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数据》：一个深刻的东野圭吾

　在东野圭吾的众多小说中，《白金数据》算不上太出色的一部。这本成书于作者创作生涯后期的小说，内容求变、风格炫技，乍看甚至有些陌生，而只有读到最后，穿过所有张扬的铺排，才发觉书中实则藏着最东野圭吾的东西。

　　东野圭吾一直游离在“本格派”与“社会派”之间，有人称他为“新社会派”，也许是他不断突破自我、探索新领域的原因，使其作品很难归类。但有一点他始终未变，即：关注社会现实，常以批判视角审视既定规则，剖析公权力对私权利、社会制度对个人命运的影响，并对小人物的命运、情感和心理予以极大同情。而与此同时，他亦注重故事情节，乃至越到后期，越有超越现实、夺人眼球的内容出现。

　　《白金数据》便是这般，不仅在人物上，设计了神乐(隆)这位“双重人格”的主人公，对其双重人格都进行实写、并作为制造悬念的主要伏笔;而且将主体故事落脚在DNA技术、大数据等“新概念”上，在令人目不暇接的同时，委实有些“标新立异”。

　　若将所有人的DNA建库，通过大数据比对，能否让一切犯罪无法遁形?日本秘密进行着一项了不起的尝试：建设DNA侦查系统。数学天才蓼科早树是该系统数据库的设计者，而在一个连环杀人、却无法被系统追查到的NF13出现后不久，蓼科被枪杀于自己的房间。此房间四周有24小时的严密监控，外人无法进入;案发当时正值DNA技术人员神乐的第二重人格隆现身。杀人者是隆吗?所有的谜团随即围绕他展开，一时间扑朔迷离——这是《白金数据》的故事梗概。

　　这样一个故事，委实令人眼花缭乱，且随着故事发展，各种神秘人物不断加入：高深莫测的心理医生水上，带着神秘任务的美国技术人员白鸟，如真似幻、若即若离的美丽少女铃兰……似乎东野圭吾在布设一个大局，让人应接不暇。以至读者在阅读中，会产生这样的疑惑：难道东野要探讨与现实相去甚远的东西?然而，越到后面越发现，若抛开所有机巧设计和繁复布局，全书其实只围绕几个问题展开：蓼科早树为什么被杀?DNA系统有什么漏洞?为何会出现NF13?这些问题，都并非逻辑推演，而是对社会、法理和人性真相的思考，这才是作者创作本书的目的所在。

　　我认为在《白金数据》背后的，是一个更为深刻的东野圭吾。在这本书里，他超越了对个人的扭曲人格、极端心理、变态需求以及畸形社会关系等的关注和思考，也超越了分析社会对个人的压力和影响之视域，放眼制度、法律等更深沉复杂的领域。在这个故事中，凶杀案的发生，只是表象，更深层的是几种理念和价值的争鸣：法律的本质是什么?公权与私权的边界何在?可有十全十美、完全无漏洞的管理手段?为了探讨这些问题，东野圭吾才抛出了那个“完美”模板：DNA侦查系统。

　　当然这个系统是作家的假想，现实中并不存在，但从其原理来看，的确有“完美”的可能性。其原理是：提取、登记所有人的DNA建库，每当犯罪行为发生后，只需提取现场生物痕迹，即可进行数据比对，通过本人或亲属的DNA找出作案人。DNA具有唯一性和遗传性，若真有这样一个数据库，的确可能形成完美“闭环”。然而，自此系统推进伊始，便遭遇了冲击，首当其冲的是来自公民隐私权的考量，而这只是表面漏洞，一个深层漏洞是，“白金数据”的存在。何谓“白金数据”?它是贵族、当权者和社会知名人士的DNA数据，通过特殊处理，它超然于系统、不纳入比对。即“白金数据”是“规则的例外”。

　　而东野圭吾正是将矛头指向这个“规则的例外”。在理论上，人类能够设计出“完美系统”，但人性的局限性和利己性一旦发生干扰，此系统就不可能无懈可击;而哪怕存在一个漏洞的系统、一次例外的规则，都不是“百分百实现”，也无法达到“绝对公平”。通过“白金数据”，东野圭吾让我们看到，在“相对公平”的逻辑下，一味追求绝对数据、绝对监督和绝对干预，是否荒谬?东野圭吾没有给出答案，而是让我们自己思考。

　　写出《白金数据》的东野圭吾，还是那个深刻洞见人性的他，一如既往地关心个体、关注社会，对规则与人性的相互作用、卑微个体与制度框架的对立共存等进行深刻反思。“白金数据”不仅可以破坏“完美系统”，也同时发出了一个警示：万事有度，过犹不及，当人类自认为无所不能时，深渊便在眼前。
 

　　作者简介：李佳，现供职于浦东公安分局宣传科，是全国公安文联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上海微型小说学会理事，浦东公安分局文学社社长。多年来，她以报告文学、散文创作为主，近年开始创作小说，素材取自现实生活和公安工作土壤，从微观视角出发探讨某类群体所面临的共性问题。作品散见于诸报刊，累计20万余字，并曾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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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方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