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南小令》作者：蝈蝈
来源：中国公安文学精选网
作者：
和一块石头对峙
石头身上，写满诗篇
卑微的，敏感的，博大的，星宿落座。
它仅仅是一本苔藓蔓延的旧书
我坐在它旁边，
一株海棠不觉已从身体里生发
它遮蔽我的无知，要在陇南的雪野里
占据一席之地。
而石头，依然像我一样硬着头皮
在这语言的乱世里呆坐。
夏夜
在九楼之上
喧嚣来自脚底，很痒。
一个人，拽着小推车
婴儿像小狗般被牵往他的旅途
十字路口，他停顿了一下
标点一样的犹疑。
我听到来自俗世的无奈与率性
时间的撞击恍若诵经之声
我向往更高的高处，
一个人诵经，给风听见。
山水之美
草木一生，总要遇见
一两座山和缠绕脖颈的水，
飞鸟知道，背着褡裢的行脚僧也知道
但他们就是不说
你飞你的，他走他的。或许也是
悄然行转的山水谣。
风说来就来了，
带着一点残存的麦香
对于随形于大地的事物来说，
些许的美，都来自于破坏中的重构
譬如我暗自喟叹的山水
尚藏有塌陷的往事，
以及漂往来世的波涛。
山寺清凉
过一会儿，就有阵风拜访
抚着松涛写下一两段清凉颂词
一个僧人沿着我荒凉的心渐渐隐没
欢乐也曾被他冰雪消融
会有某个时间属于这清凉山寺
无数经卷悉数还给松针
一条小径通往轮回
天黑之时，我会看到你的光明
在雨地里
走雨路者，
提着往昔令人难忘的鞋子。它揭示性别
与家境。泥泞之中雨水将被诅咒
像是我某个湿漉漉的朋友
今天或者未来，落雨清凉
很多人在雨地里追求雨的速度
一个孩子将像我一样，
跟随这时间的湿度从中途消失
留下一片清凉山坡，在山风里低吟
留下仍在拔着鞋子的泥泞
记忆就是一部挖掘机
不停地，在雨地里偷走秒针、分针
与时针
听雨
要从大雨如注中
听出藏在各个角落的悲欣
柴门几近于幻觉，偶有犬吠
瞬间被巨大的笼子吸纳
我看到与听到的，全都落满浮尘
某人在雨幕后面隐约咒骂
某人沿着东河岸留下湿漉漉的哀歌
某人推开窗子，伸手撷取清凉
某人只在慵懒地喟叹，
仿佛一滴雨水跃入未知之境
某个清晨
我只留有一扇窗子
面向无限的星夜眺望
相对于灯火下目力所及的城镇
天空要黯淡许多，会有人
在这黑暗中暗自发光
到了某个清晨
喧嚣一如既往前来拜访
辛劳之人还在重复他的手工和时光
蚂蚁酣睡，雀鸟啁啾——
从昨夜延续而来，黑夜打开的窗子上
缀订着无边的落寞与清凉
寒鸦记
给白天抹黑，只是为了表明
我是一只离异的乌鸦
缀订在过往的枝头
你们看不见树叶般的灵魂，我无限缩小
避免被风瞧见。每当明月绕枝
我就成为黑暗的中心
泛着孤寂的白光。在广阔梦境的边缘
我颂赞虚无之境
成为田垄之上收敛翅膀的巫师
我颂赞虚无之境，陇南腹地
一行汉字敲开冰火浇铸的洛河
书写之人，隐去姓名
过糜岭
种糜子的人，沿着公路隐遁
他的帽子上还落着去年的风霜
恍惚间我就成为一把冰凉的糜子，
追随这个松涛养大的农夫
在爱恨无边的山岭默然伫立
写下风，写下雨，
写下与生俱来的孤独与尘世
当他的影子投射于公路
我在干旱的路面结成一列被抛掷的小兵
与蚁群一起，悄悄走失
与他的影子一起，
在夕照中无限拉长，卷起销烟
跟随我的魂魄
当我跟随我的魂魄，
在满月的大地上游走——
是什么带走我的影子，它仿佛旷野
在微微晃动的枝梢间沉睡
帮我扫下来吧，那些月光
它们在众生面庞上驻扎太久
虚幻的孩子，
已经无力接收肉体的温度
收集起来，凝成一团
我的魂魄尚存一息柔软与哀伤
烈日记
偏安一隅，我跟随肖邦
步入清凉梦境。他打开天穹的盖子
露出巨大无边的星河
他让这些虚幻的事物驻扎于永恒
一点点浸透我——
在烈日下，我的骨头冰凉
与路过的东大街、十字路、旧师范不同
它们炎热且阻滞，
玻璃反射的光线也保持温度
再往远延伸——
自来水压力不足，沿途偶有诅咒
直至回溯到古老的水库，
信仰即将干涸，水底的漏洞雪上加霜
一个看守倒在酒瓶旁边
一只野鸭做好迁徙的准备
放下小夜曲，我让水草蔓延到耳边
蝉噪林欲静
我打算告诉烈日，
立秋将至，它该落泪了
茶马道上
早些年，尚有狼群出没
尚有叼走鸡鸭的狐狸卷起火焰
山鸡飞鸣，野鼠打洞。
早些年，节气还很紧要
在风沙遍地的土地，要看老天脸色
种下珍贵的粮食。
早些年，花儿和树木由着性子生长
邻家的妹子还像青菜般天真
一地的孩子跟沙子一样四处飞扬。
早些年，茶马道总有很多故事
那些讲故事的人，腰间别着刀子
一不小心就变成刻满咒语的石头。
很多年过去了，那些歇脚的男人
或许是一棵树，或许是一座房子，或许
就是眼前无尽的大路，飘着谣曲。
简介：郭海滨，笔名蝈蝈、小小、苇芒，七零后，警察。诗歌、散文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天涯》《山花》《诗选刊》《散文选刊》多种刊物。出版诗集《季节之书》《蝈蝈诗选》、散文集《大野之香》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公文联首批签约作家。现居甘肃成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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