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剑高擎伏恶魔
引子
七月的天气热得让人不想说话,路上的人们行色匆匆,似乎多在烈日下待一分钟,就要被榨干最后一滴汗。
老赵则一脸喜滋滋的神色,眼角干涩的皱纹里藏不住一丝喜悦。他刚刚才从沪通高速下来,手上绑着的毛巾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轻轻一拧就能挤出一大把水;嘴角泛着白沫,一看就是有些脱水的样子;凹陷的眼窝里嵌着一对眼珠,有些昏黄,有些疲惫。可是老赵还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刚拉了个客人跑了趟上海,虽然累了点儿,但是比起在小镇上兜兜转转一下午拉点儿小活儿赚得可多多啦。
年逾五十的赵之男在南通市通州区四安镇(现四安镇已并入通州兴仁镇)上做黑车生意,毕竟已经是半百之人,体力早已跟不上年轻人,眼下一儿一女都已成家立业。按理说赵之男和妻子老两口儿现在也没啥负担,靠着退休工资也能安心养老,可老赵偏就是个实诚人,一门心思想凭着自己早年过硬的驾驶技术在镇上跑跑黑车,赚些钱补贴家用。
迎面正好和黑子的车遇上了,黑子和老赵都是平日一起做黑车生意的伙计,私下里关系也挺不错。黑子把车窗摇下来,看着赵之男一脸喜色,调侃道:“老赵,今天又赚大钱了吧?”老赵也不扭捏,乐呵呵地应着:“是啊,刚送了个人去上海,跑了趟长途呢。”黑子笑着打趣道:“赚了大单子就赶紧回去歇着吧,天气可热得很哩!”老赵一乐,低头看了看时间,还早,不到下午3点,就掉头把车子开到了镇上人流量最多的十字路口,停在农业银行的门口,从隔壁的小超市里买了瓶最便宜的八毛钱的冰露矿泉水,慢慢地小口小口呷着,让水浸润到自己干涩的嘴角,同时还四处张望着,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小单子,能多赚点儿是点儿,回去让媳妇儿高兴高兴。
说到老赵为啥这么拼,这里头是有缘由的。下个月是老赵媳妇儿的生日,虽说只是个散生日,可总得给老伴儿买点儿啥。夫妻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过来了,年轻时候媳妇儿跟着自己也没享过什么福,现在子女总算出息了,老两口儿的日子也慢慢好起来,生活不那么紧巴巴的。说来也不怕人笑话,这么多年来,老伴儿从来也没正正经经地过过什么生日,每次都是两人在家下一碗菜面吃了就算完事。老赵琢磨着,今年也像年轻人那样搞个惊喜,给老伴儿过个像模像样的生日,也像城里人那样整个奶油蛋糕给老伴儿尝尝鲜。上回听黑子说给他儿子买了个什么洋牌子的奶油蛋糕,好家伙,要好几百呢,可不得跑好几天。
正发愣呢,路对面走来三个小伙子,看模样面生得很,从没在四安街上见过,不像是本地人。老赵天天开着车在镇上转悠,哪家哪户门前的路上有几块砖都能说上个一二三。老赵虽有一瞬间的迟疑,可眼生归眼生,有生意总是要做的,他便迎上去问:“小伙子,要坐车吗?”
“到南通三号桥多少钱?”其中一个穿绿衣服的人先开了口,听口音果然是外地的。
“60块!”老赵爽当地回答着。
“便宜点儿呗,叔叔!”另外一个个头儿小点儿的小伙子也搭了腔。
“那就55吧,你看我这车里都给你们开空调的,也烧油呢。”老赵也是实在。
“好吧。”那三个小伙儿将手上两个脏兮兮的行李袋放进了后备厢,然后麻溜地上了车。
老赵心满意足地发动了车子,想着今天这运气还真不赖,接了个大单还有小单接。
可是谁会想到,这趟出车竟然是一趟不归的旅途……
呼救
这是2013年7月17日。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夏日里特有的闷热让人略显得烦躁。值班室里,吊扇呼啦呼啦地转着,桌脚旁的蚊香烧得只剩下最后一圈,飞蛾叮在灼热的日光灯上在桌上投下一个小黑点儿。时任四安派出所所长老曹对着电脑,在大平台系统里认真审核着一天下来所有输录的案件。终于,老曹长舒一口气,起身伸了个懒腰,扭了扭他已发福的腰肢,活动活动筋骨。他抬头望着墙上的钟表,已经快到午夜时分,一天忙碌的接处警工作可算是能松下劲儿来了。“万幸,一天的工作总算平安收尾了。”老曹暗自嘀咕着。
窗外,暮色笼罩的夜空像是滴了墨汁一般透出厚重的黑意,隐隐泛出慑人的气势,似乎不愿意轻易放过这个寻常的夜晚。就在这时,四安派出所值班室的电话忽然响起,就是这个急促的电话彻底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喂,110吗?我要报警!我丈夫从昨天下午出车送人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手机也打不通,他的朋友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电话那头儿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话语中夹着抑制不住的哭泣声。老曹一边平复着电话那头儿的情绪,一边仔细地捕捉女人话语中的有效信息。他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眉心蹙成一个疙瘩,呼吸似乎也沉重了些……末了,他对着电话那头儿的女子宽慰道:“你先别担心,我们会全力侦查你丈夫的情况,一有消息及时通知你。”
挂上电话,老曹顿了顿,招呼着一块儿值班的搭档小韩:“走,我们去当事人出车的地点看看去。”声音里透着义不容辞的坚定,一双已经熬得渗出些许血丝的眼睛里显露着成熟与睿智。
夜晚的街道静得出奇,空气里有夜市烧烤大排档过后遗留下的羊膻味儿,夹杂着孜然和胡椒粉的味道,往人鼻子里钻;马路牙子上星星点点渗透着斑驳的油渍,引得苍蝇和蚊虫的驻足;小店老板正在收拾着横七竖八的竹签,看到有警车驶来,忍不住多观望几眼;偶尔有几条草狗在街边溜达,冲着人乱吠几声,见没人搭理,又悻悻地尾巴一摇掉头走掉了。
老曹和小韩沿着中心路反复走了好几个来回,寻思着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是依旧可以看出这里白天十分热闹喧嚣的景象。当事人老赵出车的地点白天也是人来人往,从中似乎看不出什么端倪。那么问题又出在哪里呢?一接到报警电话后,老曹就安排所里的警力兵分几路:一路去摸底排查当事人赵之男的社会关系,看是否有情杀、仇杀的可能;一路去联系平日里和老赵关系好的车友,看看是否在朋友家打牌、喝酒忘了时间;再一路就是调阅街边监控录像,看看能否从这城市的“鹰眼”中捕获到有效信息。
此时此刻,老曹的心里是明白的:如果不是在上客地点出现问题,那么问题很有可能是出在当事人所招揽的乘客身上。劫车?绑架?老曹的心里疑云重重,当务之急是立即向区公安局指挥中心、刑警大队汇报反映这一离奇蹊跷的警情,再把当事人家属找过来详细地询问一些细节,同时通过监控录像来寻找蛛丝马迹。老曹的一个眼神,小韩立即会意,一个电话打回单位,单位图侦监控室内的兄弟们立刻忙活起来,开始梳理一天下来所有的录像视频资料。另外一组民警则直接驱车前往报警人家中向赵之男媳妇儿再做一份详细的询问笔录,力争获取更多有效的线索。
车上警灯飞速地旋转着,似乎在开展一场时间与智慧的赛跑。
夺命
“三号桥到啦!小伙子!”赵之男稳稳当当地一脚刹车,把车子停稳,随即拉起手刹,侧头对身边绿衣服的年轻人招呼着,“我给你们去后面提行李啊。”说罢,老赵就拉开车门,准备替这三个“乘客”去提行李。
这时,朱浩军和杨建鹏交换了一个眼神,一旁的付雷华立刻捕捉到了这个眼神,故意将自己的一件外套留在了后座上,手搭在车门上没有立刻松开。
杨建鹏走到赵之男的身边,拍着老赵的肩膀说:“叔叔,和你商量个事儿呗。”“行啊,你说。”赵之男放下手中的行李,爽快地答应着。就在这时,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朱浩军看准时机,一把拔下了赵之男的汽车钥匙。老赵警觉地发现情形不对,厉声呵斥道:“你们干什么!”杨建鹏立马掏出藏在衣服里的电棍,顺势电击赵之男的腰部,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穿透老赵的腰,他本能地往驾驶室里倒了下去。杨建鹏趁机将赵之男死死按住,赵之男挣脱了几下,没能反抗得了,毕竟也是50多岁的人了,力气哪里拼得过年轻的小伙子。他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们都是年轻人,做事不要胡来。”朱浩军把老赵的汽车钥匙牢牢地攥在手上,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叔叔,对不起啊,我们就是想借你车用一下。”“我们不会胡来的,就是拿你的车子做点儿正事儿,事成之后也给你个三五万!”付雷华接过话茬儿,轻蔑的眼神里透着一股与他年纪不符的凶狠。
一番推推搡搡后,赵之男被推上了自己的车子。迷迷糊糊之中他感觉头上挨了好几拳,电棍的“咝咝”声也一直在他耳边鸣响,头痛欲裂。恍惚中他又觉察到自己的脚被捆住了,动弹不得,隐约还听见透明胶带撕裂拉扯的声音,随后他感觉自己的手也被胶带一圈一圈地绑住。挣扎着睁开眼睛,车子已经飞驰在高速公路上了。老赵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前一秒搭乘的三个“乘客”转瞬间就变成了三个面目狰狞的暴徒。老赵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就在这时,他余光掠过,发现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泛着寒光,他一惊,死命地想要挣脱,可是身单力薄的他早已经被电棍击得精疲力竭。老赵的脸上满是痛苦、愤怒,嘴角的肌肉在抽搐,可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付雷华看见赵之男又开始动弹,挥着匕首向他示威,示意让他安静点儿别动。老赵出于本能,用手臂去挡匕首,“刺啦”一声,他的袖子被锋利的刀刃割破,手臂也被划出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
这一刀子,反倒让赵之男恢复了些神志,被疼痛刺激的赵之男清醒过来。只见之前那个拔他车钥匙的年轻人,现在正坐在驾驶室里开车;另外两个小伙子,一左一右地坐在自己的身上,把他压在后排座位上,不能动弹。赵之男竭尽全力让自己的脑袋微微侧过来一些,但又不能被他们发现。透过缝隙,他隐约地能看见路两边的路牌了,就在这时他看见了“收费站”的字样。这是唯一求生的机会了!
车速慢慢减了下来,马上就要进收费站了。由于是周末,等候缴费的车辆排起了长长的队。开车的朱浩军看着两边不时有巡视的工作人员来回踱步,心虚得手心直冒汗,趁着前面还有四五辆车在等待缴费的当口儿,他忽然将车厢里的音乐开到最大,紧闭的窗户玻璃也被刺耳的音乐震得抖起来。就在这时,赵之男使出浑身的劲儿,开始拼命挣扎。赵之男的脸上淌满了汗水,求生的欲望让他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汗水将封在他嘴上的透明胶带洇湿了,胶带粘不住了掉在老赵的胸前,赵之男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张开喉咙喊道:“救命啊!救救我!”
杨建鹏发现情形不对,伸出手来拼命捂住老赵的嘴。一旁的付雷华看到赵之男想要反抗,死死地用眼睛瞪着他。付雷华用腰部以下的力量死死地将老赵压在身下,并且伸出一双手去掐老赵的脖子,用一种超出自己年龄的凶狠冲他咆哮道:“你想让我们死,那你也别想活!”
就这样僵持了半分钟左右,杨建鹏发现被自己用力捂着嘴的老赵再也没有挣扎了,猛地一哆嗦,忙松开手,只见赵之男面色发青,他吓得身子朝后躲闪。“这个老东西,会装得很呢。”付雷华不理睬,还是没有松开勒紧老赵脖子的双手。“不不,你看,他真的死了。”杨建鹏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付雷华再定神一看,果然,面前的这个司机已经窒息了。
“你们杀人了?!”坐在驾驶室上的朱浩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透过反光镜将后座上这一幕幕都看在眼里。
“没错儿,但不止我们,还有你!你也逃不了!人是我们三个杀的。”付雷华幽幽地说,眼神中的杀气毫不掩藏。
眉目
早已是万籁俱寂之时,没有人知道这个小镇上发生了什么,可是四安派出所内灯火通明的景象却又在宣告这注定不是个普通的夜晚。
老赵媳妇儿一边啜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们老赵每天都是把车开到镇中心的十字路口,然后将车停在路边的一家超市门口招揽生意。平日里生意不忙,他一天总是有好多电话会打给我,今天一整天他都没联系我,我以为是他生意忙就也没往心里去。直到晚上7点左右,我都做好晚饭了,却还不见他回来,以往这个点儿,他早就到家了。我便打老赵的手机,结果却是关机了。”说着,她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努力地整理着自己的情绪,“于是我又给经常与老赵在一起跑车的人打电话,结果他们都早早就回去吃饭了,只有一个叫黑子的说看见老赵下午开车送走了三名年轻人,后来就没看到老赵,具体去哪里也不知道。后来,我又拨了几个老赵经常联系的战友的电话,都不知道他的去向,而老赵的手机也一直是关机。我的心里很乱,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就给你们110打电话了,请你们帮帮我!”声泪俱下的老赵媳妇儿的一席话,紧紧牵动着民警们的心。望着眼前这个瘦弱的中年妇女六神无主的样子,听着她如同祥林嫂一般反反复复絮絮叨叨的诉说,看到她的双眼由于泪流不止肿胀得像个干瘪的核桃,老曹的拳头越握越紧,他现在已经有八成的把握断定这不是一起简单的案件。
就在此时此刻,通州区公安局刑警大队的领导闻讯也已火速赶到,坐镇指导。四安派出所内灯火通明,大家都在紧张有序地忙碌着,互相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打乱了彼此的侦查思路。
键盘与鼠标飞快地点击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边角的卡口,从网络监控上展开地毯式搜索,只要有一丝赵之男的线索,就能将一堆问题理出个头绪。原本眼睛就有些老花的老曹戴着老花镜死死地盯着屏幕,眼镜从鼻梁骨上微微下垂,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眸里透出的是一股自己跟自己较真儿的狠劲儿!他觉得太阳穴很疼,疼得仿佛有种东西要从中抽离出来。对于小小的四安镇来说,发生这样一起离奇的案件不知道会牵动多少人的心。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可却也是地地道道的父母官。乡里邻居的口角纷争、东邻西舍的小打小闹,这个小镇上每天发生了些什么他都能了然于心。可今天发生这样一件离奇的案件,一定会给小镇带来不小的影响。若不将问题查个水落石出,不能给可怜的老赵媳妇儿一个交代,会愧对这身警服。
“你们快看,这里!”老曹一拍大腿,猛地一下坐直了。莫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随着老曹的一声召唤,大家伙儿都把脑袋凑了过去。
老曹用鼠标把刚刚定格的画面倒退了几秒钟,指着屏幕的下方说:“你们仔细看这里。”大伙儿的眼睛都直直地盯着屏幕,生怕漏掉一个细节。然而随后监控里出现的一幕让大家都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
抽丝
从高清探头抓拍到的截图中发现,原本一直由老赵驾驶的牌照为苏FN8273的桑塔纳轿车,在开至三号桥附近时,坐在驾驶位置上的人竟然不是老赵,而是一个身着绿色衣服的年轻人!
老赵去了哪里?这个年轻人又是谁?
驾驶员被调了包?时任分管刑侦的王副局长根据多年在刑侦一线的工作经验,断定这绝对不是一起简单的案件,立马火速调度重案中队,召集精干侦查员,在四安派出所成立了专案组临时指挥部,对案件进行进一步分析研判。专案组兵分三路,对老赵驾驶的苏FN8273桑塔纳轿车的行车轨迹、老赵的去向以及乘坐老赵车离去的三名可疑年轻人的来路进行专项调查。
很快各方将收集到的情报汇总过来。从汇总的情况中发现老赵的车子从四安镇中心出发,沿通州区洋兴公路行驶至S335省道,又向西行驶至南通市三号桥,后该车又沿途返回。但奇怪的是该车返回至S335线与洋兴公路交界处时没有继续返回,而是向东行驶至通州。几经绕圈后,该车又从兴东高速路口出发,一直往苏州方向驶去。为何老赵搭乘的乘客要如此舍近求远兜着圈子走?走的路线也是让人完全琢磨不透。疑云重重叠叠包围在每个办案人的心中,屋子里的空气也开始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第三组成员通过大量的走访摸排,发现有三名可疑男子于7月16日中午从南通汽车站周围出发,乘坐4路车至南通市崇川区校西,后又乘坐608公交车至四安镇。这三名男子在汽车站附近出现,据此可以猜测他们可能是外乡人;同时又对南通公交线路如此熟悉,说明他们先前肯定踩过点儿。那么,7月16日中午前,这三个人在汽车站周围一定有活动轨迹!想到这里,王副局长立马把手上还有小半截的烟屁股直接掐灭在烟灰缸里,挺直了腰杆子,朗朗地说:“我们可以锁定这三个年轻人,问题一定在他们身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民警小韩牵头的走访组也取得重大突破。他和所长老曹是第一时间接到报警的,虽然第一次去老赵出车现场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意外的发现,但是后来从视频中发现驾驶位上的人被调包了之后,心细的小韩又重新回到镇上的中心街,对老赵出车地点周围一圈的店面开展走访调查,最后通过一家超市老板娘的证词证实了,老赵确实是于7月16日下午与三名年轻男子交谈后载着他们离开。小韩十分激动,连忙将打印好的绿衣男子的视频截图拿给老板娘看,请她帮忙辨认。“没错儿,这个小伙子在我这里买了三瓶矿泉水和一包香烟呢,错不了。”老板娘肯定的回答一字一句敲在小韩心上。
追击
既然证实了顶替老赵坐在驾驶位置上的那个穿绿色衣服的年轻人就是下午老赵在银行门口搭乘的三个年轻小伙子之一,那么思路也就逐渐明朗起来。通过大量的走访摸排,民警终于发现重大线索:这三个小伙子曾在南通市区一网吧内有上网记录。根据这条线索,顺藤摸瓜,三人的身份终于被确定。
车辆轨迹已经明确,三个可疑年轻人的身份也已查明,唯独剩下最后一个疑团:车主老赵到底去了哪里?此时专案组有理由相信老赵很有可能遭遇不测,该起人车失踪案件已经基本上被认定为劫车绑架,甚至更为严重。在专案组的统一部署下,通州警方发动全局民警,顶着烈日对老赵的汽车在南通境内途经的所有地点进行寻找,结果却没有发现老赵的汽车。办案民警判断,老赵极有可能被这三个年轻人随车带往苏州去了。
“出发,苏州方向。”时任刑警二中队的指导员飞哥在接到去苏州的任务指令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要说这飞哥,他是重案中队里的年轻骨干。他身材魁梧,由于经常要出差的缘故,不常穿制服,总是穿着一件紧身的纯黑T恤,乍一看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他人缘也挺好,性格大大咧咧的,把他的名字倒过来用土话念就是“海飞丝”,平日里同事们都这么叫他,他也从来不恼,还总是乐呵呵的。但是一旦上了刑侦案件的战场,他就立马换了一副模样,不苟言笑,话也轻易不多说一句,只是敏锐地观察、凝神地思考、安静地抽烟。看上去粗枝大叶的他其实心思异常细腻,在前几年破获的一起连环入室盗窃案件中,有一个重要证据就是被他注意到并及时固定下来的。
现在,飞哥和他的老搭档三华正坐在一辆闷热的便车里往苏州方向驶去。眼下正是天气炎热的时节,车里的空调虽然已经开得最大,轰轰轰的风声甚至让人觉得有一些吵闹,可却还压不住烦热的气氛。
快到中午的时候,飞哥他们的车子到了苏州。在苏州警方的密切配合下,经过大量的摸排工作,发现这三名犯罪嫌疑人均已离开苏州,可能已经潜逃至无锡等地。于是飞哥和三华又迅速兵分多路,远赴无锡、广东、江西、山西等地,辗转数千公里,开始了艰苦的追捕。
冒着40摄氏度的高温,带着仅有的面包干粮,飞哥和他的刑警弟兄们又一次领命出征。
……
终于在7月19日凌晨3时许,抓捕组在无锡滨湖区一暂住地成功抓获犯罪嫌疑人杨建鹏。另一组抓捕组乘胜追击,远赴深圳,7月20日下午3时许,在深圳宝安区抓获了另外两名犯罪嫌疑人付雷华和朱浩军。
较量
飞哥仔细端详着面前的这张面孔,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杨建鹏。显然杨建鹏还没有从刚才破门而入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脸上虽然是胡子拉碴,却还是有一丝稚气,因为受惊而面色有些惨白。他的脑袋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被铐起来的双手不做一丝反抗,有些发青的嘴唇还带着一丝哆嗦和抽搐。
“杨建鹏!你们胆儿还真不小啊,真是有能耐啊!”飞哥忽然一声呵斥,毫无任何征兆,把坐在讯问椅上的犯罪嫌疑人惊得直抽抽。
杨建鹏抬起头,略带呆滞的眼神充满着恐惧,断断续续地说:“你们抓到我,我也不想赖了,我这几天都在做噩梦,现在也算有个解脱。那司机是被我们杀死的,我真的不想让他死,我是一时糊涂……”
“现在知道糊涂了,哼,晚啦!”飞哥怒目圆睁,好似关云长转世一般,刚毅的面庞因为气愤而涨得通红,“你要知道你们害的是一条无辜的生命啊!”他激动地拍着审讯桌,桌上摆着的那个厚重的玻璃烟灰缸几乎被他拍得要跳起来。
“你们把司机的尸体弄到哪里去了?带我们去你们的抛尸地点!”飞哥的声音里有着不容辩驳的严厉。
此时,在另一边,在遥远的深圳,三华和他那组的兄弟们在一家简陋的出租屋内找到了付雷华,同时还找到了付雷华换下来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的沾着死者赵之男鲜血的裤子。被人赃并获的付雷华没有任何狡辩的理由,带着三华他们到了一家洗脚房,在那里找到了最后一名犯罪嫌疑人朱浩军,昏暗的灯光没能掩藏得住朱浩军。看着自己的同伙都已落网,落魄而惊恐的朱浩军在三华一行人的威慑中,早早就败下阵来。
寻尸
已经在这护城河边兜了三圈,可还是没有任何进展。飞哥开始怀疑杨建鹏是不是在忽悠他们,瞎编了一个抛尸地点,让他们白忙活。但是转念一想,这兔崽子也没这么大胆儿,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仨抛尸的时候自己也不清楚方位,原本就对苏州不熟悉,外加杀了人,就算心理素质再好也不可能一点儿也不紧张。
“我倒不信了!”飞哥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也不知是和自己较劲还是故意给杨建鹏看,“你跟着我们辨认现场,找不到抛尸地点,别想回去!”撂下一句话的飞哥,继续看着地图,同时又对照杨建鹏的供述笔录,仔细寻找起来,细长的眼睛眯成一道缝。
40摄氏度的高温炙烤着地面,飞哥那件黑T恤的背上结出了一层白色的盐渍。这么热的天气,流汗、焐干、再湿透、再焐干……循环往复,身上都发出了难闻的汗臭,可飞哥和他的兄弟们却毫不在意,甚至都没有察觉衣服的异样。
“飞哥,吃个面包垫垫肚子吧。”小唐递过来一个油纸袋装的面包。
“谢啦,你也吃啊,这几天大家都辛苦啦!”飞哥拿起面包啃了一口,忽然眉头一皱,吧唧了两下嘴,“咕咚”一下子咽了下去。
大家都没明白怎么回事,疑惑地望着飞哥。
飞哥爽朗地笑了:“天儿热,我们馊了,这粮食也不例外,酸酸的,也别有一番滋味啊!”说着,他又咬了一口,嚼了两口后吞了下去。
小唐反应过来,自己又赶忙拿了一个面包,拆开包装袋凑上去嗅了嗅:“哎哟,飞哥,快别吃了!都坏了!”小唐又急又气地叫唤着,大家都乐了。
稍做休整,继续开始拉网式搜索。只要司机赵之男的尸体找不到,就不能将证据固定下来,作为本案中最重要的一项证据,飞哥和他的队友们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根据杨建鹏的供述,他们三人中只有朱浩军曾经在苏州打过工,朱浩军对苏州的情况比较熟悉,当时抛尸地点也是朱浩军找到的。杨建鹏只记得当时藏匿老赵尸体的地方有一片树林子,有一条河,还有两间废弃的瓦房和几个巨大的塑料桶。这范围可大了去了,苏州本来就是依山傍水,数不清的小河流小分叉,树林更是随处可见,到底该从哪里入手呢?眼看着兄弟们都有些精疲力竭的样子,从抓获杨建鹏到做第一次讯问笔录,再到现场辨认抛尸地点,大家伙儿连口热汤热饭都没吃上,可是没有一个人有一丝怨言,大家都拧成一股绳,希望早日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根据杨建鹏提供的信息,可以看出抛尸的地点比较偏僻……”飞哥自言自语。
“对,而且人一定很少,要是我是他们啊,肯定很害怕,一定不会往人多的地方去,越没有人经过的地方越安全。”一旁的小唐不由自主地插了句话。
“没错儿,这三个年轻人不可能逆向思维到故意将尸体往人多的地方运。再说苏州这里人口密度大,如果将尸体往人多的地方运,那么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岂不是自寻死路?那么也就是说之前的思路错了,不应该从苏州主城区主干河流搜索,而是应该顺着嫌疑人他们车辆的行驶方向,沿着途经的小河搜寻。”飞哥说道。
于是,飞哥他们一行人马开始了一个侦查实验,假设自己是嫌疑人,驱车在通往苏州的绕城公路上走着。根据杨建鹏交代,他们到达苏州界内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飞哥眉头紧锁,进入了情境:当时的夜应该很静,周边的环境看不太清楚,路边小树丛的树叶被风吹得发出沙沙声,要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而且是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铃铃铃”,清脆的手机铃声打破了飞哥的沉思。
“我们在深圳抓到了付雷华和朱浩军,朱浩军后来是开车的司机,他说他记得抛尸地点。我和你说啊,你记一下,就是在那个车坊镇瑶盛沙湾合理浦桥南边的小树林子里,那儿有几个绿色的塑料大桶,就在其中一个里面。”飞哥此刻真的好想隔着手机屏幕好好拥抱一下他的这位多年好兄弟,金牌老搭档总是能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最需要什么。
飞哥他们的车子又开了将近半个小时的路程,终于找到了三华在电话那头儿告诉自己的抛尸地点。没错儿,有河,有树林,有瓦房,和杨建鹏描述的也完全一致,还有几个塑料桶被树丫和落叶遮盖着,看起来想要掩人耳目的样子。
就是这儿了。
“你们靠后,”法医阿东走上前来,“天气这么热,估计尸体已经高度腐败了。”他麻利地戴上医用手套,同时把口罩也严实地捂上。另一名年轻的法医扛着工具箱,跟着阿东向那几个塑料桶走过去。那里周边都是树林,繁茂的树叶围成了一堵墙,密不透风。阿东的额头上已经沁满了汗珠,他顾不上擦汗,小心地拨开几丛树叶,只见其中有一只塑料桶的方位摆放得有些异样,估计就是这儿了。正想着,一滴汗珠随着眼角滑入了阿东的眼睛,瞬间眼睛被咸咸的汗水蜇得生疼,阿东使劲儿眨着眼睛,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再往前挪了挪,隐约地看见那只摆放得不寻常的塑料桶的桶口裸露着肉色的皮肤,凑近一点儿,一股恶臭隔着口罩直往阿东的鼻腔里钻。他戴着手套的那只手,小心地将桶口转了个方向,对着亮光,一只苍老的手露了出来。阿东拿着手电筒,谨慎地向里面探射。果然,这桶里面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可怜的司机赵之男。
罪孽
2013年7月初,杨建鹏、付雷华、朱浩军在一个名叫“走投无路”的QQ群中相识,并商量着准备“干点儿大事”。2013年7月10日至11日,付雷华、朱浩军到南通与杨建鹏会合,并准备了水果刀、宽胶带、口罩、电棍、辣椒水等作案工具,预谋劫车。7月16日下午2时许,三人乘坐公交车来到通州区四安镇,在街上搭乘了受害人赵之男的汽车。当车子行驶至南通三号桥附近时,三人用电棍、刀、胶带将赵之男控制在车子后座上,后由朱浩军驾驶车子逃离。当车子行驶至G15沈海高速苏州城区出口时,因受害人赵之男大声呼喊“救命”,付雷华遂双手掐赵的脖子,致其窒息死亡。晚7时许,三人将赵之男的尸体抛至车坊镇的一片小树林,后又在苏州盘门景区门口弃车潜逃。他们三人一共瓜分了死者赵之男身上的现金1310元,这原是赵之男给他媳妇儿买蛋糕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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