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利比里亚维和的日子（三十三）
演讲
当教导员把演讲的任务布置给王承浩的时候，他头“嗡”的一下大了好多！
王承浩是维和警察防暴队里的一名炊事员，如果从本职岗位的角度来说，他无异是优秀的：能吃苦耐劳，每天蒙罗维亚的月亮还在恋恋不舍地落到地平线，而太阳却又不心甘情愿地跃出来的时候，王承浩就起床了，全队一百多号人的早餐必须提前准备；他手艺精湛，联合国本来枯燥的食品材料在他手里迸发出了中国式美食的香味，为贫瘠的维和战地增添了许多垂涎欲滴的味道，传说光是土豆他就能做出几十种味道；虽然只是一名厨师，但在防暴队搬迁营建最需要人手的时候，他总是放弃了休息的时间主动去工地帮忙，一旦队员吃完饭，又抢着去洗完刷碟，给其他队员腾出了宝贵的休息时间，却断然没有顾忌自己本身的休息时间就比别人少。但是，他又有自己明显的缺点：从来没有上过演讲台，就算平时与其他队员聊天，也是小脸红红，轻易不说话。
所以这次受领的上台演讲的任务，对他来说，比让他给队员做上一千个包子还困难。
王承浩小脸红红地跟教导员说：“教导员，您看能不能换个人？我这点水平实在上不了台面啊……”
教导员耐心给他做工作：“组织挑选了你，说明你是优秀的，你代表的不仅是自己，也是后勤班，更是咱们后勤分队的形象。至于水平的问题嘛……你都能代表国家出来维和了，具备的都是国际的水准，谁说你不行？给自己一点信心，王承浩，你能行的！”
推辞不掉，王承浩只能全力以赴。
晚饭的时候，由于想着演讲的事情，王承浩明显显得心不在焉，被同坐在一起吃饭的李组长看到了。
“咋的啦？”李组长问。
王承浩把要上台演讲的事情向李组长说了。
“这是个好事情啊，理应眉开眼笑的，为啥看你愁眉不展？”李组长问。
“我觉得站在全队面前演讲是好事，但是总不能由着自己心理想法吧？我看别人都有准备演讲稿，组长您也知道，我文化水平不算很高，尤其是写作能力更是偏弱，肚子里倒是有话，就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
李组长听到后大笑了几声说道：“嗨，我以为啥呢！就这小事么？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李组长是队里有名的“笔杆子”，有他帮忙自然是可以放心不少，但是王承浩却怕麻烦了他：“组长，您每天工作这么忙，我怎么敢劳烦您？”
李组长说道：“说这话见外了。王承浩，你还记得吗？刚到任务区那会，我水土不服，老是便秘，是你，用土豆、洋葱和胡萝卜给我榨了果汁，让我解决了这个隐秘的难题。我一直都没机会感谢你呢！”
王承浩记起来了。刚进任务区的时候，确实很多队员因为缺乏蔬菜和水果，不同程度患上了便秘便血的疾病，痛不欲生。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后来看到联合国送过来的食品里有土豆、洋葱和胡萝卜，就绞尽脑汁做了一个简易的榨汁机，把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土豆、洋葱和胡萝卜榨成果汁给队员们喝。没想到这招非常管用，部分队员身体很快度过了适应期。可惜的是材料没有太多，每天能供应的只有一小部分队员，而且由于所谓的“榨汁机”是王承浩自己动手发明的，功效远不如成品的榨汁机好用，所以耗时耗力，每次给队员做好一杯，王承浩自己身上的汗就流下了一脸盆。但是看着队员们脸上的菜色逐渐消减，王承浩觉得还是非常值得的。
演讲稿的问题在李组长的努力下很快就解决了，接下来是登台的难题。没来维和前，王承浩只是下面边防基层单位一个普通的小士官，日常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和十几名战友窝在小小的单位里，很少有面对一百多号人的机会。有一次支队在单位里举行党员积极分子公选，要求每名积极分子上台接受面试。轮到王承浩的时候他站在上面头脑一片空白，无论考官问什么，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其实他有很多想法，就是缺乏站在台面上侃侃而谈的勇气。幸亏那次笔试的分数很高，拉平了面试的分数，终于通过党员的考核。这次呢？台下观众的人数更多，全防暴队的队员都在，队领导也在，在这种场合，王承浩该如何面对？
王承浩愁眉苦脸的样子同样引起了刘医生的注意。刘医生不仅医术高明，心理辅导也是一流。他在一个工作的间隙找到了王承浩，与王承浩拉开了家常。从维和感受到家长理短，从维和梦想到现实困难，慢慢地，刘医生从王承浩嘴里套到了演讲这条“情报”。
“为啥不敢上台呢？”刘医生问。
“怕……我脑子慢，反映不够快，一站到台上就空白，啥都想不起来……”王承浩回答说。
刘医生沉吟了一会，脑子里慢慢思索着对王承浩的了解，半响之后，突然有了主意：“小王，没来维和前你在什么单位？”
王承浩说：“在一个小小的边防派出所当战士。”
刘医生继续问：“既然在派出所工作，抓过人吗？”
“那是必须的啊！抓人可精彩了！”王承浩一下打开了话匣子：“抓人啊，你得有胆量，比的是谁的胆子大，如果你比他狠，他看到你就怕了，人一怕手脚就没力，容易抓；如果自己先怕了，手软脚软的，反倒抓不到人！不仅抓人，咱们还看押、审讯！我的意思是我能看着干部在审讯！对，审讯的时候你也要表现得很凶的样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看得他心虚，看得他在你面前低头，看得他认怂装孙子，这样就能从气势上压倒他，才能让他心服口服地如实交代！”
刘医生惊诧地问：“王承浩你不是不会说话啊，这一说一大串的，都挺有理的！”
王承浩说：“可我就是怕站在台上，一百多双眼睛看着我，我自己像是个被审讯的犯人。”
刘医生说：“你是个警察，记住，联合国的警察，拿出你边防警察的样子来，不要怕！你就当台下都是你的犯人，你在台上得用眼神把他们的气势都压倒！来，你看着我，别移开眼睛，看着我。对！对！对！就是这种眼神！你还怕我吗？”
王承浩诧异地说：“刘医生你这么慈祥，我本来就不怕你啊！”
王承浩说得没错，刘医生虽然年纪比自己长了一轮，然而两人却是忘年交。刚到任务区的时候，队员们水土不服，来医院找刘医生看病的特别多。刘医生责任心很强，每次都得把队员的病全部看好再去吃饭。那么问题来了：在经过一天的劳动之后，队员的体能消耗特别大，所以饭量也特别大，而联合国供应的食品有限，往往队员吃完之后还得眼巴巴看着盘子，肚子总是半饥半饱。刘医生经常因为看病误了饭点，等看病完毕过去后，饭菜都没了。王承浩知道这个情况后，每次吃饭都会到医院看看，如果刘医生还在忙，他就把饭菜打好留出来放在保温箱里，这样就确保了刘医生能不误饭点吃上热饭热菜。一来二去，刘医生相当感激王承浩，两人也就成为了莫逆之交。
刘医生眼看着有点功效出来了，就趁热打铁说：“对！你不怕我，为什么不怕我呢？是因为咱们熟。如果在台上你真的感觉到胆怯的话，你就找我，看着我的眼睛，就像你现在对我说话一样，这样你就不会害怕了。”
王承浩依着刘医生的法子试了几次，还真有效！
演讲比赛的日子在众人的期盼中到来了。防暴队每名参赛的选手都憋足了劲，每天利用劳动、训练、执勤的间歇进行排演，一时之间营区里都是朗朗的读书声；其他没有参加比赛的队员也都没闲着，就地取材利用营区的废旧报纸、纸板、木板制作了各种宣传标牌，争取在比赛的时候为本分队的选手呐喊助威。
比赛终于开始了。站在防暴队泥泞的训练场上，选手们满怀着对“百日攻坚战”经历过的艰苦与感悟、对维和生活的梦想与憧憬纷纷进行了精彩的演讲，赢得了场下阵阵如雷的掌声。王承浩站在幕后，听到主持人喊到自己的名字，镇定地整理了一下衣装，默默对自己说：“你行的，王承浩！”
当站在演讲台上的时候，王承浩看到了队领导、后勤组兄弟、李组长、刘医生关切的目光，让他身上感到一阵阵的温暖；意外地，所有的维和队员都齐声喊起了“王承浩，加油！加油，王承浩！”的声音，王承浩听出来了，这些队员都以这种特殊的方式表达了对自己工作的鼓励与支持！
你行的，王承浩！他嘹亮的演讲声音高高地飘扬在营区的上空。
作者简介：李小飞，籍贯广西平南，毕业于广西警察高等专科学校，2002年7月入伍，现任浙江省公安边防总队办公室主任，曾任中国第四支赴利比里亚维和警察防暴队战斗队员。在《啄木鸟》、《中国作家》等各类媒体发表作品60万字，荣获首届边防文学奖一等奖，现为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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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苏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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