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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未完稿的采访手记

来源:群众出版社 作者:钱雪冰

——记江苏省南通市通州区公安局

二甲派出所交通管理中队队长姜侯军

蓦然回首从警的近二十年,慢慢翻阅着一页又一页心灵的页码,我发现总有几段记忆在生命进程中留下过深深的痕迹,无法忘却,让我逐渐理解了人生的意义,并积聚起了前行的力量。

——姜侯军

夜色阑珊。

酒过三巡之后,拘谨的气氛稍稍缓解,许老板给刘老板点上了一根烟。

许老板一脸纠结:“刘老板,有财大家发,你一个立方的木材短短的几个月,价格就上涨了20%,让兄弟我别说吃肉了,汤都喝不上了呀。”

刘老板深吸了一口烟,叹了口气:“许兄弟啊,你可错怪我了,不是我漫天要价,是整个市场都是这个价啊。”

许老板一副诧异的神情:“这倒奇怪了,最近一段时间货源没短缺,物价也没怎么上涨,怎么就单单木材价格涨这么多啊?”

刘老板端起酒杯,与许老板碰了碰,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盯着许老板的脸,低低的声音:“许兄弟真不知道原委?”

许老板又给刘老板满上酒,一脸纳闷地说:“有啥情况啊?我真不知道。”

刘老板摇摇头:“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当我什么话都没说啊。”

一时两人无话,只是碰杯,喝酒,嚼花生米。

两杯酒下肚之后,还是许老板打破了沉寂。他说:“我在金沙的家具厂一年所需的木材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能与刘老板建立起长期合作的良好关系,对刘老板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生意啊。”

刘老板连连点头:“那是那是,许兄弟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许老板见刘老板这么说,他话题一转:“既然要建立起长期合作关系,我们彼此之间就要以诚相待,如果有些话说半句留半句,那总归不太好吧?”

刘老板听了这话,脸涨得通红,放下酒杯:“许兄弟啊,不是我故意藏着掖着,我是不敢随便开口呀。”

许老板眉毛一扬:“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又不是啥国家机密,还有什么话不能挑开说呢?”

刘老板沉吟半晌,他起身把小包厢的门关严实了,凑近许老板,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都是李大胡子闹的啊。”

许老板大为不解:“李大胡子?哪个李大胡子?”

刘老板示意许老板声音轻些:“还有哪个李大胡子?管理市场的李主任呗。”

许老板更加不解了,他换了换坐姿:“请刘兄说详细点儿,我一个外地人,还真是孤陋寡闻哩。”

刘老板斜了许老板一眼:“如果不是看在老兄是个大客户的分儿上,我才不说呢,万一风言风语传到李大胡子耳朵里,说不定我哪条腿就废了。”

许老板拍了拍刘老板的肩:“那当然,我们是啥关系啊,你放心,兄弟我知道深浅,决不会让你为难的。”

刘老板抿了一口酒,这才打开了话匣子。刘老板做生意的所在地是川港木材交易市场,这个木材市场是江苏全省屈指可数的大型木材批发中心之一,沿着南江海河,七八个装卸大码头一字排开,每个大码头都配有完备的大型吊机,装卸从水路运过来的木料。因为彼此良性竞争,无论起卸还是运送,收费都公开透明,广大商户也乐于接受。事情发生变化是一年前,身为居委会主任的李大胡子见各大码头生意红火,觉得有油水可捞,便强行承包了其中一个码头。李大胡子手下有七八个小混混儿,号称“三龙四虎”,平日里在川港镇上欺行霸市,为非作歹。李大胡子承包码头之后,这帮混混儿也随之来到了木材市场。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到其他码头闹事,对各码头的老板和远道而来的木材商户,轻则拳脚威吓,重则棍打刀砍。不出两个月,其他码头的吊装业务全归到了李大胡子的码头,其中有一个码头老板不服气,与其理论,三句话没说完,就被李大胡子的手下打断了一条腿。如此一来,彻底没人敢吭声了。

“木材市场所有吊机和上岸运输生意被李大胡子垄断之后,价格由他说了算,我们这些粗加工的经营者,敢怒不敢言。他涨了价,我们的利润缩了水,可我们也要养家糊口,我们也不能做赔本买卖不是?没有办法啊,只有对你们这些客户涨价了。”

说到这里,刘老板起身走到包厢门边侧耳倾听一会儿,重新落座之后,他舒了一口气:“我怕隔墙有耳啊,李大胡子的耳目在川港镇无孔不入。有一回,一个给我运送木材的拖拉机司机在早餐店吃面条时,只不过对李大胡子发了几句牢骚,很快就传到了李大胡子耳朵里。第二天,他的拖拉机皮带就不翼而飞了。你说可怕不可怕?”一席话说得许老板眉头紧锁,攥紧的拳头恨不能把手心里的酒杯捏碎。

三天后,还是那家小餐馆,还是那几样小菜,还是华灯初上之时。

许老板和黄老板举起了酒杯。黄老板是做板材生意的,其规模在川港木材市场排名前三。

这回是许老板主动出击,眼看几杯酒下了肚,他开门见山,问黄老板之所以板材涨价是不是因为李大胡子的垄断。

一开始黄老板还有些顾虑,对许老板的提问不置可否。在许老板的一再追问之下,黄老板不得不点头称是。

找到那个叫高德胜的拖拉机司机,让许老板很费了一番周折。被李大胡子卸了拖拉机皮带之后,一气之下,高德胜离开了木材市场。经朋友介绍,他去了天补镇,给一家建筑工地运输砖瓦。许老板一路问询找到高德胜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拖拉机上那条崭新的皮带。待高德胜卸完一车砖头,许老板说请他去几里路之外运一车木料,并当即给了他一百块钱定金,他这才跟着许老板把拖拉机开出了建筑工地。

许老板嘱咐高德胜开慢些,他与高德胜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出乎许老板意料的是,高德胜是个非常爽快的汉子,没经许老板怎么引导,他就把他知道的全部和盘托出。高德胜告诉许老板,他原来给李大胡子的手下“二虎”干活儿。这家伙和李大胡子一样,心黑手辣,很受李大胡子器重,不仅经常克扣他的工资,逢年过节还要他们拖拉机司机送烟送酒孝敬,平日里吆来喝去是家常便饭,还不许发牢骚,他就是因为说了几句他们的不是,就被“卸了皮带”。

“‘卸皮带’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让你干活儿,把你开除了呗。不过这样也好,离开了木材市场那个是非之地,虽然钱是稍微少赚了点儿,但心情变得好多了。”

林海是南江海河进入川港地界的第一个码头老板,40岁年纪的人,看上去却是一副60岁的模样。许老板先后三次登门拜访,前两次都吃了闭门羹,第三次在门外等了近一个小时才被勉强让进了屋。

进了屋,许老板还没坐下,拄着拐的林海抢先发话:“如果老板是谈装卸的事情,那对不起了,我的码头已经关闭多时了,你可以直接去找李主任。”

许老板笑着说:“我不找李大胡子,我今天找的就是你林海林老板。”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本,递给林海。

林海接过,只扫了一眼,马上变了脸色,语无伦次地说:“你,你是警察?我,我又没做啥犯法的事情,你,你,你找我做啥?”

许老板继续保持着微笑,点了点头:“林老板,别紧张,我是川港派出所的姜侯军,你受的冤屈我们早有耳闻,今天上门,就是想听你详细说说被李大胡子欺负的过程。”

姜侯军短短的几句话,彻底消除了林海的顾虑。他忙吩咐家人给姜侯军泡茶,并请他至上座坐下。这杯茶姜侯军足足喝了两个多小时,在这两个多小时里,林海郁结心中已久的悲愤和不甘喷涌而出,其间多次因哽咽而泣不成声。姜侯军一边听着,一边择其要点记录着。

当林海的诉说告一段落时,天已黑透了。姜侯军合上笔记本,与林海告别,并叮嘱他千万不要外传警察上门的事,免得打草惊蛇,徒增收网的难度。姜侯军请林海放一万个心,他申冤的日子应该就在眼前了。

坐在二甲交警中队中队长姜侯军的办公室里,听他讲述数年前在川港派出所的从警经历,不仅没有时过境迁之感,反而觉得这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

我问他,当时为什么派他而不是别人去川港木材市场当卧底?

他告诉我,那时他刚从部队转业到川港派出所,认识他的人屈指可数,这是有利条件之一。有利条件之二,他老家是金沙人,口音与川港的启海口音有明显区别,这样一来,他扮一个来自金沙的家具厂老板,不易引起川港当地人和李大胡子及其手下的警觉。通过一年多的暗访,他完全掌握了李大胡子及其同伙强迫交易犯罪的完整证据链,终于到了可以收网的时候了。

“如何收网的呢?”我的好奇心又憋不住了。

“别急,且容我慢慢道来。”

姜侯军说:“我记得很清楚,收网那天是7月4号。那天晚上李大胡子在家里大摆生日宴,给他的得力干将‘二虎’庆生,所有的涉案人员都在现场喝酒。

“我们把收网时间定在晚上8点整。那晚天气不错,月明星密,路上行人不多,远近几声狗吠与往常并无二样。川港派出所和水警一起行动,待行动组各就各位,封堵住李家大门及周边围墙之后,我们踢开李家紧闭的大门,高喊:‘我们是警察,举起手来,靠墙边蹲下。’

“别看李大胡子及其‘三龙四虎’平日里挺嘚瑟,一听到警察二字,一看到黑洞洞的枪口,一个个马上就怂了,其中有一个竟然吓得尿了裤子。我们原先设想的类似他们负隅顽抗我们如何反制的环节都没有发生,前后不到一刻钟就大功告成,在案的犯罪嫌疑人一个不漏全部落网。由于证据确凿,李大胡子及其同伙对于‘强迫交易罪’的指控供认不讳。李大胡子作为首犯被判了五年,其同伙分别领刑二至三年不等。南江海河又恢复了宁静,业已停工一年多的其他吊机码头又忙碌了起来,川港木材市场更红火了。”

趁姜侯军喝水的当口儿,我终于插上了话:“行动那晚你在现场吗?”

姜侯军说:“在啊。临收队前,李大胡子的一个手下看了又看穿着警服的我,这小子不停地眨眼睛,嘴里自言自语:‘这不是金沙的许老板吗?这应该就是金沙的许老板啊。’”

“你怎么回答他的呢?”我忍不住问。

姜侯军卖了个关子:“你说呢?”

我伸出手指向他晃了晃,然后我们一起相视大笑。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被你欺骗的刘老板、黄老板等人,后来与你有联系吗?”

“有啊,收网之后,我特地上门向他们做了解释,他们均表示理解,我们现在都成了朋友了,时不时在微信上还相互问候一声哩。”

姜侯军起身给我的茶杯续水,他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使我陡然意识到我的采访似乎有点儿跑题了。

“还是言归正传吧,说说你的伤。”我指指他的腿脚。

“说来惭愧啊,我在鬼门关前溜达了一遭,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姜侯军说得倒是很轻松,“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2019年1月25号,因为原计划我26号一大早要出差,去参加一个经验交流会,指导员严铁峰劝我就不要参加晚上的查酒驾行动了,让我回家收拾收拾,同时再把交流材料熟悉熟悉,免得到时怯场。”

“这个建议很人性化啊,你为什么不采纳呢?”

“这次查酒驾是全区统一行动,我作为一个中队队长,不在现场能说得过去吗?至于交流材料,都在我脑子里,早就滚瓜烂熟了。”

“说说你受伤的经过呗。”

“你知道的,一月份天黑得早,我们晚上6点半就在辖区路中村路段部署到位了。因为天冷,过往的车辆并不多。其实社会上有一种误解,好像我们查酒驾是为了完成任务,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我们更多的是要形成一种威慑,让驾驶员杜绝酒后驾车。到了7点左右,一辆面包车从东往西向我们迎面开来,我和一个叫姚俊的辅警上前示意面包车靠边停车接受检查。面包车驾驶员看到我们的示意之后,减了速,变了道,还摇下了车窗,有缓缓靠边的迹象。哪知面包车缓行了十来米之后,突然加速,且慌不择路。按常理,面包车最快捷的逃逸路线应该走直线,也就是继续向前,可这辆车的驾驶员也许是吓蒙了,在即将飞驰到我们身边时却猛然打了左拐方向,直奔我而来,我猝不及防,被车头重重撞倒在地。”

后来我专门找到了二甲交警中队辅警姚俊,他告诉我:“当时我在面包车驾驶室左侧示意驾驶员摇下车窗,姜侯军队长在车子的左前方指挥驾驶员靠边停车。谁知面包车驾驶员突然加速,而且向左猛打了一把方向盘,因为事发突然,姜侯军队长当时根本来不及躲闪,直接被撞倒在地,紧接着,面包车又从他身上碾轧过去并将他带出去近十米。尽管满头满脸都是血,右腿膝盖也是钻心痛,姜侯军队长仍然挣扎着要我搀扶他起来,我知道,他是不放心那辆酒驾的面包车,担心会再伤及无辜。被火速送往通大附院抢救的姜侯军队长,经诊断为颅内出血、髌骨骨折、颅底骨折、腓骨骨折,一度情况非常危急,经全力抢救才得以转危为安。”

姚俊还告诉我,2017年年初,姜侯军从通州区公安局城区交警中队指导员岗位调到二甲交警中队担任中队长,这个中队有民警8人,平均年龄超过50岁,当年46岁的姜侯军算是队伍里的“年轻人”了。在姜侯军眼里,中队长这个职务不是个领导,是让他自己更加努力工作的砝码,他总是把最苦最累的活儿安排给自己,平日里中队值班室的墙上有一张每个月的值班表,“姜侯军”这几个字是出现频率最高的。

2018年8月,在通州区开展非机动车交通违法行为统一整治行动中,姜侯军积劳成疾,患上了重感冒。为了不耽误工作,不让同事们担心,他白天依然带头冲在最前面,与战友们一起上路查处劝导非机动车交通违法行为,忙碌到晚上下班后再瞒着众人跑去医院挂水。直到几天后,他手上粘贴着的医用胶布让指导员严铁峰看出了破绽,硬是逼着他休息了一天。

2019年春运工作启动之后,姜侯军在排班时,仍然把自己安排在后半夜,而且,他值夜班的次数也是全中队最多的。“他总是这样,身先士卒,一马当先,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姚俊大为感慨。

最后,姚俊还向我提供了一条信息:因为受父亲的影响,姜侯军的儿子侯成杰2018年高中毕业后报考了南京森林警察学院,被刑事侦查专业录取。姜侯军因为工作原因,至今都没能抽空儿去学校看望儿子一回。

我打通侯成杰的手机,言语之间,儿子充满了对父亲的理解和支持,并告诉我:“我假期里做社会实践,有几次去二甲中队找他,还得事先进行预约,否则就会扑空。当然,有时即使预约了,也很可能最后跑了空趟,因为我爸一门心思放在工作上,他多少次和我说,交警,就应该始终在路上。”

“面包车将你撞倒之后,停下来了还是继续逃逸?”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太蠢了,那一刻,姜侯军应该失去知觉了吧。

“面包车把我撞倒之后,不仅没有熄火停车,而是加大油门从我身上碾轧过去,继续向南逃逸。”姜侯军看出了我疑惑的神情,顿了顿,“当时我被撞倒之后,并没有立即昏迷,面包车的前后车轮从我腿上碾轧过去我都是有知觉的,是一种冷冷的冰块在手心里融化的感觉。我记得在我完全失去知觉之前,还吩咐姚俊,马上去追上逃逸车辆。”

“逃逸车辆追上了吧?”我又问了一个蠢问题。

“当然,面包车逃出去不到两公里,就被我们的警车追上了。只不过这是近100个小时之后我才知道的。当晚在我们路段执行任务的有两辆警车,一辆送我去医院,一辆执行追逃任务。”

“100个小时?你昏迷了100个小时?”

“是的,我在通大附院ICU整整昏迷了四天四夜。当时检查的结果是颅内出血、髌骨骨折、颅底骨折、腓骨骨折,情况非常糟糕。主任医师后来告诉我,像我这种状况,抢救治疗后能基本康复,只留下少许后遗症,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后遗症?你留下了啥后遗症?”坐在我面前的姜侯军,除了右腿骨折还在康复,走路不那么利落之外,还真看不出他身上留下了啥后遗症。

“我彻底失去嗅觉了。现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是香臭不分。”

我很意外:“没办法恢复了吗?上海、北京这些地方的大医院,有没有去试试呢?”

“关键是我的大脑中主导嗅觉的那根神经断了,而这根神经一旦出现问题,都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对于主导人嗅觉的神经,发生任何差池,现代医学都无能为力。不过随着医学的飞速发展,也许有一天这个问题会被攻克,真希望那一天早点儿到来,那对我而言,将是最好的福音。”姜侯军的眼眶里,一道憧憬的光芒若隐若现。

我问姜侯军,如果再次遭遇酒驾司机冲卡,他会不会有所顾忌。

他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从警19年以来,一直奋战在交管工作的第一线,在我眼里,不放过任何交通违法犯罪行为,就是对守法大众利益最有力的捍卫。我在部队里保卫的是祖国的安全,转业回到家乡当上交通警察,我守护的是道路交通平安,我要让每个人都能平平安安回到家。更何况,这次酒驾司机冲卡也不是我遭遇的第一次了。”

“不是第一次?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吗?”

“是啊。那是2018年8月的一天晚上,我带领相关警力在辖区定心桥路段查处酒驾时,一辆军绿色‘牧马人’越野车非但不配合停车检查,反而加速冲卡。逃逸出一段路程之后,驾驶员与车上后排的乘客竟然不约而同将左手伸出车窗外,向执勤的我们示威,并高呼‘拜拜’,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意欲扬长而去。我觉得这辆车子肯定有问题,加之驾乘人员态度如此嚣张,在路上行车简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必须把这辆车扣下来严查。我亲自驾车对这辆车进行追击,一查,驾驶员果然涉嫌醉酒驾车。”

我点点头,向他竖起大拇指,表达了我由衷的敬意。可我话题随即一转,又抛出一个问题:“这几个案例都是陌生人,做到铁面无私并不难,如果遇上的是熟人或朋友呢,你处理起来会不会打些折扣?”

姜侯军似乎早有准备:“我知道你会这样问我,对我而言,无论亲疏,一视同仁。这一点是一个交警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他回答得毫不含糊,为此我向他索要一个例证。

他娓娓道来:“那是2012年5月的一天,那时我在通州区公安局城区交警中队任指导员。为了确保城区的孩子们上放学期间道路的安全畅通,我们在城区幼儿园门口设立了单行道。经过一段时间的宣传与整治,大部分人都能做到‘让路’,再加上‘忠林护学岗’的存在,各幼儿园门前的通行秩序顺畅了许多。然而,仍有少部分人视单行道为无物,依然不遵守交通规则,我行我素。在这部分人里,我就遇到了一个老熟人。那天我和同事正在执勤,远远看见一辆黑色轿车违反单行道指示,旁若无人般开了过来。叫停之后,轿车车窗摇下,我一看,驾驶员竟然是我的发小,那小子一见是我,顿时松了口气,嬉皮笑脸地说:‘原来是你啊,你看这里现在又没外人,你不会连这点儿小面子都不给吧?’我告诉他:‘这不是面子大面子小的问题,你既然违法了,我就要处罚你,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当时就按照‘机动车违反禁令指示’的标准,给发小开了一张罚单,扣3分,罚款100元。”

“发小对你没有怨气吗?”

“当时是有的,他在现场也说了几句过分的话,可两天之后,他主动打电话给我,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对我的做法心服口服。”

就在我琢磨着如何继续向他提问的时候,姜侯军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听之后,对我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对不住了,我们辖区一个正在执勤的交警,他父亲年龄大了,走路不小心摔倒了,摔得还蛮严重,已送往医院抢救,我让他赶紧去医院。我们这里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现在必须去顶他的岗。”

由于事发突然,我们短暂的采访只好暂时告一段落。目送着姜侯军略显蹒跚的脚步在我的视野里一步步走远,关于他“海绵厂失火冒死寻小孩儿”以及“大冬天下河搜寻落水汽车司机”的故事,只能留待下回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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