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刑警二（“方程刑警”陈明月）
方程破案法与图像的N次碰撞
负责图像分析工作的阙启樟坦承：过去的监控太少，质量太差，陈队的方程破案法真管用，从已知的线索中，研判出大方向、大思路，列出未知的元素；把案发的时间、地点、时空轨迹在地图上标注出来，推算出嫌疑人的落脚点，一抓一个准；这点我们大家都很佩服。可如今，监控遍布城乡各个角落，几乎是无缝衔接，图像特别清晰，案发现场、嫌疑人逃跑方向都一目了然。许多案子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费时费力地查找了。
是不是陈明月的方程破案法过时了呢？
显然不是。
任何案件都是人为的，那么，案件总得有人去破。
图像可以通过对案件的时空要素和特征明显的人、车、物等要素进行分析，以此为破案提供帮助。尽管科技越来越多，密度越来越大，图像也越来越清晰，然而，监控也有死角，天网也会有盲区，案情、人心、环境等一切都在千变万化。最关键的变化还是人的思维变化。嫌疑人在变，刑警就得变。这需要丰富的经验、新思路和大智慧，在变化中捕捉确定或不确定的轨迹，与科技发生N次碰撞，更神速地找出嫌疑人的落脚点，抓住犯罪嫌疑人。
即使科技在不断发展，人的因素还是第一位的，方程破案法仍然大有用武之地。
说起近年来的案件，大家都会讲到“抢鞋男”的案子。“方程刑警”陈明月再次显示出独特的优势。
2015年7月19日中午，东街口某商场发生一起抢劫案件。案情很简单，一个男子，走进商场耐克鞋店买鞋，试穿了一阵后，把旧鞋扔在一边，穿着新鞋就往外走。女服务员赶紧上前阻拦，要他付钱。那男子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来，女服务员吓得连连后退。那男子随后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店铺。
东街口，地处市中心，是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牵动福州市民的敏感神经。
这是发生在室内的案子，归入室盗窃侦查队管。
陈明月是街面犯罪侦查中队中队长，他找到经办这个案子的入室盗窃侦查队，这是不是有点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好在都是一个单位的，又都是刑警，别人也乐意跟他讲。入室盗窃侦查队将那男子称做“抢鞋男”。
陈明月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人有点儿神经质，异于常人。一般人哪会去商场抢一双鞋？就算是偷，被发现了就跑哇，谁会为一双鞋掏出刀子来呢？由此断定，“抢鞋男”还会出来作案。
果然不出所料，时隔两天，又是中午，又是东街口，又是一名男子在路面上抢女孩手包。眼看就要得手，突然被女孩发现，男子竟然掏出刀来，威胁女孩，后抢去了包包和一部华为手机，慌忙跑了。
这案子发生在路上，正是陈明月经办的。
监控出了问题，关键时候掉链子，那边正在修地铁，一些围挡挡住了镜头。
陈明月马上意识到，这个案子的嫌疑人与上次的“抢鞋男”，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他立即把调取到的商场“抢鞋男”的监控提供给受害人辨认，确认两起案件是同一人所为。
陈明月还向大队领导说，这个人是个危险分子，下次有可能会伤人。
果不其然，7月23日中午14时左右，福州市鼓楼区西二环路康特酒店门口人行道上，犯罪嫌疑人又是一名男子，持刀先将一女子郑某某腹部捅伤，再抢走手机一部。
7月24日中午13时左右，福州市鼓楼区花巷某商场门前，犯罪嫌疑人持刀将女子江某某右前臂中段划伤，抢走苹果手机一部、钱包一个。
市民开始恐慌，不敢去东街口那一带了。有的人还在微信、微博上散布恐怖言论，说出门没有安全感。
陈明月意识到，这次遇到了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疯狂的家伙。他几乎是隔一两天就出来作案一次，而且都在大白天、中午，每次抢劫对象都是年轻女性，每次都是拿出刀子威胁或行凶。
从嫌疑人逃跑的路径查看，从某大路拐到另一条小路，小路上有一个探头，十分高清，嫌疑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陈明月与战友们分析，断定这就是同一个人所为，可以把前面几起案件并案处理。这点大家都很认同。可当陈明月提出犯罪嫌疑人极有可能是坐公交车逃跑时，几个人有不同看法了。要不坐的士，要不坐摩托或电动车，哪有抢劫犯坐公交车逃跑的？那不是蠢到家了吗？
是啊，案件发生在东街口闹市区，常人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打的”跑嘛。
陈明月说，这正是犯罪嫌疑人狡诈的地方。事实呢？东街口人口稠密，车流量大，一辆接着一辆，一般人想穿过马路到对面去，难度都很大。恰恰这个地方“打的”最不方便。至于坐摩托或电动车，从视频上来看，找不到这样的迹象。而他每次都是突然出现在案发现场，那么人到哪儿去了？在公交车上。
公交线路几十条，公交车几百辆，上下站点上百个，怎么查？
队员们都把目光投向了陈明月。是的，在队友眼中，陈明月就好比是那个定定盘星的人。
这个人频繁作案，每次抢的东西都不多，也不怎么值钱。陈明月分析说，这就说明这个人生活条件不怎么好，钱花完了就出来作案。再者，他居住的地方环境不好，棚户区可能性大，很有可能就在离公交站不远的地方。
这时，细心的黄衍斌有了惊人发现，嫌疑人每次作案都是穿着那双抢来的红色耐克鞋。
如果是乘坐公交车，根据这几个案发现场的情况分析，犯罪嫌疑人很可能是往东或往北逃跑。而这两个方向，很有可能就是鼓山地区与火车站地区，因为上述地区棚户区多，住的人多，成分复杂。两地一个在北，一个在东。
陈明月蛮有把握地说，鼓山方向的可能性更大。
根据这一思路，陈明月指派黄衍斌调取了8月2日犯罪嫌疑人在案发前可能乘坐的几辆公交车上的视频。
果然，在案发前从鼓山过来的一辆80路公交车上，发现了“抢鞋男”的身影。因该公交车上没有监控，只能每五分钟抓拍一次照片，而在这五分钟内，公交车经过了四个站点，无法判断犯罪嫌疑人是从哪个站点上车的。
事到如今，前面几起案件有嫌疑人出现和消失的影像，但没有掌握到嫌疑人的通信工具，更不知道他的落脚点。也就是说，科技侦查已经走到了死胡同。
把前后四次的视频反复看了无数遍，陈明月兴奋起来，自信地说，这个人可能是退伍军人，也可能是从监狱出来的，从监狱出来的可能性更大。
队友还是有些疑惑，你怎么这么肯定？
陈明月说，你们看这个人走路的姿势，特别是他的摆臂形态，那是长期训练养成的。再者，只有那种从监狱释放出来的人，而且出来时间不长的人才会这样疯狂。
哦——队友们似信非信。
陈明月开始对近期两劳释放人员的名单逐一进行排查。他心里明白，当中心现场做不下去，队友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必须在海量信息中找出突破口。他要想方设法把大家的思路引到外围，把思路打开，才能找对方向。
陈明月根据四个站点周边的小区情况及犯罪嫌疑人抢劫的财物情况和频率分析，判断出犯罪嫌疑人最有可能是在四站之中的远洋站上的车。因远洋站周边主要是平屋区。通过对周边的几个村庄进行地毯式摸排后，基本上把犯罪嫌疑人锁定在红光村的几栋民房内。但就是在这几栋民房里，也住着数百名外来务工人员。
黄衍斌说，就在我们展开查找的那些天，“抢鞋男”销声匿迹了。他一连好多天都没动静。我们分析，他很有可能察觉到警方加强了巡逻，正在找他。
陈明月向局长求援：全区范围内，如果再发生类似警情，请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一声。
局长知道，陈明月已经作好部署，他和队友们已经憋足了气，铆足了劲，要将犯罪嫌疑人绳之以法。
8月4日下午17时40分左右，陈明月接到指挥中心电话，在鼓楼区津泰路某服装店门前，有人持刀划伤受害人张某右手臂，抢劫苹果手机一部。
陈明月和队友们正在鼓山一带追查嫌疑人的踪迹。当他第一时间得到警情通报，立马将九名队员分成两组，五个人留在原地继续守候，他自己则带三个人赶赴古田路公交站。
为什么不去前面东大路那个站点？
陈明月说，嫌疑人从东街口往南跑，我们已经错过东大路那个站点，不能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只有跑到他的下一个站点，才能堵住他。
古田路公交站，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等车，“抢鞋男”正在边上徘徊。
远处，一辆公交车急速驶来，眼看就要进站了。
可陈明月和三个队友才刚刚靠近公交站。如果不尽快将“抢鞋男”控制，他一旦上了车，再抓他麻烦就大了。
陈明月心生一计，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抢鞋男”面前。“抢鞋男”一看，马上警觉起来，正要拔脚开溜，陈明月说话了，老板，有手机卖吗？
“抢鞋男”触电一般，右手迅速放在裤袋上，口里却说，我哪有手机卖？
耶，我早先看到你在这里卖过手机。
“抢鞋男”迟疑了一下。陈明月制造这一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就在这短短十几秒，三个队友迅速合拢过来，已经形成一个包围圈。
“抢鞋男”眼看形势不妙，慌忙掏出匕首乱挥乱砍，企图夺路而逃。
危急时刻，陈明月顾不得多想，飞步冲上去，一个锁喉摔将“抢鞋男”稳稳地控制住，顺势夺下刃长约30厘米的匕首。抢劫来的手机和钱包均被缴获。
直到这个时候，陈明月和队友们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抢鞋男”叫叶某某，福州市晋安区人，无业游民，还不到30岁。家中有母亲，自己与爱人关系不好，长期分居。早在2013年4月，叶某某因犯抢劫罪被判入狱，2015年6月19日才刑满释放。也就是说，叶某某出狱才一个月就开始作案。
陈明月和我再次说到这个案子，仍然显得有几分激动。
他真诚地说，这个案子不破，对不住福州老百姓。这种人不打击，老百姓不得安宁。
我说，从这个案子全过程来看，可不可以说，这是传统侦查手段与现代侦查科技的完美结合呢？
陈明月道，随着法治的健全和完善，老百姓法治观念的增强，我们刑侦工作分工也更加细致。过去我们注重发现线索和找人，近年来，科技越来越发达，找人已不是难事，刑侦更多地是搜集证据，固定证据。这是一个客观的转变。
本想再与他聊聊，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然后不好意思地说，他得赶去市里参加一个座谈会。我理解，作为一位刑侦大队副大队长，要连续几天来配合我采访是不现实的。
陈明月从2003年参加公安工作，15年来，他先后荣立二等功、三等功多次，荣获福州市优秀人民警察暨破案标兵、“福建省十佳政法干警”、“福建省五一劳动奖章”等荣誉称号。
2017年5月19日，陈明月荣获“全国优秀人民警察”荣誉称号，受到习近平总书记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2017年9月22日，备受社会各界关注的“热血铸剑·丹心卫民”全国公安百佳刑警推选宣传活动揭晓仪式在北京举行，陈明月当选全国公安“百佳刑警”。
2018年元月，陈明月当选福建省第十三届人大代表。
2018年五一，他被评为“福建省劳动模范”……
出名了，出大名了。盛名之下，压力更大，担子更重啊。事还得做，案子还得破，还有这个会那个活动，他还得认真履职啊。
我还听说，陈明月的爱人也是警察，在交警基层部门工作。明眼人一听就知道，“双警”家庭的警察比一般警察更需付出双倍的艰辛。
有一次，因连续加班，陈明月半个多月没有回过家，他8岁的女儿给他打电话说：“爸爸，你今天如果还是没办法回来，晚上我去你单位陪你吧。”
在陈明月办公室的书柜里，我看见好几个奖杯和证书。从陈明月身上和眼神里，我看到了他的担当与焦虑。
优秀的刑警是斗智斗勇干出来的。我忽然有了这种感悟。有光的地方就有阴影，优秀的刑警就是不断地在光影里穿行，捕捉犯罪，让梦想照亮现实。
老百姓需要这样的刑警，时代需要这样的刑警。
我在想，陈明月的下一个“方程”在哪里？方程的解又会怎么样？他这个“方程刑警”在与科技手段N次碰撞后，又将碰撞出怎样的火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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