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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人生在面里悄悄变迁

来源: 有故事的牛魔王 作者:牛爱菊

北方人离不开面。

1995年的初秋,我刚满18岁,兜里揣着大学录取通知书,踏上西行求学路。

乡下女孩子,从小到大没出过远门,爸妈不放心,拎着行李箱送我去西安。我们仨从县城坐汽车到新乡赶火车。火车站在一个很大的集贸市场旁,人流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人的记忆总是和现实有偏差,前几年我又从那里赶火车回北京,却发现那个集贸市场其实并不大,更称不上繁华,也许是由于当时那个18岁的乡下少女没见过世面的缘故。

我坐在昏暗的候车大厅,看着站台上一列列绿皮火车缓缓地驶进来又缓缓地驶出去。夕阳下,列车鸣着笛,冒着白色的烟,让我想起村头儿吭哧吭哧的老牛。

“车还有一会儿呢,去吃碗面吧。”父亲带我走到集贸市场的一家面摊儿,两口大铁锅支在灶上。左边的锅里沸水腾腾地冒着蒸汽,几根长长的面在水中翻滚。右边是汤锅,老汤将五颜六色的羊肉片、海带丝、黄花菜、白粉丝、黑木耳,全一视同仁拥在怀中,咕嘟咕嘟地老天荒一样熬着。

师傅扯了一条半米长两指宽的面,照空中玩了个花招,扔进左边的锅里,面立即如浪里白条般随着沸水上下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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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坐坐坐,两碗羊肉烩面?”

“嗯那,来两碗!多来点儿汤。”

师傅左手抄一只大笊篱,右手拿两根一米多长的大筷子,从锅里捞出面,盛入一只青花粗瓷大海碗,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右手边的汤锅里舀了一大勺子汤,倾入碗中。然后蜻蜓点水般,从案板上的大碗里抓了一撮翠绿的香菜,洒在面上,“面好啦,慢用嘿!”

面筋道,汤味儿足,我呼噜呼噜吃了个底儿朝天。羊肉烩面虽然是家乡的风味小吃,但母亲在家中却很少做,因为烩面要做得筋道好吃,须在活面时兑入适量盐碱,并在面上抹油。母亲总嫌做起来繁琐,耽误干活儿,庄户人家鲜少在吃食上煞费苦心。

印象中,我和父亲每次出门办事儿,都要来一碗羊肉烩面。原因无他,好吃又实惠。连汤带面一大海碗,吃得舒舒坦坦打饱嗝,只要两块钱。

18岁那年盛夏,父亲陪我去郑州参加公安大学的录取复试,烈日炎炎的中午,我揉着被新皮鞋磨出血泡的脚后跟,看着眼前的羊肉烩面。22岁那年初夏,父亲陪我去郑州参加政法干部学院的录用面试,晚霞映着我脸上的残妆,还有一碗冷掉的羊肉烩面。

两次面试,都失败了。

在西安念书,面是北方人的福利,臊子面、油泼面、棍棍面......林林总总五花八门。碗一定是大海碗,面一定筋道爽滑,汤一定浓香味儿足,反正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一定透着实在。

是的,实在,只要一碗面,就能养活人。那些在贫瘠的黄土地上劳作的人们,谁能离得开面呢?它是那么实在,喂饱你的胃,继而满足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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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后,富庶的江南是我的第一站,只是繁华喧嚣的都市与我无关,我的生活属于一座安静偏僻的水乡小镇。许多个日头初升或薄雾笼罩的清晨,我会慢慢走到京杭大运河岸边,看一艘艘拖船拉着沉重的砂石,冒着黑乎乎的烟,缓缓在古老的运河上行走,不太年轻的女人在船上梳洗。那情景,总让我恍惚,仿佛历史倒流,时间静止。

运河边的江南人家,白色的粉墙,灰色的屋檐,像一幅水墨画。有的人家会辟出一间来做小吃店,勤谨的老人或主妇在晨光中将门板一扇扇拆下,摆上两三张桌子,卖些简单的吃食,通常是碱水面和猪油小馄饨。

江南的面只当早饭。匆匆上班的人们将脚踏车停在小吃店门口,花上几块钱,以一碗热腾腾的面来开启紧张忙碌的一天。面是碱水面,一团一团的摆在竹簸箕里,现吃现煮,浇上烧好的各种浇头儿,方便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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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碱水面,要用竹升压面,完工的面干且韧,一杆杆压好的面条搭在竹条上晾干,是许多人家院子里常见的风景,像旗子一样,让我想起小时候母亲在院子里晒被子。

南方的面和北方的面有很大不同。北方的面讲究汤浓味儿足,面多是宽的,吃起来筋道爽滑,非常过瘾;南方的面却是清汤,一团细细的面条盘在碗里,上面盖着酱褐色的浇头儿,旁边卧着碧绿的油菜,面是面,汤是汤,看起来赏心悦目,吃起来清清爽爽。如果说北方的面像蛮直汉子,那南方的面就是清秀佳人,不论高下,各有千秋。

我在那个江南小镇吃了三年的碱水面之后,眼前的面变成了京城的炸酱面。

将黄瓜、香椿、豆芽、青豆、黄豆、心里美、芹菜丁、莴笋片,切好煮好,做成菜码备用。然后做炸酱,将肉丁及葱姜等放在油里炒,再加入黄豆制作的黄酱或甜面酱炸炒,即成炸酱。面条煮熟后,捞出,浇上炸酱,拌以菜码,即成炸酱面。

老北京吃炸酱面,猪肉丁一定要半肥半瘦,面一定要是抻面和切面,菜码儿按时令不同而有讲究。摆碗亦有讲究,面在碗底,上面中央是褐色的炸酱,周围一圈五颜六色的菜码儿,端出来像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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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夏天,丈夫从公安大学离职,我俩在白云观后身租了一套48平米的一居室,窗子朝东,只在早晨能看到一缕阳光。母亲过来小住,恰逢她老人家生日,烈日当头,我骑着自行车从单位赶回去,汗流浃背,请她去白云观旁边的老北京饭馆吃了一碗菜码齐全的炸酱面。一碗过水面,母亲吃得欢喜,却不料下午就拉肚子。

没住多久,母亲和丈夫大吵一架,连夜去西客站买票回了老家,任我怎么劝说也无用,眼泪倒流了一箩筐。那是我和丈夫最不愿回想的一段时光,前途黯淡,要孩子也要不上,好像在茫茫黑夜中穿行,看不到光在何方。

如今,与人谈起来,我常笑称自己也是走南闯北的人,从豫北平原的黄土地上走出来,一晃已是二十五载,且不说看过的风景有几何,见过的人有几多,单是那吃过的面,就换了不少花样,岁月,就在那一碗碗面里,悄悄变迁,换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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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牛爱菊,海淀区双榆树派出所社区民警,爱好写作,常将工作感悟诉诸笔端,在《人民公安报》、《派出所工作》、《现代世界警察》等刊物发表多篇文章,代表作《警察日记》(北大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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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方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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