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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音查嘎达(二十一)

来源:网投 作者:贺美兰

自从走进宝音家破旧的蒙古包那天起,她的命运与丈夫的命运注定要永远联系在一起。

2003年春天,一条红线把斯琴格日乐与宝音联系在一起,讲述了一个春天的故事。

斯琴格日乐是乌拉特前旗的蒙古族,宝音是乌拉特后旗的蒙古族,虽然都是巴彦淖尔的蒙古族,但就因为一个“前”和一个“后”字,那区别就大了。前旗就是“美丽的祖国是花园”河套农区,而后旗则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戈壁牧区。

“他们家就像是原始社会。”这是斯琴格日乐对于自己第一次去宝音家的印象。

斯琴格日乐从内蒙古民族医学院毕业后,来到乌拉特后旗蒙医院当医生。在偏远落后的牧区,当医生不亚于“大喇嘛”吉格米德找水,倍受人们尊重。何况她是大学生科班出身,属于专业人才,人也长得漂亮。

能找一个当医生的女子作老婆,是当地多少年轻人不敢想像的梦想,可这样的好事,让宝音给碰上了。

用当地话讲,这当警察的人真是机迷(聪明),肥水不流外人田,派出所的民警呼和给宝音办了一生的大好事,就是把斯琴格日乐介绍给他。

以斯琴格日乐的条件:大学生、医生、美女;宝音的条件:中专生、片儿警、瘦小。这就不怎么般配,更要命的是宝音家就像原始社会,而且兄弟姐妹多,斯琴格日乐家却是黄河灌溉区,家中三朵金花,两位大学毕业。

可是缘份就是这么注定的。两个人见了一面后,经历了史无前例的“非典”,一位在后方医院搞救治,一位在前方一线堵卡执勤,三个月音信全无后再次相聚,拉着的手就再没松开。

到究看上了宝音啥了?

“不爱说话,人老实。”这就是斯琴格日乐的理由。

简单吧?简单。可这一生要牵手,是不是也很简单?

这年腊月,离过年没几天了,斯琴格日乐第一次走进戈壁草原,去住在沙窝子里的宝音家。

道路难走自不必说,眼前的景色着实把斯琴格日乐吓着了,刚刚过去的一场大雪还没来得及清理,破旧的蒙古包里堆放着各种破烂。

“那穷得呀叫叮当响,我从来没见过有这么穷的人家”斯琴格日乐说,都快过年了,人家家里什么都没收拾,连铺盖都没拆洗呢。

光拆下来不行,要洗干净才能缝上去。这一拆洗不要紧,斯琴格日乐面对的原始生活开始了。

宝音家的水源地离家足有二十里,要用骆驼去驮水。那拿什么来拆洗全家的被褥呢?他在炉灶里添上拧条等柴火,架起铁锅开始化雪。草地上干净的雪都被他铲回来,放进各种能放的锅盆桶中等着融化。

这就是洗被褥的水,只不过需要由固态转化成液态。

如雪花般美丽的姑娘,她那雪花般白皙手浸泡在化了的雪花之中,感觉很不好。

虽然在大铁锅里化过了,虽然有拧条柴火的加温,但是只不过比雪地上的固体温度高了些,加之室内温度也不是很  高。被褥等衣物是清洗过了,可斯琴格日乐的手都被冻麻木了。

从此之后,女医生的手一到雪天雨天乃至阴天就会感觉有风在里面窜,到两条胳膊都有麻的反应。

“我媳妇儿说就让你们家弄的!”宝音说每到妻子身体不适,就拿这说事儿,他说这话时羞得抬不起头来。

可是,这样的原始社会也没能阻止斯琴格日乐嫁给人民警察的脚步。就在斯琴格日乐与嫁给宝音后,宝音的二哥把家里传下来的一只银碗给了她。也就是说,她不仅要照顾自己的男人、孩子,也要当这个穷家的家。

从此,女医生的命运不仅与人民警察密切联系在一起,与这个家里所有的人密切联系在一起,甚至与这片草地上的群众也紧密联系在一起了。

不要说妈妈、哥嫂、姐弟等家人看病吃药,就是桑布、马拉戈壁、孤寡老人朝鲁门、张树义等都来找她,看病拿药;宝音达赖、韩通等都来找她,开始提宝音的名字,后来连名字也不用说了。

“呼日勒陶高乃个人不行,脾气太坏。”她指的是马拉戈壁。

呼日勒陶高跌断了腿来住院,斯琴格日乐帮忙给他办住院手续,老汉这不行那不行地骂骂咧咧。

“不高兴对我也骂,可得理了,好像宝音是他儿子。”斯琴格日乐说每一件事儿,哪怕是让气愤的事儿她也笑着。

可怜的女人也不知被操磨得无可奈何了,还是自我解嘲?

“通通乃个娃娃不错”。斯琴格日勒说韩通学习不好,但爱干活听话。

六年前,宝音在一次走访的过程中见到了韩通,孩子十岁了,居然还没上学。韩通的父母亲来自甘肃,母亲患有精神病,父亲靠给当地牧户放羊为生。

也就是这一次的见面,改变了韩通的命运。宝音为他联系了学校,他在东升庙二完小开始读书,这一念就是六年,今年韩通虚十六岁,已经读完小学,秋天要进入中学学习。

宝音为他支付了六年的费用,这里包括韩通的饭费、校服费、留宿别人家的补课费等等费用。

那么,他爹妈为什么不给他提供这些费用,而是要宝音来当“干爹”呢?

我没有时间和条件见到韩通,也不知斯琴格日乐说的不错的娃娃是怎样的不错法。

在来东升庙之前,我去了一趟韩通父母在潮格温都尔镇的家。那天快中午的时候,宝音说他要去一趟韩通的家送个东西。问我去不去?

我说,韩通是谁?他说是他支助的孩子。

来这儿之前,从新闻报道上看到过这些年宝音支助过的多名孩子,到牧区后,看到他给人家牛牛新媳妇儿的女儿当“亲妈”,他现在正计划着宝音达赖的女儿、白大民的孙女儿要入园和入学的事。

那韩通家是个什么情况?不看还好,进了韩家,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房屋是宝音帮忙租下的,在摆放还算齐整的院子里,一条大狗正在吃食,毛色光亮。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走出来叫住狗,我们进了屋。

女人下身着破洞牛仔裤,露出里面的秋裤,此破洞非城里年轻人装酷之破洞,她的是烂得没法缝补,年轻人是新的故意搞破叫时装。女人上身着一件海蓝色的工装,不知是捡来的,还是谁给的。在这一身破衣服的衬托下,一条玫瑰色的方围巾包住了她的大辫子,而围巾也一定有些年头了,针织品的经纬线稀疏分明。看起来女人年轻时一定不丑,而现在也是身量苗条,怀抱着几本小学课本,表情妩媚,神魂不知在哪里游荡。这女人就是韩通的妈妈,据说没生病之前在甘肃是小学老师。

“我来检查通通的作业,全对了。后来来家,才发现她给全做了”。宝音说韩通刚上学不会算题,妈妈就帮他把题目全做了。

这样爱儿子的女人,不但替儿子算题,还跑到东升庙儿子学校外面等儿子下课。原来,儿子被宝音送到学校后,女人思念儿子,一个人跑到东升庙,每天站在学校门口等儿子。

“有人给我说她去了,哎,她怎去了?”宝音叙述这件事有些颠三倒四。他听说韩通妈妈去东升庙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事儿了,赶紧过去把她找回来。

“她天天站着,娃娃怎能念书?”宝音把女人弄回来后,就把韩通托管了。

你知道托管给谁?斯琴格日乐呗,人家找谁能有找老婆方便。

“那你去东升庙住在哪里?”我问女人。

“灯下。”听着没,女人睡在灯下。吃呢,说捡得东西吃。那捡不上呢?那就不吃。她着实可怜,即使是神智出了问题,但对儿子的思念和牵挂还是藏在情深更深处。

“老韩呢?”宝音问女人。

“跟上老婆下牧区了。”听的真真儿的,女人就是这么说的!

一个老婆都穿不上条囫囵裤子,又找一个老婆,何况也不合法呀?

说对了,老韩还真有本事,从牧区又找了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过上了,那女人还来这个家住。这屋子里虽然穷,自从来了牧区女人,屋子倒是被收拾得齐齐整整的。

一个男人和两个老婆过上了,自己的儿子还让别人养着,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可一级英模不这样看,宝音说:“他也是没钱没办法。”

我听说他还有一个大儿子已成年在甘肃打工,难道他们两个男人还不能供养一个小学生吗?

说也没用,气也没用。总之,老韩和两老婆过着呢,人民警察宝音同志已经供养完他小儿子韩通六年小学,正准备再供他念初中,然后送他去当兵锻炼成长。一级英模的心里早就计算好了。

“通通不错,爱干活。现在安排在学校刘老师家里,又能帮助老师干活,又能学东西”。

斯琴格日乐一口一个通通地夸奖着。

可见,这孩子不仅凝聚了宝音的心血,也凝聚了斯琴格日乐的心血,他再也不会成为文盲和流浪汉,也不会去偷东西犯罪。因为他命好,在一个合适的时间里与警察叔叔相遇。

看来这件事,宝音夫妻是商量过的。那斯琴格日乐是否知道老韩找了牧区媳妇儿和两老婆过日子的事呢?

索性我把这事儿告诉了她。她笑起来,什么也没说。

可见,现实生活与书本上的伦理道德并不能完全重合。它远比理论架构丰富得多,复杂得多。也许在她和丈夫眼里,老韩也是没办法,或者牧区女人也没办法,他们在一起只是抱团取暖而已。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乎?

理论是灰色的,生命之树常青。蒙古民族对待生命的尊重与包容态度,不是我这样在城里生活的人能体悟的。

斯琴格日乐是典型的实干家,不是她敢贷款买房,一级英模和他那一双儿女也不会住在这里;不是她放弃做科室主任,放弃进修升造,两个娃娃也不能健康成长;不是她不辞辛劳,韩通也不能得到照顾,那些来找她的人也不能看病拿药。

难怪宝音在多次报告会上,只要是提到妻子斯琴格日乐,就说“我娶下了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这就是一个警嫂所能付出的一切,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然而,更让斯琴格日乐忧心的不是还贷款还要帮助别人,也不是因为一个人照顾两孩子影响她的事业和收入,而是呼德的病。

呼德一岁那年,有一天在家好好地突然发了病,就抽搐着过去了。斯琴格日乐吓坏了,赶紧又是掐又是扎针放血,孩子才缓过神来。

傲嫩吓得赶紧给爸爸打电话,结果是无法接通。女孩儿绝望得陪着妈妈,抱着弟弟去医院。医院查了半天,也没查出个啥来。时间长了,她们也没当回事儿,以为病情是突发的。

呼德两岁时,又抽了。这回他爸爸就在事发地。那是女儿放暑假的一个周末,宝音不回家,斯琴格日乐带着一双儿女来派出所看望他。

吃过午饭,呼德在派出所院子里玩。宝音先还是陪他玩呢,后来接了一个电话,返回办公室有事儿。斯琴格日乐忙着收拾东西,傲嫩写作业。

“呼德呢?”先是斯琴格日乐发现儿子不在院子里了,她进宝音的办公室一问,也没见。问女儿,说刚才还在院子里呢。

“呼德!”“呼德!”三个人都在喊,没人回应,估计是玩得跑远了。

宝音出了派出所的门,发现儿子在地上躺着呢。他赶紧抱起儿子,大喊斯琴格日乐。儿子再次醒过来,宝音吓得汗都下来了。

今年儿子又一次发病。斯琴格日乐愁得不行,和宝音打闹着,无论如何要去北京给孩子看病。宝音也觉得这不是个小事儿,两人说好只要是挂上号就去。

斯琴格日乐开始预约北京儿童医院的专家,前前后后电话打了四十多个,总算是约上了号。

要去北京时,宝音赶上两会安保,抽不出身走不上。斯琴格日乐想让妈妈陪着去,老人心脏不好血压高。她怕一个没看上,另一个又倒了,急得她直掉眼泪。

最后,她打通北京医院专家的电话,医生很同情,知道她也是当医生的,告诉她先在当地先给孩子作哪些检查,然后带上资料来北京就行。

斯琴格日乐没带儿子去北京。最终,她选择留下呼德让姥姥和妹妹照看。

北京儿童医院的医生告诉斯琴格日乐,孩子因为早产身体发育不好,一是吃药调剂,二是生活中好好照料等待长大。

听听,哪一条不是与精心照料有关?

也就是说,呼德还有可能发病。在他长大到自己能抵抗住这个病之前,他是时时刻刻需要亲人陪伴的。

而不是长时间见不着爸爸,要不把孩子变成《愤怒的小鸟》,要不买玩具来哄孩子搞《赛车总动员》。

当年美人雪如花,如今女人花如雪。四十出头正是女人风韵年华,但是过度的劳碌已使斯琴格日乐明显衰老,皮肤不再细致白皙,黑发中也参杂了白发。

只是那开朗的笑,不管谈及什么都会云淡风轻。

也许,她的心思和丈夫一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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