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利比里亚维和的日子(三十六)
小虎
说起“小虎”,大家都知道是一条小狗的名字,它是我们进驻到维和任务区后养起来的第一条小狗。
小虎出身高贵,它的父亲来自于印度防暴队,母亲来自于乌克兰直升机中队,虽然是来源于利比里亚的土狗,但好歹在联合国“工作”过,吃过维和食品,是难得一见的“公家狗”。印度和乌克兰撤走了之后,各自把狗留给我们,正好撮合了一段姻缘,并诞生了爱情的结晶——小虎,一只漂亮的小母狗。
在不远万里跑来西非实现维和梦想的中国维和防暴队员眼里,恨不得把满腔热血都挥洒到蒙罗维亚这片大地上,但表面平静的维和任务区多少让我们这些热血将士们暂时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于是,降生的小虎成功转移了我们的视线,让我们在紧张繁忙的工作中有了一个心灵上的慰藉,每个人都对它爱护有加。可以这么说,它绝对是个典型的“富二代”,每天,我们都会从吃剩下的泔水桶里给它挑出最好的肉骨头——其实并不能经常有,毕竟我们也难得吃上肉——有时候吃肉的时候,队员都舍不得吃,留给它吃;下午和晚上天气最热的时候,指挥中心的大门也随时为它打开,只要它愿意来。它也最喜欢到指挥中心的房间里睡觉,因为在蒙罗维亚,白天的温度高达四五十摄氏度,空荡荡的营区没有多少荫凉的地方,只有我们住的房间里可以打上空调,清爽宜人,最适合它午休;晚上气温并没有下降多少,仍然是酷热无比,碰上有暴雨的时候,虽然能暂时降低一些气温,却又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加上晚上蚊虫很多,在室外总没有在室内舒服,所以小虎把指挥中心当成了自己的家,有事没事喜欢过来睡睡觉,找我们撒撒娇。
但是有一次,调皮的小虎把我给吓了一跳。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天上阴沉的黑云遮蔽了月亮,营区在海边,海风刮得猛——我一个人在指挥中心值夜班,按照防暴队的任务要求,指挥中心晚上必须要有一个人值夜班,主要的职责是通过摄像头实时监控营区周边环境,防止非法人员袭击或者潜入营区,为哨兵提供技术支撑,同时接听国内的电话——由于时差关系,国内与我们的联络一般都是在任务区的晚上进行。那天晚上我非常疲倦,因为白天刚刚出去执行了一项任务,穿着几十斤重的装备在猛士越野车上颠簸了快十个小时,一天没有休息过,晚上又轮到我值班,精疲力竭。然而为了全队兄弟们的平安,我不得不强打着精神盯着指挥中心内的屏幕,监控着营区的一举一动。有个比较有名的试验证明,一个人长时间盯着墙壁不动,很容易产生幻觉。当蒙罗维亚的时钟指向凌晨两点的时候,我突然听到指挥中心的房间门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我以为是流动的巡逻哨兵过来报告情况,随口说了声“进来吧!”谁知过了一会没听见开门声。我很奇怪,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一看,四周静悄悄的,哪里来的半个人影?我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心里苦笑一声,继续回去看监控。哪知道过了一会,又响起了“咚咚”的声音。我掐了一把大腿,疼,再侧耳听了一会,确实有“咚咚”的敲门声,说明这不是幻觉。我走到门口,打开一看,仍然没有半个人影。这就奇怪了,难道是哨兵在逗我玩吗?我心里恼怒,在回去工作的时候暗中发力,蓄势待发。果不其然,几分钟之后,门外再次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我迅速出击,瞬间冲到门口,在“咚咚”的敲门声还未落下的时候打开了房门。然而情况再次出乎我的意料,门外确实黑乎乎一片,没见半个人影!难道是鬼魂?这个在中国的古老传说中的物什在非洲也有市场?我心里涌上阵阵寒气。冷不防一道黑影“嗖”地从门外窜进来,毛茸茸的身体碰到我的脚上,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下意识地把手往腰上一摸,催泪瓦斯已然在手,就要朝黑影喷去。“汪汪汪”,黑影委屈地叫了几声,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小虎!待到此时,我才松了一口气。看来紧张的任务区让我的大脑神经已经绷得太紧,处处草木皆兵。后来我把小虎抱到门外,把门带上,看着小虎抬起爪子,有节奏地敲门,才知道小虎是有多调皮。而我从里面把门推开的时候又正巧把小虎带到了门后,难怪开门后看不到任何影子。
调皮的小虎尽管出身高贵,却一点没有“富二代”的不良习气。它很乖巧,刚刚能走路的时候就跟着队员在营区周边溜达,等到稍微大一点的时候,已经能熟练准确地带领着队员在完全没有路灯的营区角落里巡逻了。也许是习惯了与队员打交道,小虎非常熟悉我们身上的味道,对于其他国家不同肤色的人种,它非常排斥,只要有陌生人试图靠近或者进入营区,小虎就会狂吠不止,在刚进驻营区不久,夜视仪还没有配发到位的情况下,小虎为营区的安防工作立下了汗马功劳。
蒙罗维亚自由港的新营区周边人来人往,情况非常复杂。我们进驻的时候,从国内发了18个集装箱的物资,从格林维尔搬迁过来的营建物资也有45个集装箱。每天,只见一车车的物资运输过来,队员们在忙碌地搬运着。在物资极度匮乏的任务区,自然引起了不少不法分子的垂涎三尺。当时我们的队伍分驻三地,警力非常紧张,于是一些不法分子就想趁着这个机会来大捞一笔。一到晚上,营区周边就会莫名其妙地多了许多闲杂人等。由于营区的物资还没有整理到位,哨位上的哨兵只能依靠肉眼来进行观察。当地黑人的皮肤让他们在晚上有极强的隐蔽性,在漆黑的夜色中非常难发现,好几次都是准备穿过铁丝网的时候才被我们的巡逻哨兵发现驱逐。当地人的盗窃与国内不一样,主要有三个特点,一是不管什么物资都会偷,连废旧铁丝、过期食品、垃圾这些看似毫无用处的物品,也能成为他们盗窃的对象;二是成群结队的来,国内小偷习惯单干,这样目标比较小,容易得手,而在蒙罗维亚则是大规模的作战,最多的一次同时来了三批人,人数都在十人左右,我估计他们的心态就是“法不责众”;三是不管任何时间段,从太阳下山到第二天太阳升起,都是他们盗窃的良机,我们统计过,每个时段都有驱逐的记录。那段时间我们对于这些小偷疲于应付,精神高度紧张,晚上根本没有安稳入睡的机会。然而,小虎及时为我们提供了帮助。小虎晚上总是睡不着,警惕得很,不管黑人什么时候从哪里靠近营区,它就冲到哪里狂吠。它虽然个子小小的,声音却很响,每次一叫,黑人们就只能痒痒的离开,毕竟小偷小摸是见不得人的事情,而且与全副武装的我们相比,他们的战斗能力太弱,绝对不敢硬碰硬。在小虎忠心的守护下,营区保持了相对的稳定,大大减轻了压力。
在其他安全方面,小虎的贡献也不小。营区周边杂草丛生,很多不知名的动物藏匿于其中,给队员的人身安全带来威胁,其中就包括了大蟒蛇。营区养了一只鸭子,虽然不能给我们带来实质性的伙食改善,却成为大蟒蛇的美味目标。有一天晚上,哨兵听到了小虎连续急促的叫声,以为有小偷进来了,用夜视仪一看,周边并没有人影。哨兵马上通知巡逻哨,赶过去一看,原来是一条大蟒蛇在攻击那只可怜的鸭子。这条好几米长的大蟒蛇在缠死了鸭子后正准备饱餐一顿,却被小虎及时发现了。面对大蟒蛇,小虎没有丝毫的畏惧之心,勇敢地朝着蟒蛇大叫。哨兵赶到后,用捕蛇器迅速抓获了大蟒蛇。虽然后来本着保护野生动物的理念我们把蟒蛇放走了,但是英勇的小虎肯定给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好几次大蟒蛇都想着过来找小虎“报仇”,然而总是被聪明的小虎及时发现,通知哨兵过来把蟒蛇抓获。如是再三,蟒蛇终于不得不放弃。其实蟒蛇的危害不仅在于偷吃我们的食物,更重要的是如此巨大的蟒蛇,对哨兵的危害程度更高,一不小心,我们都可能会成为它的果腹之物。由此可见,小虎的功劳多么巨大。
鉴于小虎的出色表现,我们决定对它进行奖赏。当然,从物质上来说它并不缺乏,我们吃啥它吃啥,但是从感情上来说它却是孤独的。逐渐长大的小虎每到月圆之夜,都会对着月亮发出长长的嚎叫声。开始我们不明白,慢慢地懂了,小虎是以这种方式告诉我们,它要找“男朋友”!于是防暴队上下开始了一场为小虎寻找配偶的相亲之旅。
这个过程并不简单,一般的土狗我们看不上,好一点的又找不到,最后在几番周折后终于找到了一条威猛的大狗,大黄。小虎显然对于我们的努力非常满意,在那段时间里,它和大黄每天都在营区里秀恩爱,让我们这群远离祖国远离家人的“单身狗”们羡慕不已。小虎在秀恩爱的同时,时刻不忘革命理想信念教育,在它的感化下,大黄迅速进入角色,完全继承了小虎的优良传统并有过之而不及,成为了防暴队的“流动哨兵”,每天晚上,这对“神雕侠侣”都会游弋在营区的周边,时刻护卫着我们的安全。
经常在微信上看到战士离别时警犬相送的画面,每看一次心酸一次。维和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假如有一天我们不得不与小虎和大黄分别回国,不知道有多少队员会留下伤心的泪水。毕竟它们已经成为了我们维和生涯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亲如一家。
作者简介:李小飞,籍贯广西平南,毕业于广西警察高等专科学校,2002年7月入伍,现任浙江省公安边防总队办公室主任,曾任中国第四支赴利比里亚维和警察防暴队战斗队员。在《啄木鸟》、《中国作家》等各类媒体发表作品60万字,荣获首届边防文学奖一等奖,现为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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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苏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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