬼”的。
通过“捉鬼”洗冤,让人看到暗谷之外的光亮,是在智慧中闪闪发光的公平与正义。
神奇的背后
女法医武婷婷是2012年的夏天从山西的长治出发的,目的是天津西青的“久安”。
那时候的武婷婷考了公务员来当警察,但还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女法医,而是个刚从医科大学毕业不久的女学生。心情很青春,像来时的季节,热烈的,或许还腾跳着惴惴的火苗子,扑扑扑地就投入了分局刑侦四大队这个钢铁熔炉里。
“真个光阴迅速,不觉七七四十九日,老君的火候俱全。忽一日,开炉取丹......”自此,孙大圣炼就了“火眼金睛”。这有多神奇!我们都希望活得如此精彩。但毕竟凡俗人等不比齐天大圣,阅读女法医武婷婷的故事,还需要把视角从天马行空的魔幻转向琐碎的现实。
医生靠的是医术。除了神,没有人能够真正练成起死回生的医术。比划两下喂点药,死透了的人活泼泼跳将起来,那不是医术,而是邪术。
法医不信邪,信科学,却尽干些“邪事儿”,就是让死人“说话”。这很神奇。
但武婷婷的“神奇”之路也曾经写满了尴尬。
那是武婷婷刚投身四队大熔炉的夏天,天气越来越热,“天人合一”,都是意气风发的。医学院的高才生正式投入工作,踌躇满志,一肚子的《解剖学》《法医病理》《毒化》《临床法医学》《法医物证学》等法医专业理论,还急着小试牛刀呢。
正所谓卧龙出山天下惊,在武婷婷小试牛刀后不久,四大队里就弥漫出了一股臭味,随着夏季的高温而不断飙升。
大队领导忍无可忍则无须再忍,动用“现代侦察手段”,找出了本应放进冰柜保存的实验用内脏,被武婷婷工作后放进解剖箱,忘了。
天下未惊、领导惊,武婷婷挨批不懂得最起码的工作流程。
此后的武婷婷才发现理论与实践的差距,有如理想之于现实,大部分的经验和知识还需要在实战中摸索积累。
然而,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一年夏天,群众发现路边有死人,报了警。武婷婷出现场后,进行了细勘,未发现打斗痕迹,死者躺倒在便道牙子上,没有抵抗伤,耳朵里略有血迹,擦拭后不再渗出,初步排除他杀。于是,没向领导报告,就组织将尸体先拉往殡仪馆存放。车在路上,就接到了领导的电话,说这有可能是抛尸现场,是个案子。
武婷婷惊出一身冷汗来。等到了殡仪馆会同专家立即进行尸检,没有发现其他伤,耳朵里血迹为蚂蚁咬伤,排除了杀人抛尸。后经调取视频监控和案件侦破,证实了这个判断。虽然虚惊一场,却让武婷婷多年以后依然记忆犹新,现场的事必须细之又细按规矩来,丝毫马虎不得。
接报出警、提取物证、解剖鉴定、出具报告,多少个日日夜夜,武婷婷都在重复的演奏着这首法医“四步曲”。而这并不单调乏味,因为每一道蛛丝马迹的背后,都隐藏着一个足以惊天的秘密。
武婷婷想要发现这个秘密,就必须是个细节控,就需要细心严谨,需要冷静睿智,需要足够的耐心和坚韧,需要在实战中打磨出锋利的脑力和眼力,像一把匕首的两刃,庖丁解牛般切进每起案件的骨缝,游刃有余,精准而艺术。
一路磨砺一路歌,武婷婷的法医生涯,有成功也有失误,有一马平川,也有惊险跳跃磕磕绊绊,更多的是踏实的行走。不急躁,不气馁,不骄矜,一步一个脚印。参加工作以来,她勘察现场1200余起,检验尸体近300具,伤情鉴定400余份,为10余起大要案件的侦破提供了重要的证据。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当初的西青分局刑侦四大队,已经更名为打击犯罪侦查支队四大队。当初意气风发的女学生,从入警算起,走过了三十多个“七七四十九日”,近六年吧,跟着师傅学、领导学、专家学,然后独自去面对死亡现场,早已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女法医。
如今的女法医武婷婷依然走在淬炼“火眼金睛”的路上,只因这是一条永无止境的征途。
冰冷的背后
法医是个技术活,更是个体力活。
法医“四步曲”好听,唱多了也会劈嗓子。24小时不间断地唱,那不是现场演唱,而是放唱片。
武婷婷是法医界的唱片师。以往的“放唱片”比较常态化,四天值一个班,一个班24小时在岗。2017年初以后,由于单位法医数量减少,武婷婷家在外地家务少,便主动承担起四天两个班,开启了双倍速播放模式。值班的主旋律绕梁两日而不绝,令人在唱片停放之余深感“意犹未尽”“百听不厌”。
除了正常值班,武婷婷时常会遭遇放唱片式的出现场。有时是时间上的持续,从一个凌晨转场到正午,再转场到下一个凌晨。有时是类型式的变化,从上吊的转场到高坠的,转场到喝药的,再转场到“河漂”的。
除了脑力加体力,每一个现场的转战都是视觉嗅觉上的挑战。水中浸泡,高温腐败,高空坠落......类型变化加上时间的持续参与,有些场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然而,世面见得多了,武婷婷的感受和心态也实现了转场,从最初的心惊肉跳难以忍受到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从出一次现场洗一次澡到出一天现场洗一次澡,这实际上是一个职业养成的过程。
感官的刺激,情绪的溃退,非法医的心态遭受蚕食,然后实现成长。这种法医的职业养成有时会被人误解,大多是面对死亡的麻木和冷漠。
对于武婷婷来说,这恰恰相反。
一个不慎高空坠落的5岁女孩儿,一个从货车上掉出摔死的十几岁的孩子,一对落河不归的父子,一个孤独死于家中的老人,一个眼睛被打瞎的英俊少年......
面对冰冷和恸哭,武婷婷一次一次理解着生命,感悟着生活。太多生离死别的叠加,可以让人见怪不怪心如铁石,也可以让人善良悲悯温暖柔软。这取决于人的态度,取决于人的本身的温度和质地。
总是有人会问,这个世界上最冰冷的是什么?
是冬天里的冰棍儿。这个孩子的答案极富诗意。
中国最冷的省会城市是哈尔滨。在冬季的中央大街上,天寒地冻,呵气成冰。但是你随处可见,许多人的手上都举着一根名叫“马迭尔”的冰棍。人们不是爱吃它的冰冷,而是把它吃成了一种风情和态度,乃至吃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是关于生命的热爱和生活的追求。
内心深处体悟到的生命可贵和现世安好,呈现在武婷婷的职业态度中,呈现在她与伤者及被害人家属的交流安抚中,也呈现在她的日常生活中。那是责任、珍惜、知足汇聚成的一股暖流和祈愿。
愿路途温暖,四季花开。
愿天下太平,艳阳高照。
作者简介:田语,男,汉族,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现就职于天津市公安局政治部。工作之余,钟爱文学创作,曾在《天津日报》《人民公安报》、中国作家网、《渤海早报》《天津政法报》等媒体刊物发表多篇散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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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苏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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